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佳音何来》毒小云   文案   也许每一次饯行,都是渐行渐远;又也许每一次重逢,都是重疯重念......青葱过后,那最初的一阵痛,便化作方书佳温暖的执念、柔韧的坚持。她明朗而热情地追向往自由,却深知人人皆处方寸之间...心灵受困,却不愿停止在束缚中找寻生活的意义,妥协的自如。   于是我们的故事,便从一段深埋的回忆,和一本《奇葩相亲记录本》开始......   回忆还断断续续,此时方书佳的周围,一干好姐妹兄弟们,便因四方催促的声音匆匆然踏上了相亲之旅。然成者稀,败者众,一场不赶时间的恋爱何来容易?又有谁...真正愿将自己的半生幸福,交付于“寄希望”三个字?书佳爱莫能助,却意外机缘,看 ABCDEFG先生、JIHGFEDC小姐,“千姿百态”地纷纷登场......   《奇葩相亲记录本》越写越满,而方书佳的生活,也在这一场场的闹剧中被卷入一阵漩涡......   《佳音何来》   何时,何处?   期待有许,却往往如同心中空落的回响,不着边际。   她伫候佳音,听到的,是否是期待的声音?盼佳期May归,归来的,是否仍是熟悉的身影......   几许期待,何为换来?   佳音常在,何月归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阴差阳错 娱乐圈 职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书佳、肖樊 ┃ 配角:卫涵、夏晓梦、邱翊辰、章牧、Jem ┃ 其它:曷月、佳期   ==================   ☆、也许每一次饯行,都是渐行渐远(一)   方书佳想在这夜里透透气,推开窗门,却发现这城市里霾的天空根本无气可透,似乎连郁结于心的怨气,也比这空气澄透许多。扯上口罩,把想要倾吐的口封上,踏进远处迷霾的夜色。   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口袋里,这是她走路时喜欢的姿势,在深及衣摆的口袋,手可以寻找安全感般躲藏,也可以在这不小的空间内自由延展,这似乎就是方书佳想要找寻的状态。毕业三年,二十七的年纪,清稚的气色已一点点褪去,眼神却还不肯就范地闪着十六七的灵气。这时的她,走过耳边嘈杂,车贯如流,漠然滤过灯影霓霾出的那片灰白而非深黑的夜,仿佛走在一个自己隔离出的世界,这世界沿着脚下青石板的方向,延伸至模糊不清的远方。   鞋跟敲打石板,声响戛止。方书佳驻足立望,这是混沌的夜晚,这是夜晚的方书佳。   ......   夜半迟眠,不敢酣睡,清浅的梦一步一晃,摇绕在四际,好像但凡梦境中的任何人碰触了什么物件,做梦的人便会一触即醒。无数片段穿过又穿回,支离破碎在不同年头里。明明独自漫步在两年前的摩塞尔河畔,水光摇曳、郁草葱明…可落日的余晖,却又似拉长了八年前的成双身影,泰山顶上,十指相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偎着篝火取暖……蓦然前方,一袭米白色背影,只一看,便知是谁的轮廓,刚犹豫是否要开口,忽而一只鸽子飞过,洁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蜡人儿。火光,摇曳泛出一间小教室…模糊却熟悉。移至窗口,里面的孩子都十七八岁的样子,一水儿的校服,青涩的面庞,只那身影还穿着刚刚那身米白色线衣,正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   斜前方,方书佳惊异地看见了自己,十七岁的自己,蓝校服,马尾,冲他抿嘴一笑。梦里的心,刚刚宁静了这一瞬,忽又听得一声喊,刺破这难得的静:“方书佳!”十七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一齐寻声回头,讲台上出现了中学时的化学老师,她横眉一扫,冷目一张,一张脸竟和新来的编辑部总监挤成了一个样子。两个方书佳都吓低了头,只他还一如始终,在斜洒的阳光中明灿地笑着。只听总监那冰冷的声音,从化学老师的口中吐出字来:“马上就月底了,你的专栏到底什么时候交稿?!”   蓦地一下惊醒,初阳刺目。   在破霾而出的阳光中定定神,7点18分,方书佳结束最后一秒钟的赖床,爬床而起。说是最后一秒种,是因为方书佳曾做过精确的测算,在初来公司的那一个月里,她以九次迟到为代价,推算出从周一至周五最晚起床而不会迟到的点数。那就是周一到周四7点34分,周五提前为7点18分。起初因为刚入职便累犯迟到,孙部长很是怒了几次,直到方书佳交上她的第一篇稿子,他才少了些怒气,多了些笑颜。对于之后便很少迟到了的方书佳,孙部长更是认为自己教诲有方,恩威并施才使得这匹有些才气又难以驯服的小野马终不敢再犯,对她也格外关照了些。   可惜好景不长,两个月前,孙部长突然外调,职位空缺。就在大家纷纷猜测方书佳此番定能接任部长一职时,公司却临时派分管市场的销售总监直接兼管她所在的编辑二部,似乎短期内也并没有任命新部长的意思,这使得整个编辑中心上下疑声不断。   方书佳对此倒并不挂怀,本就是依着自己的兴趣,寻了这份儿工作,得部长、总编赏识,屡屡破格批准她按自己的性子挖掘些新点子,还在二部编稿的《曷月》杂志里为她开辟文化专栏,写自己所见闻,抒自己所悟察,而她的编稿也往往是读者反应最好、收到回稿最多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每天的生活是有那么点儿意义,也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对方书佳来说,这样就算挺好。   然而这位新来的苏总监,似乎却并不在意编稿本身能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内涵,对她而言,销售量就是编辑们的指挥棒。虽说她倒是还保留了方书佳的《曷月》专栏,但在到任的第三天,便要求其改文化题材为都市话题,所有内容都需迎合读者,而这接下来的第一期,便是讨论时下最流行的“相亲话题”。比如:“怎样打扮才能在初次见面就给相亲对象留下深刻印象?”、“如何快速判别相亲对象的财富指数?”、“相亲时的几大忌讳”等。在她看来,只有这些卷人眼球,又具实用性的指导,才能正中读者下怀,使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掏出自己的腰包。可方书佳不禁要想:如若这些所谓的指导真的有用,那眼前这位37岁的女总监,为何至今…还未嫁得出去?   套裙、马尾、粲然一笑。方书佳把昨夜独自散步时的混沌不安、梦里的一瞬宁静以及惊魂落寞,连同利落的马尾辫子一齐甩在脑后,推门走进白日里涌动的的人群车流……   她随时准备着走进每一条宽阔或窄小的街道,跨过每一个没有指示牌的路口,永远扑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在寻找着什么,待到觉得找到一丝光亮时,她的眼睛便会闪出比这光亮更明耀万倍的神采,然后循着光亮…去毅然冲出个明明白白的前路来。   人声渐起,鸟雀车鸣。方书佳快步穿梭在人群里,这是这城市里难得的一个朗日,这是白天的方书佳。   和同事打过招呼,便开始码字排版,一上午未见到总监,甚是庆幸。午饭过后,方书佳约了下午茶。作为编稿人,这份工作在时间上还是有一点自由的。   “说到饮食习惯,我还得多啰嗦几句。我不吃豆制品、不吃奶制品、不吃菌类、不吃爬行类动物、不吃两栖类动物,也不吃酱。”   方书佳抬眸,更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位带着厚厚四方黑框眼镜的男人,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她近一个半月以来的第6位相亲对象。   “不吃奶制品和豆制品,是因为它们是惰性食物,吃了之后人会变懒;不吃菌类,是因为菌类里面没有蛋白质、没有糖分、没有热量,所以无论吃多少也吃不饱;不吃爬行类和两栖类动物,是因为它们在远古传说里都是有神灵意义的动物;而不吃酱嘛…...”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是因为,我不喜欢酱的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方书佳正一边品着咖啡,一边仔细琢磨着这些个头头是道的话,蓦地听到最后一句,差点儿一口喷出未及吞咽的Espresso。   “方小姐,您没事吧?”对方扶着镜框问。   “哦”,方书佳极力忍下已涌至眼角的笑意:“没事,没事没事,韩博士果然学识渊博,见解独到。我正想着要把您这几句...当作科普知识...给记下来呢!”她说着翻出随身携带的记录本,快速摘录下刚刚那几句。   “方小姐出来相亲还做笔记,这种随时学习的态度我非常欣赏啊,这可是现在的大学生们最缺乏的素质!其实...我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见解,也很独到,希望可以和方小姐探讨一二。”   在某一瞬间,方书佳似乎错愕了一下。大概是在…他说自己的其他见解“也很独到”的时候吧……不过既然对方笃定得没有一丝尴尬,方书佳便也求之不得似的点头,重新打开了笔记本,这倒让对方很是有些得意。   “我们就拿这相亲来说吧,通过相亲而结婚,这种因为某种原因而在一起的婚姻,是最容易破裂的......”   “原来,韩博士也是位重情之人,也觉得相亲太过于形式,不如自然相爱来得情深?”   “不,无论是相亲,还是自由相爱,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结合的,是我选择你,你选择我的结果,那未来就很有可能因为后悔自己的选择而导致破裂。可是,如果在这之中,没有人能够有理由后悔,比如...古代的媒妁之言,我在结婚之前,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根本就不是我的选择,那我又怎么会后悔呢?没有任何原因的结婚,也便没有任何原因离婚了......”   此刻的方书佳,脑子进入了打转状态。心想这人懂得也算不少…惰性食物,吃了变懒?菌类食物,不含蛋白质?......呵,自己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可惜这一套套、一条条搜寻或臆想出的理论…若说前一段的匪夷所思还仅仅是因为懂得太多,水满则溢,那么这后一段的独辟蹊径...就真让人怀疑是不是科研压力太大,只好殚精竭虑地故作创新了......“敢问韩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在自由恋爱和媒妁之言中,您倒更愿意选后者了?”   “可以这么说吧,这样...我就没有后悔的理由了,也可以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纠结。”   “那如果...您真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结了婚,倘若日子过得并不美满…是,这姑娘确实不是您自己的选择,可这媒妁之言...您痛苦的源头,不也是您自己选的吗?”   面对对方突然的无措,方书佳还想追问一句:“一段一开始就想着会不会后悔的感情,哦不,在这里就只剩下“婚姻”了,一段还没迈入就想着要后悔的婚姻.......难道还愁之后没有后悔的理由吗?”可她并没有问出来,初次见面,礼貌还是要有的。   她只是默默补了一句: “人总是逃不掉选择的。”像是说给对方,也似说给自己。   相亲结束后,穿过马路去对面搭车,中央广场的大屏幕上正播着《新闻天下汇》,女主播一袭白色西装裙,面若湖水般清冷,短发齐耳,柳眉樱口,字正腔圆。方书佳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也快播完了,便停下来,微笑着看了一会儿。果然,女主播清冽的声音响起:“节目最后为您播报国际天气。”方书佳等着听完了波士顿的天气,便冲屏幕里的那主播一眨眼睛,狡黠地丢了句:“See you later!”   ☆、也许每一次饯行,都是渐行渐远(二)   等车的间隙,方书佳的电话如约响起。来电提醒的照片上,一张精致的脸,正是刚刚大屏幕上那位美丽的新闻主播。   卫涵在化妆间一边卸妆一边自顾自打电话:“喂?我们的相亲达人,没记错的话,今儿应该是…第6位无辜受害者...残忍被骗日吧?”   方书佳露齿一笑,莞尔道:“哈!我的主播娘娘,您现在赏我的高帽可是一顶接一顶,戴得我头都大了。这要让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是个情感骗子呢!”   “哎,方大(达)人,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就算是为了给你那洛阳纸贵的编稿搜集什么素材,也实在没必要亲自去淌这‘假相亲’的浑水吧,万一被人察觉了…...”   “哎呦娘娘,您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您在电视上扬扬洒洒念的稿子,还不都是广大记者同胞们亲临一线,为您明察暗访搜集来的一手资料嘛,他们要不这样,那您才是变成欺骗全国观众的大罪人了。”   “你少来,这两件事儿,那能一样吗?”卫涵自知不必点破也能拆穿她的诡辩,四年室友加九年的闺蜜,即使在书佳大三和大四去美国学习的两年里,她们也从未疏离。后来共同读研、毕业至今,现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书佳与自己相比,终究少了家人的庇护和触手可得的温暖,在她面前,卫涵是没有对旁人惯有的凌厉的。她只嗔了一句,又苦口婆心起来:“你这样操心费力的,虽然表面上合了你们总监要的主题,可按你这不知装了什么的脑子写出来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她想要的内容!我是怕你费了力还落一身埋怨,倒不如轻松点儿,按她的意思糊弄一下得了。”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不知娘娘和近日盛传的绯闻新男友…相处如何呀?”刻意跑题,是方书佳结束上一个话题的惯用方式,不想多说,又不愿扫了闺蜜的兴,只得这般。“嘿,他是叫Jerry,还是Tom来着?”   卫涵当然也是了解她的,自然接过话,“什么Tom、Jerry的,你在看《猫捉老鼠》么?人家叫Jem!而且,哪里又来的什么‘盛传’?不过就是一家不知名的小报,次版的花边儿报道罢了…我又不是什么当红的一线明星”,卫涵叹了声气,眼里似有些不甘。她四下望望,又压低了声音:“还有我跟你说,他也不是什么绯闻男友,人家昨晚…就已经转正了。”   “啊!!”电话那头传来方书佳的一阵尖叫,转而又似见怪不怪的声音:“可怜的Cruise…又被末尾淘汰了......老天啊,您睁睁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情感杀手吧!”   “大小姐你别叫了,晚上7点【佳期】见,提醒你一句:可别再叫错Jem的名字啊。”卫涵笑着言语道。   “佳期”,是她们大学时便常来的小酒吧,名叫【佳期May归】。当然,那个时候常一起来的,也不只是她们。四人把酒小酌的日子总是美好的,只要他来看她,他们便总是聚在这里。而大多数的日子里他是不在的,书佳也不怕顶着电灯泡的头衔,与卫涵和章牧,这对当时校园里羡煞旁人的一对俪影混迹在这里。她是不怎么喝酒的,但也喜欢畅谈疯闹,疯了累了就大声打电话给他,“质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看她,这些夜晚里嘈杂的笑声和鼓点正好帮她遮盖住,害羞说想念时脸上的红晕和心头的炽热。   青春的热闹,他们是在这里留下过的。   有时候他来了,他们俩也会单独来这里,但避开显眼的位置,书佳喜欢坐在通往后厅转弯处的那个角落里,两旁墨绿色的流苏,婆娑如掩映的竹林,他曾说这角落倒不像是酒吧,而是个清落的茶座。书佳喜欢藏在这里,既可守一份二人方寸的清幽,又可探一份前面无尽的哄喧。   记得在她大三出国前,也是在这个角座,他点起几盏烛火,一如平常般语气对她说:“书佳,等你五月毕业回来的那天,‘佳’期‘May (五月)’归,我便在这里等你。带着‘玫瑰’,在‘May归’等你。”那双深邃得可以直探她心底的眼睛里,映着烛光,竟也泛起泪光。   每当想到这些,那颗当时投入她心湖的石子,便似乎又随暗流在细细涌动,涌起一丝温存,也搅起片刻温存后长久的痛彻。只可惜,“May”这个词本身便不仅仅是“五月”,也是“也许”的意思。“佳期期未归,望望下鸣机;徘徊东陌上,月出行人稀”,大概这才是人世常情,May归,只是“也许”归来,所以她慢慢明白,他也从不算对她许过什么五月的诺言,她也本不该有奢望。   在回国后的日子里,书佳是有些逃避这里的,但很多聚会卫涵还是会选在这儿,似乎是在有意提醒她,过去的早已经过去。   走进【佳期】琉璃雕花的门栏,扑面而来的回忆已不像最开始那样放肆,但点滴瞬间,和早已融为惯性的触景情绪,依然掀得起些蓦然的飒风瑟雨。定定神,书佳径直朝卫涵预定好的位置走去。   “亲爱的!”卫涵一眼便看到她,远远就冲她打了个招呼。   “给娘娘请安!”书佳走上前去。闺蜜之间的拥抱过后,焦点自然转向了对面这位看起来颇为温雅的男士。   “Hi!Jerr...”,‘ry’的音还没念出口,卫涵的眼神立刻横了过来,好像算准了这丫头定会不长记性得念错。书佳看到这道横光,赶紧会意地把音自然滑成个'm'…哈!Jem!你好!我们娘娘没少欺负你吧?”这后一句突然冒出来的,倒是卫涵也没算到的,直剜了她一眼。   Jem显然还没适应两位闺蜜间的这种说话节奏,颔首一笑,“哦,这位就是书佳吧,以后还请多指教。我也会努力...创造更多机会让涵涵欺负的。”   书佳看到卫涵笑了,这种笑是她近来少有的,心里也着实为好闺蜜高兴。看来,比起章牧之后...那些一个个前赴后继的纨绔子弟或是乌合之众,卫涵这次总算又找了个看起来靠谱些的男朋友。“是,方书佳。那我就放心把娘娘托付给你了。”书佳微笑着落座。   “嗬,一定不负重托。方书佳?这名字有种书卷气,很符合你的职业气质啊。听涵涵说,你是位优秀的编辑撰稿人。”   “书卷气?!”方书佳顿时睁大了眼睛,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卫涵也忍不住笑起来,对着一脸茫然的Jem说:“你要是知道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不会觉得有种书卷气了。”   “哦?这么一说,我倒很想听一听了。”Jem好奇道。   方书佳颇有些无奈,“我妈呢,是个不思进取的大学老师,每年最开心的事儿呢就是放暑假。刚好,我爸姓方,我又出生在暑假,所以,就叫‘方书佳(放暑假)’咯。我妈说了,她在我的名字里...寄寓了她这辈子!最热切的向往和期待......”   “哈哈,后来啊,”卫涵接过话去,“她妈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知道我叫卫涵,特别高兴!一直说要认了我这个干女儿,这样...她的‘涵佳(寒假)’就也有了!”   三个人一阵哄笑...   此情此景,尤其是在这个地方,久违的似曾相识。   如果不是卫涵突然提了他名字,也许这会是一个能忘掉些烦恼的晚上。   回家的路上,Jem开车,和卫涵一起先送书佳回去,他们两人坐在前面,书佳一个人独享后面宽敞的大座。中途Jem说:“听你们说话还真逗儿,没想到书佳居然还是单身,不如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有缘的话,以后我们四个人也可以常出来坐坐,省得涵涵总说和我两个人呆着无聊。”   书佳心里笑笑,周末回去加加班,本期专栏就该结稿了,这亲也自然无需再相下去。   “谢谢,我对相亲实在没什么兴趣。”   卫涵也似随口道:“你还是省省力吧,除非你能给她找一个邱翊辰回来。”   方书佳的心漏跳了一拍。   “邱翊辰是谁?有这么好吗?”Jem问。   卫涵没回答,像是这句话本就不是对Jem说的。她望向后视镜里的书佳,劝慰似的说了句:“不是有多好,只是难忘掉。”   书佳自然明白闺蜜的好意,也在镜子里冲她淡然一笑。随即,又望向车窗外…...   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Jem也知趣地没有问下去。   可方书佳的心,却再难安静...…   原本惬意独享的后座,蓦然漫起一阵空冷。   邱翊辰是谁?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也许每一次饯行,都是渐行渐远(三)   邱翊辰是谁?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名字,一听,就触碰得真切。从十七岁到二十二岁的六年里,她曾无数次用各种语调叫喊或细语过这个名字。可在后来恍恍又过去的近六年里,她却很少说出这三个字。   同样是六年,后一个却过得太久,像是久到脑子里只会晃着他的身影、动作、眉目、语气,竟模糊了名字。又像读一本迫不及待想看到最后的小说,从始到末,只模糊扫一眼那名字便知讲的是谁,时间太慢,回忆太快,却也不必细究是哪几字,然而读罢整本,荡气回肠却可笑地发现,竟已陌生了那人姓名。   不,这么说...又好似冤了自己一颗心...不是这样的。方书佳想到每每在编稿时,看到形似“邱” 、“翊” 、“辰”中的任何一个字,心也会像刚刚这般漏跳一拍,已扫过的眼神也会重新回纸寻找,只为想看看是不是,心中所期盼的那个字。这模糊的三个字,又似这样根根分离地刻在她心上。   “除非你能给她找一个邱翊辰回来。”   这话,分明是提醒她...邱翊辰没有回来。是的,那个五月,她回来了。可是他不在。那次不大不小的争吵,那次互相的倔强,她以为会在一个月后的相见中烟消云散,她以为这一天的约定,便是他们此次默契着僵持的理由,是彼此有意给对方怀藏的一个惊喜,他们从前,是很喜欢这种互通灵犀的“捉弄”的。可是她如约回来了,他又在哪里?回国的日期是很早就确定的,机票还是他帮她定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是哪一天......   那天一踏进【佳期】,书佳就看到吧台上一束夺眼的玫瑰,精致的包装纸还是她最喜欢的紫色,旁边的服务生女孩儿正甜蜜地摆弄着它,书佳眼底也多了笑意,恋爱中的女孩子是该如此甜蜜的,等一会儿见到翊辰,她也会收到这醉人的玫瑰,也会有这甜蜜。可她在【佳期】等了整整一晚,在那个他深情地说“书佳,等你五月毕业回来的那天,‘佳’期‘May(五月)’归,我便在这里等你,带着‘玫瑰’在‘May归’等你”的位置上等了整整一晚,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这次他竟如此决绝,书佳心里又委屈,又期盼,又似赌气,就这样在漫漫长夜里坚持等个究竟。直到委屈化作了沮丧,赌气熬成了泄气,终还是忍不住又拿起了几次被放下的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也只听到“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这一夜,接连几次的提示音彻底伤了她的心,看来他是从心底根本没打算来的。   夜色滑过微亮的晨光,接早班的服务生匆匆赶来换班,看着那个女孩儿高兴地带着她的玫瑰离开,书佳觉得那抹娇艳的红色成了对自己最好的嘲弄。   忍住盈眶的眼泪,她在心里说:邱翊辰,今天不来,你就再不要来找我!   但此后的日子里,她分明还是在期盼着...他在某一刻突然地出现,告诉她一个失约的理由。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嘴角爬上一丝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方书佳还是只愿意记得那个在烛光中深情说“等你回来”的邱翊辰,那个在大一开学前把她的样子制成小蜡人,此后每天都放在口袋里的邱翊辰。   “咦?这是什么?”   “这都不知道,是蜡人儿啊,笨!”   “我当然知道是蜡人儿,我是问你一直拿着它干嘛?”   “看,像不像你?”   “我?不像!我可比它好看多了。”   “哈,不害羞!怎么不像?我是照你的样子做的。”   “哈?你做个小蜡人儿干嘛?”   “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把你揣在兜里,在见不到你的时候也把你带在身边了。”   回到家,下午的咖啡和晚上的酒同时起了作用,清醒和倦盹交融。   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能理解方书佳全部心情的就只剩卫涵了。   恋人之间,即使一个星期、一天的不联系都可以伤人,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一时的隔阂,就丢了六年的爱情。可是有些好朋友却是一辈子的,哪怕一个月、一年不联系,只要一个电话,一次聚会,便会豪无间隙,更何况像她们这样自开始就从未疏离的闺蜜。   方书佳明白卫涵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邱翊辰是为了告诉她要尽早从过去走出来,但是她还是小心地,不在她面前提起章牧......   回忆对方书佳来说,是一剂醉人的毒药,甘暖过后便是持久的肠断孤冷,可这甘暖,总算是一天天清冷日子里捱出的一丝暖意。   可回忆对卫涵来说,却是一罐醒酒的良药,点醒她现实里,曾经的梦境早已不在,而此时此景的快乐才是冲淡过去的最好方式。   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最珍视的朋友,戏谑嬉闹着,在笑声里取暖。   可说到底,这种回忆对她们来说也都是药,没有痛疾的人,是不需要的。   周一就是deadline了,好在周末加班赶稿子已是常态,能睡个自然醒的懒觉,就已经知足了。方书佳懒懒地拼死挣扎了一会儿,披上一件睡衣起了身。   赶稿前一杯咖啡,是她的习惯。打起精神来,继续投入到总监御笔钦点的相亲主题稿中。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写的稿子固然合乎给定的主题,但在内容上绝非苏总想要,甚至最后很可能连刊登的机会都没有,但她还是敲下了如下标题:《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   ☆、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一)   打开记录本,按照一个半月的记录来看,她总共挑选了6.5位对象进行“相亲”。而这其中的“0.5”,是指一位饭刚吃到一半,便因食物过敏反应而被送进了医院急诊室的黄金IT男,方书佳这辈子第一次打120和第一次坐救护车的经历,就这么白白奉献给了这个0.5。   对于这些对象的选择,方书佳可并不盲目,都是拖介绍人反复确认过的曾十数次相亲皆以无果告终的所谓“优质男”们。再加上大量朋友及同事亲身经历、亲口叨念的诸多相亲轶闻,把他们作为素材进行些思考剖析,再合适不过。   方书佳也想过自己这么做算不算违背了媒介道德...可于公,所有可能被引用的人物和对话,均会使用化名,既保护了对方的个人空间和隐私,也没有侵害其名誉权和私人利益;于私,在每次“相亲”结束时,她都会提前以各种理由巧妙地付了账单,既不驳了男士的面子,也自当请人一顿大餐暗暗赔罪。   至于…卫涵抛出的“情感骗子”论,这种至多两面后便会找借口不再接触的方式,也实在不足以支撑这项罪名吧。其中是有过几个说喜欢她的,但她也都在第一时间礼貌回绝了 ,而这当中…便不乏有人在当下就请她再介绍女朋友给自己的。所以嘛,这年头,尤其是走过了校园里那种痴傻呆狂的年纪,相亲的人,难道还会有“舍你娶谁”的魄力和执念不成?   这么想了一番,愧疚感也就荡然无存了,方书佳在心里原谅了自己,脑中也不由回放起各种奇葩语录…...她把各幕情节分类综合,以 “真实腹语”的形式逐条归纳,来探索一些相亲者话语背后的深层含义,每一条皆配以一两段从素材中挑选的真实对话,比如:   真实腹语1:我是在寻一颗真心,但也是在挑一颗白菜,而一颗不够条件的白菜,是配不上我这颗真心的。   A先生:今天见到你,我觉得自己真的动心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这周末,一起去爬山怎么样?   J小姐:哎,这周末不巧,我得加班,要不下周吧,下周末咱们一起去好了。   A先生:孩子们周末还上课吗?   J小姐:孩子?   A先生:是呀,你不是在学校里当老师吗?   J小姐:老师?呵..您搞错了,我是做置业顾问的。   A先生:置业顾问...卖房子的?   J小姐:是啊,呶,就在旁边那个售楼中心。哎,说远了,咱们还是先说说晚上的电影吧,你想好看哪一部了吗?   A先生:想...哦,我想...之前可能是有些误会了...哦,对了,不好意思,刚刚接到通知,我晚上加班,电影...就,就先不看了吧。   真实腹语2:爱情是靠缘分的,在相亲的缘分里,先来后到不重要,张冠李戴不重要,更多选择才重要。   B先生:现在生活的圈子太小了,身边接触的人就那么多,你知道吗?上回一个女孩儿,刚和我相亲完两天,又和我表弟去相亲了,正好被我撞见,哎,真是...。   I小姐:嗳,你表弟去相亲,怎么这么巧就被你碰上了呢?   B先生:哦,我表弟去之前说了,以后相亲啊,我们都一起去,没准儿一个看不上的,另一个就看上了,所以我们是一起去的。   I小姐: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这样的,那你表弟,岂不是一会儿也要来了?   B先生:那儿,已经在那边儿坐着了,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直接把他叫过来一起聊聊,你就当多一个选择嘛。   I小姐:哈,哈哈...您兄弟俩,可真是感情好,你就不担心你的相亲对象全都看上了你表弟,一直剩你一个人单着?   B先生:这好办啊,你要是真看上了我表弟,大不了你们再介绍一个女孩给我就好了,这样就公平了。   I小姐:哦,原来还是要讲公平的。恩,这方法,还真是公平...   真实腹语3:恋爱是段麻烦而纠结的过程,要是能跳,就跳过这一段吧,想找个一起过日子的人,为什么也如此艰难。   C先生:我自己都数不清相了多少次亲了,刚开始还有过几次想认真对待的,可越到后来吧,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了。不瞒你说,有一段时间同时和三个姑娘相亲,我把她们的老家啊、年龄啊、生日啊什么的全都搞混了,因为我感觉她们都长得一个样儿,或者说我现在看谁都成了一个样儿,聊什么也都是不咸不淡的。哎?我看你吧,就和我上周相亲那姑娘长得挺像,和我姐,我妹,我妈啊,也都差不多。   H小姐:你妈?   C先生:咳,我也就那么一比方,你别生气,我现在这双眼睛啊,看满大街的女的,都差不多一个样儿了。   H小姐:哦...那你...没想过清静一段时间吗?先调整下自己的心态再说?   C先生:哎,已经成了惯性喽,身边的人一说给我介绍对象,我张口就秃噜着答应了,事后才知道头疼。可话又说回来,不抓紧相亲又能怎么办呢,我那些个同学,全都抱孩子了,我要是再这么着一个人,都不好意思再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H小姐:会不会是因为你要求太高了?要不也不会相了这么多次亲都没成功啊。   C先生:我可是真没啥要求,就是找个搭伙儿烧火做饭过日子的人!可你说,这俩人,从认识,到了解,再到...得互相信任吧,要不她以后往我饭里下毒咋办呢,是吧?这还得,达到忠贞不二的地步吧,你说这得费多大劲儿啊!多难啊!哎,这事儿啊,忒麻烦!纠结!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真实腹语4:对于份外的事,我是没必要做的。比如陪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的人散步,或是送她回家。   (半小时前,餐厅)D先生:我是认真的,相亲这么多次不容易,希望这回老天能眷顾下我。   G小姐: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还是由时间来决定吧。   D先生:恩!让时间来证明吧,我也会努力的!   (半小时后,餐厅门前)G小姐:刚吃过饭,不如我们去湖边散散步吧。   D先生:现在不是回家的时间吗?   G小姐:哦,哈,好...   D先生:地铁站在另一边,我走反方向,你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啊,下回再约你吃饭。   G小姐:恩,再见。   真实腹语5:我没有时间、精力去浪费,只求速战速决。即使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有很多备选项。   E先生:F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婚后,你会立刻在二环内拥有一套您私人名下的房产,还会有一张专门的银行卡,每月...   F小姐:E先生,感情的事,不是一两次见面就说得准的。我们不如慢慢接触,等彼此有足够了解的时候再谈论结婚的事...   E先生:可你知道的,公司事情太多,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谈恋爱上。   F小姐:但是一段没有经历任何考验就结合的婚姻,你真的相信它会牢固不破吗?   E先生: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事情,再好的龙头股,也会有突然跌停板的时候,不过我能做好的,是监测过程、控制风险,如果确定没有涨幅可能的话,还要在下跌之前及时抛出。所以嫁了我的女人,也要自觉维护这段婚姻的风险。   F小姐:受教了,E总。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像您这样的身家条件,找一个愿意被“监测过程”、“控制风险”的人来结婚,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为什么还需要来相亲呢?   E先生:找一个女人结婚当然容易,可我必须得找一个有知识、有气质的女人,因为在很多必要的场合,她还需要出席我的工作。   F小姐:哦,今天和您这一番交流,才让我认识到自己的知识是多么得浅陋,所以我想,我是没这个福分出席您的工作了。   E先生:F小姐不必谦虚,我明白了。看来,下午我又要再去见三个备选项了。   F小姐:备选项?一下午,三个?E总,看来您公司的事情还是不够多呀。   E先生:F小姐见笑了,也是父母催得紧,早点结束这件事,便可以一劳永逸,专门忙工作了。   真实腹语6:现在相亲的人,关心的想问的,不就是这些吗,我又何必拐弯抹角。   E小姐:你选的这家餐厅很有品位啊,菜虽然贵一点,但确实很好吃。   F先生:哦,这点小菜,不值什么钱,我月入两万,在四环和五环都分别有一套房子。   E小姐:呃...你多吃点儿菜吧,我看你胃口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F先生:哦,今天是有些感冒,但是平时身体都特健康,什么疑难杂症都没有,你放心,那方面...也绝对没有问题。   E小姐:......   ......   ☆、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二)   .......   真实腹语7: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在给不了对方一切的情况下,我不准备定下来结婚。不过在自己的各项条件具备前,也并不妨碍我出来相相看看。   D小姐:“这么说,您这次来相亲,并非出于本意,而是拗不过长辈介绍的面子,前来糊弄一下,只当是答谢师长的关心了?”   G先生:“哎,我只是想当个负责的人,在自身条件并不成熟的情况下,我觉得还是保持单身比较好,不能出去害人。”   D小姐:“我明白了,感谢G先生的坦诚。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您当真确认目前应该保持单身,那为什么不找个巧妙的理由,直接回绝那些介绍人呢?这么不厌其烦地还要出来相亲,不会觉得浪费时间么?   G先生:“咳,等到我的条件具备了,如果没有遇到合适的,还不是一样要相亲,所以现在也不算是耽误时间。现在…不都流行备胎么?你看,如果我们都觉得对方还不错,也可以先接触着,或者先从朋友做起啊。这样等我一切都稳定下来了,你要是也没找到合适的,到时候,我们还不是一样有机会。”   D小姐:“呵…如果一切都算准了在固定的时间出现,那还是真实的感情么?等你的一切条件都具备了,那些你觉得附属的应该到来的东西,是不会自然而然地落在你手上的。不过这下我倒是真的明白了,其实你也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负责任,也只不过…是在自己还没稳定之前,先进行些合理的挑选罢了。如果觉得好,就保持联系下去,暂时待定,觉得不好呢当然就不必再见,这样等到你所谓的条件成熟了,就只用看看剩下的那些就好咯?”   G先生:“哎呀D小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了。毕竟我还只是一条单身狗,没事儿出来汪两下,请女孩子喝喝茶聊聊天儿,也不会真的影响到什么。再说未来可期,D小姐又何必这么早下定论呢?”   D小姐:“未来可期?这话真好。只不过你从头到尾,考虑的都只是你自己的未来而已。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坦诚,毕竟一般人这么做了,可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   如此共十条,在每一条“腹语”和对话后面,又分别加入了两段她所擅长的社会性与调侃性兼容的文字分析。两天来,她逐条反复打磨,最后再一线贯珠,终于雕琢成文。   文稿末段,方书佳收尾道“相亲本身的方式并没有错,只是在这种突然的方式和急迫的压力共同作用下,有人称斤论两,缺一丝一毫便不必深谈;有人恐等待令时间干耗,白白浪费更多机会;有人怕过早付诸真情只换得潦草收场的尴尬,故而踌躇不前,不敢爱恨;有人干脆遍地撒网,可面对一网好鱼,却终不知如何取舍;还有人久战不胜,早已乏力应战,为免去等待的麻烦和取舍的纠结,一心向往速战速决,甚至媒妁之言...如此这般,好好的一锅白米,便往往被煮成了夹生饭。   感情和婚姻,本应是水到渠成的关系,结婚可以冲动地一闪而成,但婚姻却终需要细水长流的依持。用“速战速结”解决问题,往往也落得“速战速离”的狼狈,看似解得了一时之燃眉,安抚了父母的热盼愁绪,缓解了自己的孤单寂寞,可缺少了感情的基底和深切的信任,直接浸泡于日日夜夜生活琐屑中的两个人,最终也难免磨碎了耐性,破镜难圆。也许,也有幸者,能最终磨合成眷宿,可又有谁真的愿意将自己的半生幸福,交付于‘寄希望’三个字呢?   走在彷徨路上,还向往着幸福的人们,莫忘初心,方得始终。唯愿某日伴你走入婚礼,夜夜伴你枕边入眠的那一人,在你牵起他/她手的那一刻,能够认定自己的选择,矢志不渝,终末不悔。 ”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在标题后注上“文|佳柒”,那是她的笔名。方书佳像往常结稿时一样松了一口气,但她逐渐舒展的眉头却似还有一层愁雾缭绕……   其实,自部门会议确定专栏题材调整,尤其是总监敲定这一期要以“相亲”为主题,还提出那几个所谓的实用话题之后,方书佳便着实郁郁了几日。六年的新闻专业学习和对自己文字的珍视,使她本能地排斥去写诸如“如何快速判别相亲对象财富指数”之类的内容。   而这个专栏,也正是她在人文类杂志日趋商业化的今天一直想要守护的一小片净土。如果用那种内容作为调整后的第一期,就难免定下了日后的转型方向,方书佳不想这么做,也不想让《曷月》的读者们失望。因此,即使没有决定主题的权利,她也要尽力护住自己能守卫的那片方寸,那便是在内容上体现些和之前风格一脉相承的社会化思考。   与“相亲”有关的...社会化思考?成为她新的郁结。直到夏晓梦又一次向她哭诉自己相亲失败的经历。   她的这位高中好友自半年前从加拿大回国,来到她所在的城市找了工作之后,便迅速开始了相亲之旅。这一次,她苦着脸向方书佳痛诉对方是怎样一听到她是售楼小姐就立刻态度180度大转弯的,顺带还扯出之前几次相亲时遇到的奇葩经历。   方书佳一边听,一边像往常一样劝慰着晓梦,可是她听着听着,忽然发现晓梦的这些经历和之前几个同事的述说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于是,她的眼睛开始亮了,于是,也便有了她稿子里的第一条,A先生和J小姐的那段对话。   相亲,于方书佳自身来说是排斥的,也许是她还没有腾出一颗完整空余的心,也许是她只想让工作进展得更有起色,也许是她觉得拥有六年的回忆便已足够,也许只是她不愿承认自己还在等待着什么…...   但她希望身边那些还飘在人海里寻觅的好姑娘们都能找到好归宿,而她也并不否认相亲是现代社会为她们提供机会的很好方式。可为什么身边的happy ending屈指可数,奇葩经历倒是层出不穷呢?而且看起来,似乎相亲次数越多的人,反而越不容易成功,除了“缘分未到”的解释之外,会不会还有些其他因素呢?   思量至此,方书佳开始有意搜集夏晓梦和其他同事、姐妹们相亲时遇到的各类素材,自己也主动参与“相亲”以求真实感受,最终形成了她眼前的这篇文稿。   近一个月来,关于此话题的思考,方书佳在稿子里都有悉数写到。其中的“有人”,既可以指男,当然也可以指女。因此,她在文中用了英文开头的10个字母,“先生”从A到J排列,“小姐”从J到A排列,以此循环一周,来表示这种泛指性和各种心理之间的交融性。   此时,拿着刚打印出的还留有余热和油墨味儿的稿子。她唯一还在思虑的,便是明天它能否通过苏总的审批,刊登面世了......   ☆、她想追求的未来(一)   一大早,公司大楼的各个角落都还飘散着从周末延续而来的慵懒气息,唯有编辑二部的办公区像是被凝固的空气垒起了一层透明而冷峻的屏障,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看着前面的小贝和Cici垂着脸从总监室里出来,方书佳低声叫住她们,“小贝,怎么样?”   “书佳,我们的稿子都被毙了,苏总她发了好大脾气呢。”小贝苦着脸说。   “是呀,还说‘这样的稿子发出去,白送乞丐都没人看,哪会有人肯出钱买’哼!”CiCi颇有些不满。   “哎,以前孙部长在的时候,可从没这么讽刺过人!”小贝的眼里写满了委屈。   “好了...”,书佳轻声打断了她们的抱怨,用下巴朝总监室努了努,示意她们小声点儿。   自从这个销售总监兼管了她们部门,横加指责与冷眉怒眼便早已不再新鲜,方书佳理解市场部惯有的压力,可也着实不喜欢她把“文字内涵”直接与“金钱置换”挂钩的理念。   敲了敲那扇不想走进去的门,递上一个月来搜集、实验、整理、编撰的稿子,方书佳没指望能听到什么好话。   果然,那总监抬眼瞄了她一眼,并没抬手接稿子,只不徐不疾地冷语道:“你昨晚发的电子版我看过了,纸质版就拿回去吧。既然没按我提议的内容来写,还给我看什么?”   方书佳静默把稿子放在总监面前的桌子上,“苏总,既然您已经看过了,请问您对这篇稿子有什么意见吗?”   “呦,你还在乎我的意见啊?”苏总上挑的眉终于带动着下面愠色的脸一起抬了起来,“好,那我就告诉你,我的意见是...这稿子根本卖不出去!我问你,这里面有实用性吗?有互动性吗?”苏总捻起桌上的稿子,可怜的几页纸随着她直线上升的声调在半空中簌簌地抖了抖,“是,你写的是有点儿你们所谓的...什么内涵,可这稿子是要给谁看啊?那些相亲的人看了,心里能舒服么?心里不舒服,别人能愿意掏钱么?!”   苏总自有自的逻辑,这逻辑在她密不透风的语速中显得滴水不漏。   可方书佳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被低估了,也许是“内涵”的价值,也许是读者的品味和胸怀。   “苏总,我们做的不是一两块的报纸,更不是网络上的快餐稿,《曷月》的每一本,用的都是铜版纸甚至玻璃卡纸,它要卖的绝不仅仅是一次性消费,而是珍藏价值和品牌价值。您刚刚的话,对我们整个编辑部,还有《曷月》的读者都不公平。”方书佳低声但不卑不亢地说。   “珍藏价值?呵......”苏总高尖的音调并没因对方的低声而回落,她带着些谑笑:“你想去当梵高么?活着一幅画也卖不出去,百年之后卖得再贵他能赚得到一分钱吗?就算你想当...公司也不会替你的荒谬买账!你以为现在快餐文化是什么?这是大背景!玻璃卡纸,精美包装,不过就是给快餐稿加一件让人觉得不是快餐稿的外衣罢了,可大家每天停不下来搜索的、关注的,不还是那些东西么?”   “可是网络搜索和纸媒阅读毕竟是不一样的,它们...”   “我没有时间听你的‘可是’,实话告诉你吧,公司就快要放弃《曷月》了。”   “什么?”方书佳突然的失措。   “没错,让我来就是尝试做最后的挽救,”苏总的语气有了一丝丝柔和,“我这是在帮你,如果《曷月》真的被放弃,你连阵地都没有了,还在这儿死守什么呢?”   心突然被轻轻戳了一下,好像被说中了什么心事。   “门在右边。”苏总一字一顿着送客。   方书佳恍惚一愣,沉默着出了门。   这并不像她设想的一样,她原想像电影里那样,若真受够了白眼忍无可忍,便义愤填膺地把肚子里的话全都说出来,然后夺门而去。可现在她根本不用夺,总监便直接把门指给了她。那一句“公司就快要放弃《曷月》了”,使她忽然地一阵无力。   挪着步子怊怅一笑,生活总不该设想的,设想至如此,结果现在倒只是羞躁了自己的脸。   看来,稿子是出刊无望了。   ......   总监室里,“苏总,公司真的会放弃《曷月》吗?我听说《曷月》的总体销量排名虽不很高,但书佳姐的专栏却是全公司各类杂志专栏里,读者好评率最高的呢!公司真的舍得放弃吗?”秘书小文待苏总的气消了一阵,趁倒水的时机小心试探地问。   苏总低头一笑,没有回答,只说了句:“忙你的去吧,别瞎猜了。”   ......   接下来的几天,方书佳的心情反而释然了很多。不管这稿子发不发得出去,它存在的本身便是证明,证明她总归是在能坚持的空间里,坚持了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一点东西,于心无愧。   这段时间里,卫涵和Jem正打得火热,似乎并没有像她之前那样每次撑不过一段儿就着急要分手的迹象,方书佳也没有像上学那会儿那么喜欢当电灯泡了,接连拒绝了他们的几次邀约。   而夏晓梦这丫头也是奇怪,好不容易说是要结束和书佳多年的“异地恋”来了这里,可回国的这半年,同在一个城市,反倒好像有意无意躲着她似的。现在人正忙着继续相亲,除了相亲失败时给她打电话抱怨一通,平日里也不怎么见得踪影。   书佳难得落得清静,她定下神来,准备好好思考几个新的选题,同时也开始查阅各种资料,对当前国内乃至全世界各类杂志的内容、设计、销售量等进行分析。她不得不承认苏总的有些话确实也对她产生了作用...在大环境下,任何一本杂志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但她同时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曷月》消失,两年来的心血,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   “书佳!”耳边是Cici在一惊一乍,“我就说你的稿子不用担心嘛!再挑剔的人也得给我们书佳的稿子让步”,铃串子般的声音合着越走越快的步子在靠近……   “啪!”,一本《曷月》落在了书佳的桌子上,日期显示是最新的一期。“看!23页,《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文|佳柒,不是好好地登在上面么?”迎面是Cici的一张笑脸。   书佳一边翻着这本设计风格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一样的《曷月》,一边听她继续说下去。   “书佳,你写得可真好,这里面能看到好些人的影子呢!”,Cici总是这样,从不吝啬对书佳的夸奖,“你不知道,这里面那个D先生,跟我上次碰上的那个,活脱儿是一个德行!”   “我也看了。书佳,看来以后我相亲,得拉上你给我当参谋了 !”一部的蓝汀隔着一个办公区喊。   “还有我还有我!”她们的声音太大,把刚取来咖啡的朱蒂和小贝也吸引到这个话题,两人抢着凑了过来。   “哎呦,你们这是组团儿一起赶去相亲呢?原来这‘B先生’和他‘表弟’,就是我们的‘贝儿’和‘朱蒂’呀!?”路过的美编部Tony捡了耳朵去,乐不可支地做出恍然大悟状,那插在腰间的一双细手自然地微翘起兰花指。看来连他也看过了,不然怎会如此随意地说出B先生的“剧情”……   “什么贝儿!死Tony,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乱叫!”小贝第一个做出了反抗。   “嗳...B先生再怎么奇葩,也算是个正常男人,不像某些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性别呢。”朱蒂撇着眼睛丢了这一句,引得大伙儿会心地偷笑起来。   只见Tony自信地“哼”了一声,眼睛一翻:“怎么样?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说完一甩头,傲娇地扭走了。   末了,他又转过脸道:“书佳!我代表整个美编部说一句:写得不错,我们都看好你呦!”他比着丘比特的手势,冲书佳一挤眼,抛了个“秋波”。   在众人假装呕吐的嬉笑声中,书佳笑着起身双手合十冲他一鞠,说了句“谢Tony”。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送走了这位美编部资深的设计,也是她工作中的“闺蜜”和绝妙拍档。   ☆、她想追求的未来(二)   一阵说笑过后,办公区只剩下二部的人了,Cici想说几句私心里的话, “哎,这一期,我是又希望咱们卖得好,又不希望卖得好,可真是纠结!”   “为什么啊?”小贝问。   “卖的好呢,总算我们《曷月》是要在总排名上翻身了;可要当真卖得好了...还不知道那位从天而降的苏总监...更要威风成什么样儿呢。”   笑声蓦地静了点,几个人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书佳懒懒地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于自己来说,卖得好,总算是没辜负自己的坚持…而卖的不好,也刚好摆脱了这个什么“相亲”的主题,两样都可释然。但是于《曷月》而言,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它必须卖得好,只要能留住《曷月》,她愿意忍受苏总的冷语相向和颐指气使。   晚上下班窝在家,继续研究着《彼岸》和《汉新月刊》两本美国华人杂志,电脑显示“庄老师”发来视频邀请。   一见到女儿的图像,庄丽苑笑面如花,“佳佳,怎么这两天都没跟妈联系呀?妈可每天都想你呢!”   “哦,妈,这两天...”   还没等书佳解释,母亲大人径直奔向主题:“嗳,下次相亲约好了没呀?是哪一天啊?”   面对庄老师这张每次都可以饱含期待的笑脸,书佳实在是翻不动白眼了......“不相啦,以后都不用去相亲了。”   “不用相啦?!找着了?!哎呀,太好了!”母亲大人欢呼雀跃的声音混合着信号不稳带来的一声刺耳的“呲……”,“是上次那个韩博士吗?”   “谁?韩博士...您说阿酱?!没搞错吧妈。您不怕他一看见您厨房里摆的那...一瓶瓶的沙拉酱,就摇摇欲坠地昏倒了啊?”   “去去去,少在这儿胡扯八道的。什么阿酱,你又乱给人家起外号!”   “哈哈,庄老师…我这爱起外号的毛病,不还都是遗传您嘛?您看我这名字...难道不是您起外号的...最好证据嘛。”   “你少来,别想扯开话题。快点说,不是阿酱,那是谁?”母亲大人急迫地想知道她这位准女婿到底是何许人也。   “谁也不是,我没找啊。”   “没找?!那为什么不用去相亲了?”庄老师恨不得立刻把手伸进屏幕,揪起女儿的耳朵问个明白。   “因为稿子写完啦。”方书佳冲母亲大人狡黠地一笑。   “稿子写完了...这,这和你相不相亲有什么关系啊?稿子写完了正好有时间去相亲啊!”听起来倒像是庄老师在自问自答。“你呀,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工作!跟你爸一样,好像所有病人都离不了他似的,每天都快住在手术室里不回家了!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辞职,在之前单位怎么不好?一个女孩子家,轻松稳定,也好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你看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稿子稿子,哪有时间去给我找女婿?”   “妈...我都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喜欢这工作...再说,我辞职那事儿,您不是一直就没同意嘛...”   “咳你,你别给我提你辞职的事儿!提起来我血压就高。”   “好好好,我不提,这不您先提的嘛......”书佳小声嘀咕一句。   “你说你,要是在原来单位上班,多少好小伙子还不都得跑着报名去找你啊。上次你王阿姨,想给你介绍一个,一听你不在单位上班了,再也不提这事儿了。昨天我拉下老脸去问人家,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啊?”书佳顺着庄老师的情绪敷衍道。   “她说:‘不好意思啊丽苑,那小伙啊,现在正相着一个呢,人家姑娘是省里的公务员,要是他们没相成啊,我再给你家丫头介绍嗳’。”   看着母亲大人捏着鼻子把王阿姨的腔调学得惟妙惟肖,书佳忍不住乐得开怀:“哈哈,原来又是一个A先生的故事。妈,实话跟您说,这种故事我最近已经听够了,我还知道好多比这更精彩的呢,下次换我讲给您听哈!不早了先写选题去了,拜哦妈晚安!和我爸盖好被子别着凉,拜啦!”不等庄老师应声,书佳一口气说完,一个飞吻飞过去就赶紧挂断了视频,要不然…还不知要听见什么“好故事”呢......   两年来,但凡庄老师提到女儿停滞不前的终身大事,总免不了把祸水归咎于当初书佳不听劝告的辞职。事实上,不仅仅是她这位母亲大人、全家的长辈,就连身边的很多朋友也不理解她的决定。   25岁那年,方书佳不顾周围各种的苦口婆心,向工作了一年的单位递交辞呈,注销了那个令人羡慕的、有着“铁饭碗”的标签。然后不留后路地用尽积蓄独自到欧洲旅行,丹麦、德国、法国、意大利,一个月,一路向南,说是要去寻找生活里丢失的意义和心灵的自由。有人说佩服她的勇气和魄力,但她知道自己将要重新选择的路也并不好走,甚至更艰难,可是既已决定,她便明白此后再没有了任何抱怨的借口。   如今27岁,供职于【芮华传媒】两年多。这家业界一流且与国际接轨的传媒公司坐拥前辈精英和锐意新秀无数,旗下主营各类杂志期刊七种,方书佳所在的编辑二部负责的《曷月》属于社会人文类月刊,此外还有时事类的《周新闻》,财经类的《财经月会》,娱乐影视类的《星八卦周刊》等。这七个文字编辑部外加一个美编部统称编辑中心,与之平行的还有销售部、行政部、法务部等。   与任何一家大型出版公司一样,【芮华】在为员工提供宽阔平台的同时,也会在写作主题、风格、思路等方面对编辑们进行诸多限制,要想真正实现随心的自由是不可能的。但方书佳对这份工作极为珍惜,平日里公司的其他杂志遇到麻烦,请她帮忙组稿一些各类小件,除娱乐八卦类她实在排斥的之外,也都常会应允,尽心完成。在这样一家企业里能够脱颖而出,小露头角,靠的不仅仅是那张名牌大学的文凭,这其间付出和承受的种种努力和压力,只有她自己明了。   也许,人生本就没有正确的选择,只是每个人都需要努力让自己的选择,成为正确。因为生活中的任何果子,无论甜苦美恶,都需自种自食。而方书佳也从未对自己的这一选择感到后悔过,即使辛苦,毕竟离她想要追求的未来,还是靠近了一步。   她想要追求的未来......   “书佳,你未来会是最好的杂志编辑,而我会是最好的设计师!”这是邱翊辰的声音。面对两张高考志愿单,和书佳长长的睫毛下遮不住的忧伤,他必须快点儿让她安心做个决定,“不要犹豫了,你就报A大,去读最好的新闻系!”   “可是...最好的建筑系在D大”,书佳抬起头望着他,眼前浮起一层潮雾,有点儿模糊了他的脸,“A大和D大不在一个城市......”   邱翊辰怔得握了握拳,生怕一阵风来,会一下子吹湿了这双眼睛,“没事儿,我也去读A大,好学校的专业都...”   “不行!”书佳在第一瞬间打断了他的话,她忘不了他每次提到D大建筑系时的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有一起骑车路过南巷那几座新建大楼时,大言不惭地说要怎么改造它们的那副潇洒模样。“你要不去D大,我就...我就,把你这志愿单,给撕掉!”那时候的她面对邱翊辰,一急起来便总爱不讲道理。   “哈哈,好啊,你撕,撕了我就把我名字写你旁边儿,咱俩用一张就够了。”邱翊辰却一脸的高兴。   书佳气鼓鼓地冲他白了一眼,又幽幽地嘤了一句:“反正...反正你必须去D大。”   翊辰也收起痞笑,认真地说:“好,听你的,我报D大;你也听我的,好好报A大!也就是半个中国,现在火车这么快,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你。”   书佳觉得他只要是认真说话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她每次都相信他,从来也没信错过。于是她感到轻松了一些,咬了咬嘴唇,应声道:“好。”   填完志愿单,邱翊辰又自顾得瑟起来,“看,这样两所学校出来的爸妈,你说到时候我们的孩子,还不得文理兼备,文韬武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啊。”   “去,浇你一桶浆糊,自己还屁孩儿一个呢,还想着孩子。”   “那当然,我可是会喜欢你一辈子的,你别想跑走。”翊辰坚定地说。   “好,我现在就跑走,你一辈子独闯江湖去吧。”书佳促狭地跑走了。   ......   那个时候说“一辈子”,讲的都是“喜欢”。但这“喜欢”,好像比以后的“爱”更澄澈似的。   那个年纪说“一辈子”,讲的好像特别容易,也特别认真。好像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容易认真一样。   ☆、她想追求的未来(三)   最终,她去了最如愿的新闻系,他去了最理想的建筑系。   两颗年轻的心,又怎么会惧怕距离呢。   在A大的时候,只要一有空,他就会熬夜坐火车来看她,哪怕有时只是两天的周末。有时候他来了,她会突然懊恼地想起来还有采访作业忘了做,他便一边笑话她:“真是个丢蛋鸡...”,一边背影高高地走在前面,帮她背着大大的相机或是沉沉的摄像。   她也在心里窃笑:“要是早早告诉了你,好怕又会说‘那等下周不忙了再去吧’,可我偏偏等不及就是要见你,两个人一起,再难的作业也是有趣的。”   还有的时候,她也去D大看他,带着没写完的稿子和没睡醒的脑子。趁火车上的时间奋笔疾书,下了车远远看到他接站的身影,脑子便一个踉跄似的清醒了,瞬间恢复了爱笑会闹的傻乐状态,而他也一刻不愿她再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他们还有一起在家乡渡过的两个寒假,一个暑假。即使是另一个因为邱翊辰的实习而残缺的暑假,他们也见了三次面。两个月,三次面,五天半,足够了。对于两个简单得想着一辈子的年轻人,只要相信着彼此惦念着的心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更何况那时,还有一群敲一下旁边的宿舍门,或是下楼右转买份豆花儿就能撞见的朋友们,还有在她这个“电灯泡”黯淡的时候,随时可以让她重新发光发热的卫涵和章牧,还有热闹的街市,可以陪伴。   她只需要在每天醒来和睡前,在每一个想他的瞬间,拿起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幸福了。   他们庆幸,自己的爱情没有轻易被距离打败。可是后来,他们才慢慢发现,也许当初这相离的幸福,只是因为距离还不够远,或者,是距离得不够久......   “我们现在年轻,总是要跑着步奔未来的,别忘了你的梦想书佳。机会难得,美国你一定要去!”翊辰长得高,双手放在她两肩沉沉的,更何况他还用了些力。   这次交流学习的机会确实很难得,也很诱人,一直就喜欢四处旅行走走看看的她,也确实想去看看海岸对面的世界。可是,海的这一边,有翊辰。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两年而已,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不要顾虑。事先说好,你现在不去,以后跟了我,我可不给你到处跑的自由啊。”好像每一次,都是翊辰在劝她,逗她开心,让她好无所顾忌地去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   书佳怯怯地在想着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希望这理由能够安慰一直在安慰她的翊辰……“即使...不去美国,接下来的两年,我们也不在一个城市对不对?过了这两年,等我们都毕业了...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对不对?”   “对!你说的都对!我接下来也要准备实习和读研的事了,会很忙的,就算你在A大...我也没办法常来看你的...别犹豫了书佳,抓住每个机会,一起为咱们的梦想和未来努力吧。等你回来,你会是最好的你,我也会让你看到最好的我!”   翊辰是个天生就像太阳一样胸怀梦想、执着自信的人,可那时的方书佳,还是个把梦想和骄傲怀揣在口袋里,小心前行的女生,虽然也勇敢倔强,可她的信念,离不开翊辰的鼓励。   他们于是做了决定。   是啊,二十初头的他们当然会这么想:一辈子那么长,趁青春正好,各自都要努力才行,这样以后的时间,便都是彼此长绵的幸福了...可等到有一天,以往的悠悠长日突然就变成了乌飞兔走,时间滑如流光。当努力前行的他们再转身却寻不到彼此熟悉的身影时,才发现一辈子,原来很短,短到想守住一个人都不够,短到还未及而立,所有人便开始催促你,在当下找一段“爱情”…来了结自己的爱情。   在美国的日子,放眼望去是无尽的湛蓝天空。课业比国内更忙了许多,在准备应接不暇的paper和报告之余,方书佳喜欢沿着“自由之路”的地标一直走。她在本子上写着:“沿途散落着些红色屋顶的小教堂,像是嵌在历史的画册里,在蓝天下显得清静和肃穆。可是翊辰,如果此时你也走在我身边,这片清静和肃穆的景致,该会闪烁着怎样的糖果般的色彩。”或者,她也喜欢坐在午后查尔斯河岸边的草地上看看书,写写心情,澄澈的阳光映照着河面的静漠,还有街边马路的空旷。这时候,鸽子和松鼠常常会看穿了人的寂寞,绕在身边跳着,聊作陪伴。   “视频是个坏东西。”书佳望着屏幕里的邱翊辰说。   “为什么?”   “你说...你在视频里看见我,和我聊天,是会更想我...还是会减轻一点想我。”   “当然是更想你。”翊辰很认真地说。   书佳突然怔怔地滚下两滴眼泪来,“我也是...所以,视频是个坏东西。”   可即便是这坏东西,即便是一通电话,也总是奢望。因为这大洋阻隔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时间。   12小时的时差,日夜的交错,让书佳的要求变得越来越少。以前的她,还可以随时在想念的时候听听他的声音,而此时的她,开始觉得只要可以拨通电话就好,哪怕有时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也不想挂断...只要她知道,在这根看不见的电话线那头,他也还没舍得挂断,还在静静陪伴。   遇见害怕或惊喜的事情,想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他,第一时间让他的声音平复自己的惊慌或分享她的喜悦。但她常常只能颤栗或激动着,却不忍拨通,这时候,他该睡熟在深夜里,不可以把他吵醒了。也有过一次,她还是没有忍住,拨通了号码。   “喂?”   听到翊辰似半梦半醒中的含糊呓语,仿佛就看到了他惺忪的睡眼,她立刻对自己的任性懊悔不已...“哦,没事...不小心按错了,你快继续睡吧。”   “恩...那明天说。”他下一秒又安心地睡着了。   一件事情,隔了一个晚上,再隔一个早上,还有什么最初的真切情绪了呢?害怕的已不再惊慌,惊喜的也不再激动了...“可我不可以抱怨,翊辰,你一定也有许多这样的无可奈何吧...”   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一个人勇敢。   最后的幸运,也许就只剩下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可以有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在心里惦念着吧。   打开左边的抽屉,在最里面的紫木盒子里,方书佳取出一张微皱的照片,静静地看着。那是一张夏天的合影,翊辰的皮肤晒得有些发黑,明亮的笑容,恣意地舒展。而旁边的自己,梳两个麻花小辫儿,穿着件宽宽大大的白衬衫和蓝格子裙,躲在他身后,探出脑袋来笑着。   书佳的嘴角微微一弯,用手把照片里的自己轻轻遮住,只留下翊辰的笑容,还映在阳光里。她仿佛是在回忆里思考:如果当初我没有坚持选择A大,或者,如果我没有离开他一个人去了美国,或者...结局,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可惜生活里,总是容不下“如果”。翊辰,是你鼓励我追求自己的梦想,在无法预知未来的生命里,也是你鼓励我做出了当下最美好的决定。现在的你,在那边还好吗?虽然我们的决定把各自都推远了些,还是希望你在追梦的路上,永远比我坚定。   冥冥之中方书佳觉得,如果不坚持当初的梦想,如果做不好现在的工作,她便对不起当年的分离,便辜负了邱翊辰的鼓励,也辜负了自己的选择,与失去……   ☆、X先生的赐教(一)   有关总监的疑惑,往往是从小文那儿揭晓的。听她说,苏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决定还是选用书佳的稿子的,原因有三:一是时间紧,短时间内想找人完全按她要求的内容写一篇文章倒也不难,但同时还要在行文上也能令她满意的,就并没那么容易了;二是这“相亲”的主题,总还算符合苏总的心意;三是专栏总归还是要有延续性的,突然换了作者,也怕引起读者的猜疑。   而有关销售量的疑惑,就不需要从任何人那儿打听消息了。一切数字都公布在公司一楼销售部的电子显示屏上,每个经过的人都可以看到。这块儿并不很大的显示屏,每逢月初,就会变成古代科举后张榜的“告示”,周围挤满了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的看官。   “嗳嗳,你瞧,‘八卦咒刊’(八卦周刊)的排名又下降了,他们六部的奖金得扣多少啊?”   “你不去他们部门啊真是可惜了,可够八卦的!”   “什么时候我也能写上专栏啊?你看人家书佳,听说读者这次反响超热烈!羡慕啊。”   “呵...鬼知道她究竟相过多少次亲...才会‘这么’有感触!”   “芳琪姐,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记着仇呢?”   方书佳以往总懒得绕路,坐等Cici在第一时间挤进人堆儿去,用手机拍下结果后跑上楼来昭告天下。可这一次,她也专程赶了个早过来,刚刚好就听到六部《星八卦周刊》的小璐和芳琪议论她的那两句。书佳心里明白,自从上次委婉地表示“自己确实不擅长娱乐新闻...”,推辞了芳琪帮她组娱乐稿的事儿,芳琪在人前人后提起她就是这么不冷不热的。   她没搭腔,只把眼睛探近前面的人墙,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见屏幕上各种花花绿绿的数字排名在不停滚动着:   一、销售总排名:   第1名:《财经月会》 XXXXXX册   第2名:《曷月》 XXXXXX册   第3名:《星八卦周刊》XXXXXX册   ...   二、读者好评率总排名:   第1名:《周新闻》   第2名:《曷月》   第3名:《财经月会》   ...   三、专栏好评率排名:   第1名:佳柒   第2名:韩震   第3名:沙海   ...   “哎呦,这不是书佳嘛?”芳琪一转身看到书佳,拐着调儿地说话:“我还以为…你一向都沾不得半点儿俗气...从来都不关心排名呢!没想到还是能在这儿看见你啊?既然这么有空儿,发了奖金,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呀?”   书佳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弯,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还真是没空儿,我还得赶去‘相亲’呢。”   “我还得赶去相亲呢”,这原本随口的一句,是为了提醒芳琪人后有耳,不要闲着乱嚼舌根。可是方书佳万万没想到,她的这句话,居然在当天下午就应验了......   这天下午开完会,苏总单独留下了她,在对她的稿子引起了读者的热烈反应表示稍许肯定后,苏总迅速把这次成功的原因归结为“相亲”主题的选定,从而强调了自己的决定性作用,并借机再次向书佳灌输了她的市场理论。最后她说:“下一期专栏,继续‘相亲’!再去做些后续探索。当初你不听劝,放着我指明的内容不写,放着善人不当,非要去把一大堆人的相亲病都给说破了!现在好了?大家全热闹起来了,你总得站出来解解心结,开开药方吧,不然我看热闹过后,你们编辑二部就得直接转投诉部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热闹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我们必须得好好利用一下!”苏总满含喜色又颇为用力地拍了桌子:“下一期的销售量,只许上升,不许下降!”   苏总这最后一句,是把平日里最常对销售们下达的死命令下到了方书佳头上,这让书佳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况且她张口闭口里都是“你们编辑二部”,这么久过去了,她究竟有没有在真心为《曷月》打算。   哎,不管怎么说,现在看来…自己“总算可以摆脱相亲主题”这个念头…生生又变成了南柯一梦,新想的几个选题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这相亲的戏码,还是要继续演下去了......   不过这事儿,倒是有一个人一百万个高兴,那个人就是庄老师。在27年前拥有了方书佳的“冠名权”之后,这几年,退休在家的庄老师进而对女儿的“择夫权”表现出了极大的侵权倾向。别管是真是假,只要女儿同意去相亲,她的人生就好像又有了希望。庄老师明确表示:“佳佳,你赶快给我订一张去你那儿的机票,这次我要亲自来监考,保准给你挑一个好夫婿!”   方书佳一听母亲大人的“好夫婿”三个字都比划着唱出京剧腔儿了……连连地推脱:“我说庄老师,您要说是想我了,要来看看您的亲闺女儿!那可一定是‘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老妈到来’呀!”,她也赶紧手舞足蹈地扮上了小贴心调儿唱着两句,转而又立刻扮出苦相乞求道:“可是……您要是来监督我相亲......咱们俩这一见面,您的血压肯定又得高了,我没法儿跟我爸交代啊!您还是好好在家陪我爸吧......”   “不行!”庄老师坚决反对,“上次说相亲就是骗我,这次我非得眼见为实,赶紧地去给我订机票!”   “好好好,我马上给您订,我订两张,给我爸也订一张。”书佳笑着。   “给他订干嘛啊?他去了也是添乱!”   “□□啊,巴厘岛□□,我给您二老定个旅行团吧?您再和我爸度个蜜月什么的,重新找找初恋的感觉!”   书佳摆出一副撒娇模样,反而把庄老师气得直瞪眼睛:“你,你就气我你!我不跟你说了,咱俩没得说。你以为不给我订我就去不了了啊?也太小瞧你妈了!你等着,等见了面我再收拾你!”   “啪!”,庄老师一下子挂了视频,做饭去了。   应付完老妈,方书佳还得忙活儿。几天里来,她到处拖朋友、打电话......   “娘娘,给我找几个相亲素材呗,你们家Jem上次不是说...有个朋友......”   “晓梦,你再把你那些相亲失败的对象们,挑几个让我见见吧...对,还和之前一样。”   “代仔(待宰)啊,最近怎么样,还没被宰吧?...哦,真好还活着,那给我介绍几个采访对象呗?恩恩,OK具体要求我发邮件给你。没问题!一顿大餐少不了你的!”   ......   哎,方书佳心里泛起嘀咕:“这矛盾纠结的日子,又要持续一个月了.......哎,要是庄老师知道我其实是如此虔诚地到处求着别人去相亲,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然而...“不不不,”当自己的脑子开始自动勾勒出那幅画面时,方书佳又立刻把头埋进了胳膊里直摇道:“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周五晚上约了人“相亲”,下午的例会又拖得太久,可散会后的方书佳,此刻却正朝相反的方向飞驰着。   “师傅,麻烦再开快一点吧。”她一边催促着已经很不耐烦的出租车师傅,一边在心里嘀咕:“女人果然不能买同款的东西,这个死Cici!说什么要配最佳拍档背包,结果倒好,这才第一天“拍档”,就被她给拎错了!手机、钱包、钥匙和素材记录本......全在里面,看一会儿见了面怎么敲她的脑袋!”   进了中心商业区,交通开始拥堵起来。今天的“相亲”对象,可是方书佳主动向卫涵求来的,听Jem说,他的这位朋友各方面都很出色,可十几次相亲过去了,至今还未果,这可是书佳求之不得的好素材,可现在眼瞅着时间已经过了,又联系不上,心里焦躁得很。   见到Cici,书佳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一把接过失而复得的黑色背包,也顾不上数落了,冲着连连讨饶的Cici佯装举了下拳头就钻回车里:“师傅,麻烦掉头,去【格雅人家】!”书佳揉着下车时崴到的脚踝,忍着疼说。   ☆、X先生的赐教(二)   “师傅,麻烦掉头,去【格雅人家】!"书佳揉着下车时崴到的脚踝,忍着疼说。   临近周末的傍晚,街巷里总比平常热闹,望不到头的车流,像隔着的一条银河。在这样的当口,心情也应景地堵塞着。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待到餐厅门口,已经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个多钟头。书佳忐忑又慌张地冲进大门,迎面便撞上一位正要出门的客人,这一用力,脚踝又一阵生疼。   “阿姨,没撞着您吧?”书佳凝着眉头问。   “咳,这姑娘走路可得看着点儿”,眼前这位阿姨揉着被撞的胳膊缓过神儿来。突然,她望向方书佳的眼睛闪出光来:“姑娘,你...是来相亲的吧?”   “是啊,阿姨您?”   “哎呦太好了,姑娘你可来了!今天啊,你一定会遇到合适的人,幸福美满的!”这阿姨一脸慈爱地望着她,书佳觉得有些窘迫,又莫名亲切。“可是阿姨,您怕是弄错了,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来相亲。”   “嗳,你可骗不了阿姨!阿姨我啊,会看面相,你今年二十七岁,这名字,就是佳偶天成的意思!”书佳想到自己的名字确实有个“佳”字……“您…怎么知道?”她很好奇,又着急着走:“不过我真不是来相亲的。”   “姑娘快去吧,缘分啊,就在前面等着呢!”那阿姨把书佳轻送了几步。   书佳感觉那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暖暖的,她向前走着,又在半路回过头,看到那位神秘的阿姨还站在原地,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佳”偶天成?!方书佳倒还挺喜欢这个关于她名字的新解释。   忍着疼加快了步子,书佳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好素材千万别走,一边喘着大气儿跛到了约好的位置……26号桌,只见桌子上两杯清茶,沙发上却已然空空荡荡。   书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着受伤的脚踝,满腹的委屈顿时涌上了心来。她还不甘心,伸手摸摸茶杯,还是热的!人该没走远!她掏出手机......   “是方小姐吗?”一个温和而朗润的声音响在耳边,可是…她还并没有按下号码。   书佳转过头去,心下舒了口气, “是,我是方书佳!”她慌忙起身,原来人还没走!“不好意思肖先生,我今天遇到了点麻烦,来的太晚了,非常抱歉。”   “是来的挺晚的,”肖樊爽朗一笑,“不过我去了一趟洗手间,这会儿回来,反倒是你先到,我迟到了,算我们扯平吧。”   书佳悬着的心放松了些,接过肖樊递来的纸巾:“谢谢。”想来是刚刚握手时,对方觉察到了自己一手的汗,便趁机解释了迟到的事情。可一通理由之后,却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配合地听着,偶尔也笑着,也不知是真的完全不介意…还是碍于面子尚未发作。总之也实在是自己理亏,书佳只好又道了一番歉。   “真的很抱歉,我最后拿到手机的时候已经没电了,所以一直没能联系上你,让你等这么久真的很不好意思…...”   肖樊终于接口了:“既然你并没有打电话给我,要求我不能跑掉,那么我选择一直在这里等,就是我自己的原因了,所以真的不必太客气。”   “谢谢。”书佳哑然而笑,心想这人倒也周到幽默,可十几次相亲皆无果,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想请问一下,你对自己的另一伴,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肖樊的笑好似僵了一瞬,转而又接着说:“你都说了,是‘自己’的另一伴,我只想说,我对‘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真诚、不世俗,善良、不欺瞒,就是这样。”   书佳听不出破绽,又一连问了几个相亲常见的问题,诸如工作职务、日常爱好、事业规划等,他一一作答,却也并没有反问,只是渐渐开始自顾吃起饭,喝起茶来。   书佳有点儿急了,折腾了一下午,时间也已经不早,再探索不出来什么,自己这一趟的焦头烂额全都算是白忙和了,“那...你之前的十几次相亲......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她压下心里的焦燥,试探着直接去问。   “咳”,肖樊一口水呛了出来,“十几次相亲?!”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方书佳。   书佳也瞪大了眼睛。   肖樊缓过神儿,好像明白了什么:“是Jem说的吧?估计是我妈告诉他的,她老人家心急,所以每次有人介绍,我总跟她说我去了,没想到她还记着次数,可能是上次聚会,她跟Jem提到的吧。这是我第一次相亲而已。”   “什么?!”书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其实不关心原因的,只是在等着最后一个数字:“第一次相亲?!”所以,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的素材…居然从一开始,就是失效的…...方书佳压制了一下午的烦闷又全部喷涌了出来。   “你!你这…”她突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   “其实方小姐”,倒是肖樊接过话,他瞅着方书佳一脸的焦躁样子:“虽说我是第一次相亲,但实不相瞒,除了迟到时间比想象的更长之外,其他情形也和预料的差不多,无非便是那些个问题”。他淡然一笑:“我原以为Jem不停夸赞的人,总该有什么出众之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看起来,方小姐倒像是相亲过很多次,听说这次也是主动要来相亲的,推荐你看一篇文章,叫《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说不定对你以后的相亲会有所帮助。”   “《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方书佳整个人还处于嗡嗡的状态,耳朵里不停搅动着,脑子有点懵。蓦地听到最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居然…...?”她又气又觉得可笑。   “哦,我并不是说你是奇葩。”肖樊解释着:“而是这篇文章给出了很多典型的相亲人物类型,他们...”   “等等”,方书佳摆出一个“停”的手势,他显然会错了意,是还想继续教育她吗?更可笑的是!!还用她的文章来教育她?!方书佳实在听不下去了……“肖先生,我想你也没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吧,你刚刚说对自己的要求之一就是“不欺瞒”,敢问一个对自己母亲都撒谎的人,又是如何以此要求自己的呢?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因为你的谎言,恰恰造成了别人一连串的麻烦!你自己这么大年纪,明知老妈担心,却连相亲这种最基本的方式都不愿意尝试,还在这里教育别人应该怎么相亲,我看你真该让门口的阿姨给你算算,看看你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你的‘另一半’!”书佳眼瞅着那位阿姨还在门口的位置上坐着,横手便是一指。   “门口的阿姨?”肖樊不解,回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妈?!”   “妈??”书佳的脑子瞬间凝固了,叫得比他还大声!她回头看看肖樊,又看看那位“神秘”的阿姨……顿时无语。   只见那位阿姨发现自己行踪暴露,慌忙起身便向外走,肖樊也起身便向外追。方书佳拎起背包也下意识地跟在后面,可刚跑了几步,脚踝便又疼得厉害,只听身后的服务员大喊着:“嗳,先生!小姐!您还没付钱呢!”   看这情形,还真像是逃单的架势…….方书佳心里苦笑道:就算想逃,也得挑个腿脚能跑的时候逃啊!忍着疼,挪着左脚走到前台,结了饭钱。刚准备走,服务员又说了:“嗳,小姐,靠窗那位女士的账也没结,您跟她是一起的吗?”   “呃…...”,方书佳一时语塞,“多少钱?”   “176。”   方书佳尴尬地继续付账,终于拖着肿起的脚踝出了门。   门口的街道旁,肖樊还站在那里四处望着,而那位阿姨,看来已经不见人影儿了。   “嗳,没找见妈啊?”方书佳故意这么冲他喊了一句。看他一脸窘迫地转过头,一副气恼的样子,全然没了刚才的谈笑风生。   肖樊看了她半天,也没回答,最后问出一句:“你脚怎么了?”   “没怎么,迟到的代价。”方书佳忍着疼,漠然道。   “家住哪,我送你回去。”肖樊看起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不用装好心了,我不需要。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妈丢哪儿了吧。”   肖樊眉间一簇,语气冷淡下来:“确定不需要?”   “非常确定。走好。”   肖樊拉开车门,引擎一响,便在方书佳前面绝尘而去。   ☆、典型性相亲的失败模式(一)   休整了一周,多亏了卫涵和晓梦的不时照顾,总算又能跑会跳了。可气大难免伤身,趁着周末,方书佳决定好好补补。她约了卫涵、晓梦到家里来,亲自下厨给二位闺蜜做了一桌子菜,还特意烘培了甜点蛋糕。   看着书佳笨手笨脚但也算有板有眼地用巧克力在蛋糕上裱出三个小人儿,卫涵感慨道:“行啊你,这一气倒给我们气出一桌子好菜来了!一趟国也没白出,还真学了点儿手艺回来,真盼着下次再有什么人惹你,你再给我们做顿西式大餐好了!” 卫涵咯咯地笑着。   “你就别继续气我了...”书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禀告娘娘,我可就只会这一种蛋糕,人家出国都是学了各式西餐回来,我却是拼了命在国外学中餐,只愿能填饱我这中国胃就行……实在是吃不惯那儿的饭。”   “卫涵要是想吃西餐,改天上我那儿去吧,我给你们做”,晓梦轻倚在门框上,柔声笑着。   “对对对卫涵,忘了告诉你,晓梦可是一级大厨!我今天特意没让她掌勺,一来是要表现我的热情好客,二来呢就是怕你吃了她做的菜之后,连看都不想再看我做的东西了。”书佳一边翻着勺一边转过头说。   “真的啊?那我改天可一定得尝尝。”   “嗳,汤!”眼看着锅里的汤就要鬻出来了,晓梦忙赶了几步过去熟稔地揭开盖子,把火调小了一点。她用精致的刀工把案板上山药切得成小块,低低地放进锅里,重新盖好盖子后,便自然地守在炉火旁。   书佳在一旁看着感慨:“晓梦,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   三个人叫嚷着开饭,书佳拿起桌上的红酒:“来,碰一杯!”   卫涵一口干完,放下杯子笑盈盈地说:“来吧,说说看,你今天找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可别是什么鸿门宴,那我可不敢吃了。”   “哎,没什么事儿,”书佳狡黠地笑着,放慢了语速:“就是想你们了呗,谢谢你们…在我半残废的一周里,给予的深切关怀和照顾。还有就是…...嘿嘿,马上又要开工了,还要拜托二位闺蜜...给我介绍点儿采访对象呗”,书佳懊恼地用手支起脑袋:“我可再也不想去折腾什么劳什子的‘相亲’了,这事儿太伤神了!”   “没错儿,你可别再‘相亲’了!”,卫涵笑出声来:“这次你和那个肖樊,可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再次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闹剧呢。嗳对了,你没和人家提…我知道你是骗子这回事儿吧?嘴巴可要牢靠点儿,千万可别把我和Jem一起给出卖了啊。”   “娘娘放心,我出卖谁也不会出卖您呀,再说我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好吗?嗳,不对啊…”书佳突然缓过神儿来:“卫涵!谁是骗子啊?你给我说清楚了!”   “哈哈,骗子啊...她不打自招!”卫涵笑得直不起腰来。   书佳又好气又好笑,“他才是骗子呢,连同他老妈合伙儿骗人,一家人凑一块儿都能摆地摊儿算卦了!”   晓梦在一旁听着,也抿着嘴乐:“快吃吧二位,边吃边聊,一会儿菜全凉了。”   三人这才闹腾着开始吃饭,讨论的重点,自然也转移到了书佳做的那盘儿…只有椒盐味儿的糖醋排骨上……   晚上卫涵还要和Jem去另一个聚会,到了点儿Jem来接她。初秋的夜骤有些微凉,书佳微微打了个寒颤,两只手不由蜷了起来。Jem朝她们走过来,把带来的外套自然地给卫涵披上,书佳微笑着看着这一幕,难得地没开口“嘲笑”。几个人打了招呼随口聊上几句,“书佳不好意思啊,这次没当好介绍人,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这怎么能怪你啊,我还得跟你说谢谢呢,是他自己有问题。”   “哎,他那人其实也...”   “说谁有问题呢?你腿没问题了啊?看走路挺利索了”,这时车里突然就探出半个身子喊了一句。方书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肖樊。   她睁大了眼睛,没想明白这家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冒了出来,带着点儿询问地看看Jem。Jem无奈地说:“我们待会儿一起聚…...”,接着冲车里咳了一声:“嗳你不是说你不出来吗?”   “我没出来啊”,肖樊应声答道:“这不还在车里呢!”说完,他推开车门下来,从副驾驶换到了后座: “我脚痒挪个位儿。”   “走了走啦,既然两位腿啊脚啊的都不舒服,我们也不在这儿碍事儿了。”卫涵笑着打破僵局,“晓梦,咱们下次见”。说着,她又偷乐着凑上书佳的耳朵,小声说了句:“嗳,你跟他,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嘛?”   ......   车子开远了,书佳陪晓梦往小区外走,正好散散步。   两个人漫步走着,晓梦说:“书佳,今天那个肖樊,感觉也挺不错的。Jem开车,我看他是专程把副驾驶座儿留出来给卫涵的,细心,也幽默。你啊,别太骄傲了,就真的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呢?他是好是坏,对我都只是一个素材而已,还是个烂尾的失效素材,本来也就不是什么真的相亲。”书佳说得云淡风轻。   “可你难道没想过,要是正好遇到合适的...也可以试试?”   书佳乐地转过脸,抿着嘴瞅着她:“晓梦州官自己放火,现在也要强迫百姓点灯啊?快说,你这丫头是不是最近相到合适的啦?从实招来!”   “才没呢,别瞎说。”   晓梦顿了顿,犹豫着说:“书佳,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书佳好奇地笑着。   “你是不是…还爱着翊辰?”晓梦问。   书佳有点儿猝不及防,“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不愿意相亲,也一直拒绝那些追你的、对你好的人,是因为...你直到现在还爱着他吗?”晓梦抬起细长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不是”,书佳回答得很有点儿利落,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这些年我没有恋爱...不是因为我还爱着邱翊辰,其他人好与不好,也都与他无关…只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对的人而已。”她缓缓舒了一口气,这团白雾随细风变化着轮廓,慢慢消散在微凉的夜色里。“自从那天…他遗忘了我们的约定,自从他的电话从关机渐渐变成了空号,自从你告诉我他突然就去了美国…自从我还要从咱们以前的同学那儿,才能再打听到他的一点点消息...我对他,就已经没有爱了。”下唇渐渐渗出一道印痕,还好是天黑,不会被觉察到。   “你后来又打听过他的消息吗?”晓梦轻声问。   “我问过白启,他说…只知道好像是在波士顿。”书佳的嘴角清蓦一弯:“我记得,他当时还笑着问我‘他的事儿,不一向是我们找你问嘛,哪儿还轮得到我们来告诉你呢’,他这句玩笑…像是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嘴,我就再也问不下去了……   记忆在夜风里悠远飘荡,顺着思绪飘落至大四那年……   “书佳,这是我为你建的星空,喜欢吗?”   摄像里的翊辰灿烂一笑,如泼墨的山峦霎时间洒满了阳光。   那旁边立着的,是他的毕业设计:一个蓝色的玻璃屋,半透明的浅色屋顶和四周,延伸的阳台花房。虽只是个半人高的样子,设计的却也齐当精致。翊辰明朗地笑着,忽然按下开关,那半透明的屋顶蓦地变幻为深蓝,细小的碎灯闪烁着亮了起来,仿佛蔚然的夜空骤然缀满了星辰……   翊辰一边介绍,一边将镜头缓缓推进至门锁处:“看到了吗?书佳,你瞧这是什么?”他笑着问。   那是一个小蜡人,它上面系着的,是这座玻璃屋的钥匙。   书佳又一次微笑着看完这段录像,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在这天早上,得知自己意外获得了学校的推荐,可以继续留在国外攻读硕士学位,书佳的心里流淌着喜忧参半的惆怅。这里的绚烂她已经看过,这里的孤单她也已尝过...一面是庄老师时时望她早日回国的期盼,一面是自己对翊辰难以割舍的依眷,如今还有,他们的星空……书佳决定回国,回母校A大继续学业的深造。她等到晚上,等着翊辰在清晨中醒来,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是,翊辰知道后…却像是比她还要激动。   “这件事还是不要那么早下定论的好,书佳,你先不要放弃。”   “我并不是放弃…你,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书佳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地问他。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未来的遥远可怖,而两个人的未来,竟比一个人的未来更加令人焦灼。可是难道他并不明白,自己的选择里,也有他……   “相信我书佳,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的梦想,也一定会在一起实现。”翊辰笃定地说。   她相信他,一直都是。可是这些年,他人在哪里,又为何选择了不告而别……   ……   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书佳回过神来…她的嘴角浅浅一弯,这才笑着觉察道:“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连那时未来…都变成了过去。”   晓梦张了口,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书佳挽起胳膊岔开了话:“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你来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怎么好好聊聊天。说实话,好怀念以前上高中,你在我们家吃饭咱俩睡一个被窝儿的日子,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对了,你爸妈都还好吗?”   晓梦笑笑,“他们那么早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了,应该是不错吧。我也是这次去加拿大看我爸才知道,他在没和我妈离婚之前,就已经和那个女的好上了。不过说实话,那个女的也不错,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呢?”   “心境倒是豁达了不少嘛,看来你在加拿大这两年,一直和你爸在一块儿,关系也好了很多,真好。”   “我才没跟他在一块儿呢。”晓梦像是赌气地说。   “你没在你爸那儿?”书佳担心道。   “是啊…我不想要他的钱,就...自己出去打工呗...”,晓梦把脸背过去,“我爸想让我再读个书,可我不想读了,就随便找点事儿做。”   书佳觉得很心疼,一个人在国外的日子她是体会过的,本以为晓梦这次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没想到结果还是不圆满。她停了步子,绕到和她对面的一边:“晓梦,你以后就在这儿安定下来吧,还有我陪着你呢。等你以后找到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晓梦点点头。一时间,两个女孩儿的眼圈儿都有点儿红了起来。   接连几日,方书佳的记录本里又多了不少奇葩内容,她跟卫涵和晓梦开玩笑:这里面的每一页,可都是用自己心肺与三观俱毁的代价换来的!她照旧整理着每一天的笔记,希望从字里行间的的缝隙中找到一个更好的切入口。但每一份新材料的出现,又都好像是魔方突然被人扭动了色块,让整体呈现出与原来不同的组合方式,这一期的专栏,最终要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典型性相亲的失败模式(二)   接连几日,方书佳的记录本里又多了不少奇葩内容,她跟卫涵和晓梦开玩笑:这里面的每一页,可都是用自己心肺与三观俱毁的代价换来的。她照旧整理着每一天的笔记,希望从字里行间的的缝隙中找到一个更好的切入口。但每一份新材料的出现,又都好像是魔方突然被人扭动了色块,让整体呈现出与原来不同的组合方式,这一期的专栏,最终要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书佳一边琢磨,一边随手翻阅着之前的记录,翻着翻着,她的手指...停触在了一页内容很少的记录上,第一行:“3月6日,肖樊,非典型性相亲。”   再往下是“择偶条件:真诚、不世俗,善良、不欺瞒(装的);年龄:29(老大不小);职务:广告公司策划执行总监(哪个公司?);相亲次数:0(骗子!)”   看着自己当天的括号备注,方书佳不禁嘴角上翘。再继续往下…“重点对话:X:‘除了迟到时间比想象的更长之外,其他情形也和预料的差不多,无非便是那些个问题......没想到也不过如此......推荐你看一篇文章......对你以后的相亲会有所帮助......’ F:‘自己这么大年纪,明知老妈担心,却连相亲这种最基本的方式都不愿意尝试,还在这里教育别人应该怎么相亲......’”方书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是突然,她的眼波一顿,嘴边的浅笑也随之定格了一下——“这么大年纪,老妈担心,不愿尝试相亲,还教育别人怎么相亲…….”,这…一张张标签,好像...也蛮符合...自己的……   方书佳顿时有种在武侠小说里向对方发射飞刀,飞刀却莫名回转,“嗖嗖嗖”几声,反刺向自己的感觉。她把记录本一丢,仰面倒在沙发上。   思考了半晌,她蓦地又坐起来,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标题:“《典型性相亲的失败模式》!”   对,就是这样。脑转速提高起来,方书佳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凡相亲次数偏高的人群,更容易,或者说会更迅速地进入一种“典型性相亲”的固化模式。这种模式具体表现在思维和相处方式上,在相亲伊始,便摆出条件,列出清单来‘点菜’,先从大处着眼挑旬菜系’,再具体入微强调‘口味’。不合要求者直接淘汰,符合要求者暂时入库,等待下一轮备选。如果这种固化逐渐走向极端,就会产生旁观者眼中各式各样的“奇葩行为”,而身处其中的人却很可能浑然不觉。”书佳想起自己在一开始就追问肖樊的那些“典型式相亲问题”,不禁有一丝后怕,虽然自己的目的并非相亲,但是否也在一次次与“素材”们的交流中,不知不觉地迈向了这种可怕的模式呢?再加上自己当天的其他表现,这在并无相亲经历的肖樊眼中,恐怕也是有些“奇葩”吧。   她顺着思路继续写下去:“当他/她所面对的对象,恰巧和他/她处于同样的模式时,一切又好似都可以顺理成章。然而,当两人逐步走向正轨,开始谈及婚嫁与未来的时候,心底还残存的一丝浪漫和温情或许又会重新冒出来作祟,无声地叩问自己:‘真的,就只是这样吗?’于是,前期步步为营搭建的堡垒,又仿佛顷刻被置于沙堆之上,面临轰然坍塌的危险。这也许,就是典型性相亲的第一种失败模式吧。”   以此为突破口,方书佳又总结了“典型性相亲”易产生的另外几种失败模式。至于例子,倒不用犯愁,记录本里比比皆是,接着上次的顺序,从K先生到T先生,又是一个序列,暂且也不必急着整理。   方书佳停下来思虑着,没想到自己最后的落脚点…居然还挺契合肖樊那家伙的论调!可她想起那家伙后来自大的样子,也并不服气,于是便在末尾先加上一段:“X先生,代表着一批‘未知’先生。他们自恃清高,不屑相亲,可熬至了岁数,也偶遇不到佳人,只好讪讪赶去相亲,却又生生摆脱不掉自己编织的空架子。他们向往未知的纯粹爱情,可对‘另一半’提出的精神要求,自己尚且不能做到,最终也只能害得自己原地踏步走,老妈急的‘掐指算’。他们的未知爱情,是否通向未知的结局?”   写了几天,稿子的雏形总算形成了,发给苏总审核也还算顺利,她只是执意要把题目改成《奇葩相亲者之内心再探索》,说是要体现和上一期的延续性,以保持上个月的销售额。而书佳则提议维持原稿的标题,把苏总的题目作为副标题,并表示可以在后期与美编部商量,在封面处把这几个字做的突出一些。苏总听了,也没太强烈的反对,只说让她再回去把内容完善一下。   心情见晴的方书佳提早下班,准备去商场给卫涵挑一对儿耳环。下月初就是娘娘的生日了,大概是因为短发的缘故,在众多首饰里,她唯独对耳环情有独钟,因此每年生日,方书佳都会选这个做礼物。   还没走到商场,书佳就看到路边围了不少人,好像在叫嚷着有人晕倒了。她赶紧跑了几步上前,只见一位老人家倒在石板地上,面色紫青,像是心脏病犯了。书佳慌忙冲围着的人群喊:“大伙儿快站开点儿!散一散多让空气进来!”老爸的精湛医术,她还是学了点儿皮毛的。她摸了摸老奶奶的脉搏,头也不抬地喊了句:“有人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听到一位大婶答复,书佳放了些心,旋即又掐了老人的颌骨、人中等处,她尽量不搬动老人的身体,做着急救措施。书佳突然想到老爸曾说心脏病人一般随身都携带有速效药,忙伸手向老人的口袋里一摸,果然有一瓶速效救心丸,便赶紧取出一粒,送进老奶奶口中含服。这时救护车也来了,书佳便和护士一起,把老奶奶抬上了车。   大概是刚刚的速效药起了作用,救护车里的老奶奶虚弱地睁开了眼睛……书佳忙凑上前小声问:“奶奶,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见老人家没什么力气说话,她又小心地问了句:“奶奶,您记不记得家人的电话呀?”   老奶奶缓缓点了点头,无力地吐出几个数字:“1...3...6...”书佳忙掏出手机,把耳朵凑在老奶奶的嘴边仔细辨别着。“3...9...5...1...”奶奶说得很慢,书佳一边听,一边在手机上按下这几个数字。“8...8......2...9...”   按下最后一个数,书佳把耳朵移开,刚准备拨通话键,她愣住了。只见手机屏幕上,这一串号码的下方赫然写着两个字:肖樊。   她生硬地回过头,呆呆地望着那位老奶奶,再次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奶奶...您...能把号码...再重复一遍吗?”见老人家没什么反应,她更小心地问:“奶奶...这是您孙子的电话吗?”   老人还是没什么力气搭腔,也不知听到没有…倒是一旁的小护士急了起来:“嗳,这位小姐,你倒是快联系病人家属啊!怎么还不打电话呢?”   “哦...”方书佳答了腔:“我是想核对一下...”   “快别核对了抓紧打吧,打了就知道了!”小护士催促道。   方书佳盯着屏幕,按下了通话键。   “喂? ”电话通了。   “喂?肖樊吗?”   “方小姐找我什么事?”   书佳着急着核对:“你有奶奶吗?”   “你有病吗?”肖樊平静地反问,以为她又在莫名其妙。   “嗳你才有病!你奶奶病了!不是你奶奶就是你姥姥,晕倒了!”   “方小姐!”肖樊有点儿激动:“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就上次那点儿事儿至于么。”   “我不跟你啰嗦!有位老人在街上晕倒了,报的是你电话。”方书佳没空听他说完:“中心医院!赶紧过来!”她“啪”地挂了电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声:“有病!”   肖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一推病房门,就看见奶奶躺在病床上,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夫正站在旁边和护士说着什么。他慌忙上前问:“大夫,我是病人的家属,我奶奶怎么样了?”   “别担心,已经脱离危险了,幸好这位小姐救护及时”大夫指着方书佳说,“只是病人年纪大了,血压一时也还降不下去,还需要住院再观察几天。”   肖樊这才注意到站在另一侧的方书佳,她一身白裙及膝,正用手拂过耳边有些散乱的碎发,也扭过头正看他,眉眼依旧是冷淡着。肖樊心里一阵内疚,冲她打了个招呼,说了声谢谢。书佳浅浅地点了下头,就算是答话了。   “病人家属,来跟我办一下住院手续吧。”护士冲肖樊喊了声。   肖樊答着腔,轻声对书佳说:“麻烦你再帮我照看一下,我马上回来”,便跟着向外走。   肖樊再回来的时候,书佳正给肖奶奶掖着被子,看看吊针的滴速,怕是有些太快了,便微调了一下。肖樊走上前看了看奶奶,书佳抬眼见他来了,轻声说:“你没来之前醒了的,这会儿怕是又睡下了。”   肖樊诚恳地说了句:“书佳,谢谢你。刚才电话里是我没弄清楚,我正式向你道歉。”   书佳莞尔一笑,对着他说了句:“你还是叫我方小姐顺耳些。”   肖樊略显促狭地笑笑,还是认真地说下去:“谢谢你方小姐,今天是我态度不好,多亏了你我奶奶才能平安无事,真的谢谢你。”   书佳见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还不时关心着肖奶奶,语气便也缓和了不少:“算了,遇到家人的事儿,情绪难免会激动。你来了就好,那我先走了。”   肖樊送到门口:“那不耽误你的事情了,改天一定专程道谢。”   “别谢了,也别送了。”方书佳脚步没停:“你奶奶这儿没人,你还是守着吧”,便回过头去告辞了。   ☆、断了针脚的蝴蝶胸针(一)   出了医院第一件事,当然是和闺蜜分享自己这档子奇闻异事......   卫涵在电话里,可是异常地兴奋:“嗳,你说你跟他们家这是什么缘分呐?见完老妈见奶奶...感觉是要嫁人的节奏啊!”   “你少来,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告诉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天啊可算是积了件大功德!”   “哈哈哈,这刚一说让你嫁人...就嚷嚷着要出家了?”   “卫涵!看我不打你!”   伴着说笑,两人在电话里又商量起下周三卫涵的生日来。书佳径直到商场,选好了给卫涵的礼物。   定稿前的日子总是纠结,删删改改,补充材料,这期间又帮Cici改了篇稿子,转眼就到了周三。   生日聚会安排在【佳期】,书佳约晓梦一起,提早去抢占了最好的隔间。她们在里面摆满了卫涵最爱的非洲菊,又用橙色的缎带装饰着墙壁和桌椅。正前方的墙面上,是大大的Happy Birthday和一些精致的贺卡,每个来的朋友都可以先写下自己的祝福。   果然,卫涵一进门便欢喜得很。   “卫涵,生日快乐。”晓梦递上自己的礼物笑着说。   “谢谢晓梦。”卫涵刚说完,只见书佳有模有样地揖了个万福:“娘娘万福金安,恭喜娘娘又老了一岁!”   “说什么呢你!”卫涵一个的凌厉眼神儿含着笑地飞过来。   “嗳,娘娘千岁!老一岁怕什么?”书佳笑嚷着。   卫涵搡开她的手,也乐着抢白:“老一岁也不行,还让不让人好好过生日了你!”   “卫涵,来看看我们的礼物!”门口一阵喧闹的喊声。   “嗳你们看,好大一个盒子啊!”晓梦也跟着叫起来。   卫涵和书佳一起回头,只见卫涵的几个朋友抬着一个大盒子进来了:“来啊卫涵,看看这是什么?”   卫涵笑盈盈地走过去,用余光看看Jem还没到,抿着笑说:“不会是要大变活人吧?”   她边说边把盒盖子一掀,见从里面飘出许多彩色的气球来,等气球都飞上了屋顶,才显露出朋友们摆在盒子底的礼物,大大小小的礼盒共十多个。   Jem也在这时赶到了,老远便看见卫涵脸上正绽开的笑,上前递过一束花和一个小礼盒:“生日快乐涵涵,看来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戏啊?”   卫涵轻声数落着:“大伙儿可都比你用心。”   “呀,怎么没有蛋糕啊?”晓梦环顾着四周。   “放心吧,蛋糕啊..应该一会儿就到了。”卫涵瞅了一眼书佳,眼底含着笑说。   书佳也接口道:“放心吧晓梦,蛋糕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娘娘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嗨卫涵,生日快乐。”门口又有人来了。   “哇哦...蛋糕来了!”晓梦一副恍然大悟的语调。   书佳一抬头,竟看见肖樊走了进来。   肖樊跟Jem打着招呼,把手里拎的蛋糕递给卫涵:“刚做好的,生日快乐。” 然后转过身,冲书佳一笑:“又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书佳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张口便问出一句。   没等肖樊开口,卫涵笑着抢过话去:\"嗳怎么说话呢?今天我过生日,这来的客人当然是我请来的啊。\"说着便让Jem招呼着肖樊到里面去坐。   他们前脚刚走,书佳便把卫涵一拽:“他怎么来了?你跟我说的名单里可没有他!”   卫涵只顾乐着:“呦,他来还得跟你请示报备一下啊?”又压低了嗓子反问:“怎么,你是她女朋友啊?”   书佳直瞪着眼睛没话说。   开始吃饭了,卫涵故意把肖樊安排在书佳旁边的位子上。肖樊举起面前的酒杯问:“今天大家聚会,叫你方小姐还合适吗?”   书佳想起自己在医院里的话,不禁露齿一笑,也举过杯子轻碰了一下:“你随意。”   大伙儿刚都落座,便有人嚷嚷着看蛋糕了。肖樊一边起身拆着盒子,一边向大家介绍这家蛋糕店里法国师傅的新奇手艺,惹得大家更加翘首以盼了,书佳便也顺手起来帮忙。   书佳小心翼翼地揭开蛋糕盖子,探头一看:一个海蓝色的双层蛋糕,海蓝色的底座由深渐浅,被一圈诱人的黑加仑围绕着,伴着白色奶油绘出的海浪,像极了闪耀在海底的黑珍珠。浅蓝的表层上摆着三枚贝壳,两旁的像是两只深口贝壳蛋糕,中间的贝壳微开,里面也藏着一颗“黑珍珠”,周围则是用小野莓摆成的海螺和葡萄柚、白兰地樱桃装饰的海星。   大家一瞧,倒不忍心开动了。   看到这深浅错落的蓝色搭配,书佳心底趟过一丝暖意,她转而惊喜地发现:“呀,这两边的贝壳是专门做的烛台呢!”   “店里的烛台卖完了,我只好请师傅现场做了两个。”肖樊笑着解释。大伙儿又是一阵赞叹,在场的几个女生纷纷拿出手机拍着,不时向肖樊询问着蛋糕店的位置。   卫涵笑着拿过蜡烛,Jem起身借了火,两个人一起点燃蜡烛,把它们插在了两边的贝壳里。   “啪!”屋子里突然暗了下来,不知是哪个手快的,蜡烛刚一点好就关了灯,还顺带踩爆一只气球,吓得大家一阵笑嚷。   自从毕业以后,生活里这样热闹的生日会也不是常有的,朋友们在烛光里唱着生日歌,卫涵闭着眼睛许下愿望,Jem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方书佳觉得这一刻,时间的滴答声仿佛突然静止了,心里格外得宁静。她觉得烛光里映着大家的脸,周围是熙熙攘攘的说笑声,这感觉真好,好像时间也不是那么可怕,26岁以后的的生日,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怖了。她自顾微笑着,一抬眼看见在前面为大家拍照的肖樊,肖樊冲她一笑,她也璀然一笑,回了个礼,“咔嚓”一声,肖樊对着她拍了一张特写。在这一瞬间,肖樊的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一秒。   吃过饭,大家便怂恿着卫涵拆礼物。卫涵先选了书佳的,因为她猜得到里面是什么,果然一对儿耳环,藏银饰的转运扣雕着暗花,中间裹着一粒烟水晶,样式倒是极精巧。卫涵心里高兴:“难为你还记得老早的约定,每年都选一对儿,还都挑得到好样式。”   “真实原因是懒得想送什么。”书佳一副故意气人的样子。   卫涵一点儿没恼,反倒抓住了打趣的好机会:“倒是有人跟你懒到一块儿去了!”她抬手指着肖樊笑着:“这个也是提前就说好了要买蛋糕,也说省得去想要送什么。不过我看,你们俩送的都特好,我都特满意!”   卫涵继续拆着一个又一个礼盒,最后一个是Jem的。   “来看看这最重要的一个,是什么新鲜东西?”书佳早就等着看。   “别是什么大伙儿不能看的啊”,一个男声坏坏地说。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卫涵爽利地笑着,大方拆了盒子,方书佳探过头去:一枚蝴蝶胸针,静静地躺在丝滑的黑缎子上。   这胸针,眼熟得很。   ☆、断了针脚的蝴蝶胸针(二)   卫涵继续拆着一个又一个礼盒,最后一个是Jem的。   “来看看这最重要的一个,是什么新鲜东西?”书佳早就等着看。   “别是什么大伙儿不能看的啊”,一个男声坏坏地说。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卫涵爽利地笑着,大方拆了盒子,方书佳探过头去:一枚蝴蝶胸针,静静地躺在丝滑的黑缎子上。   这胸针,眼熟得很。   书佳略一思考便立刻抬眼去看卫涵,卫涵明艳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愕,睫毛微颤,垂下一帘若有似乎的落寞。但这慌乱转瞬即逝,她眼角一扬便又笑了起来:“好看!”   Jem温和地笑着:“我见你有一枚小号的好像很喜欢,可惜针脚断了,正巧它们今年出了这款不同size的,我就马上买回来了。”   “真好看,快给卫涵戴上吧!”晓梦在旁说。   Jem拿起胸针,弯下腰准备照做,卫涵却笑着站起了身,拍拍裙摆上的蛋糕渍:“先不戴了,今天这衣服不太搭,下回再戴吧。”她笑着接过胸针放进盒子里:“咱们玩儿游戏吧,你们不是说准备了游戏吗?开始吧。”   原来之前那大盒子里飘出的气球也是准备好的道具,每个人拉着长线拽下一只,气球顶端写着号码和要完成的任务,每个任务都需组队完成,而搭档的选定,便是根据手里抽中的气球号码。   书佳几次三番地和肖樊抽到一组,忖度着…该不会又是卫涵她们搞的鬼……可转念一想,恐怕卫涵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思了。还好自己胆儿大心也大,肖樊也算是照顾她,大伙没能怎么“为难”她,倒是他们这一组合起伙儿来“为难”了不少人。   书佳见晓梦已经被罚了好几杯,便提议大家到前厅去休息一下。一行人这便来到前厅的吧台,书佳选了一个靠边的角落坐下。   【佳期】的小舞台还是熟悉的布景,只是在上面演唱的歌手早已换了模样。记得那时候,附近学校很多爱唱歌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驻唱,随着一年年毕业,一年年流转,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唱的歌也总不一样,可是坐在这里听歌的感觉,却总说不出的相似。每每回到校园周边,转转熟悉的地方,也总能找回一种,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回的莫名的感动。那是青春的感动,是她想要握住的,正时快时慢地…从手边溜走的青春。   “刚才谢谢你啊。”书佳对坐在旁边的肖樊说。   “我这不也是报恩嘛。”肖樊朗润地笑。   “刚里面挺闹的也没顾上问,你奶奶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下周就出院了。我倒也想问,之前打了几次电话想请你吃饭道个谢,怎么都不给个机会?”   “真没什么好谢的,是谁都得这么做。”书佳淡然地说。   肖樊点点头:“不过我奶奶倒是也一直叨念着,想当面向你道个谢。她年纪大了,心里不好惦记事儿,如果你有空的话,还想麻烦你抽空去医院看看她。”书佳迟疑了一下,肖樊接着说:“如果你要去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   书佳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可骤然响起的摇滚乐遮住了她的声音,便也只是笑笑。   一曲完毕,那乐队主唱用他独特的摇滚嗓说:“各位朋友,下面是今晚的‘伫候佳音’时间,有没有哪位朋友愿意上来,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歌声?”   “Jem!快!”书佳听到旁边开始有人起哄了。   “对啊,今天卫涵生日,Jem快上去亮一嗓子啊!”   Jem有些作难:“这唱歌可真是难为我了,我是最不会唱歌的了。”   “不管不管,我们都等着听呢,快来一首!来一首!”大家可不会轻易就这么放掉他。   Jem苦笑:“我是真不会唱歌,大家饶了我,所有的酒水我全包了!”   卫涵刚想笑着替Jem拦下,她是知道的,要Jem唱歌确实是难为他了,更何况还当着酒吧里所有其他的客人。可台上的摇滚嗓貌似也看出了端倪,又响起了起来:“是有朋友今天过生日吗?哪位朋友愿意上来,用你的歌声送一份特别的祝福呢?”这下大伙儿起哄得更厉害了,卫涵一边拦着,也不禁有点儿失望。   这时台上一跃,多了个人影儿。   那“摇滚嗓”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把话筒的位置让了出来,拎起靠墙的一把吉他。方书佳羞涩一笑,盈盈地落了座。   “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的生日,我想为她唱一首歌。虽然我唱歌一般会走调,但为了祝她永远幸福、快乐,也谢谢她九年来的陪伴…下面,我要对不起大家的耳朵了。”   台下一小阵哄笑和掌声,Jem感激地冲她笑笑。书佳对着话筒轻声说:“《人间》,谢谢。”   几根吉他弦波动,乐队自然地切进了前奏……   ……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   书佳的声音干净而略带沙哑,伴着淡淡的木吉他声…   她的眼睛透过人群,仿佛看到卫涵一脸的幸福,正歪着脑袋,枕靠在章牧的肩头。旁边,是邱翊辰,米白色线衫,如春山般一笑。眼波流转...坐在最前排的卫涵,酒杯里依然映出一脸的笑意,Jem关切地在旁说着什么。书佳也冲她明媚一笑,继续唱着,伴着淡淡的木吉他声……   接下来几天,书佳一直在想要不要和卫涵聊聊那枚胸针的事,可她见卫涵没主动提起,也依旧像平常一样工作、逛街、party,镜头前依旧完美无暇,连私下开玩笑的样子也看不出一点儿不自然,便也没开口。可她心里明白,Jem口中的小号蝴蝶胸针,分明是章牧当年送给卫涵的,那是他用光了实习的第一个月工资买给她的。卫涵自小见多了名牌装饰,又最讲究搭配,可她那时连穿运动衫都要戴着它,还被朋友们笑话了几次。那断了的针脚,也是她后来自己用剪刀硬生生剪断的,可是没想到,她竟还一直保留着它。不过既然卫涵不提,书佳也不想揭开旧伤疤,她只是隐隐担心着生日当天,卫涵看到那枚胸针时眼帘垂下的愁伤...   下午采访结束得早,书佳想起那天肖樊好像拜托她去看看肖奶奶,也忘了自己当时是答应了他没有。这会儿途经中心医院,便想着进去看看,也算自己救人救到底,看看老人家怎么样了。   一进病房,书佳瞅见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倚在床头看报纸,气色看起来已大好了。   “肖奶奶。”她小声叫了声。   老人家扶起眼镜盯着书佳看了几秒…一拍床头笑了起来:“哎呀,姑娘你可来了!我是日也盼夜也盼,心里面儿就盼着能当面跟你道声谢,我这把老骨头啊,那天可多亏了你!”   书佳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看您说的,我就是担心您惦记才过来的,您啊什么都别谢,好好儿把身子给养好了。”   “那可不成,我人老了心可不糊涂,该报的恩可不能忘。”肖奶奶招呼书佳到床边坐着。   这一老一少正聊着几句,推门进来一个人:“妈,苹果洗好了”,这声音…忽而又高了起来:“呀!姑娘你怎么来啦?你来看奶奶啊!哎呦可真是好!”   书佳定眼一看,原来是那位——“神秘阿姨”!听她这口气…怕是又误会了。   “怎么,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肖奶奶不解地望着她们俩问。   “妈,这是肖樊的女朋友!”   “嗳,阿姨您误会了。”书佳慌忙站起来解释。   肖奶奶也笑了,瞅着儿媳道:“你可别瞎说,她就是我一直念叨的,那天救我的好心姑娘!”   “哎呦妈”,肖阿姨一边招呼着书佳坐,一边笑着削起苹果:“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相的亲,这我还能骗您不成?他俩要是没成,人家姑娘干嘛还来看您呢?”   “是吗?”肖奶奶也乐不可支起来。书佳刚想说话,肖阿姨递过一块儿削好的苹果来 :“孩子,吃苹果,你和奶奶一人一半儿。”   书佳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好端端地就卷入这么一场谈话来……   “书佳要来,肖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哼,找了女朋友,也没提前和奶奶说一声啊。”   她发现自己已经插不进话了,只得站起身来:“肖奶奶,肖阿姨,您们慢慢聊,我还有点儿事,得先走了。”   “嗳,怎么就走了,他爸也马上送饭来了,今天有红烧肉,留下来一块儿吃吧!”   书佳一听还有“他爸”!!更是忙不迭地推辞。还好肖奶奶也笑着说:“看你,哪能让人家姑娘第一天上咱们这儿,就在医院吃饭呢?”,接着又慈爱地对书佳说:“等奶奶出院了,你上家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书佳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尴尬地逃窜了出去,只记得她关门的时候,背后还是那一团喜气洋洋的笑声……   肖樊、肖阿姨、肖奶奶,还有肖“他爸”,书佳瞅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半个苹果,真想立刻“肖”掉自己的脑袋……   ☆、摘去的面具(一)   终于捱到周末,可以暂时从纸稿堆里爬出来,过点儿自由的小生活了。方书佳慵懒地在床上赖着,直过了正午,才胡乱梳洗一番,抓起外套出了门。   她一路走,一路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咕噜的伴奏,琢磨着要去哪儿才好痛快淋漓地吃上一顿。突然路边一阵刹车声,猛地打乱了肚子欢唱的节奏。   书佳惊得一回头,那摇下的车窗里,探出肖樊的一张脸来:“嗨,上车,请你吃饭!”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除了刚刚通过电话的卫涵…方书佳想不出第二个嫌犯……   “凭什么啊?”她抬起脸硬硬地问。对于另外三“肖”无法撒出的怨气,也只能撒在这一“肖”身上了……   肖樊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什么凭什么?作为我奶奶的救命恩人,我有义务请你吃饭啊,还要谢谢你上次去看她。再说就算作为朋友,我也可以请你吃个饭吧。”他一板一眼地说着。   书佳听到他提去看肖奶奶的事,更是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她把手往兜儿里一揣: “你有义务请我吃饭,那我也有权利拒绝啊。”   “要去的可是小院荷香”,肖樊好像算准了什么…偏巧又听到一阵咕噜声,忍着笑说:“你这会儿拒绝,你的肚子答应吗?”   小院荷香……听到这个名字,书佳眼里的光和嘴边的口水一齐冒了出来……“不答应”,她清了清嗓,面不改色地说。   居然...就这么倒了戈!那一刻方书佳在想:这三个字,一定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定是肚子…它自己咕噜咕噜着就说出来了…...肚子啊肚子,为了区区五斗米,你居然就这么折了主人的腰!!哎…可见自古“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也是顶有道理的……   方书佳自小不怎么喜欢吃辣,可这家小院荷香,却是她顶爱的一家川菜馆。那里的菜,有着迥然的两种味道。一种辣得够味儿,却麻而不冲,辣而不辛;一种又极为素口,却是素中裹香,淡而不寡,如此将两种味道调和在一张菜单之中,怕是这整座城里也难找第二家了。想到一步路都不用走,就能马上吃到小院荷香,书佳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一路上,她漫不经心地搭着肖樊的话,只顾盘算好了一会儿要点哪几个菜。   和一般火红的川菜馆风格不同,这里的装潢,是清一色幽静的绿。进了前厅,穿过一个回廊,肖樊见旁边有一浅处池塘,水里竟还卧着几株睡莲。白露节已过,还能闻得到淡淡的荷香,书佳的心情也愈发舒畅起来。   这是肖樊第一次来这儿,他见书佳轻车熟路的样子,倒也乐得跟在后面,笑而不语地听着她略带夸张的介绍,偶尔回过头,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神采。肖樊心里暗自觉得有趣,莫名其妙对人生气的时候,她可是硬生生不肯多吐一个字,还总是要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可这一高兴起来,又像话多得很,就好比一踏进这门,连饭都还没吃,就凭空多出这么些力气。   而方书佳却也正觉得奇怪,这个肖樊,问他加道什么菜,他略一看菜单便说:“总少不了麻辣香水鱼、芙蓉菌菇丝瓜汤。”明明说是第一次来,却摆出一副很常吃的样子,而这两道菜,居然又都正中自己下怀,和她在路上寻思的一模一样。   吃饭的时候见他话也不多,总是她说他笑,可一顿饭吃下来,倒好像对自己的饮食习惯也很是了解的样子。难道卫涵连这些也说?不过…这恐怕是卫涵也记不清的吧……难道,是他跟肖阿姨学了几手,也变成个半仙儿了?   方书佳一边辣得吐着舌头,一边在心里画着问号。   她刚把一勺辣炒虾仁儿塞进嘴里,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庄老师”。   “佳佳,你起床没啊?”   书佳不禁默默感慨:能在这个点儿还问出这么一句的,绝对是自己的亲妈啊……知我懒者,庄老师也。她一边问着老妈有何贵干,一边提醒她现在自己真的很辣没办法讲太久。庄老师也便加快了语速道:“我就是要跟你说,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明天下午三点到你那儿,你得去机场接我。”   “什么?!明天就到!你怎么不早说啊?”   肖樊请服务员在书佳的杯子里加了两块冰,书佳喝了一口刚觉得不很辣了,听完庄老师的话,又上起火来。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吗?”   “您这哪儿是惊喜啊,分明是惊吓!”   “怎么,不欢迎你妈啊?庄老师有点儿不高兴。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书佳慌忙说:“您把航班号和具体时间发给我,我现在就订车。”   其实书佳挺高兴庄老师来的,上次去看肖奶奶,虽然她们的误会让她感到尴尬,但是抛开自身的因素来说,书佳心里还是觉得她们蛮有爱的,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后来想想,也挺让人羡慕。而庄老师更是好一段日子没见到女儿了,这下也很有点儿激动,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书佳一番。   挂了电话,肖樊先开了口:“没想到,咱俩妈还挺像,都喜欢搞突然袭击。”   书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天一点我去你家接你。”   “啊?”书佳没听明白:“你接我干嘛?”   “去机场啊,我顺路。”   “顺路?你也去接人?!”   “这你别管了,反正我顺路。明天你就知道了。”   肖樊看着书佳一脸惊讶还不忘塞了口香水鱼,又辣得直吐舌头的样子,不禁笑着问:“你小时候真的不吃辣吗?   “不吃啊,我是来这儿上学之后才学会吃辣的。”书佳自然地回答。   “嗳?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不吃辣?”   肖樊笑笑没说话。   奇怪,这个肖半仙儿,还越来越邪门儿了。   第二天,书佳一早就爬起来整理房间,生怕庄老师一进门就又对各种随处乱堆的东西指指点点。庄老师虽然平日里对学生和气随意,但对女儿的各种教育还是很上心的,老妈难得来,书佳也希望她能住的舒心。下午一点准时下楼,肖樊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见书佳穿一件鹅黄色小翻领毛衫,下面是及膝的卡其绿丝绒裙,惯常的马尾被披散下来,在刘海边别着一枚复古的扇形发夹,清新优雅的淡妆,倒是和昨天一副闲散慵懒的样子很有些不同。   书佳上车,随手递给肖樊一只苹果道:“还你的。”   “还我?”   “是啊,上次你妈给了我半个,现在还你。剩下的半个是路费,不用找了。”书佳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肖樊乐得接过,张口便咬了下去。果然,她只要一开口说话,就现了原形。   书佳见后座儿堆着些东西,像是舞台上用的道具,里面有几个精致的面具很是活泼有趣。她拿起一个摆弄着:“这些是干嘛的?”   “拍广告用的”,肖樊说,“刚从公司加班过来,没来得及卸货呢。”   他见她把面具戴上,只透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来,在长长的睫毛遮掩下,一边对着后视镜照着,一边自己笑了出来。“什么广告?”,她问。   “French C新推出的女装系列”,肖樊接口道,“材质多以纯丝棉和亚麻为主,他们想通过广告,突显其自然舒适的休闲风格。”   “那这些面具…?”书佳不解。   肖樊见她感兴趣,便继续聊起他们的构思…   “设计场景…是在一个现代的繁华都市,一个清新恬静的女孩儿,她每天都要照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异常的美艳,有时又显得苍老或扭曲丑陋,所以她时而开心,时而沮丧。于是…她给自己戴上了一张精美的面具,从此镜子里,便永远呈现着精致的面容。她每天带着这张面具,快节奏地穿梭在都市的大街小巷,而她发现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戴着各自的面具。   后来她遇到一个男生,他们相爱了,却依旧带着各自的面具。直到有一天大雨滂沱,她的衣服被雨打湿了,他们跑进一家店,男生帮她选了一身衣服。更衣间里,换上这身衣服的女孩儿感受到久违的舒适与自然,她轻轻摘掉了面具……镜子里的自己湿着头发,露出最清新的笑容。她把手伸向面具,手却停在半空。最终,她穿着这身衣服,以最真实自然的样子出现在男生面前,男生笑着,也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他们十指相扣,一起笑着向雨中跑去。”   “挺不错的想法”,书佳微笑着说。“所以…一个是她平时的面具,一个是她遇到喜欢的人之后的?”书佳摘下面具,指着旁边的另一个问。   “不是,这些都只是供我们参考的样式,最后选定一个就好。你觉得哪个好看?”肖樊随口问着,刚好听听她的意见。   书佳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捧着手上的那一个说:“都好看,只不过这个更精美些,所以我说…它应该是她遇到喜欢的人之后的面具。”   “哦?这有什么不同吗?”肖樊笑着,倒也有了兴趣。   “当然啊,女生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想戴上更精美的面具。”   她想起那时候每次去接翊辰,自己总要提前几天就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要穿什么衣服,撘什么鞋子…就在出发前,也要对着镜子磨蹭半天。还有一次因为这个迟到了,自己宁可骗翊辰是起晚了、堵了车,也不好意思告诉他实情。有时候聊着天…他总是那么博文广识、妙趣横生,自己的思绪总不自觉地就跟着他跑了,所以有时候,便要故意要说出点儿跟他相反的意见出来,好像自己如果搭不上他的话,或是不表现地跟他一样精彩,就会显得很笨似的……   肖樊当然不知她心里自顾讲的故事,只是见她好似沉思着什么,再略一思考她的那句话,便也似明白了含义,他倒惊喜地一笑:“是个不错的建议,谢谢你。”   书佳也微微一笑:“这个面具能送我吗?”   “当然可以,我们还有很多。”   书佳倒也不客气:“那我再要一个男款的,刚好是一对儿。”她高兴地又挑了一个,顺手又挂在脸上。肖樊见她自顾摆弄着垂须下来的“小胡子”,不禁暗笑,他一抬眉摘了她的面具,朗润地说:“这个啊,还是不带好看些。”   车子又开过一段儿,书佳突然想起后座儿堆了这么些东西,便有点儿担心:“嗳,你一会儿要接几个人?行李够放吗?庄老师…哦不,我妈每次都特夸张...都会带超多行李的。”   “放心,够放。”肖樊笑着,回答得简洁而干脆。   ☆、摘去的面具(二)   下了高速,快到机场的时候,肖樊突然一转弯,向相反的地方开去。途经一大片开阔的草坪,车轮停在一排花园式的小屋前。   书佳正微微有点儿困意,车子忽而一停,还以为是到了。只听见肖樊说:“下车,带你吃点儿好吃的。”她环顾四周,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便只想继续歇会儿:“我不饿,中午吃了饭的。”   “我饿啊,我还没吃呢,加完班就直接赶过来了。”肖樊无奈地解释。   书佳听了慌忙下车,心里挺不好意思的:“你这会儿了还没吃饭呢?那快赶紧的。”肖樊见了,倒像是饿得挺开心,嘴角一扬又溢出了笑。   走进其中一家小店,店主熟稔地跟肖樊打着招呼,端上一份蟹黄生煎、两笼水晶虾饺和两碗小馄饨,站在旁边笑呵呵地和肖樊闲聊着。   书佳一看那薄如蝉翼的饺子皮儿透着粉嫩的虾仁儿,忍不住动了筷子,味道果然异常的香滑可口。听肖樊说,小时候他老爸经常出差,他总喜欢跟车到机场去。后来他爸才发现,原来他长途跋涉地跟着,就是为了能吃到这家的虾饺和生煎。那时候这家店还要更小一些,装修也很简单,后来他也常常出差,每次路过机场,还总喜欢来这儿吃吃这“老三样儿”,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所幸小时候的味道还是没变。   “这么说起来,这家店主倒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了。”肖樊像是饿极了,又像是赶时间,不一会儿就把面前的盘子扫了个精光。   “所以...你昨天说去机场顺路,就是为了来吃这个?”   “是啊”,他一抬眉,一边应着书佳的话,一边脱了外套,继续吞食着碗里的小馄饨。书佳看着他今天的吃相,想想之前怎么着他也还算是翩翩风度的样子,莫名就觉得想笑,见肖樊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更笑出声来。忽而她想到什么,站起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去给庄老师带一份儿。”   肖樊拦住她,吞下最后一个小馄饨说:“别去了,买过了。”   他冲老板打了个招呼,老板笑着端上来两个打包盒:“装好嘞,两份儿,都是虾饺生煎一样一半儿。”   肖樊也笑着谢过老板,随手递给方书佳一份儿:“这儿离机场不远了,咱们到了你妈还能趁热吃,飞机上的饭肯定吃不好。这份儿是给我奶奶的,她也喜欢吃。”肖樊指着自己手里的那盒说。   “你奶奶身体都好了吗?”书佳一听又想起来问。   “都好了,就是总念叨你,说什么跟你商量好了,要上我家吃饭。”   “谁商量好了啊?”书佳急了,刚好趁机说:“是上次我去看你奶奶,她和你妈误会我们俩了,你回头儿得跟她们解释解释。”   “我解释过了,可她们非不信”,肖樊一副他也没辙儿的样子。   直到了机场,书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只想着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她们见面了。停好了车,肖樊掀开后备箱,居然取出一捧康乃馨来。书佳吓了一跳,皱起眉头问:“你不是不接人吗?该不会是送我妈的吧!”   “是啊。”肖樊平静地说。   “你干嘛?又给我妈买吃的又送花,你...经过我爸同意了吗?”   肖樊朗润一笑:“你第一次见我妈的时候...不还请她吃了顿大餐呢?我总得回个礼吧。”   书佳蓦地想起那时自己付账的情景,没好气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两人在出站口等着,书佳老远就看见庄老师“步履轻盈”地拖着两个大箱子,还腾出一只手来冲她挥舞着:“佳佳!这儿呢,在这儿!”   可当庄老师走近的时候,她的眼神儿还没扫过书佳,就先落在了旁边的肖樊身上。   肖樊只好没等书佳介绍,就上前递过花:“阿姨您好,我是书佳的朋友。”   “呀,太谢谢了!让你费心了。”朋友,朋友?庄老师接过花,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她把肖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喜笑颜开地背过身,偷偷拽过书佳问:“阿酱?”   “什么阿酱啊!” 书佳把嘴巴一撇,大方地走过去:“妈,这是我朋友肖樊,今天是专程请他来帮忙接您的。”   肖樊笑着点头,自然地拎过庄老师手边的两个行李箱:“阿姨咱们往这边走吧,车停在前面。”庄老师满面的笑容,一边应承着,一边还想和肖樊说点儿什么。   书佳把老妈一拽,小声埋怨着:“您不是只记得阿酱记得吃嘛,快少说点儿,这儿有包子,您先吃。”   “哎呦,正好饿着”,庄老师一摸盒子还是热的,便有了些胃口:“飞机上的饭太难吃了,那么老贵的机票做那么难吃的饭,航空公司也太抠门儿了!”   母女俩终于有了新话题,挽着胳膊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肖樊跟在后面,拖着两个重重的行李箱,他终于相信了书佳的话,这个方阿姨,还真是带了不少东西。   书佳许久没见庄老师,一路上,难得主动热情地跟老妈聊着天,可今天的庄老师,却明显对肖樊的存在更感兴趣......她不时瞅着和书佳聊天的空隙扯上肖樊,问问他年龄啊,工作啊,住哪儿啊,学历啊等。书佳知道她在误会什么,可肖樊倒像是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或尴尬的样子,全部一一对答入流,这回答问题的态度,可是比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强多了!!   到了家门口,庄老师还像有一堆问题没问完......肖樊倒也真是不客气:“阿姨,外面凉,咱上去再问吧。”   书佳终于忍不住了:“嗳!你上去干嘛啊?”   肖樊笑笑,一脸无奈地说:“我得帮阿姨把行李拎上去啊。”   书佳无话可说,只有暗自庆幸还好早上收拾了房间。幸好,肖樊还要赶着加班,上了楼只喝了一杯清水,就告辞回去了。不然看老妈的架势,肯定还要拉上他吃顿晚饭,再来个彻夜长谈什么的......   最终,无论书佳怎么解释,庄老师都还是一脸的狐疑,然后便自顾开始眉开眼笑地乐着.....   方书佳没想到,还没让肖樊和他奶奶、老妈解释清楚呢,自己却先要费起这番口舌来了。不过她总算也信了肖樊的话,原来对于大龄未婚男女青年的家长来说,你好好解释这种误会,她们可未必会相信,而解释的次数多了,还可能一不小心就戳痛了她们的心。倘若这事儿真的没谱,那她们就希望你在下一秒马上告诉她真的谱儿究竟在哪里?如果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谱儿,那她们就认定了,是你一直在不靠谱。进而也就认定了,这次就是谱儿,或者说这次也是可以变成谱儿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她们心里有多希望这没谱的事儿,就是真的靠谱。   这么想想,方书佳倒觉得也能写一篇专栏了,就以患上“儿女相亲病”的父母为主角,也能探索出不少内容来。回想当初,总说喜欢这份儿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能督促自己迅速去扩充一个新领域的知识量,每写一个专题,都会查阅各种资料,思考、挖掘未知的事物。可当时却未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整日坚持、终成惯性地研究起“相亲”这种话题了。   这期的《曷月》马上也要出刊了,听Tony说,美编部准备在封面和扉页都给她的专栏做个炫目的特写,保证牢牢锁住读者的眼球。她想到“相亲”两个字,将赫然地出现在《曷月》的封面上,倒也不觉得是件顶值得高兴的事儿。不过只要有更多的读者喜欢,公司就一定会留下《曷月》了。   书佳打开邮件,把发给苏总的拟定稿又仔细看了一遍。文至末尾,她看到“X先生”,忽而觉得自己当时基于肖樊的描述…好像也过了一些,尤其最后几句,还扯上了肖阿姨。虽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而且“X先生”本身也并非特指某个人,但方书佳瞧见墙上挂着的那一对儿面具...心里却是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内疚。从这两天来看,如果不是肖阿姨和肖奶奶的误会,让她心里觉得怪怪的,肖樊这个朋友,她还是挺愿意交的。   书佳扭过脸,见老妈正哼着小调,乐呵着把行李一件件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地方,一副准备常住沙家浜的架势。“庄老师,请教您个问题。您说,如果一个人之前说了您一些坏话,但后来你们成了朋友,那你听见这些坏话,我是指之前的坏话啊,您还会生气吗?”   “当然会生气了”,庄老师头也没抬,一边儿收拾,一边儿利落着回答。   “其实吧,她也不是说您,只是以您为例子,来泛指一类人而已。”   “那我更要生气了啊!”庄老师这下抬了头,眉梢一吊说道:“还要拿我当例子,来代表一类坏人,我庄丽苑是什么,是犯罪头子吗?”   书佳见老妈入戏有点儿深,又离自己心里想问的差的远了点儿,就想解释一下:“这代表的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   “不代表坏人,那为什么要用坏话?”庄老师不明所以地随口又是一问。面对老妈此番缜密的逻辑,书佳一时语塞,也不想再追问什么了……   不过老妈的话,倒是提醒她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了这个问题。抛去其他因素不说,单从文稿本身来看,如果“X先生”所代表的只是一批未知先生,素材本身也并无多少相亲经历,那么,它既体现不出大标题中的“典型性相亲”,也不太符合小标题中的“奇葩相亲者”,其存在于此篇文稿的意义,便也不是很大了,最起码在对他的用词上,也可不必太过苛刻。   书佳站起身来,把手边的两副面具挂在床头的壁灯旁,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   ☆、摘去的面具(三)   书佳站起身来,把手边的两副面具挂在床头的壁灯旁,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   这一段稿子,得换。   离最终的截稿只剩不到两天了,苏总也审过了拟定稿,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现在要换,就得争分夺秒才行。删掉的一块儿要补,刚巧代仔又介绍了一个素材,说是很符合这次的题材,书佳便定下时间,第二天马上去“相亲”。   地点定在羽毛球馆,听说这位代号为“老树”的多金羽毛球爱好者还有个规矩,和他相亲的人,必须先和他打一场球赛,如果被判定技艺不佳,便不用聊下去了。   为了抓住和这位“奇葩”聊天的机会,方书佳也是拼了,她故作镇定地拿出自己小学二年级体育课上积攒的一点儿羽毛球水平,左扑又撞地才算是没把球全部打飞。   “你的球打得这么差,难道不担心,我只是因为你好看才跟你聊天的吗?”中场休息,这个老树还真是不负众望,坐下来第一句就显露出自己的“奇葩”特质。   “没什么好担心的,本来也就不好看。”书佳还喘着气儿,在想该说个什么借口把记录本拿出来。   “你刚来的时候,我在和别人打球,有点冷落你了”,老树喝了一口茶,有些抱歉地说。   书佳一度又想翻个白眼过去,“没关系,是我来的早了”。   “冷落”?这台词,也真是够冷了......   老树坦然地笑笑,继续散发着独特的奇葩气息:“最开始我装作不太会和你打,免得你生畏。后来你打得好些了,只是姿势还不够优雅。”   “额......谢谢,你真是善良。”   “不如说,我看上你漂亮了。”   方书佳这会儿...倒真有点儿“生畏”了......她如坐针毡地强迫自己和他继续聊下去,中场休息时间宝贵,她可没力气再奉陪这位老树去打完下半场了。   这中间晓梦和肖樊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也只说自己在相亲,不太方便说话,便挂了电话。现在可是一分钟也耽误不得,抓紧时间,书佳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看来这位素材的特征很是明显,回答问题的套路也如出一辙,书佳心里暗自有了答案。   “走吧,下半场开始了。方小姐这么好看,我肯定会让着你的。”老树拿起球拍,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这下半场我就不打了。”书佳实在听不下去,又急着回去赶稿,不过作为一场相亲的结束,她又补了一句:“祝您早日找到球艺精湛,能和您一起打完下半场的人吧。”   出来给晓梦回了电话,原来她是想约着周末一起逛街,最近晓梦也还在相亲,想去买几身合适的衣服。书佳满口答应下来,等明天定了稿,周末也正好放松一下。挂了电话,看着肖樊的未接来电,书佳略思考了两秒,没有回拨。她拐进巷子里的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Espresso,掏出记录本,迅速记下刚才与老树的那段对话...   接着对话,书佳又记录下生怕自己转头就忘了的,此刻脑子里的话。她继续写下去:“L先生,不但自我感觉极度良好,还怀揣着一颗以自恋为基础的‘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以为自己无论干点儿什么都能左右了对方的心情,因此要随时表现的体贴而细致。可这份儿刻意说出口的“细致”,不但没让人觉察出关心,反倒彻底暴露了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故作姿态地设下规矩,还以为是要来一场“比武招亲”,或是寻找志趣相投的灵魂伴侣。结果呢?终不过还是浮夸地在意着对方的容貌和身段儿。如此看来,若说小有积淀的人想要找个贤惠靠谱的人来开枝散叶,那这自以为已经枝繁叶茂了的,大概也就只需要这点儿‘好看’的花瓣儿来做个点缀吧…….”   晚上回到家,书佳顾不上和庄老师说几句话,就打开电脑开始改稿子。   删除X先生的部分内容,再将留存的做模糊处理,然后巧妙地嵌入L先生,而这些片段的改动又牵连着整体布局的一些变化,书佳一丝也不敢分神。其实,要说单纯内容的变动倒也不难,可麻烦的是美编部已经根据之前的稿子做好了排版,也把插图、边框,和每个细小的装饰都固定好了位置,明天就要拿去印刷,现在可没有时间再和他们商量着做修改了。她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新改的稿子套进原来的设计中去,同时再重新疏通整篇文稿的脉络。   她不想忽视了每一个小细节,正在为几句话的措辞纠结着,电脑弹出老树发来的访问申请,留言:“找几张你的靓照,欣赏下”。书佳直接关了页面,心里一阵发麻的不适感。   刚又敲了几行字,手机又响了一声,看来写稿的时候,还真该屏蔽了所有的通讯软件......   “今天相亲怎么样?”低头一看,是肖樊的信息。   “还好。”书佳简短着回复。   “现在在干嘛?”   “思考人僧。”   “相完亲回来思考人生?”肖樊发了抠鼻的表情,“莫非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哲学?”   书佳看了笑笑,没有再回复。   她继续斟酌着每一个字,确保每一个细节和通篇脉络的完美协调。终于,写到最后,眼前的这篇文章倒令自己也耳目一新了,不但迸发了几个新的观点,节奏也更紧凑了些,主题表现得更加鲜明了。一眼望过去,与整个版面的设计也毫无违和感。   书佳笑着舒了一口气,她忍着困意接着给苏总写了一封邮件,仔细说明了修改的缘由和两篇稿子的对比情况,因为她并不确定苏总明天会不会给她当面解释清楚的时间,也希望苏总尽可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早做定夺。   当这封邮件发出去的时候,电脑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4:37分。   书佳挪动桌椅的声音,吵醒了也一直没安下心入睡的庄老师。庄老师披上衣服起来,一边叨叨地数落着书佳不该为了工作这么拼命伤身,一边端来昨晚煮好就一直保着温的养胃粥,叮嘱她喝一点儿然后再赶紧去睡。   书佳在外工作多年,许久未享受过如此般待遇,虽说此刻的她只想倒头便睡...但却仍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着环抱住老妈,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困意和疲累一波波地交替来袭,到收笔的那一刻,已经让书佳突然有些不支,可总算写出了更好的稿子,她在心里还是满足的。   然而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书佳又自己醒了。   这种临时易稿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做过的,之前孙部长还在的时候,书佳也有几次突然来了灵感,完全推翻了拟稿重新写过的,刚开始部长也很生气,可每次看完了新的稿子,他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亲自去向总编推荐,最终再次通过审核,才没让书佳的心血白流。不过现在...自己面对的不再是始终信任自己的孙部长,而是一切只凭业绩说话的苏总,她究竟肯不肯在印刷前向总编推荐换稿...书佳也着实猜不透。   早上出门,顶着昏沉的脑子到了公司,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在她前一秒打卡的Cici端来一杯咖啡:“书佳,迟到扣的银子,咱们就靠多喝几杯咖啡补回来吧。”   书佳乐得笑笑,接过杯子轻声问:“嗳,苏总来了没?”   Cici把下巴朝总监办公室的方向一努,也压低了声音说:“在里边儿呢,你这一大清早的找她干嘛啊?不嫌晦气啊。”   书佳抿嘴笑着喝完了咖啡,又叹了一口气,拿起打印好的新稿子朝苏总办公室走去......   ☆、伫候佳音(一)   早上出门,顶着昏沉的脑子到了公司,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在她前一秒打卡的Cici端来一杯咖啡:“书佳,迟到扣的银子,咱们就靠多喝几杯咖啡补回来吧。”   书佳乐得笑笑,接过杯子轻声问:“嗳,苏总来了没?”   Cici把下巴朝总监办公室的方向一努,也压低了声音说:“在里边儿呢,你这一大清早的找她干嘛啊?不嫌晦气啊。”   书佳抿嘴笑着喝完了咖啡,又叹了一口气,拿起打印好的新稿子朝苏总办公室走去......   仔细说明了来意,苏总难得地冲她淡淡一笑:“邮件我看过了,改得不错。”   书佳心里这才松了口气,立刻轻松了些:“那苏总…因为今天就要出版了,所以得麻烦您向总编推荐一下,我们才能换稿。”   苏总又是一笑,可脸色却略沉了下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先出去吧。对了,下一期的选题要早点儿着手准备。”   书佳没敢多说,嘴上答应着,还是欣喜地出了门。   接连几天,书佳的心情都挺不错,周末约好和晓梦逛街,听晓梦讲起最近的相亲还是磕磕碰碰的,兜兜转转总也遇不到合适的对象。“你下一篇稿子还写相亲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几个素材?其中有两个还真是挺奇葩的”,晓梦认真地说。   书佳慌忙摆手,她可坚决不想再让自己的生活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了。从某种程度上讲,书佳不可否认地觉得...自己可能也算是一个“X先生”。   晚上又给卫涵打了电话,约她一起到家里吃饭,庄老师已经宣布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可正等着她们呢!卫涵早听书佳讲庄老师来了,一直就说要上门来拜访这位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赐了新名字“卫涵佳(为寒假)”的“干妈”,她挂了电话便赶了过去。   庄老师一开门,也一眼认出了“涵佳”:“哎呀涵涵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快进来进来,佳佳她们逛街还没回来呢。”   卫涵笑盈盈地进了门,递上两袋新鲜的热带水果,一口一声“干妈”叫得庄老师乐地合不拢嘴。   闲聊了一会儿,庄老师便自爆当天是肖樊带书佳一起来接她的,于是“自然”地把话题转向了肖樊......有意无意地向卫涵打听着不少有关他的信息。而这...可是她平时怎么问书佳,书佳都懒得回答的。   聪明如卫涵,当然也知道庄老师心里盼着什么,便也就着话劝慰着:“阿姨您放心,对他们的事儿啊我也一直有上着心。依我看,肖樊这人靠谱,对书佳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只要有我能使上力的时候啊,肯定还会多帮他们创造机会的。”见庄老师一边拉着她的手谢着,一边难掩地笑容满面,卫涵还是不得不说:“不过阿姨,至于书佳,她这心里头…以前的事儿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最终他们成不成啊,咱们还是得遵照她自己的想法…”   庄老师心里也知道,书佳和翊辰,他们读高中的时候便总在一块儿玩儿,那时候自己也说过她,怕他们耽误学习。不过这俩孩子也算争气,成绩硬是没落下过,反而还互相帮衬着都有了些进步,再加上自己好歹也是大学老师,对子女的教育也算比较现代,也就没再多反对什么。后来看他们都考了很好的大学,两个人感情也还是那么好,就想着等他们毕业工作都稳定了,双方家长便一起见个面,把这事儿定下来,也算了了做父母的一个心愿。可谁会料到后来……想到这些,庄老师也不由叹了口气:“翊辰这孩子,说实话我心里也是真喜欢。可他突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多伤了佳佳的心啊。她又从小就是个倔脾气,不肯服个软,总说有自己的想法呀,追求呀,我们大人说的话也不太听得进去。所以我就想啊,涵涵你...还有晓梦你们这些朋友平时多帮我劝劝她,毕竟女孩子家年龄越来越大,越往后,就越难找了...…”   卫涵听着最后一句,倒也挺像是自己妈妈催她结婚时的语气,是啊,岁数越来越大,很多事情就好似变得无可奈何起来...她们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阿姨,其实道理呢,书佳心里也都跟明镜儿似的,您啊也别给她太大压力了,毕竟她心里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工作上也挺用心的,可能只是心思还没往这上面放,我回头再劝劝她。”   庄老师点点头,看看“涵佳”,她也忍不住笑着叮嘱了两句:“涵涵啊,其实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啊,还是得多听听大人的话,我们毕竟是过来人,不会害你们的。”   书佳和晓梦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卫涵和庄老师有说有笑地切着水果,做着一道诱人的水果沙拉。   她把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往沙发上一丢,拿起餐桌上的叉子一戳,就塞了一块儿西瓜在进嘴巴里:“庄老师,今天您的‘寒暑假’可都齐全了,您晚上是不是会做个特美的美‘梦’啊?”   “方阿姨!”晓梦没等庄老师乐呵着回应完,便有点儿激动地走过来,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   在晓梦心里,庄老师算是很值得感恩的人。从小,她的生活里便总是充斥着爸妈的争吵声,直到初中的时候认识了书佳,她常带自己到她家里去玩儿。庄老师总会做许多好吃的菜给她们,有时候还会铺好软软的被褥,留她在家里住,她便是和书佳一直聊天聊到深夜...也不会有人来训斥她们。晓梦还记得,有一次爸妈到书佳家接她,她原本还很高兴,这次爸爸妈妈...居然一起来接她了!可他们竟...当着书佳一家的面儿就大吵了起来,还差点儿动了手...那时候...是方阿姨帮忙劝开了他们,还跟他们讲了很久,让他们顾忌自己这个孩子心里的感受......   后来上了大学,自己便很少回家,之后又去了加拿大,现在一算,也有很多年没有见到方阿姨了,没想到今天...又能吃到她做的菜了。晓梦掏出今天专程买的一条珍珠项链,执意要送给庄老师。   庄老师见晓梦眼里泪盈盈的,怕说多了她又想起那些伤心事,便收下了,又慌忙招呼几个孩子坐下,大家便一起上了桌。   这“母女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倒也像是一次家庭团聚了......   又是一个月初,Cici照例去领新出刊的《曷月》...一拿到新书,她大大的眼睛便惊喜地弯了起来。   这不,刚走近二部的办公区,Cici就开心地叫着:“书佳!这期的封面简直太赞了!一眼就能看到你的专栏题目呢!咱们肯定又能大卖!” 她迫不及待地翻到【佳柒专栏】,一边读一边赞不绝口地点评着。   书佳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她总还不习惯别人当着她的面儿读她的文字。正笑着准备打断Cici,突然,听她读的内容…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儿…...   书佳抢过来一看,两根细长的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她一句话没说站了起来,朝总监办公室走去…   苏总看她进门时的样子,倒像早已料到了她要问什么,但还是把眼睛一挑,问她有什么事。   “苏总”,方书佳压住内心正燃起的火苗,极力让自己的状态显得心平气和:“这一期的专栏稿,为什么还是用了之前的呢?您不是说…您看过了新的稿子,还说改得不错吗?”   苏总只是把嘴角一扬,笑了一声,“改得不错,就代表要换稿吗?”她顿了一下,盯着方书佳的眼睛问:“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其中要浪费的人力成本和可能存在的风险?之前的所有设计,都是经过敲定选出的最佳方案,你重新改的稿子,万一在任何环节出现问题,影响了销售量,你付得起这份儿责任吗?”   “苏总,所有稿子在印刷之前都可以说是拟定稿,如果我们有了更好的内容,只要重新通过总编审核,还是可以换稿的呀。”方书佳据理力争,可苏总听了,还是凌然一笑。“你把拟定稿发给我,就是由我来定,我定了用原稿,又何必请总编重审呢?况且这稿子一发出去,就不再是你的了,不但我要参与评判,就是读者,也会有成千上万种解读,什么是更好的内容,你说的清楚吗?”   方书佳明白,文稿既已出版,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但她还是想坚持内心的想法:“我并不排斥读者的不同解读,无论他们喜欢或厌恶,我只想在最初发文的时候,呈现给大家的是一篇自己内心最满意的作品。这才是对得起读者,毕竟我们最应该在乎的,是他们的人力时间还有金钱成本才对!”   苏总听到最后一句,脸上更多了些愠色,可眼神里又似流露出一丝惊喜,她冷漠地笑着。“你难道真的以为,现在的读者会只看内容吗?方书佳,以前孙部长就是对你太纵容了,但是如果你以为所有上司都会对你nice,那你就错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接下来你不是要和我讨论下一期的选题,那就没什么必要呆在这里了。”   方书佳的心,像是突然被灌入冰流的一条小船,摇摇晃晃,飘飘荡荡着,逐渐下沉,然后被打翻,又被刺骨的海水冲的七零八落,冷得厉害......   下了班,她独自跑了出去,实在想一个人透透气。   走走停停,这偌大的城市,在不知去处的时候,她还是喜欢到【佳期】坐坐......【佳期May归】,她默念着这个名字......   在那个通往后厅拐弯处的角座上,两旁墨绿色的流苏,婆娑如掩映的竹林,半遮半掩着前面无尽的哄喧......   ☆、伫候佳音(二)   在那个通往后厅拐弯处的角座上。两旁墨绿色的流苏,婆娑如掩映的竹林,半遮半掩着前面无尽的哄喧......   端着一杯没听清名字的酒,方书佳喝了一口,烈得很。   她承认,一直以来,苏总的有些话也是在理的,所以她本不该有什么委屈,可她这心里头,还是涌起了一股深深的、难以抑制的委屈。好像印象中每次和她讲话,自己都要被挑出一身的不是来,每句话里还都裹着刺,直扎到人心里去。   方书佳觉得自己已经在一次次妥协、退让,可苏总的一些观点,就算现实证明确实如此,她也还是不想认同,大概是她觉得如果这么做了,她便输了,输了自己内心的坚持,也输了方寸间...仅有的那么点儿自由。   小舞台上又到了“伫候佳音”的时间,一个姑娘正唱着美丽的歌,给台下的恋人听。方书佳喝着酒,想着自己的心事,听着别人的歌。   “下面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了,有请!”主持人还是那副摇滚嗓,蓦然被一个朗润的声音接过:“这首歌,我想唱给一个朋友听。他/她今晚一个人来,好像有什么心事,希望这首歌能带给他/她多一点笑容。”   方书佳听这声音,抬眼一看,台上的肖樊也正看着她,冲她一笑,说了两个字:“《人间》”。书佳心下会意,不由挂起一弯浅笑。   ......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   肖樊的声音温润如朗月,伴着淡淡的木吉他声。   他记起那天也是在这里,她也轻唱着这首歌,穿着深蓝色的裙子。那时的他在台下静静地听着,忽而莫名奇妙地想:如果这首歌,是唱给自己的该有多好,只唱给他一个人听......   从那以后,他发现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她,那一副沉醉在自己世界里说笑戏闹的样子,让旁观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停留在她的世界里。可她...也有倔强冷淡的时候,还有静静出神的时候,又好像莫名地让人心疼。家人有时也提起她,他知道她们误会了,却并不愿多解释,他的心里,竟像是很希望她们就这样一直一直地...误会下去......   他开始想要了解她,从她的博客、状态、微博…一切她所写的文字,哪怕只言片语......从第一条,到最后的更新,他并没有刻意地去记什么,可这些东西,却似悄无声息地生长在他的记忆里。他知道了她不吃辣,却喜欢【小院荷香】,她喜欢运动,技艺却都很差,她喜欢昆德拉的书,喜欢音乐剧,她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到【佳期】坐坐…...还有...很多他没有参与过的,有关她的过去和现在......   肖樊走了过来,给她换了一杯清酒。   书佳也没拦着,刚才那杯确实难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那么烈的酒...只觉得胃里也搅得和心里一样难受。她端起酒杯和肖樊碰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能说说今天的故事吗?”肖樊关心地问。书佳一杯清酒入口,便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连同这一段时间来工作上的郁结。   肖樊平静地听着,却说苏总的做法也并没有错,只是人和人的处事方式不同:“其实我看你们两个的观点,倒也不是完全对立。你不妨仔细留意她考虑问题的角度,用它们来完善自己的想法,或许你会发现有比‘非此即彼’更好的方式。”   书佳摇摇头,想告诉他“我执意要连夜修改这篇稿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可她又停住了,卫涵叮嘱过她...“你可别把我和Jem一起给卖了啊!”是的,她和肖樊现在是朋友了,但她也不能为了这个新朋友,就把卫涵卖了...她是向娘娘保证过的。书佳苦笑一下,又碰了一杯,对肖樊说了声...“对不起。”   肖樊见她这样,想来是有不说的理由,便也没有问下去。他仍是一笑,“那你可以重新回想一下,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这份儿工作呢?”他知道她从一个众人羡慕的地方辞了职,断是经过一番慎重取舍的,虽然从那此后,她的状态里便再没谈及过工作。   又是这个问题,当初很多人问她,她只说“喜欢”两个字,并不愿多讲。今天大概是酒精的缘故,让她的话多了起来。而在肖樊看来,她此时却更像是一个人在独白,他便任时光倒流,听她把自己的故事,讲成一首诗...   “毕业那年我24岁,走过漂洋过海的日子,熬过找工作的彷徨,感情空窗。和当时很多自诩“大龄”的单身毕业女一样,我也急于想在漂摇的海浪里抓住那块名叫“安稳”的木头。在家人的丛恿和身边同学一窝蜂的报名下,我也不知所措地参加了当时的考试,结果误打误撞,考进了大家羡慕的单位。   后来我25岁,过着风平水静的日子,每天做着无关专业、无关悲欢、周而复始的工作,一眼望到尽头,波澜不惊。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慌乱,我发现这块“安稳”的木头,只是没有让我沉溺,却并未帮我漂向梦寐的桃源...我开始害怕,自己这一辈子,这仅有的一辈子,都会被这种感觉充斥,我发现太多的已知其实比未知更可怕。”   肖樊的眼睛定格了几秒,定格在对面那双此刻显得迷茫而又坚定的眼睛里。她蓦地一抬眸,他悴不及防的一丝慌乱,递过新点的葛根花茶,还是平静的语调:“所以,你辞职了。”   “是,所以我辞职了”,书佳微醉着把头枕在手心里,看着玻璃杯里的葛根花摇曳绽放,直把清水晃出了颜色,“我去旅行,去重新思考想要的生活,但其实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打着鼓。我在想,这是一个女孩儿尴尬得...该与梦想逐渐说再见的年龄,重新去选一条路会不会太过孤注一掷。但我必须做这个决定,因为生活总是会疲惫的,人总归要找到些能让自己在疲惫的时候…也还愿意投入些热情的事情。我想这便是我的文字,它是唯一还能让我感到自己在发光的东西。”   书佳的语速比平时慢了很多,肖樊静静地倾听着,没有再打断她,直到她停了声。她的话让他欣赏,也让他心疼。“所以,即使你现在觉得不顺心,也没有后悔过,或是想再换一个选择?”   “从来没有”,她的声音轻弱却没有迟疑,“即使在对未来最害怕的时候,也没有后悔过。因为它离我的希望更近了一点,因为……”她的声音愈发轻缓,肖樊前倾着身子,稍稍费力才听了清楚最后一句:“因为他说…我会是未来最好的杂志编辑。”   肖樊心里的某个地方微颤了一下,他想他应该知道那是谁。他想问问她在哪家杂志社上班,他是不是能帮上些什么忙。但书佳的头很沉,她想自己是不是醉了,或许只是有些困了吧…连着几晚地准备新选题,也是疲乏得紧。半醉半梦间,她好像又和肖樊说了很多话,关于工作,关于生活,可能也关于邱翊辰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谈起这些,她不记得肖樊说了什么没有,只是感到久违的平静、舒服、轻松与踏实,好像自己是那个摘掉了面具的姑娘。   肖樊见她还是醉了,不过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因为她在倒下之前,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这么想想!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总归都是自己选的...”像是又回到了白天的方书佳。   他觉得今晚,他又看到了她新的样子。碎掉了坚硬的外壳,却没有碎掉的一颗心。   肖樊敲门的时候,庄老师正焦急着给书佳打电话。   一开门,她见书佳倒在肖樊肩膀上,一身的酒气,嘴里还不知嘟囔着什么。庄老师没等肖樊问完好,便担心地询问:“肖樊啊,佳佳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肖樊示意庄老师一起把她扶进屋里,嘴上答着:“阿姨,没事儿,我们几个朋友出去玩儿,书佳开心就多喝了点儿,您别担心。”   庄老师还是禁不住埋怨:“哎呀肖樊啊,我跟你说!我们佳佳可不能喝酒啊,她一喝就醉的,以后你可要得帮她注意点儿!”   “嗳,是阿姨,今天都怪我我没招呼好她,”肖樊心里还真有些内疚。“不过您别太担心,她就开始喝的多了点,后来还好,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出门的时候,他又递过放在门口放的袋子,“阿姨,这是醒酒汤,她要是中间醒了觉得难受,您就让她喝一点儿。”   庄老师心里宽慰,道着谢又叮嘱了他几句。   书佳一夜无梦,倒睡的格外安稳...   第二天醒来,庄老师已经煮好了早点,一面催着她多吃一些,一面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肖樊是如何如何把她送回来,如何如何替她解释,而她...又是如何如何...吐了别人一身的......   书佳的头还有些痛,心里也有些懊恼,但听到庄老师略带夸张的讲述...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想想昨日公司的烦闷,一晚的狼狈浇愁...晃了晃沉沉的脑子,像往常般收拾好心情,出门上班。   ☆、Think of Me(一)   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书佳往往会选择自己整理心情,拼命工作上几天,闷着头努力摆脱些执念,便只当作不露痕迹地释然了。不过这次,她倒接受了肖樊的建议,报名了一个羽毛球俱乐部。   每周几次酣畅淋漓的挥拍过后,烦乱的情绪似乎真的会随汗珠一齐从毛孔中蒸发出去,只剩下如释重负的轻松。   肖樊也会常来打球,但时常是加班之后才能赶来的,书佳有时会惦着他来,因为除了他之外,她也不好意思轻易拿自己二年级的球技跟其他高手过招了。而他总会先认真教她,然后再陪练式“大战三百回合”,书佳郁闷地想如果早点这么突击训练几次,自己也不至于在“老树”那儿如此狼狈丢脸!   练完球,他们常到附近的小餐馆吃饭,有时她也主动请他吃饭,就当是交了学费,吃完饭散着步聊天,听她乱七八糟的烦闷吐槽和稀奇古怪的各种想法。方书佳渐渐发现,倾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心底积攒的阴霾...似乎在渐渐褪散。还有些时候,卫涵也会约上几个人一起聚会,烧烤、攀岩、唱歌,快乐的心情好像又回来了......   而在这之外还有一个人,恐怕是比任何人都更快乐的.....那,便是庄老师。   这段日子里,庄老师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只要一听书佳的聚会里有肖樊的名字,心情便格外敞亮。   这几天市中心的商场打折酬宾,连打了几天广告,正愁没处释放欢乐的庄老师硬要拉书佳去凑个热闹。   商场里的书佳推着已被老妈堆成了小山的购物车,信步跟在后面晃着,“庄老师,您是要把这购物车,当成自己的超大行李箱吗?”她随手拎起一罐茶叶:“您买这干嘛呀?”   庄老师瞧了一眼,又转过头继续挑着货架上的商品说:“给你爸买的,他现在喜欢喝这个。”   书佳窃笑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想我爸了啊!”   “呀!这不是书佳吗?”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书佳循声一抬头,笑容略僵在了脸上......又赶紧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来:“嗳,肖...肖阿姨,您也来了啊......”   只见肖阿姨满面笑容地朝她走过来,推着同样是小山状的购物车。庄老师一听,也转过头来,朝书佳问着什么。肖阿姨见了,便径直笑着朝庄老师打起招呼:“这是书佳的妈妈吧?”庄老师笑着点头回应。   “哎呀,早听肖樊说书佳的妈妈来了,可赶巧儿在这儿碰上了!”   “是肖樊妈妈呀!”庄老师惊喜地感叹:“哎呦,这可真的是缘分啊!”   这两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似的,立刻便熟络地聊上了。书佳点着头应付过几句,便退到一边儿候着,她见肖阿姨瞅着庄老师的购物车问:“嗳,这拖鞋看着不错,在哪儿拿的呀?”   庄老师伸手递过去,又闲聊起来:“就在后边儿的货架上,这鞋底子软,给她爸买的!他是当大夫的,在手术室一站几个小时,总是腿疼。”   “哎,那是得备一双在家里!他们现在这年纪,身子骨可不如从前了。”   “是啊,嗳?您家那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书佳一听老妈这打听的,只想赶紧拦下她那些滔滔不绝的问题,可肖阿姨却还乐呵着一个个回答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还越说越热闹了......   最后,庄老师索性拉着肖阿姨去找起了那双拖鞋,她们一路走,还一路继续聊着。“您这不愧是歌舞团的,身材保持的多好啊!”   “哪呀,您是大学老师,这气质啊一看就看出来了!”   书佳无语地跟在后面,推着庄老师的“行李箱”,听她们一口一个“你们家书佳”,“你们家肖樊”地聊着,最后还互相留了电话,这高兴劲儿,像恨不得立刻就去拜了姐妹......   原本准备近期就动身回家的庄老师,在这座只有女儿的城市里又多了个朋友,她把给老公准备的各种礼物放进行李箱里,倒也不急着订机票了。没事儿的时候,肖阿姨还约她一起逛个街,俩人一起研究个菜谱,再互相打探打探消息,这日子过得是更加滋润了......   书佳只好三番两次地搬出老爸来,提醒庄老师老爸自己在家孤苦无依,就算不会后院儿起火,也难免饥一顿饱一顿的饿了肚子。庄老师只道书佳是故意“撵”她走,直说书佳不如以前孝顺。方书佳百口莫辩,其实她并不是反对老妈在这儿住着,可老妈和肖阿姨这你来我往的架势,让她心里多了些莫名的忐忑,连与肖樊在羽毛球馆的见面,也又多了点儿顾虑。渐渐地,她去打球的次数便少了。   可肖樊却好像并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仍像往常一样约她散心。这天周六,肖樊邀她一起去看音乐剧,那是书佳很喜欢的《歌剧魅影》,票是很久前就商量着订好的,书佳也不好过分推辞。晚上吃饭的时候,书佳的话又比以往少了许多,肖樊以为是她工作又遇到了什么问题,便有意无意地说笑着逗她开心。外面落起了小雨,滴答滴答的像她的思绪。   这是她一直想和邱翊辰一起看的一部剧,可在百老汇走进剧院的是她一个人,如今,陪她走进剧院的是肖樊......   演出到了中间,在地下湖心苏醒的克丽丝汀终于忍不住好奇,摘掉了魅影的面具,她惊恐万状地尖叫着想要逃离,他凄厉地诅咒着,发出撕心裂肺地哀啸。方书佳动容地想起,原来摘掉了面具,露出最真实的面庞,却也不一定是最轻松美好的。那女孩的真实让心爱的人也卸下防备,而魅影的真实,却吓走了克丽丝汀,恩师、朋友、或许还有虚幻的恋人,都不复存在,“Angel of Music(音乐天使)”转瞬间化为鬼魅。   剧至末尾,克丽丝汀鼓起勇气,在魅影的面庞印下意味深长的一吻,如同海天之间的骤然的日出,照亮了魅影尘封的心灵,最终,他放了他们离开,她和她心爱的、他怨恨的乌拉尔。魅影哀唱着,蜷缩在他的王座上,黑色的斗篷下,人们再也没发现他的身影。舞台渐渐暗下来,只剩下最后一束灯光,缓缓聚焦在那个被遗落的面具上......   帷幕落下,灯乍然四起,恍如隔世。   “你最喜欢里面的哪首曲子?”走在剧院大厅里,肖樊意犹未尽地问。   书佳略一沉吟,“Think of me,”她小声哼唱着说。   “think of me fondly,   when we\'ve said goodbye… ”   她低着头哼着这调子…   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旁若无人地滑起小步子,转着圈儿轻唱起来。   “Remember me, once in a while -   please promise me you\'ll try.   When you find that, once again,   you long to take your heart back and be free -   if you ever find a moment, spare a thought for me…...”   飘起的白色裙角,精巧的白布鞋,她双手轻轻划开,脚尖一点,俏皮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走出剧院,外面的雨已从零星下成了瓢泼,还夹着些细小的冰溜子,打在霓虹中拥堵的车辆上噼噼啪啪地响。   肖樊体贴地把外套披在书佳身上,可她还是禁不住打着寒颤。肖樊让她等在原地,去车里取了伞过来,可雨势太大,一把伞还是把两人都淋的透凉。好不容易上了车,肖樊开了暖气,又递过一瓶不知从哪买来的热水,书佳的手心总算又有了些温度。   倾盆的雨在周围肆意地落着,可前面的车流却堵在路口纹丝不动。肖樊见书佳把整个袖子卷了起来,袖口湿的像是能拧出水来,他也想起了最近策划的那支广告,只可惜设计的雨中浪漫不如现实的狼狈真实。眼见书佳的鞋子已经淌出一小片水来,附近却并没有可以应急买件衣服、暂时避避雨的店铺。突然肖樊想到了什么,他慢慢侧移出车身,向另一个路口拐去。   “先去我家一趟,很近,你换身衣服再走。”   “你家?!”书佳瞪大了眼睛。又好笑地补充了一问:“你家还有女生衣服换?”   肖樊怕她想歪,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放心,去的是我爸妈家,还有我奶奶。”   “不去!”书佳急着反对,“那更不能去了!我可不敢再见你妈了,还有你奶奶,我也不好意思再见了。”   “那你只见我爸就行。”肖樊忍着笑说。   “你!”书佳有点儿恼,“我要下车。”   “嗳,你别生气。”肖樊收了笑,认真起来:“咱们堵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动不了,你看看你的衣服,刚还一直冷的发抖,现在不换的话,怕今天晚上就得感冒了。”   书佳蓦地心里一暖。她是不能感冒,明天还要加班去开一个重要的选题会,可她也实在不想再让肖樊的家人误会什么。   正想着怎么好让他停下来,肖樊却自动减了速,车子停了下来。   书佳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肖樊说:“下车吧,到家了。”   ......“这么快?!”书佳脑袋木着一愣,看他竟先撑起伞下了车,又拉开这边的车门站在大雨里等着她,冷风一瞬间呼呼地刮了进来......   “上去换身干衣服就走。”   书佳皱着眉头思虑着...   见她还有些顾虑,肖樊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奶奶可惦记你了,一直说你答应了,要来吃红烧肉的。”   书佳心里尴尬着,嘴上还是不由地笑出来,她蓦地想到肖奶奶的模样,倒也是个慈祥可爱的老太太。   ......   ☆、Think of me(二)   书佳拖着步子跟在后面...淋湿的衣服漉漉地贴在身上,冻得打了个哆嗦。   上了楼,开门的肖阿姨惊讶又惊喜地看着门口立着的两个人儿...楞时欢喜地没说出话来。还是循声跟在后面的肖奶奶探出身子来眯着笑说:“樊樊回来啦!嗳姑娘你也来啦?哎呦快进屋里来暖暖,怎么两个人都淋湿了!”   书佳低着头打着招呼,肖樊抖着外套上的雨开口答道:“雨太大,我们打着伞都给淋透了。妈,先给她找件干衣服换换。”   肖阿姨高兴地答应着,拉起书佳的手就领进了里屋。   书佳换了一身干净的套装,屋里的暖风开着,温度渐渐暖和起来。这双脚也总算从蹭满了泥巴又湿漉漉的鞋子里解放出来,塞进了肖阿姨准备的软软的拖鞋。   书佳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居然正是那双老妈拉着肖阿姨去买的...老爸同款!   道着谢接过肖阿姨递来的吹风机,书佳一边吹头发一边听得肖樊在客厅和奶奶聊着天:“奶奶,这雨下得太厉害了,您还是快把电视关了吧,省的不安全。”   肖奶奶应着声关了电视,痛惜地与肖樊聊起刚刚新闻里的报道...   肖樊宽慰着几句,又适时转移着话题:“嗳奶奶,我爸出差还没回来呢?”   “是啊,你们爷俩呀总是出差,每次我都是牵肠挂肚的。他啊我是管不了了,你可要记得,常回来看奶奶,带着书佳一起!我还说好了,要给你们做红烧肉呢!”   ......   窗外的雨像是越下越大了,几道闪电接连劈过,夜空被轰鸣的雷响震得透红。   肖樊见书佳出来,便把她叫过厨房,端起一杯腾着热气的“饮料”笑着说:“肖式姜茶,润肺祛寒,预防感冒。”   书佳白了他一眼,还是笑着接了过来。她正夸着味道还挺不错,就听到客厅里肖阿姨打电话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满洋溢着欢乐......   “丽苑啊,嗳是我!是,他们都在我这儿呢,你放心啊……雨太大了,书佳今儿晚上就在我们家好了……可不嘛,这会儿还打着雷呢!多不安全啊……恩,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啊!”   书佳只听了两句,就差点儿喷出一口“肖式姜茶”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肖樊,肖樊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竟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出来!而令书佳翻起更大白眼的是...庄老师居然也二话没说,就愉快地答应了肖阿姨的提议......   只见肖阿姨满怀欣喜地向他们述说着刚刚电话里的“好消息”。肖奶奶也踱着步子走过来说:“可不,就在这儿休息吧,刚电视里刚报道呢...晚上大雨,东二桥上出了车祸,好几条人命一下子就没了,想想真是可怜啊...这雨今晚怕是要下一夜的,还不知要...”肖奶奶蹙着本就布满深深皱纹的眉头,又说起了刚刚被肖樊宽慰过的报道......   书佳自己倒是不怕的,可当着肖奶奶的面儿...总也不能直接便不顾她孙子的安危。住在这儿不好意思,冒这么恐怖的雨让肖樊大老远送她回去...想来也是过意不去,书佳心里七上八下地没了主意。   这时肖樊开口了,他取过衣架上的外套:“没事儿,我送她回去吧,车开慢点儿就行了。”   肖奶奶立即抬眼去看肖樊,面色中满是焦急担忧的神情...书佳看在眼里,心里一动,微微抬起头开口道...“肖阿姨,肖奶奶,谢谢你们收留我今天晚上住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肖阿姨和肖奶奶慌忙摆起手来说不麻烦,然后便乐呵着一前一后地开始帮书佳准备被褥和洗漱用品,而肖樊倒是实在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看了她半响,才笑着说了句:“蓬荜生辉啊”。   书佳正想说自己睡客厅就好,肖樊接过老妈抱出的一床棉被往沙发上一铺:“那我就睡这儿了,你睡我那屋吧。”   肖樊的房间并没有太多装饰,黑白的主色,竖条纹窗帘,床的左右是两排落地书柜,对面一台电视和两个长音响。   墙上贴着一张简约的湖蓝色广告设计图,一个穿白色长裙的女孩儿,立起一只脚尖,在湖面上旋转着,湖水在她舞过的地方划过一圈类似花瓣的涟漪……书佳正回想这花瓣状的涟漪像是哪个产品的logo,肖阿姨笑着走了进来,给她添了一床蚕丝被,又替她把窗户关好。她接着到客厅给肖樊加了一条毛毯,摸了摸都足够暖和,才放心地回了屋。   屋外渐渐安静下来了,可书佳却并无睡意,她曲膝坐在书柜旁的垫子上,随手翻着里面的书。历史、经济、广告、社科……他的涉猎还挺广泛。蓦地,书佳的手指停留在其中的一册上,她抽出来一看,嘴角立刻挂起一弯笑来,果然是《曷月》。看看日期...便是“奇葩相亲者”那期了,她忽而想起他们第一次“相亲”的时候,那位X先生还拿自己的这篇文章“教育”过她,不由又笑了起来。可她突然又想到...上个月出刊的稿子,心里猛然咚咚地跳了几下。   书佳蓦地起身把窗子推开一道小缝,让冷风吹进来一点,听听着外面哗哗啦啦的大雨,像是要把这黑夜也冲洗干净。在这一刻,方书佳突然想去跟肖樊解释点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书佳便醒了,她小心地推开屋门探了探脑袋,看见肖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和着,扑鼻的早餐香味顺着小风飘过来。肖樊正侧身窝在沙发里,睁着迷离的睡眼摆弄手机,一双与沙发长短不匹配的腿还保持着半蜷缩的姿势,看样子他昨天也是这样窝了一宿。   手机“叮”的一响,书佳轻声关上门,划开一看,居然是隔了一道门的肖樊发来消息:“醒了吗?再不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你不是也没起嘛:)?”   “哈哈,我是想起啊,可你在我屋里我怎么换衣服?”   “……ok”   书佳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昨晚费了老大力气用吹风机吹干的衣服,笑着推开门出来:“原来是我耽误了你的事儿。”   肖樊笑着爬起来,整了整衣服:“没有没有,主要是你的事儿,你要去加班,我的事儿只是等你吃过早餐,送你上班罢了。”   书佳冲肖樊的屋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会儿肖阿姨走过来,热情地招呼着书佳吃早餐,肖奶奶也刚从外面晨练回来,带回了现打的豆浆。书佳忙帮着打点着,直等了肖樊出来才好意思坐下。肖樊换了身浅色的休闲装,和昨晚去剧院的感觉很不一样。   书佳同他们一家人说笑着吃过早餐,便再次道着谢准备上班。肖阿姨和肖奶奶一起送他们到门口,书佳嘴上道着别,低头却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白色浅口的鱼嘴高跟鞋。   肖阿姨见她正奇怪,一拍脑袋笑着说:“忘了和你说,你的鞋上都溅了泥点子,我昨晚上就给洗了,正放在阳台上晾着,回头让肖樊给你送去。”   书佳心里一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自己在外上学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印象中老妈上一次帮自己洗鞋子,还是初中时候的事儿了。她心里感动,嘴上却只会干巴巴地说着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肖阿姨笑着:“这是我上周给他表妹买的鞋,还没来得及给她,刚好你穿也合适,我看了是一个号儿的!”   肖樊也笑着说自己倒没想到这个,一边轻声提醒着书佳“快别谢了,上班要来不及了”。书佳又匆匆道了一翻谢,随肖樊一起出了门。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可这深秋里的这趟子雨,倒更像是在盛夏,只过一晚,天就透晴的敞亮。穿上高跟鞋的书佳走路慢了些,不过也让她清丽的气质中更添了抹优雅。肖樊开玩笑说“早知道昨儿一早就该带你回家,换上这双鞋,才更像是去看音乐剧嘛。”   书佳抬脚踢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怎么,还嫌我昨天穿的不好看啊?”   肖樊假装疼的捂着腿,笑着说:“这么粗鲁,别把我妹的鞋踢坏了啊。”   “你妹的”,书佳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狡黠地大笑着说:“鞋...踢不坏!”   肖樊看她大笑的样子,像极了这雨后的阳光,俏皮地闪烁着,明媚得没有一丝阴霾......   快到公司的时候,书佳又想起肖樊书柜里的那本《曷月》...可她没时间解释了,何况,她心里模模糊糊地,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下了车,肖樊抬眼看这栋高耸的写字楼,随口问着书佳在哪一层上班。书佳心里竟一慌,仿佛自己是个说谎的小孩,害怕着马上就要被揭穿的尴尬或惩罚。她答非所问地随便一指,说了声“那儿”,便急着转身离开。   肖樊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她仓惶地回眸却碰上肖樊专注的眼神,他的语气多了些留恋:“我周一要出差,两周后回来,正好接你下班。”   书佳的心突然跳乱了一拍,她一时慌措,不知道这算是一个什么样的约定。   抽出被肖樊握着的手腕,书佳微蹙了下眉头,淡淡地吐出一句:“一路顺风。”   肖樊见她转身又迈了步子,再次开口叫住了她...   书佳驻足,听见他朗润的声音在身后:“方书佳,我喜欢你。”   肖樊的表达简单而直接,可书佳...却像没有时间再思考什么...她恍惚一愣,讷讷地回过头,嘴角浅浅一弯,可语气...却又似回到了最初的静漠:“我先走了,谢谢。”   那明媚的笑容,被美丽而孤单的背影遮住,阳光温柔地照在上面,竟有一点刺眼......   ☆、E先生的股市与故事(一)   新的选题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文稿也基本上有了雏形,书佳这几天又忙了起来...仔细修改润色着新的作品。听Cici说,上一期的《曷月》又赢了个满堂彩,不仅销售量比前一期还高出好几个百分点,销售额更是快接近了四部的两倍!   因此苏总近来的心情也像是大好,不仅对书佳的新选题和文稿少与干涉,就连平时说起话来...也客气了许多。据小文透露,有一次她在办公室...还看见苏总一面翻着书佳的文章,一面点头称赞呢......而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期的《曷月》卖得出彩,竟也连带着将之前一期的销量又拉上了一个高峰。大家都猜测是因为书佳的专栏写得精彩,才让不少只读了“奇葩续集”的人,倒追着回去买来第一期读了。而苏总,也是最先看出这一势头的人,她当机立断地决定把上一期的《曷月》又加印了一次,为这股卷土重来的热浪助添了一把柴......   毫无疑问,在这个月初的大屏幕上,大家看到了这样的结果:   一、销售总排名:   第1名:《曷月》 XXXXXX册   ...   二、读者好评率总排名:   第1名:《曷月》   ...   三、专栏好评率排名:   第1名:佳柒   …....   整个公司的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对书佳和编辑二部表示庆祝,一时间喝彩的声音围满了整个办公区。书佳明白,这样的结果...于《曷月》终究是有益,只是她的心里落落的有些茫然,倒也提不起更多兴奋的情致。六部的芳琪冷眼瞧在一旁,斜叉着腰冷嘲热讽了几句......书佳耳里听见,也知道《星八卦周刊》这一期的排名意外垫了低,想来芳琪也是心情不好,因此每次见到她...便也静静地走开去,没和她抢白什么。   …….........   这天中午,【德铭证券】总部的独幢大厦里,易向铭端坐在办公桌前,研究着最新的财务报表。   助理阿晏敲门进来:“易总,这是您要的两本杂志。”   “好,放在这儿吧。”   阿晏如是放下杂志,想了想,还是张口笑着说:“易总,您还真是要结婚的人了,连看的杂志...都从财经新闻变成人文社科了。”   易向铭不置可否地笑笑:“出去看看张总来了没有,请他在会议室等我。”   放下报表,易向铭拿起手边的两本杂志,脑子里...回想起上午的情景。   ......   上午10:30,易向铭路过公司A区行政部,碰巧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这文章可分析得太到位了!”   “是呀,看来奇葩无处不在,真是一葩更比一葩奇啊......”   如果对话内容只限于此...易向铭通常只会轻咳一声,提醒下这些女职员们注意上班纪律,然后并不抬头地走过。可是接下来,他还听到了这么几句......   “要是我啊,就答应那位E奇葩,E先生!立刻拥有二环内私人房产,还有随便刷的信用卡哎!再说现在跟谁结婚不要控制风险呀?在这一点上啊,跟谁结都一样!”   “行了你,别做美梦了,人不说了嘛还得有知识、有气质呢,你呀,在这两方面还差点儿。”   听到这儿,易向铭心里一顿,这措辞似乎熟悉得很,他停下来,在记忆里搜寻了几秒...然后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那位处于兴奋状态的女职员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那可不一定!一般当了老板的男人,自己长得也不怎么样!再说这位E总的审美,说不定刚好是以我为标准呢?”   可她渐渐觉察到...突然间,对面的几个同事...都闭了嘴,变了脸色。只听他们参差不齐却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易总”。   E...易总?她猛地转头,瞬间明白了什么。   “易...易总,您...您来了”,她颇显尴尬。   “你们在讨论什么?”易向铭面无表情地问。   “没...没什么,我们......",大家都支支吾吾起来,生怕老板发火。   “是个什么好文章,能借我看看吗?”易向铭平静的语调中夹了些力度。   “是...是...一本杂志...的一篇专栏...”那位女职员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本翻开的杂志。   易向铭扫了几行,眼神聚焦在标题上:《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挺有意思。”   “您也感兴趣吗?!”那位女职员立刻又兴奋起来...“这个月还有一期呢!我给您找找!”她慌忙回过头去拉开抽屉。   “不用了。”易向铭把杂志放下,清了下嗓,“大家工作吧。以后这种杂志,就不要在上班时间讨论了。”   .........   办公室里的易向铭大致看完了这两篇文章,心中已猜出七八分。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思路,阿晏走了进来:“易总,张总已经到了。”   “好”,易向铭起身,调整好领带,随手把翻开的杂志递给阿晏:“给我查查这个作者,本名、身份、背景资料,能查到的通通去查。”   阿晏看了看,“佳柒?《曷月》杂志。好的,这应该不难。”   “还有”,易向铭边朝门外走边说:“通知一下,婚礼取消。”   “什么?!易总,我没听错吧...婚礼取消?!”   见老板并无做声,阿晏又继续问:“下周就是婚礼了,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取消?!”   “对,cancel掉,开完会就去办吧。”易向铭依旧是平静的语调。   “这,易总,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夫人,哦不,杨小姐,还有婚庆公司的人刚刚还跟我打电话确认过...”   “停盘时间没到,差了一分一秒,走势都有可能波动”,易向铭推门走出办公室,“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应对变化,处理变化,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冷静地朝会议室走去,好像他正谈论的,只是一支再平常不过的股票。   临近下班,书佳正看着手机里肖樊发来的一小段视频。听肖樊说他这次出差,是为了那则服饰广告,客户希望他们能回到品牌创始地巴黎进行最后一部分的拍摄,可惜法国的天气预报和国内一样不准,他们在巴黎等了几天,也迟迟没等到适合拍摄的天气。在出差的日子里,肖樊每天都会跟书佳发着消息,无论她是很快回复也好,隔了很久才出现也罢,他都坚持发送着,外带视频直播巴黎的天气。   不过有一点他挺不满意,那就是书佳没等他回来,就把庄老师给送走了。而书佳也并不打算告诉他,其实庄老师对此事也是耿耿于怀,无奈家中还有老爸需要照料,庄老师也只好“挥泪”告别了他的娘,也就是肖阿姨,登上了回家的航班.......   那天卫涵开车送庄老师去机场的时候,书佳想到了肖樊带她去吃的蟹黄生煎,本想拐个弯再去一次,可她想到那位店家与肖樊的熟识关系...又莫名其秒地有了些顾虑,自己去了怕难免又要和庄老师她们解释一番,便也并没开口。   下了班,少了老妈的生活又回到了自行觅食的状态,书佳拎起背包在脑袋里搜索着各家美食。   出了公司大门,眼瞅着对街马上就要变了红灯,她一挥手和Cici道了别,便一溜烟儿小跑着穿过马路,准备到对面搭车。   可是车还没等到,她就被人给拦下了。   这人一身西装笔挺地从车里走下来,摘了墨镜,却露出一张和墨镜一样冷的脸,冷冷地叫着她:“方小姐。”   书佳循声回头,见他浅淡一笑,说了句:“恭候多时了。”   书佳莫名其妙地探究着这人...倒也像是有些眼熟。她仔细回想着...直到他朝自己走过来,礼节性地伸出一只手道:“你好,我是易向铭。”   ☆、E先生的股市与故事(二)   方书佳莫名其妙地探究着这人,倒也像是有些眼熟......   她仔细回想着...直到他朝自己走过来,礼节性地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易向铭。”   书佳这才恍过神来,易向铭,【德铭证券】董事长,自己的第四位“相亲”对象...也就是后来文章中的E先生。   她微笑着,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心里却琢磨着他突然冒出来...能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易先生的手比她还冷,四周像是突然砌起一道屏障,即使之前和他见过面,也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自觉的距离感......   然而,他张口问的...却是一个私人问题:“很久不见,方小姐找到合适的意中人了吗?”   书佳讶异地笑了笑,没有作声,易向铭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防备。   “可否借一步说话。”他说。   书佳随他走至广场的喷泉旁,周围并无过多熙攘的人群,她慢慢停了步子,主动开口问着:“易先生今天来,恐怕不只是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吧?”   易向铭转过身,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书来。   “那我就直说了。”他指着封面上的一行标题,“方小姐的文章笔底生花、哀梨并剪,但这其中的部分内容,对于我个人,还有公司的名誉都造成了一些影响,恐怕方小姐,还欠我一个解释。”   “易总您说笑了”,方书佳保持着此时应有的镇定:“我承认,文章里是引用了您的一些言辞,但我想也不算歪曲或捏造什么吧,这些话,难得不是您亲口说出来的吗?况且,文章里并没有出现您的名字,您又如何证明其中的人物就是您,又对您产生了影响呢?”   易向铭看着她,沉稳一笑,“方小姐如此聪明,不会不知道有些话在私下说,还是被昭然于众,最终的影响却是天壤之别。况且,只要是我易向铭想打的官司,还没听说有输的时候。文章里的人物虽然按字母排列,但为何我们之间的对话...却刚好是E先生和F小姐呢?我姓易,你姓方,我的律师完全可以不用把它理解为“巧合”。再比如,方小姐已经亲口承认了人物言辞出自于我,而如果我告诉你,我刚刚恰好录了音呢?”   “易总,我当然相信您想要打的官司,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可如果您实在要以财势压人,那我也只好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这理,是怎么从黑的,就被说成白的了。”   易向铭依旧笑着,把书放了进去。“方小姐误会了,如果我今天是要来追究什么责任的话,那来的只会是我的律师,不会是我本人。我所说的解释,并不是对薄公堂。实不相瞒,下周五本应是我的婚礼,可就在几天前,我无意中看到了方小姐的这篇文章,深感触动,于是我毁了婚。但这件事对我的生活和公司都造成了一些麻烦,我今天来,是想请教方小姐的意见。”   “您说的影响是指这个?”书佳颇有些意外,易先生笑而不语。   书佳一反刚才以攻为守的伶牙俐齿,心里倒蓦地涌起些内疚的情绪...“这么说,是我的文章让您…...?对不起易总,我想这并非是我写这篇文章的本意,况且其实我的话…也只代表个人的看法,并不是什么权威的研究分析,您大可不必……”   “方小姐不必道歉”,易向铭掌心向外,平静地停了一下,“我今天来,只是想请方小姐告知一下,你多次所说的‘幸福’,它的标准是什么?或者说,我需要做些什么,可以给你这种幸福。”   “您又说笑了...”,方书佳有些哑然。她自行过滤掉最后一句,忽而想起了苏总的那番话...“易总,我只是这篇文章的作者,文章写完了,仅仅是交了我心中的答卷而已。至于读者从中看出什么,怎样理解,您要做出什么选择,掌握权都在您自己手里。幸福有无标准,标准是什么,皆因人而异,我想,我并没有资格回答您的问题,或是评判您的做法。”   ……   E先生和F小姐的谈话,似乎再次以“无疾而终”告尾......   不过在最后离开之前,广场上的华灯突然亮了起来,喷泉定时喷涌而出,变幻着不同的形态...方书佳顿了顿,还说了一句话。不过周围一群小孩子蜂拥着跑至喷泉来,不知对方听见了没有。   她想起和易向铭“相亲”的第一次见面,那些冰冷的言语...回过头笑着说:“不过易总,如果您已经开始了思考“幸福”这个问题,那我想,您就已经在接近答案了...”   走在继续觅食的路上,方书佳在想,文章本身的意义...是希望大家都寻找到自己的幸福,可她从未想过,这样美好的祝愿,也可能会带给人伤害,比如...一个被悔婚的姑娘。她又回忆起苏总的那番话来,越细想,越觉得也是有理。什么是最好的内容,什么是真正的幸福,甚至...什么是最好的祝愿,她说了都不算,又何必过于执念......   不过她想,她可能还是会习惯于去交自己最满意的那份答卷吧...以前觉得更多是为读者,此刻却突然觉得...哪怕只是为自己。   虽然方书佳发现了,有很多东西都是自己说了不算的,但她还是坚持相信:什么是好吃的东西,她还是顶有发言权的。刚好晓梦打电话来,书佳便约了晓梦一起,前往一家新开业的餐馆大吃了一顿,她可是自别人家装修起,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过了几天,几个朋友又约在【佳期】小聚。聊天提起易先生,卫涵倒是对他有所耳闻,听说这个易向铭还作为受邀专家,上过几次他们频道的财经新闻。出身金融业的Jem,也说他是个在业界举重若轻的人物,还谈起了几次有关他的商业活动。   不过有Jem在,书佳也有一点顾忌,毕竟她的“素材式相亲”...还只是几个女生之间的秘密,万一谁不小心吐露了什么,那可就露了馅儿。   卫涵也心领神会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她注意积攒人脉资源,说不定哪天会用得上。方书佳心里并不当回事,只是觉得这位“E先生”,倒和苏总有些相配,就连上次的谈话,自己都是用了苏总的理论来对他“正当防卫”,所以...以后还是少惹为妙。倒是晓梦,笑着拿这个开起了玩笑,打趣书佳错过了一条肥鱼。   “这肥鱼我可不要,你要是喜欢,只管自己拿走好了。”书佳忙笑着撇开干系。   晓梦也乐着接过话把儿:“那我要是真抢了你的鱼,你不会骂死我啊?”   “不会不会”,书佳把头摇的像拨浪鼓,笑着把两手向上一翻:“我啊,双手奉上”。   几个人笑做一团,卫涵突然想起什么,抿着嘴提声问向Jem:“嗳,肖樊什么时候回来啊?”   Jem思索着:“下周吧,那家伙之前也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人都到了法国才出现。”   书佳也低头看看日历,原来后天就是周五了...肖樊回来的日子。   她没吭声纠正Jem,只是突然想起肖樊临走前说的话,心里蓦地一阵茫然。他说一回来就来公司找她,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们的一个约定。他还说,会带一个礼物回来。   周五下班,方书佳琢磨着肖樊的飞机应该已经到了,可一直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难道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要发信息确定一下么?还是算了...万一是自己会错了意,岂不更显得尴尬……   百无聊赖地徘徊在公司的大厅里,不知道是该在这里等他,还是直接回家。终于,她还是抬手推开了大门,朝外走去。   可没等她过了马路,一辆车便从旁边开了过来,直停在她身边。   这家伙搞什么鬼?出趟国回来,还要去租辆豪车不成?书佳嘴角微扬,心里纳闷儿地想。   车门从另一边打开,只见一身黑衣走下来,易向铭转过身。书佳的笑容微止,“易总?”   易向铭略一颔首,“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朝书佳走了过来,“我想请方小姐吃顿晚餐,不知可否赏光。”   “不好意思易总,我今天有约了。”书佳直截了当地拒绝。   “那我们就到隔壁的咖啡馆坐坐,等你约好的时间到了,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易总,我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离开了。”书佳错开步子准备向前走。   易向铭没有拦住她,只是在身后平静地说:“今天本该是我结婚的日子,我想同方小姐聊聊天,时间不长,只需要占用你一杯咖啡的时间。”   方书佳的步子犹豫了,她的性子是这样...她可以冷蔑地拒绝一个高傲的人,却难以拒绝...一个恳切的人,何况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何况他今天的难题...也多少和自己有些干系。   她无声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朝隔壁的小咖啡馆走去,她蓦地想到...肖樊要是来找她,便是在那里等也是好的。   ……   “为什么悔婚?这是个好问题。”   易向铭端起手边的咖啡,思索着。“你在文章里说,结婚不应速战速决,而我从相亲到婚礼,只用了两个礼拜的时间,我本以为我的效率还不错,不过看了你的文章,我觉得可能还需要权衡一下。”   “所以,您放弃了速战速决的结婚...却选择了速战速决的毁婚?”书佳看着他道:“您答应了要娶一个姑娘,让她满心期待地以为…要和你共度一生,结果却在婚礼的前一周,“通知”她,取消婚约。您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考虑过您未婚妻的感受吗?”   “我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会考虑平衡各方的利益,无论时间是否仓促。在我的秘书通知大家取消婚礼的时候,她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损失费。”   “这就是您处理一切问题的方式?包括感情。”   “处理问题的方式有很多,但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方式。而且事实证明,她也欣然接受了。”   “她也‘欣然’接受了?”方书佳讶异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为什么不呢?”易向铭十指相交,平静地反问。“不是每个人都像方小姐一样的。”   “哈,那我觉得您二位,还真的是天生一对,不结婚实在是有点儿可惜了。”方书佳微微点着头,开了个玩笑。   “方小姐,我的悔婚怎么说也多少是拜你所赐,你也总该有点愧疚的情绪吧?” 易向铭依旧笑得沉稳。   方书佳喝下一口纯正的美式咖啡,接着问:“您平时也都这么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吗?”   易向铭浅淡一笑,“我只是喜欢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如果你那天肯告诉我,你说的幸福需要什么,我也一样可以不必绕弯子,直接送到你面前来。我记得你说过,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经历考验,婚姻才会牢固。可人世无常,要经历的考验,又岂会只在开头的几年。婚后面临新的考验,如果过不去还是有可能分开。既然都不会牢固,从机会成本来看,又何必一定要耗费更多时间呢?”   易向铭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倒是问的很认真。方书佳第一次觉得,他此刻并非高高在上地强调着自己的意识,而是在随意地喝着咖啡,和她探讨着什么。   “易总,其实无论今天我们聊多久,最终的结果,都会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好像你把人生当作一场“股市”,而我把人生比作一场“故事”。你有你的跌宕起伏,我也有我的惊心动魄,不同的是,你更关心股市的结局,而我更在意故事里的风景。那些曾经的美好风景,哪怕只是风雨,也会给我继续相守经历风雨的力量。”放下杯子,方书佳略一抬头:“我的咖啡喝完了。不过聊到现在,我倒觉得...如果您能找到一个跟您想法契合的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   易向铭明白她说“咖啡喝完了”的意思,只是想她这期间不时拿起手机看着...手机却并未听到任何声响。“方小姐的约会改时间了吗?”他问。   书佳微微一怔,挂起笑说:“哦,是的。不过已经快到时间了。”   易向铭这便起身结了账,两人一起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   “和方小姐聊天,总是会让人觉得很放松,而且感触颇多。以后如果方小姐的文章还需要素材,还是可以找我,”易向铭难得主动开起玩笑,“除了相亲,我还有很多故事,说不定,就和你下一期的主题match了。”   书佳笑着回应:“我也要谢谢易总,今天的谈话,我也有所受益。而且易总身边,自然也不乏各色人物,看来我今天赚到的,可是一个素材库了。”   易向铭笑得沉稳,也答应得爽快:“没有问题,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书佳含笑道着谢,准备告辞。   “走吧,天晚了,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约的人马上就到了。”   易向铭像是明白了什么,“好,那就不打扰方小姐了,再会。”   方书佳目送着他的车子离开,直到消失在眼际之外。她招手叫了辆的士,漠然说着家里的地址。   上车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长裙上溅了几滴咖啡渍...她心想:原来一杯咖啡还没喝完,所以约的人,还没到。   ☆、撕裂的面具(一)   接连几天,肖樊都没有出现。   可书佳明明从Jem那里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也许确实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吧,就像当初她也误会了邱翊辰的约定一样……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变得杳无音讯起来,可这家伙突然莫名其妙地不再出现,倒觉得生活里,像是少了点儿什么。她有些疑惑…她想Jem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她甚至不需要想个理由开口去问,便从他刻意躲闪的眼神中读得出来。   她想,是因为那天她拒绝了他吗?这六年来…她一直在拒绝任何对她产生感情的男生,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邱翊辰。只是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在家乡那片深蓝色的大海边,光着脚,挽着小竹筐,捡着贝壳…..那时的她会惊喜地把每一枚贝壳像珍宝一样放进竹筐里,像是收集着童真的快乐。而此时的她…心中埋着一颗最洁白明亮的珍珠,明知道它藏在一枚自己再也不可能拾起的贝壳里,却还是随手把后来遇到的每一枚贝壳,都丢向深不可测的海水里。她甚至来不及看清这些贝壳的样子,便一枚一枚...丢成了一种习惯。直到有一天,在一枚贝壳脱手的那一刻,她恍惚间发现里面藏着的…是一颗不那么灼亮耀眼的…但同样温暖珍贵的…一颗黑色的珍珠。   她回忆不起那天,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没有,只记得当时脑子里正一片狼藉,只是想着逃离、放空,想要尽快躲进公司的那栋高楼里,那栋不愿让他有时间再询问深究的,好像藏着什么秘密的高楼里……   于是她的冷漠说明了态度,于是贝壳依旧被丢进了海浪,随潮起潮落消散在视野里……即使在巴黎的时候他还会想着问候,也终究不想再尴尬地与她照面吧,就这样渐渐散了吧,这难道不是最流畅不过的推理。   然而书佳却并不知道,就在肖樊回来的当天,他们还通过电话。   ......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曼谷的CA1264次航班现在准备登机,请您在7号登机口排队等候登机。”   周五下午,首都国际机场的候机厅内,肖樊正兴奋地跟公司打着电话,宣布一个重要的好消息,法国的广告商对他们此次拍摄的成品非常满意,有意向再与他们开展另一个项目的合作,如果顺利的话,最快下个月就可以敲定。挂了电话,肖樊看看手表,转乘的飞机还有近两个小时才到,他站起身,准备四处活动一下。   肖樊拎起手边的袋子,那是送给书佳的礼物,一个木制的八音盒,他怕放在箱子里压坏了,便一路拎在手上。   逛了几家免税店,并没看到什么新鲜东西,肖樊便拐进了旁边的一家特色书屋。   进门的架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书籍和杂志,老板是位小姑娘,正跟旁边的顾客推荐着最新的畅销书。厚厚的书目总归是不方便携带的,肖樊随手翻了几本,便自顾转到了拐角的杂志架旁。他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本,见上面的两行标题很是醒目:《典型性相亲的失败模式——奇葩相亲者之内心再探索》。   “再探索?”,他想起自己貌似看过之前的一期…内容还不错,便买了下来。   老板一边找钱一边乐着说:“您这拿的可是最后一本,这一期的《曷月》又卖脱销啦!”   肖樊回到之前的位子上坐着,直接翻到那篇专栏,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文至末尾,他看到一段话,关于一位“X先生”。“……他们自恃清高,不屑相亲,可熬至了岁数,也偶遇不到佳人,只好讪讪赶去相亲,却又生生摆脱不掉自己编织的空架子……对‘另一半’提出的精神要求,自己尚且不能做到,最终也只害得自己原地踏步走,老妈急的‘掐指算’……他们的未知爱情……”   其中的一些话…使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指尖戳了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可细想却是生疼..…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此刻的猜想,可作者的名字“佳柒”,又不容他不去猜想。   他翻到杂志扉页,在底行找到一串电话......   【芮华传媒】的前台小姐耐心而有礼貌地为他转接了编辑二部的电话。   “喂您好?《曷月》杂志。”Cici抓起电话。   “您好,请问贵杂志的专栏作者佳柒在吗?我是她的读者,想请教些问题。”   “好的您稍等。佳柒,读者电话!”Cici冲书佳喊了声。   “喂?您好,我是佳柒。”书佳接过电话夹在左肩,双手并未停下码字。每到月中,读者的电话总是最多的。   一段日子没见,这声音愈显些疲惫和沙哑,肖樊的第一反应是心疼。可是没错,真的是她。果然...居然真的是她,他在第一声便听了出来。   肖樊彻底证实了猜想。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许并不那么完美,但也从未想过从一开始就是欺骗。自己只是一个她有意寻求的素材,而他也开始明白书佳那一天的种种焦虑,都只是因为她发现了:他原来只是个并不符合标准的素材。而面对她反常的表现,自己竟是用了她的文章来调侃她的浅薄,彼时的她不露声色,心中又该是如何嘲弄自己。大概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构思好了要如何写出“X先生”的剧情吧,可之后…他们之间的种种经历,难道也只是……想到这些,肖樊的脸上腾起一股燥热,可心里,却是涌出了一片难以抑制的哀伤。   “嘟......”电话在几秒的空白之后,被对方挂断了。   书佳莫名其妙的放下电话,继续写着未完成的稿子。而一旁的Cici,则开始对这通神秘电话,以及刚刚听筒里那朗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展开一系列花痴的想象。   飞机在夜空划过一道弧线,平稳地着陆,旅途中各自散场的人,却还在颠簸着。这城市傍晚的空气,有种熟悉的幸福,肖樊想自己总该还是如约把礼物带给她,或许他该承认,自己只是想见她一面。   回到家放了箱子,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开了车出来。停在她们公司楼下,他此刻也明白了,那天他说要来接她下班,她为何只淡淡地说了句“一路顺风”。他原本也是来碰碰运气,就算她还愿意赴这个约定,现在的时间,怕是也早就下班了吧。可他却看到她从隔壁的咖啡馆里走了出来,一袭杏色的格子长裙,她是在等他吗?他心里有种莫名的安慰和幸福。   肖樊下了车,然而却看到走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还是露着熟悉的笑容,温婉而俏皮,他们愉快地边走边聊着天。   ……   “和方小姐聊天,总是会让人觉得很放松,而且感触颇多。以后如果方小姐的文章还需要素材,还是可以找我。除了相亲,我还有很多故事,说不定就和你下一期的主题match了。”   “我也要谢谢易总,今天的谈话,我也有所受益。而且易总身边,自然也不乏各色人物,看来我今天赚到的,可是一个素材库了。”   ……   肖樊的心像是一池刚刚被春风吹暖的寒冰,又骤然在这夜里落了霜。她今天赚到的是一个素材库,又怎么可能是在等他手里一直拿着的,这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呢   他甚至没有躲避,看着她径直从另一边走过…坐上了回家的车……   肖樊用力地踩下油门,彻底了解了一切。她的稿子结束了,而他作为素材,也该退场了。在她的生活里,自会有新的素材出现,他想起…她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两句话是:   “一路顺风。”   “我先走了,谢谢。”   他记得那时她讷讷地回过头,阳光照下来,有浅浅的一弯笑,还挂在嘴边。   ☆、撕裂的面具(二)   在肖樊消失的这些天里,方书佳也在心里想过…要不要主动过问一下,然而错过了开头的几天,便错过了最好的借口。   她又想起分别那天,肖樊表白时自己近乎“白痴”的冷漠表现,便更没理由问出口了……只有默默地把手机往沙发里一丢,继续埋头写着跟自己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的稿子。   纠结过最初的几天,便也能够表现得毫不在意了,书佳开始像往常的任何时候一样,一样地上班,下班,写稿,吃饭,睡觉。   可卫涵却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方书佳装得再像,自己也能看出端倪来,好端端的,怎么就一提起肖樊她就默不吭声,一听见有肖樊的聚会她就加班、拉肚子了呢?就连自己计划了那么久的烧烤聚餐,也被她莫名其妙地给推掉了……卫涵的火辣性子可是忍不住…她向Jem下了死命令,让他横竖拐着弯儿地也得去找肖樊问个明白。   于是,Jem回来了,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卫涵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涵涵,你们这么做…是有点儿过了。”   Jem停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转过身叹了口气问:“你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怎么当初我说介绍的时候,没先告诉我一声呢?”   卫涵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向语快的她,竟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开始的时候,谁都以为这就是一件像翻书一样轻巧的事情,转个脸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解释。后来…情况好似变了一些,可大家也都觉得是件好事儿,都极力帮衬着,那时候去解释,又像是累赘,哪有好事儿还没促成,就反倒先泼冷水的道理呢?可事情到了今天,细想一下…又好像不知怎么解释,应该从何解释了……   卫涵简单跟Jem讲了最初的情况,请他无论如何,都再去肖樊那儿说解一番。Jem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他走过来抱着她,在耳边说着宽慰她的话,即使他心里也还有疑问,他也无法拒绝卫涵这种少有的…请求的语气。   可是卫涵还是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当晚,卫涵就敲响了书佳的门,她也总得先弄明白书佳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才好接着想办法。   从头至尾,书佳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卫涵性子爽利,追问她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想法。可此刻的书佳,于万千种理由的揣测过后,她的思绪终于落在了这一团自己未曾猜到…却又隐约在心底埋伏已久的棉花上…她落了地,却又软软地踩了个空。在她心里,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觉得自己对不起肖樊,她只是觉得,挺对不起卫涵和Jem的。   “娘娘,对不起。都怪我,还连累你跟Jem,让你们也添麻烦了。”   “喂!你脑子清不清楚啊?你跟我这儿道哪门子的歉?你去跟肖樊他解释一下啊。”卫涵着急地说。   书佳静默地听着,过了半响,才幽幽地开口道:“随他去吧,爱怎么想,都是他的事。”   卫涵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把手一摔叹了口气说,“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了!就因为这吃窝边草儿的时候,‘作弊’最容易被发现!”听她这语气…倒像是在埋怨她自己…把这根“窝边草儿”,送到了书佳身边。   这两天,不知不觉间,树上的叶子又悄悄地落了满院。   晚上书佳采访回来,拖着步子,走在小区的院子里。双手习惯地插在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悠长,斑驳地映照在飘零的落叶上。   穿过一小片草坪,在接近楼栋的树下也立着一个人影,渐渐朝她走过来。书佳止了脚步,抬眼望着停在她面前的肖樊。   有些日子没见,他的身影像是清瘦了许多......   “嗨”,书佳先开口,静静地打了个招呼。   “嗨”。肖樊回应着,朗润的声音里多了几丝沙哑。   接着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这六七秒钟的静止,像是隔了一个世纪的悠长。   肖樊又走进了一步,他看着面前这双湖水般的眼睛,恍惚相信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猜测的俱是谬误…他多希望是这样。   “没有什么想告诉我吗?”他的声音在空气里颤抖了一下,他只想听她亲口说,哪怕这次是真的欺骗,他也愿意相信。   书佳迎上他的目光,眼波一转,又避开了这道灼人的光亮。她犹豫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问:“你去参观…巴黎歌剧院的地下暗湖了吗?”   肖樊的嘴角微搐了一下,划出一弯清冷的笑,“你的下一篇稿子,是关于巴黎歌剧院吗?”他深深地倒吸了口气,吞下周围这一片的凉意...她懂自己在说什么,又何必如此。他狠狠加重了语气:“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心里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们,有那么难吗?”   书佳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肖樊,觉得自己已经被逼进死角无路可退。她抬起眉眼,也迎了一个浅笑,浅浅的酒窝里却盛满了倔强:“没有解释,一切都是你想的那样。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你当做一个素材,后来所有跟你的接触,也都是为了接下来的稿子。对我来说,你和其他的素材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你不是最讨厌欺骗么,希望这个真相,不会令你失望。”   肖樊果然还是失望了,除了失望,他的眼中还有绝望的哀伤和愤怒。他无声地点着头,恍然递过一个灰褐色的袋子:“这是答应送你的。”   书佳的心里突然有了些慌乱和害怕…她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肖樊把袋子放在地上,朗润的声音渐渐冻成了冷冰:“里面还有,你的东西。”   他转过身,略微停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在这夜色中越走越远,直到连影子…都晃烁着不见。   书佳孑然立在那里良久,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呆呆地挪动了一步,腿上和心里都是麻麻的酸痛。她滑落着蹲下去,打开那个被丢弃的灰褐色袋子...   一只木头盒子,盒盖上的雕花像是欧洲教堂里的玫瑰花窗,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八音盒。她缓缓扭动着精致的发条,一段柔和的曲子倾泻而出,那被隐去的歌词也不由分说地自顾在她的脑海里流淌出来…“Think of me,think of me fondly, when we've said goodbye… Remember me,once in a while……”   那圆形的底座上,立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她轻盈地转着圈儿“歌唱”着,临近曲子末尾,她的双手轻轻划开,脚尖一点,优雅地做了个谢幕的动作......   书佳的鼻尖骤然涌起一股涩涩的酸,她用手指按住,睁大眼睛望向夜空,抑住濒临夺眶的眼泪。她强忍着打开里面另一个包好的袋子,眼泪终于还是默默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那里面,是一双白色的布鞋。   紧咬的嘴唇终究忍不住松开,书佳抽泣地哭出声来。难道眼前这一切,和它们牵连出的过往,真的抵不过一个苍白的解释吗?她曾经和易向铭解释过,甚至希望获得他的“谅解”,可在她心底,除了不知如何开口之外,她也不想开口向肖樊解释…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不该还这么想她,所有的猜忌和怀疑,难道不也是一种伤害......   模糊的泪帘外,木制的音乐盒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还在旋转着,优美的旋律静静在黑色的夜空里弥散开来...而那双洗净了泥巴渍的洁白布鞋,此时又落上了点点斑驳的泪渍......   “卫涵,我...”书佳呜咽着拨通卫涵的电话,只抽泣一声便说不出话来......   而电话那头的卫涵,语气却似异常的轻弱,她像是茫然着…只说了一句:“书佳,章牧回来了。”   “......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书佳指尖微颤…   她擦了眼泪,拎起散在地上的背包站起来…书佳预感到现在,也许此刻…卫涵比自己更需要陪伴……   ☆、也许每一次重逢,都是重疯重念(一)   卫涵和章牧的重逢,发生在这个冬日里最温暖而和煦的午后......   刚参加完一个发布会的卫涵,坐在露天的咖啡桌前等着助理把车子开过来。她一身复古款黑色裤装,配一双精致的银灰色细高跟儿鞋,两粒烟水晶耳环别致地嵌在短发齐耳处,明艳动人的一抹亮色,涂在唇上。为了避开一些观众,助理特意嘱咐她加上一顶驼色羊毛呢大檐帽,她悄然地坐着,还是被几个眼尖的年轻观众认了出来,雀跃着过来找她签名。   卫涵爽利地答应着,配合她们合了影,低头签起自己新设计的字样儿。   在一小簇雀跃的欣喜声中,一个稳健的低音蓦地在耳畔响起,卫涵的耳膜被轻轻刺痛…   “你的字越写越好看了。”   她立刻用余光凌利地扫过去,可惜长帽檐遮住了视线...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像是从天而降的人。   卫涵说她当时脑袋嗡的一声,那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但是下一秒,她又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她摆出了一个最动人的笑容:“这位先生如果也是要签名的话,请按照顺序,到后面排队。”   章牧从容地笑着,“你先忙,我在后面等你。”   为了避免旁边的观众听出自己声音的异样,卫涵心虚地没有再回应...她仍有条不紊地跟每一个观众合着影,然后签名。   此时她的心底波涛汹涌,她的笔尖触纸微颤,但她的嘴角,却似有一股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的神奇力量,正微妙地牵引着它,慢慢地上翘…   “书佳,他回来了。”卫涵的眼睛里袒露出许久不见的光芒,“我没想到,那时他说的话,现在竟然真的做到了…我还一直以为那只是分手的时候,他一时的气话。”   “是啊,谁能想到这几年风生水起的【华宇影视】,它那传说中低调而又年轻的副总裁,竟然就是章牧呢?看来当初他跟你爸妈说的话,也算是没有食言。”书佳不知道是该替卫涵高兴,还是该替她心酸……她咽下自己的心事,努力集中了精力把卫涵的故事听完。“你们真的就这样聊了整整一个下午?后来呢?你们有聊到…‘以后’吗?”   她不想卫涵一直沉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还没有辨明方向的兴奋当中,她无比清楚地知道:章牧能带给卫涵的快乐,是任何人都不可比拟的,可是同样的,他能带给她的伤害…也是谁都无法企及的。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佳期】,在那儿吃了晚餐。他说很久都没有去过了,感觉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子,可我却感觉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卫涵并没有察觉到书佳的担忧,她的神采,也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只是语调又蓦地柔软起来,“后来听他讲这几年的经历…我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嘴上不提,可我也猜的出来,他这些年,肯定也是挺让人心疼的。”   “他一个人全靠自己打拼,能有今天的成绩,确实挺不容易的…这棵樟子树,总算没让我们大伙儿失望。”书佳也想起了上学那会儿的时光,那个章牧,是连她也无法觉得陌生的。   可书佳又隐隐地意识到…在此时的卫涵和章牧之外,毕竟还有另一个人,也会被卷入其中...… “那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卫涵默默地停了一下,旋即又开了口,含着半分洒脱与半分惆怅,“没有打算,聊‘以前’,还聊不完呢,哪还顾得上说‘以后’……”   关于“以后”这个问题,卫涵还没有来得及想,便先被一众不相干的人侵占了主动权......   “卫涵和Jem分手了?!”晓梦惊讶地把手机搁在书佳面前,满脸疑惑却又小心翼翼地问...   书佳探头一瞧,“亲爱的,手机新闻你也信啊?”她缩回沙发里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可心里...也禁不住画起了问号......   这几天,不少新闻网站和报纸杂志都接二连三地刊登出一组照片,里面的主角正是卫涵和章牧。新闻内容纷纷围绕着这颗冉冉升起的商业新星与美女主播的曝光“恋情”,有的写成青春校园或纯真初恋坚守至今的唯美故事,也不知从哪扒出二人大学时的合影,只可惜时间地点通通搞错......还有的干脆写成情侣复合共辟商业新版图,说什么【华宇影视】之所以这几年频获佳绩,就是因为这位甚少公开露面的副总裁章牧,背地里和影视圈众多女明星私交甚密...更有甚者,还传言这位平步青云的少总裁,便是华宇掌门人张震朔的私生子。总之,每张版面都声称是独家,每个标题都足够吸引眼球…看来,在这个人人沉溺于手机网站的快餐阅读时代,单单是“商业男+影视女”的组合名称,就已足够成为供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卫涵和章牧究竟有没有复合,书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单从曝光的照片来看,也只能证明他们确实在频繁地接触而已,这些娱记,未免也太过好事,太富有想象力了些......   “报道上说这男的居然握有【华宇】的半壁江山,看上去好年轻啊,他之前就和卫涵认识吗?”晓梦还在看着那则新闻。   “他就是樟子树。”书佳合了手里的书说。   “什么?”晓梦的下巴掉了下来。   她只听过这个名字一次,但却足以印象深刻...那次卫涵喝醉了自己嚷起来,直问书佳樟子树怎么还没到,书佳一句也没应声,强笑着跟大伙儿说她喝多了,拉起卫涵就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卫涵像是清醒了不少,不过没过多久就说自己头疼,打了电话让Jem来送她回家了。事后晓梦问过书佳,樟子树是谁?书佳只忿忿地说了句“一根傻木头”,便没再言语。   “一根傻木头?”晓梦仍是满脸疑惑地,又问出了和当时一样的话......   “他叫章牧,是我和卫涵的同系师兄。”书佳把书放在旁边,随手掀开一条毛毯盖着…“那时候在学校里,卫涵是出了名的校花,不但家境优越,漂亮时尚,专业底子也特别好,追她的人啊,可以从校广播站的门口,一直排到教学楼前的操场上。卫涵刚进校的时候,有过一个外校的男朋友,不过没多久他们就分手了。后来,她放着那么多对她穷追不舍的男生不要,偏偏喜欢上了大我们一级的章牧。按说卫涵的性子,若是有人故意怠慢了她,那是绝不肯轻易罢休的,她对那些追求者的态度,也一向是冷若冰霜,可自从遇见章牧,这块儿冰却自动地融化了…   章牧这个人,刚接触起来会让人觉得有些难懂…他才华横溢,却孤僻少语,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卫涵想尽各种方式主动去接触他,他却总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可卫涵并不气馁,也出乎意料地不去管被丢在地上的面子…她就是这样对生人极冷,又对在乎的人极热的人。   后来卫涵寻了个机会,趁着系里排演话剧版《西厢记》,硬是使了个小计谋让大伙儿强拉章牧来演张生,和她这个崔莺莺饰演一对儿,每天一来二去的排练,戏里戏外的生情,卫涵都对他体贴备至…”   书佳微笑地想起当时的场景…...   .........   学校的排练厅里,老夫人差她扮演的红娘去唤了小姐来,与先生行礼。   她匆匆前往:“老夫人后堂待客,请小姐出来呢。”   卫涵挪着细碎步子,慵懒地念着:“我身子有些不停当,来不得。”   “你道是请谁哩?”   “请谁?”   “请张生哩?”   “若请张生,扶病也定要走一遭。”卫涵演得极好,神色动作都很到位...书佳捡了个空儿在心里偷乐,这话倒是信的,若是要见你的“章生”...定也是扶病都要走一遭的!   可再回想章牧的表演,起初,那可真算得上捉襟见肘了……   ☆、也许每一次重逢,都是重疯重念(二)   书佳微笑地想起当时的场景…学校的排练厅里,老夫人差她扮演的红娘去唤了小姐来,与先生行礼。她匆匆前往:“老夫人后堂待客,请小姐出来呢。”   卫涵挪着细碎步子,慵懒地念着:“我身子有些不停当,来不得。”   “你道是请谁哩?”   “请谁?”   “请张生哩?”   “若请张生,扶病也定要走一遭。”卫涵演得极好,神色动作都很到位,书佳捡了个空儿在心里偷乐,这话倒是信的,若是要见你的“章生”...定也是扶病都要走一遭的!   可再回想章牧的表演,起初,那可真算得上捉襟见肘了……   “待月西厢下,迎风…迎风户半开,隔门….隔……”   “隔墙隔墙,是隔墙不是槅门!”书佳把稿子一摊,一屁股坐在地上,“章师兄,已经是第七遍了!你再念错几次,连楼后的樟子树都要被气歪了。”   书佳实在是没辙了,这人刚拿到稿子的时候不是背的挺快的嘛,怎么一演起来就总忘词儿呢?   “如果你们觉得我演的不好,大可以换人来演,反正我也真是没什么时间来排这个。”看他那副淡定的样子,脾气还挺倔,也不知道卫涵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卫涵却是难得的细致又耐心,“谁说演的不好啊?我觉得演的特别好啊,嗳嗳书佳你快起来,咱们大家继续往下排吧。”   书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爬起来。听这棵愣愣的樟子树终于念对了词儿:“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小姐着我今夜花园里来…”   “哈,西厢待月等更阑,她着你跳过东墙来。你瞧我这姐姐,在我这儿也瞒了这般心思。”书佳慌忙接语道。   “小生…”只见章牧深深一鞠,却一连跳过了好几句词儿,直接溜溜就蹦到那句......“小生读书人,怎跳的那花园过也?”   大家“哄”的一声,笑得纷纷嚷嚷起来。   不过更好笑的,是看章牧和卫涵的对戏…   “小生一日十二时,无一刻放下小姐…你又哪里知道…”   章牧好不容易接对了一次词儿,卫涵反倒跳出了戏。只见她一扬眉眼,笑盈盈地看着章牧,张了口便问:“你真这么想我啊?”   章牧立刻变了脸色,窘然一副无奈的样子,让大伙儿又偷偷地捧腹笑了一阵儿。   不过慢慢的,章牧的表现倒是渐入佳境,愈到后来,与卫涵的对戏…也愈加浑然天成起来。大家都夸卫涵好眼力,给大伙儿挑了个好张生回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张生,你此一行得官不得官,都要疾便回来…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休要金榜无名誓不归,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卫涵盈盈的泪光已在眼眶里转着。   章生也执其手,依依不舍道:“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   世间再谁似小姐?令小生再生此念……”   小剧场里的红叶在空中旋转着飘落下来,背景中川水涛涛…章牧牵着卫涵的手没有像以往那样跟着说完的台词儿一起松开……卫涵甜蜜地笑着,在唇边绽放出一朵娇羞的涟漪......   .........   “后来呢?怎么突然不讲了?”晓梦好奇地打断她的回忆。   书佳猛然回过神来,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章牧终于抵挡不住卫涵的强烈攻势,他们幸福地走在了一起。直到那时我们才发现,其实章牧并不一直都像表面上那样少言寡语。要说以前,他们家也算是很富足的,一家人热闹闹的,很幸福也很快乐。后来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他爸投资失败,家里为了躲债,常常在半夜也要四处搬迁。居无定所、班上同学的嘲笑也就罢了,有时候走在路上,他还会被追债的人逼问他爸的行踪,他不说,常常换来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所以那段时间以后,他便很少主动跟人搭话,也很少向谁倾诉什么…...”   晓梦好奇的眼光黯淡了些 ,“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可他大概也是总被噩梦纠缠着醒过来吧”,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前弥漫起一层潮雾:“不过最起码,他还有一直爱着他的爸妈,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书佳点点头,旋即又意识到晓梦是想起了自己的故事,她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默默地说:“爸妈的爱,有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沉甸的负担…”   晓梦疑惑地抬起头,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从上大学开始,章牧便一直是自己在筹集学费和生活费,不但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还是全系最先到名企实习的。不过他为人做事儿倒一点儿也不吝啬,反而特别爽快仗义,有一回我钱包丢了,正巧半路上碰见他,他直接掏出自己刚领的薪水给我应急,后来还跟卫涵一起陪我去备案。所以他虽然话少,可但凡接触过的人,都会拿他当朋友。章牧也很珍惜卫涵,他说他的世界里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而卫涵是那个帮他找回许多珍贵事物的人,因此卫涵对他,是比任何人都更珍贵的礼物。而章牧的出众,也足以使他和卫涵这个光彩照人的大小姐在一起,也丝毫不显逊色,他们两个人一直是校园里众人羡慕的一对儿。后来还是由于家里经济的原因,章牧放弃了保研,毕业以后便出去工作了。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能那么快就站稳脚跟儿呢?可是卫涵的爸妈等不起他这支大家赞赏的“潜力股”,慢慢去熬出一个未来。更何况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潜力股,说到底也只是预测罢了,他们不能把宝贝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压在一个空洞的预测上。所以自从卫涵把章牧带回家的那天起,她的父母便一直在反对他们,尤其是卫涵读研以后,他们又提出学历的差距,反对就更加激烈了......其实以卫涵的个性,她爸妈说什么,也都不如她自己拿定的主意,在对章牧的感情上,卫涵就像是崔莺莺,飞蛾扑火、态度明确,管他得官不得官,只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休要金榜无名誓不归。可是章牧却比张生更理智,他越来越清晰地知道卫涵爸妈的这种态度是断然不会改变的,这样即使他们在一起,也不会真的幸福,还有一点…他也是不想再让自己的父母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受到责难和委屈……卫涵可以用尽一切抵挡住爸妈,乃至任何人的反对,但面对章牧态度的转变,她拼命挽回,也终究无力。卫涵一直都怀疑是她爸妈背地里找过章牧和他的家人,不过章牧始终否认这一点,只说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最终,他们还是分开了...章牧也成了至今为止,卫涵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领回家见了爸妈的男朋友。”   “如果卫涵的爸妈知道章牧现在的成就…说不定也会后悔吧”,晓梦遗憾地说。她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又张口问道:“章牧为什么,不和卫涵定一个几年之约呢?”   书佳浅淡一笑,默然地说:“也许是不想她空等一场,毕竟在生活里,就算有再多的理想、再多的自信,谁又能料定自己一定会成功呢?”   她想起卫涵对自己说过,在分手前,章牧确实并没有对她再有过任何承诺,她只是从自己爸妈的口中听到,他曾说以后,他会做到他们所要求的一切,他也一定还会回来找她。当时她的爸妈,只不过是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吻来转述了这句话,他们试图用这个玩笑来向女儿表明这个年轻人的狂妄,以此来消减她的爱意,但他们并不知道,在卫涵的心里,也许还一直隐隐惦记着这个从没对她说出口的承诺。   “那他们现在…真的复合了吗?”   书佳摇摇头,又停了一下,思量着说:“我只知道昨天没有,现在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了”。   “书佳…”晓梦欲言又止地,不敢看向书佳的眼睛,“如果有一天…翊辰回来了,你也会重新和他在一起的,对吗?”她等着书佳的答案。   书佳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个,她的思绪静止了一瞬…“这个问题,其实以前我想过,想过很多次,只是想的太久,连我自己…都忘了答案了。”   “书佳,”晓梦抬眼望着她,有些焦虑地问:“那肖樊呢?他是真的挺不错的,你已经错过翊辰了,难道...你还想再错过一次吗?”   书佳静默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来别人的故事,总是比自己的好说……   ☆、也许每一次重逢,都是重疯重念(三)   这些天,媒体的报道愈演愈热,传言也已是满城风雨......   卫涵却一直没再跟书佳正面诉说什么...而书佳也并没有开口去问,她清楚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定是已有太多太多不相干的人对卫涵步步紧逼着追问......在这样的狂轰乱炸下,书佳还是唯心地希望...卫涵能够静下心来,认真想好了再做决定。   终于,卫涵在一个漂着细雨的黄昏露了面......   她用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约书佳晚上到【佳期】去,未过多久...她又换了位置,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书佳如约而至,在一个靠边儿的角落里找到她...卫涵的帽子压的更低了,面容也有些憔悴,不过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却让四周昏暗的陈设都有了华彩。   “想好了?” 书佳掏出口袋里的手坐下,握着面前点好的一杯柚子茶。   卫涵只点了一下头,轻轻地,却很笃定。   书佳也点点头,暖着手问:“不喝一杯吗?”   “不了”,卫涵又垂了眼,懒懒地问:“看到这些天的新闻了么?”   “想不看都难啊。”书佳往椅背上一倚,笑着说。   卫涵也不由划出一抹笑,颇有感慨地耸了耸肩,“我播了这么久的新闻,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条儿新闻。人都说...作新闻主播难红,看来还真是,用心竭力努力了这几年,可最后,我竟然是靠这件事儿给红了。”   “娘娘,您之前还不够红呢?”书佳探过头问:“中央广场的大屏幕哎,每周都播着谁的节目啊?”   卫涵笑笑,想说什么又没作声。   书佳也停了片刻,渐渐收起了笑,“亲爱的,你知道一直以来…在这种问题上,我从不会反问你的决定。不过这次…不一样,章牧不一样,Jem也不一样...所以我想问问你,别去管那些蜚短流长的报道,在你心里…重新和章牧在一起,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了解...他这些年的变化吗?”   卫涵嘴角一弯,“连你也终于问了…以前我总问你,有意无意提起邱翊辰,一来是劝你,提醒你,二来…其实我也是有私心,我想你可能也会顺便说到他,可你从来不提…”卫涵盈盈地笑了起来:“那时候感觉自从咱们毕业以后,能听到他名字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   “不问是怕你瞎想…”   “不问就不想了吗?”卫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重新点了一下头:“我想好了。对我来说,他就是他,没有任何变化。”   卫涵的眼神,让书佳不敢、不忍,也无法阻拦...更何况她选择的人是章牧,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他们祝福呢?“真不喝一杯?”她端起柚子茶,微笑着碰了一下卫涵的咖啡:“这可不像你。”   卫涵笑笑,“不喝了,他晚一会儿也过来。说好久没见你,也来叙叙旧。”   书佳笑着摇头道:“他还真是没变啊。” 隔了这么久...卫涵还是记得章牧不喜欢她喝酒的“老毛病”。“这都多久了,才记起我这个帮他跳过花园儿的红娘啊?”   ……   这晚的叙旧...并没有想象中的磕绊或尴尬,只需要几个彼此熟悉的话题,时光便立刻把他们拉回了那个漫山遍野都布满青葱回忆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们聊到那出校园《西厢记》的排演,卫涵几多搜肠刮肚的安排,章牧几多事与愿违的推脱......聊到章牧第一次当众挡下卫涵的酒,说着窘然却激昂的一番言词,让大伙儿忍俊不禁...却令卫涵心如蜜甜......还聊到书佳对章牧的几回捉弄,让发现真相的章牧无可奈何,令卫涵“吹胡子又瞪眼”…..即使是当时已半尝人间冷暖的章牧,也不由感慨...那是一段一经逝去,便永不复返的快乐时光。   他们聊过曾经的欢畅,也聊到那段难舍的分离,和这次美好的重逢。   要说章牧的变化,也确实不大。这棵樟子树,只是比以前话多了些,也更从容稳健了。说起分别后独自艰辛的打拼,章牧自然地揽过卫涵的肩膀,淡然一笑:“为了涵涵,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也很幸福。”   书佳欣慰地看着卫涵唇边灿然的笑容,这幸福让她很有些感动,也莫名有些感伤。她微笑着流转秋水,投向远处...那窗外寒风虽凛,却也是难得的夜朗气清,月色如水。   在这之后的第二天,章牧便在公司的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宣布了和卫涵的恋爱关系,并请记者朋友们将更多的关注放在公司的作品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他这一方联系,但请给卫涵多一些私人的空间。   书佳在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心里略微一动,她第一个想到的是Jem...   她不敢细想Jem在看到新闻里的章牧是如何尽心给到卫涵公开的承诺和维护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转而...又想到了肖樊,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些报道…Jem有没有跟他提起,也不知道他们俩...会怎样更加切齿地看待自己和卫涵......   .........   “方书佳,我真的看错你”,肖樊狰狞的面孔曾在她的梦里扭曲变幻着形状……   “撕开你的面具吧,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势力虚伪的人!看到我现在痛苦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冷冷地笑着,一句句质问着自己,冷冽的笑声骤然响彻在空旷的山野里…...令人寒得刺骨:“你的下一篇稿子,是不是可以写写你的朋友?她可也是个好素材......”   旁边是一袭白衣是Jem,他哀伤凄厉的身影无言立在那里。   这时卫涵缓缓地从背后飘过来,飘至他们面前,她凌然一定,突然激烈地开口和Jem争执起什么…书佳拼命想要伸出手拽住她,却怎么也无力挣扎…….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双目一怔,心里霎地一悸,惊魂未定。   ……....   书佳的内心真实地希望Jem不要受到伤害…但是没有办法,人总归还是偏私的,在她更加深层的心底...还是更希望卫涵能够获得她最想要的幸福。   而不可否认的是,卫涵的生命确实被章牧再次彻底地点燃了......   她像一团花火一样美丽地绽放着,盈盈的笑容化作灿烂的笑靥,在荧幕上和生活里都释放着夺目闪耀的光彩。而章牧的事业也是方兴日盛,由他全面负责的公司上市计划一经提出,便在业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个是美艳不可方物,又兼具才气的电视主播,一个是从众说纷纭的猜测中横空面世的商业俊杰,这对人人心目中天生的眷侣,在各自光芒的辉映下,更广泛地进入到媒体的视野,也双双迎来了接踵而至的幸福与幸运......   书佳在一旁关切着,见周遭的一切生活似乎又重回了正轨,她想自己的心情,也是时候重回正轨了…毕竟之前沮丧失落的时候,会有肖樊陪她打球,听她倾诉,而现在的她,只有用回最初的办法,将一门心思重新投入到新筹备的稿子上去,来应对苏总那些让人应接不暇的,且越来越高标准的要求......   她和卫涵的聚会也变得少了,卫涵飙升的人气使得各类广告代言和新节目的邀约函纷至沓来,也使得曾经轻松小聚的【佳期】成了现在最容易被围堵的地方...…而卫涵与章牧的工作量也与名气一样叠加累积,他们彼此相处的时间都难能可贵,自己这个“红娘”,就不好再像上学时一样乐得凑过去当个闪亮的灯泡儿了。   倒是在一次采访回来的路上,她碰见了Jem......   见他并没转身留意,本想装作没看见地走过...但书佳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闲聊着几句,Jem的话题自然地滑向卫涵...书佳很想告诉他,至少在她看来,卫涵对他确实也是不一样的,至少和之前的那些人不同…可是告诉他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终究也构不成真切的安慰。书佳想起卫涵说的,Jem是会平静放手的性格,所以他们并没有激烈的争执,他只说如果那是她心里想要的幸福...   今天的Jem...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温润如水,可这平静的水波之下,是一眼就能看穿的黯淡。   书佳也不敢直截了当地封了他残存的念想,告诉他也许在卫涵的心里,始终并没有真正爱过他。然而Jem却说...“记得那天她生日吗,你们在墙上贴了很多祝福的卡片,后来在我清理的时候发现,她也给自己写了一张。我当时很高兴,我想我可以偷偷帮她实现,给她一个惊喜。可看完后才发现自己错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其实她并没想过要和我生活在一起,只是我还是希望,能延长这段时间吧。”   原来,Jem一直都明白。也许在他心里,早已隐约有了对伤感的铺垫…...   临走前,书佳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替卫涵解释着几句...Jem怆然笑着说他明白。于是只剩下无声的道别。Jem最后回过头,又对她说:“肖樊他…如果你们之间确实是有什么误会,希望不要受我和涵涵的影响,能解开的结,总比解不开的要好吧。”   ☆、新年快乐(一)   窗外鞭炮爆竹的声响越来越密,算算时间,腊月已过,立春转逝…可不就是到了年根儿的时候。想来今年这春节也算是过得极晚了,难怪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赶不及提前了张灯结彩。眼看着这座城市里...家家户户在外的归人都渐渐团聚起来,处处似一片喜乐温馨的景象,书佳的心里倒更添了些空空落落的情绪。   地铁停了站,停靠在火车站的位置,书佳下了车绕小道去取定制的大衣。   电话里的卫涵还在抱怨着,说是老妈又催她去办理哪些年货,逼着她除夕便带章牧回家过年的事儿,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感叹:“还是你好啊书佳,离家远一点儿,可少了不少念叨!”   书佳知她说的也是打心眼儿里的话,嘴上笑着却并没顺着她说下去:“最近我倒是有点儿想听庄老师念叨来着…一转眼,也快有一年没回家了,不知道方大夫那颈椎的毛病,又严重了没有……”   “你呀就别瞎担心了,叔叔本身就是大夫,自己的身子骨还能不注意么?”   “你可不知道,我这老爸啊,总是把病人看得比自己重要…没白黑夜地在手术室,一站就是一整天,庄老师总说他,都快把手术室当家了。他啊,要是能多抽出一点儿空来陪陪庄老师,我这位母亲大人…也不会总缠着我不放了……”   “嗳?刚是谁说想听人家念叨来着?这么快就变卦了…...我现在呀倒是真心羡慕你离家远,你不知道,我爸妈正合起伙儿来逼婚呢!说什么既然报道都公开了,亲戚朋友也传的沸沸扬扬…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也有了个着落,两个人到底还是有缘,就早点儿把日子定下来……说起大道理来,都一套一套的。可你说我们俩事业都正处在上升期,感情也正是腻歪的时候,现在结婚,岂不是太可惜了?这话啊,跟爸妈可是讲不通…他们只会说:先成家,后立业!哎……”   “谁让你这几年谈恋爱,都瞒着叔叔阿姨呢?害他们干着急了这么久,现在可不得逮住机会了,生怕你嫁不掉呢!至于这离家远近的事儿…哎,现在想想…还真是不好说,咱俩呀就互相羡慕吧……”   大抵人总是互相羡慕的吧,书佳矛盾着想...因为快乐的事总是更容易感染到别人,而承受痛苦最深的却永远是自己......   当初留在这座城市里,于浅了说,半是留恋,半是熟悉…于深了却总不愿承认,半是站在原地,等邱翊辰回来找她,另外半点心思,也有些逃避家里束缚的意思。最初总想着,左是相隔不远,回去一趟,还不就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却不曾料到毕业以后的日子,和从前有太多不同,一年到头,真正能够跟家人团聚的机会,也就是那么一两次……也许有一天,回家对漂泊在外的自己来说,就真的变成了“旅行”……而这对于“家”来说,又是多么真切的心酸和讽刺……   取到大衣的成品,效果总算是令人满意,虽没有抢眼的出挑,却也新颖别致。孔雀蓝的颜色,立领盘扣的中式风格,配对襟收腰的舒放下摆,皆是按庄老师的尺寸裁剪的。回去的路上,又在商场买了条厚羊毛围巾给方大夫,穿梭在比往日更添了拥攘的车站里,望着一批批旅客奔赴五湖四海的家乡,书佳想想自己,明天又是加班的一天。   紧赶了几天的稿子,终于顺利出刊了,不过看苏总的脸色,眉头深锁得厉害,倒没什么喜庆的样子……书佳本就没什么欣喜的事情,更不想先扰了自己过年的心情,既然苏总不讲,便也并没有多问。   交了春节前的最后一期稿子,放假前的最后一次加班结束,书佳感到稍稍的一丝放松…然而片刻之后她又发现,即使工作难得的闲下来,脑子却终究清闲不来……许多前一段没空去想,或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的事情…又通通冒了出来…醒时梦里,都卷着些茸茸的烦绪,负荷地翻滚着……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除夕夜了…几个朋友改了几次时间,终于约聚在一起。地点是章牧选的,说是已经安排了人在外面,不会有打扰,在对卫涵的保护上,他一向做的细致到位。   晓梦和章牧是第一次见面,她最近在各大新闻上见多了关于章牧的报道,早也想一睹庐山真面目,可她眼看着那么一个报道里神通广大的人物从图像里走了出来,到底还是有些拘谨羞涩…..好在章牧也不是从前那根“傻木头”了,主动招呼着几句,再加上卫涵的伶俐劲儿,气氛也便一如既往的热络起来。   话题聊至他们大学时的往事,许多三个人熟悉的事情,晓梦并未参与,便只在一旁微笑着听。书佳见她半天不说话,便把话题扯开,往大家都熟悉的地方引,晓梦自然地融进来,大伙儿肆意开怀,聊得畅快。卫涵提到过年,章牧并没有推辞陪她回家过除夕的意思,不过在这之前,她恐怕也要先跟章牧回家一趟了......这倒让这位历练过各大场合的名主播一阵子紧张起来…   “这,这我可得好好…好好准备一下…”卫涵脸上一红,难得见地有些羞涩。几个人难免又是一番戏笑......说起回家,章牧的话题落在书佳身上,问她在这一票难求的时段里,机票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书佳苦着脸一声抱怨:“这个时候买机票,不要太贵好不好?我还是挤火车回去吧,省下的钱啊,刚好够庄老师那件儿大衣。”   “这有什么,我明天就让艾丽帮你订。”卫涵不以为然地说。   “算了,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书佳笑着:“下次再遇见这种好事呢?你可一定要记得,提前跟我打报告!”   和最熟悉的朋友们在一起,书佳总算又找回了一些轻松的快乐…她转眼又是一个抬眸,漫着笑意轻叹着:“看看你们回趟家多容易,散着步就到了,比遛狗还方便。”   卫涵和章牧都笑起来,打趣她话里拐着弯儿地“没安好心”,唯有晓梦不言语,只微微露着笑。   “晓梦怎么不说话了?”卫涵笑着问。   书佳心里一动,也不由有些感伤。   只见晓梦轻声开了口...“我最怕过年了。”   “为什么啊?”卫涵不解地问。   晓梦仍是微微笑着,用着轻松的语气说:“大家过年,挤火车回家也好,散着步回去也罢,都总算有个地方去呢……而我呢?”她清笑着:“以前每次过年,我总是轮流着转,一年在我爸家,一年在我妈家。后来我爸出国了,我就回我妈家去…她虽然顾及我,可是次数多了,她新嫁的人和我那没来由的妹妹却不乐意。我也不想让我妈为难,就没怎么去了。所以每到年根儿…我就在想,别人家团聚的日子,我又能去哪里呢?”晓梦抬起头微微笑着,蓦地一怔:“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嘴边一弯:“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也有开心的回忆吧,还有几年,是在…”   “还有几年是在我家过的……”书佳接过话,微微笑着望她,晓梦点点头,眼里也有了笑意。“今年也一样啊。”书佳扬起音调,也故作轻松地把杯子朝桌上一落:“我明天就去退票,再买两张连座儿的,要是买不到啊,咱们俩就都不回去了!”没等晓梦开口,她便生怕晓梦拒绝似得继续说下去:“你要是不陪我,我一个人挤不上火车怎么办?”   “挤不上才好呢,买不到票更好!”卫涵也笑盈盈地忙着张罗:“买不到,你们俩就都给我留下来,都上我家过年去!”   晓梦被逗得笑出声来,萌萌的一抹笑意晕开在微红的脸颊上。   “才不中她的诡计呢…”,书佳笑着拉过晓梦道:“丑媳妇今年要去见公婆,难道还想拉上我们俩不成?”   卫涵自然恼着反抗,章牧在一旁倒笑而不语,静看她们嬉闹。   大抵是这种温情脉脉的话题,总是更适合女□□,章牧突然开了口...接了一个似有联系、又似不相干的问题...他清了清嗓子,缓而问道:“书佳,你这次回家,不去邱翊辰家看看吗?”   书佳的心静止了一瞬,她微怔着没说话,最后的一抹笑意定格在眼底……   睫毛轻垂,她不免一丝疑虑,这是章牧第二次将话题引向自己回家…而他刚刚那句话出口,卫涵竟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你也认识翊辰吗?”倒是晓梦先开了口,惊惑地问。   卫涵轻轻拽了拽她的袖脚,点点头。   “那他也知道肖…?”晓梦一开口,才想起压低了声音。   卫涵不动声色地微微摇了摇头。   “说真的书佳,你没想过去找找他吗?他那么突然地消失,搞不好其中有什么误会。”章牧继续问。   书佳指尖一颤,拿起一小块儿柠檬酥,缓缓送进口里……“他的家人早就都移民美国了,人去楼空,我到哪里去找呢?”卫涵见书佳的反应,忙使了个眼色过去,章牧会意,面色显得有些迟疑。   书佳见状更是心生疑窦...蹙起眉头问:“你们两个支支吾吾地到底想说什么?”   章牧略微顿了顿,再次试探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托人找找他的下落。”   书佳的指尖倏地一缩,心里像是猛然被冰封凝固着漏跳了一拍…她木讷着未及开口,便听到耳边一只玻璃杯清脆落地的碎裂声...   伴随着这声脆响,晓梦惊呼一声慌地站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一下手松没握紧,没吓着你们吧?” 她嘴上致着歉,身子便弯下去清理地上的残碎的玻璃片。   “嗳,别动!”书佳回过神来,用手轻轻捏去晓梦裙子上沾着的一粒锋利剔透的玻璃渣,“看你慌的,小心别把手给割破了。”   卫涵这时已叫来了服务员打扫着,晓梦一边帮忙,一边垂着眼睛细声问:“章牧,你刚才说…你能找到吗?能帮书佳…找到翊辰?”   书佳听了也不由抬眼看章牧,心里似还是有一丝...期待着听到他的回答......   ☆、新年快乐(二)   晓梦一边帮忙,一边垂着眼睛细声问:“章牧,你刚才说…你能找到吗?能帮书佳…找到翊辰?”   书佳听了也不由抬眼看章牧,心里似还是有一丝...期待着听到他的回答......   “情况是这样,”章牧开口说着:“之前在美国,我见过他一面。”书佳猝然抬眸,继续听下去......“是在一个设计展上,我认出了他,不过当时只匆匆瞥见一面,我便临时有事被叫走了。等回来的时候展厅里人很多,却也没再见着他。”   “既然是这样,那现在…又能怎么找呢?”晓梦疑惑地问。   “虽然当时是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不过那次受邀参加设计展的公司都是有名目记录的,选派来参展的设计师,想必也都是各公司凤毛麟角的那几位,我派人顺着名目一家家公司问下去,相信总还是会有些线索的。”章牧侃侃而自信地说。   卫涵思索着,也插言道:“我其实倒是担心,他在国外多半用的不是本名,万一他换了一个连书佳也不知道的英文名,那我们上哪儿去问呢?”   “这个倒也不必担心”,章牧的眼睛看着书佳说:“我相信书佳那里,应该还是会留有一两张照片吧?”   书佳睫毛微动,眼波一闪避开了这个直面于她飞刺过来的问题…惶然着不知如何回答...   晓梦在一旁正了正身子,喏喏地替她问:“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呢?”   “波士顿。”章牧坦言。   晓梦笑着看向书佳...“波士顿?”她的脸上多了些暖意...“你不是听白启说过,他当时去的就是波士顿吗?那应该是没错了...不然...就请章牧在波士顿问一问?”   “不用了。”书佳一直沉默地听着...终于在此时开了口......她的语调轻弱,却裹着不容反驳的凉意…“且不说...我并没有留下什么照片”,书佳微微地一滞...“就算是留下了,就算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她抬起眼睛:“章牧谢谢你,但是这件事,还是请你不要帮我插手了。”   她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卫涵,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卫涵叹了声气轻轻点了头,书佳才把视线收了回来,那睫毛一动,又垂了下去。   “我只是提议,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当然也不会私自去做什么。”章牧和缓地说着,和卫涵一起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方书佳承认,在章牧提到能帮她找到邱翊辰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激动的…甚至在她听到章牧与他那匆匆的一次会面时,自己似乎还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模糊的剪影……   她相信,以章牧现在的身份和提出的线索,要想找到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感到今晚,或许是这几年来,乃至漫长的以后…她最最接近他的一次,她和他的距离,只要她点头再跨出这一步,或许就真的只剩下一根电话线便能接连的距离......而这个人,正是她曾经在茫茫人海中倾力找寻,却始终没有踪迹的人……   她想起最初的一段日子,自己连走在街上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盯着那些和他身形相似的人,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却还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她怕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她怕万一他回来了,她又错过他怎么办……她站在原地等了六年,就在他们分别又相约相聚的城市里,只可惜如果他也真的有意,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出现。她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相逢又能如何?回不去的终究也是回不去了,就好像自己在脑海中勾勒出的那幅剪影:对面站着的是章牧,而他…却只有模糊一个背影,立在空空旷旷的、她想象中的那座展馆里……   不过有一点,她却感到了释然的欣慰,那就是当她听到…他或许已经成为了一名被誉为凤毛麟角的设计师的时候。还好,他应该已经实现了他的梦想,书佳明白,那是他想要的未来…….   春运的高峰,除夕的清晨,书佳和晓梦拖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挤上了火车……   拥堵的人墙,处处是见缝插针、密密麻麻叠落着的脚,还有些端着热汤沸水的旅客们,都卡在这狭长的走道里寸步难行…….磕碰难免会有,顶撞也时有发生,但都是归家的人,大家吵上几句又夹着或远或近的乡音互相聊起了天儿,些许的不快也皆因这相似的心情化作一笑。一路嘈杂,但心情却是宁静,车窗外的风景,也越来越熟悉……   方大夫难得有空,一早便等在车站迎接女儿,回家的路况虽也不如人意,但父女俩和晓梦一同唠着家常,倒也不觉得漫长。   车停在家门口,书佳才上到二楼,便听到楼上开门的声响,庄老师的声音一准儿地先传了出来:“是佳佳回来了吗?”   “是——”书佳扬了长长的一声,隔着几层的楼梯回应。   “嗳,晓梦啊,佳佳,快进来进来,外面冷吧?”庄老师高兴地招呼着:“早上吃饭了吗?先去喝点儿藕汤暖暖胃,都给你们盛好了。” 庄老师一面摆着门口的拖鞋和行李,一面嘴里不停地讲着:“哎呀,可把你们盼回来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吧,倒还有个寒暑假,每年总有一两个月,还能回来陪陪我们,现在倒好,一个人跑那么远…真是……”   “也没有很远啊。”书佳端起藕汤辩驳道。   “那还不是回不来?三天的假期,回一趟怕你折腾,长假你又要出去旅游,这一年到头的,也就春节这一次是个准头。将来要是再嫁到外地啊,就更回不来了…连春节还得分一半给别人家。哎…….”庄老师一声叹息,好像那一天就在眼前似的,忽而她好像又反应过来什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要是能早点儿嫁出去也好。哎,天天见你跑这儿跑那儿的,怎么也没见你跑出个什么艳遇啊?”庄老师又是“沉重”的一声叹息……   “阿姨您别担心了,追书佳的人可多了。”晓梦甜甜地说,她换下外衣,蹲下来帮庄老师摆着地上的行李。   “那都是以前!以前我就是太随着她性子去了,才由着她放过那么多大好的机会。她要是再这么不落地儿下去啊,我看以后是难了!”庄老师冲晓梦倒着苦水。“嗳,佳佳,你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啊这么沉?”   “您打开看看呗,反正比您的行李轻多了。”书佳想起了庄老师每次出门的大包小包。   “嗳?这颜色好看啊。”庄老师打开书佳的行李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话题:“是送给我的么?”她笑着站起来,拿起那件定制的大衣在身上比着:“还算你有点儿孝心,怎么样?好看吗?”   庄老师满面笑容地瞅着书佳问,却被女儿直接忽视了…….只见书佳径直朝方大夫问去:“嗳?爸!你要出去啊?”   “是啊,刚接了电话,有个急诊病人。我得回医院去。”方大夫取下刚刚挂在门后的大衣说。   “您等一下。”书佳着急地说。她从箱子里取出那条羊毛围巾,围在老爸的脖子上,“您带上它出去吧,看看暖和不?”   “暖和,我女儿送的,能不暖和吗?”方大夫一面把围巾围好,一面笑着说。   “哼,就你会哄女儿。”庄老师被忽略了半天,这下在旁“吃起醋来”。方大夫乐呵着摇了摇头,换上鞋准备出门。庄老师又急着问:“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啊?今天可是除夕!”   “说不准啊。”方大夫也一声无奈,迈出了门去。   书佳回过头,见庄老师手里还保持着刚刚比身儿大衣的动作…不禁一乐……晓梦瞅见,也连忙一个转向,回答着庄老师许久之前的那个问题:“好看,好看!阿姨您穿这个颜色,可真好看!”   “好看好看!妈,除了您,没人能穿出这么好的气质!”书佳也慌忙偎在庄老师身边品评着,却直直地被老妈白了一眼。   喝完了藕汤,书佳在客厅里找着什么:“妈,有没有抹布啊?还有多余的春联啊,窗花什么的?   “你要做什么?”庄老师问。晓梦也不解地看着她。   “去晓梦家啊。”书佳回答:“就要过年了,家里得收拾的干干净净才好啊。”   庄老师见晓梦也甚是意外的样子,更是阻拦道:“晓梦不是在我们家住吗?要打扫也明天再去吧,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们说完呢。”   “明天就是新年了,每家不都要赶在年前打扫么?我们时间快来不及了,您的话可以留着晚上回来再说嘛。”书佳仍满处翻着柜子,一边找一边说。庄老师听了拗不过她,便把那几样东西拿出来,嘱咐她们早点儿回来。晓梦双手接过来,糯糯地应着声,心里一阵感动。   ☆、新年快乐(三)   晓梦家住的不远,绕过两三条街道,便到了那个旧式的小区里。   这里说是晓梦的家,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自从她爸爸去了国外,妈妈改嫁以后,一个家庭一分为二,两边都有了各自的居所,便只留下这空空的一个房子,留给了晓梦。后来晓梦到外地读书,又去她爸爸那边呆了两年,这个房子便早已空废了下来。回国之后,她也回来过两次,但这个“家”...对于她来说,早已没有了温馨与留恋……于是没过多久,她便又离开了,来到书佳所在的城市,找工作、租房子、生活下来,寻找着自己无处找寻的归属感……   晓梦用钥匙扭开了房门,一股淡淡的发霉味道传了过来......   书佳伸手去开灯,头顶的吊灯并没有任何反应…….晓梦走进去拉开客厅的窗帘,推开窗子,外面的光透了进来,一下子照亮了屋内随处可见的厚厚一层灰尘……书佳踮起脚看了看电表,又走进洗手间试了试水,无奈地探出头道:“停水停电哎。”   “应该是都欠费了吧。”晓梦默默地说。   书佳到洗手间拎出两个水桶,用纸巾蹭掉了浮在上面的蜘蛛网:“没关系,天不是还大亮么?咱们去邻居家借点儿水来。”   两个姑娘苦中作乐地“化缘”回两桶水,开始了“晓梦之家”的改造......   擦窗子、洗墙、扫地拖地、整理各种柜子,还有三番五次地到邻居家去换水道谢……整整一个半天过去,窗外的光渐渐有些昏暗了,可这个原本尘土飞扬的屋子,却渐渐变得窗明几净、朗朗清新起来……最后几道工序,书佳拿起了灿红的春联和窗花,一个家里的“年味儿”,可少不了它们的存在。她推开门准备去贴春帘,却一拍脑袋:“糟了,忘带胶水了。”   “我房间的抽屉里有,咱们去拿。”晓梦笑着朝里走。   书佳跟在后面,也来到晓梦的书桌旁,这是一张她熟悉的书桌,在那个灰暗又明亮的中学时代,自己也曾在这张书桌上,和晓梦一起复习过恼人的功课,畅想过美好的未来……   打开抽屉,晓梦取出一个饼干盒子,掀起盖子,书佳的眼光一落,心里微微地一颤:那是一张照片,也是一张她熟悉的照片,上面有一张她熟悉的笑脸…是邱翊辰。准确地说,那是一张合照,三个青涩而张扬的面庞,三个映照在阳光下的身影,还有那丛熟悉的飞燕草和紫薇花……   “书佳,这照片……”晓梦轻声说。   “我记得,背后这一排建筑,是南巷的老房子……他总说将来要改造它们,于是在毕业那天,咱们一起约在这前面为他拍了几张照片,还有这张合影,也算是对他的这个愿望…留下个见证吧。”书佳轻轻拿起照片看着…“你的这张还留着,真好。我的那张,早就和他一样,不见了。”   “书佳…如果你想要留念的话,这张照片…你就拿回去吧。或许…也可以拿给章牧,让他帮我们找一找翊辰……”晓梦说。   书佳的嘴角微微一弯,她把那张照片默默放回在盒子里,盖好了盖子。转过头,她望着晓梦问:“胶水呢?藏到哪里去了?”   晓梦一滞,又背过身去把那盒子打开,翻了好一会儿也没找见胶水。她又在抽屉的角落里翻着,终于在一串千纸鹤下面找到了一瓶已经完全干涸的胶水……   书佳不由笑着,抱起堆在床边的被单和床罩,装进了一个大大的袋子里:“算了...楼下的店铺也都关门了,我回去拿胶水好了,正好把这些带回去丢进洗衣机。”   “要不...明天再贴吧?或者我和你一起回去。”晓梦着急地说。   “没事儿,你稍微歇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书佳拎起袋子便出了门。她的心里泛起一丝丝的愁绪,不过很快...就被外面的冷风吹的平静,她加快了步子,迎着风走上去……   拿过胶水,庄老师跟在女儿后面直送出门口:“还要多久啊?今天是除夕,别耽误了晚饭!你爸刚打电话回来,也回来吃饭呢!”   “知道了妈,我们贴完春联儿就回来。”书佳应了一声便朝外走,蓦地又停了步子,思略着回过头说:“妈,晓梦家的房子…也太冷清了些,我想着这次打扫完,不如就把它租出去,时常有人住着,也好有个人气儿。而且…晓梦一个人在外面漂着,这租金也算是个贴补,您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啊,不过…晓梦那孩子怎么想的?也愿意租吗?”   “我还没问她,我考虑着这想法虽好…只是要真租起来,上下也需要个打点的人…我们两个都常年不在家,这…”   “嗳,不是有我在家呢嘛!”庄老师眉心一展,自告奋勇地说。   “嘿…就等着您这句话呢!”书佳冲老妈撒娇地一笑。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庄老师笑着朝女儿的鼻尖儿上一戳,“你去问问晓梦,要是她愿意的话,等过完年,我就去把水费电费缴上,再去打扫打扫,开了春儿啊这房子就好租了。放心吧,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   “谢谢妈。”   晓梦见书佳回来,便在门口搬来一张凳子,书佳站了上去,两个人一起比对着贴起春联儿,又把各式各样的窗花贴在每个房间的窗子上......   窗外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学生,互相追逐着,边跑边闹地放着爆竹,男孩子点燃一只小炮,故意朝女孩儿堆儿里一丢,两个女孩子立刻捂起耳朵叫喊着,气恼地四散开来…她们半天听不到爆破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发现那丢过来的爆竹,燃起了旋转的一朵烟花,正夹杂着“呲呲”的声响,开得美丽而热闹……   书佳的嘴角浅浅一弯,看看晓梦,她也正回头瞅着自己,两人会心一笑,想起些记忆里的画面……   回家的路上,书佳提起租房子的事儿,晓梦听了开心地说好,可不免又担心起照看的事情。书佳笑着告诉她“此事已交由庄老师全权代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晓梦一脸感谢又为难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道是太过麻烦了庄老师。书佳挽起她的胳膊,埋怨她瞎见起外来,晓梦嘴角微颤,甜甜地一笑,便也应承了下来。   晚饭是简单的点心和小菜,一家人随意垫了点儿肚子,便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包起饺子,准备着除夕夜的守岁。方大夫揉面,庄老师擀皮儿,书佳和晓梦包饺子…庄老师左边看看,嫌弃着书佳包得奇形怪状,右边又瞧瞧,夸赞着晓梦的饺子样儿好,个个小巧而精致。临近午夜,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出锅了......   方大夫吆喝着一声:“孩儿们,开饭了”,便乐呵呵地把两盘饺子端了进来。桌上已摆好了一大盅三鲜菌汤、一盘香菇菜心儿和方大夫的拿手好菜糖醋排骨,晓梦正帮着庄老师摆起碗筷和酒杯,大家都款款地落了座儿。   “家里什么时候能多添一双碗筷呦!”庄老师哼着小调儿唱。   “晓梦不是来了么?今年就添了啊。”书佳拿起筷子,明知故犯地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少插科打诨的。”庄老师剜了书佳一眼,又转向至晓梦讲:“晓梦啊,你也要抓紧些,多上点儿心!没事儿就去参加个相亲会什么的,嗳别自己去,拉着书佳啊跟你一块儿去,你们俩也互相照应着点儿。”   “啊?那不成了B先生了?”晓梦忽闪着眼睛说。   “什么ABCDE先生的…”庄老师看起来颇有些不满:“她那文章我看了,说别人那是一套一套的,放在自己身上呢?你倒是见过她好好去相过一门亲事没有?”庄老师叹着气,又转回头看书佳:“嗳? E先生...你和那个易先生,有没有可能啊?”   “您怎么知道易先生啊?”书佳问。   “晓梦告诉我的啊。”庄老师毫不遮掩地说。   书佳瞪大眼睛看着晓梦。晓梦却在一旁偷乐:“你可没说不让讲啊。”   “是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瞪眼睛干什么?人家晓梦可比你乖多了,人家还知道上点儿心去相亲!你呢?哎,不过这位易先生呢...岁数也是大了点儿了。看来看去,还是肖樊最合适...那孩子啊我是越看越喜欢,年龄相仿,又稳重懂事。你说说,你要是和肖樊好好地往一块儿处,我不什么都不用愁了么?哎,我看他对你啊,还是很用心的……”庄老师喋喋不休地,又陷入了自己营造的“课堂”氛围中……   书佳心里蓦地一缩,睫毛便垂了下来…..她脸上淡淡的,半晌没有说话。   耳边的庄老师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看人还是很准的,肖樊那孩子细心,办事周全,家教也不错……本来今年过年,我就准备让你把他领回来的!”书佳的鼻尖寞然泛起一丝涩涩的酸,“您越说越不靠谱了!”她倏地端起碗,愣了一下,夹起一块儿排骨在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停了几秒,她见庄老师仍直盯盯地看着自己,只好又修整了神色…挂起笑说:“哦,妈,菜凉了,您也吃饭…吃饭。”她又夹了一大块儿排骨,放在庄老师碗里。   “对对对,吃饭,吃饭!别光顾着说话,来喝点儿汤!”方大夫笑着插言,盛起一碗汤放在庄老师面前。   “阿姨,您再吃点儿青菜。”晓梦也连忙跟上,窃窃地笑着为庄老师夹了几根菜心儿。   庄老师的眼睛转了一圈儿,终于消了七分气儿,却听到书佳无奈地嘀咕一声:“看来还是卫涵说的对…….”   “你说什么?”庄老师没听清,但也料定不是什么好话,她一瞪眼睛问。   “没说什么。”书佳忙低下了头,吃起碗里的饺子。   方大夫笑着看着这娘俩儿,放下了筷子说:“佳佳,别嫌你妈啰嗦,她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操心。婚姻啊…毕竟是大事,说到底,爸爸就只有一点心愿:希望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咱们父女俩,也有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喝酒了吧?今天过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扫了过年的兴致,来,陪爸爸喝上一杯。”方大夫端起了酒杯,对着女儿冉冉一举。   书佳的眼里莫名地有些潮润…“嗳,爸。”她端起酒杯合着老爸一举,一仰而尽。杯底和眼底…都藏着些感触。   “来,晓梦,丽苑,咱们大家一起,为了新年!为了孩子们都能工作顺利,有个好的归宿,一起干一杯!”方大夫提议道。   “谢谢方叔叔。”晓梦笑盈盈地端起酒杯。   庄老师却纹丝不动,见他们倒是其乐融融的样子,又是一句抱怨:“你们父女俩好长时间没一块儿喝酒了,我还好长时间没和孩子们聊天儿了呢…哼”。   书佳和晓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书佳端起庄老师的杯子,紧紧塞进她手里,晃着老妈的背说:“哎呦妈…您可是咱们家的主角儿,要是少了您这杯祝福,我这下一年可都要过不好咯。”   “正是正是。”方大夫也附和道:“咱们这个家啊,多亏了丽苑你。平时我工作忙,对家里…多少也有些愧疚,还好庄老师不生嫌隙、贤惠淑德,辛苦操持这个家,才有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和睦……你怎么,也得让我谢你这杯酒吧?”   “方阿姨,像您这样又有知识又有气质的贤妻良母,简直就是我的榜样,我也得敬您一杯!”晓梦也甜甜地说道。   庄老师知他们都故意哄她,却还是忍不住溢了笑意:“好好的新年祝愿,怎么就变成敬我一个人儿了?”她握着酒杯,也干脆地一举:“来吧,为了新的一年!”   “来,为了新的一年!干杯!”方大夫笑着说。   “干杯!”“干杯!”   一声声清脆的杯响,碰撞出温馨的叨扰与祝愿……   窗外的爆竹猝然间一齐“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绚烂的烟花也此起彼伏地在夜空绽放,还没等散落…便被欣然升起的另一簇簇灿烂所遮掩,唯独那人群里的一声声欢笑遮掩不住,霓漫在无尽的夜空里……时钟刚好敲过十二点,书佳望着窗外的月亮晃啊晃,好像晃过了很多岁月......   手机叮咚一响,显示着肖樊的名字...   书佳心里微动,怔怔地滑开…看到四个字:“新年快乐。”   她把手机攒在手心里,静默地立了片刻,直到窗外的爆竹声渐渐稀疏了…她仰起头,看着也渐渐消散的烟花…按下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来到云阁子!尤其谢谢各位读者大大两个月来对《佳音何来》的支持~~你们的每一条评论和建议毒小云都认真读过,许多很微小的细节被发觉,讨论时...说实话心里都会有一阵感动,希望能有更多机会继续与大家一起探讨人物与剧情的发展~~   春节期间,因过年休假,毒小云也要回家给粑粑麻麻拜年啦:),故《佳音何来》将暂时停更至年后,请各位读者大大们理解支持~~刚好pause到《新年快乐》一章,也算是个应景的祝福~~《佳音何来》,年后继续更新~   毒小云在此给大家拜年啦!祝福各位大大新的一年事事顺心,都能如愿聆听到自己心中期待的佳音~   ☆、相守曷月(一)   无论是什么时候,假期的脚步都总是匆匆…更何况是在温暖的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十多天转眼而逝,开了春过完年,新一期的稿子又要紧锣密鼓地赶着出刊了。   到了每月临近“揭榜”的日子,办公室里的Cici又开启了自言自语模式……她嘀咕了一会儿,又拉上小贝预测起上个月的销售排名。   “这哪有准儿呀?不过当然是越靠前越好,上次的奖金刚好换了这部手机。”小文晃晃新入手的宝贝,眯着眼睛笑着说。   “我觉得啊,必须还得是第一,不然六部的人尤其是那个芳琪,还不坐等着看我们笑话啊?”Cici努着嘴嘟囔着,她转过头:“嗳,书佳,你说......哎。”她想起书佳对这个话题从来不感兴趣,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努力保持前两名吧…”Cici颇感意外,书佳今天竟然主动参与了讨论......   “成绩也不是咱们在这儿冥想就出来的。咱们大家都加把劲儿,把这一期的稿子再仔细过几遍。”书佳停下笔思量着,觉得有件事...还是应该让她们知道:“你们...知道公司有取消《曷月》的想法吗?”   “什么?!”Cici叫嚷道,她四下望望,又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可能呢…...”   “是啊书佳,怎么可能呢?咱们最近卖的这么好。你听谁说的呀?是小文吗?”小贝也急着问。   “不是小文,是...苏总亲口说的。”书佳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之前她就提过,后来这几期我们排名一直很靠前,我以为上面也就不会再说这件事了。只是没想到…今天早上我去交稿的时候,苏总又提起来…公司有取消《曷月》,或者全面改版的意思。”书佳也是在此时,才知道了年前的一段日子里,苏总紧锁的眉头里拧着的顾虑……   小贝一副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年前听小文说,公司有推出全新生活类杂志的打算,不会就是...要直接拿我们动刀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Cici瘫倒在椅背上…“我们的《曷月》以后,不会要变成生活鸡汤,或者笑话集、故事会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宁愿直接取消,也不想改版。这样最起码《曷月》在消失的时候,还是它原汁原味儿的样子。”书佳坦言道。   小贝又疑惑着问:“推出就推出呗,直接创设一个新版生活类不就完了,干嘛非要扯上我们《曷月》呢?”   “现在人文类杂志都不好做,市场越来越萎缩,我们虽然大卖了几期,但是公司从整个市场环境考虑,还是有趁早收手《曷月》的打算。”书佳转过椅子,转述着苏总的话。   “说起来也是…”Cici遗憾地说:“现在连看书的人都越来越少,更何况是人文社科这种东西。我们自己还不是越来越浮躁?有时间都还不如在网上看个段子有劲儿。”她随手团起一张废纸,掷进了远处的垃圾桶里......   几个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书佳思量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其实我倒觉得…虽然人文类杂志的外围读者确实在消减,但它的核心读者群还是非常稳固的。现在市面上的同类杂志越来越少,相当于供应量也在降低,这反而…更应该成为我们脱颖而出的好机会!”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况且好的东西也是可以培养客户需求的,如果我们做的足够有特色,谁说读者就一定会减少呢?”   “说的对!”Cici第一个响应,“而且苏总不是说了吗?公司现在也只是有打算,并没开始实施啊,现在就是我们最关键的时候了!”   小文也点点头,“是啊…如果现在连我们自己都放弃了,那就更没机会守住《曷月》了。”   几个人重燃了信心,一声不吭停止了交谈,默契地转过身各自修改起稿子。   书佳重新审了一遍手里的稿子,把新想到的几个问题补充完善,又列出了排版上的几点疑虑,准备去和美编部再做一下商议。Tony和书佳的关系一向很好,他一边耐心地听着书佳的建议,一边和她交流着,然后用他的“兰花妙手”修改着样刊的构图。看着最终呈现出的成品,书佳开心地谢过Tony,露出欣慰的微笑。   回到办公室,书佳给Cici和小文各添了一杯咖啡,又坐下来,想起了苏总早上和她说起的另外一件事。   “苏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曷月》?”当时她急切着想问出一个答案。   苏总抬眼看了看她,示意她坐下说话。“公司不盈利,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我也只能从这个立场上给你建议。你想想看,公司除了增加销售量以外,还靠什么主要方式赚钱?”   书佳细想了一下,抬起头问:“广告?”   “对。”苏总点点头,“每年的六七月份,公司照例会变更一批定项广告,说不定这会成为一个好机会。如果《曷月》能够在这之前,吸引到足够多且知名的广告商来投资,那公司怎么可能会扔掉这块肥肉?尤其是如果能签到长期定项合约,那更是想扔都扔不掉了。”   书佳还是觉得有些疑惑,苏总看出她眼中闪过的询问,清冷地笑着:“你要是想完全去指望招商部招来的广告,他们可不一定会分给谁呢。”苏总起身把一摞材料放进窗边的书柜里,转过身来,拍了拍书佳的肩膀说:“你要清楚,我不可能会一直代管你们部门。为什么严苛地要求你,你自己在心里掂量一下。”   书佳心里讶异地一惊,蓦地涌起一股辛涩的暖流……她回想一直以来,自己跟苏总的种种冲突,观点的分歧、言语的抵触,还有那些花样百出的“折磨”,现在想想…似乎都有了另一层解读……苏总平静地笑笑,依旧是不徐不疾的语调:“只在乎文章的内容,或许你会是一个好的编辑,但要做一个好的部长,尤其是在芮华这种公司,可不能只把眼睛埋在纸堆里,让自己束之高阁。当然,你还是可以有你的坚持,但你要明白,只有让自己站在更高层的位置上,才能让更多你所坚持的好文章出现在你的读者面前。”   “你已经进步很多了。而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么多了。”苏总的最后一句话,打断了书佳的思绪。她又开始撵人了,印象中每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无论自己多么呆不下去,最终居然都是被她“撵”出去的……不过今天的感觉,似乎不太一样。一路上,书佳回想着这些日子里工作上的喜怒哀乐,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慢慢变化的…而这些变化,虽然不是她最初的本意,甚至也有过一些痛苦的挣扎,但却被时间证明,是渐渐帮助她成长的……她又想起那天,心灰意冷的自己在【佳期】遇到肖樊,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好像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是他口的“比非此即彼更好的方式”。   晚上回到家,书佳把这两年的《曷月》一股脑地抱出来,窝在沙发里一本一本地翻着。她发现《曷月》上的广告质量确实是参差不齐,有的就好像是为了凑数才堆上去的。再看看《财经月会》的广告页,内容就丰富得多。这也难怪了,销量多的刊物,广告商自然也就比较青睐…看来,最近这几期《曷月》的大卖,刚好可以成为一个契机。她试着结合《曷月》的特点,拟了几句招商广告词儿,等着明天上班和Cici她们商量一下,希望赶在这一期就把它们刊登出去。   这时卫涵打来电话,书佳刚一接通就听见她一连串儿的笑声。书佳莫名其妙地问:“娘娘近来心情愈发高涨,敢问这是怎么啦?还没开口就笑成这个样子。”   “哈哈,我刚正看章牧发的信息呢。嗳,你在哪儿啊?晚上我们请你宵夜,一会儿过来接你。”   “哎…我哪儿还有心情宵夜啊?这次可摊上大事儿了…”   “什么情况啊?”卫涵关切地问。书佳苦着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卫涵听了倒更高兴了:“这可是好事儿啊!”她又低眉想着,“广告这事儿,我可以问问章牧看能帮上什么忙。”忽而她眼珠伶俐地一转:“嗳,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上周录节目的时候我碰见易向铭了,他竟然知道我跟你熟,还主动跟我搭话,托我跟你问好呢!依我看,你去找他试试,肯定能拉来一个大单子!”   书佳没吭声,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卫涵又接着想起主意…可这次,她却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然…你去问问肖樊?他不是…在广告公司吗?你们刚好可以…”   “别提他了…”书佳轻声地打断,心里蓦地涌起一小阵烦乱。其实在苏总提起“广告”两个字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肖樊。她也想听听他的建议,哪怕只是单纯地向他请教…和他聊聊天……但是处在现在这种情形,她又怎么好再开口请求他的帮助呢?   卫涵停了声,这些日子她也在心里猜想…如若邱翊辰依旧沉溺在人海里,书佳和肖樊…会不会真的能走在一起呢?可是自己和Jem的分手…也隐约给书佳和肖樊的事增加了新的障碍……卫涵叹了声气,转了话题问:“晚上宵夜,真不去啊?”   书佳觉察出了卫涵的担忧,怕她多想,也又开起了玩笑:“今天就算了,我刚洗过澡。现在跟你出门儿啊,可不能素颜!这说不定哪一秒就被偷拍了。以后,还是得趁我带妆的时候再出镜比较好。”   卫涵笑着数落她,打趣地挂了电话。   外面的秋风轻轻吹动着窗帘,把皎洁的月光透过纱窗洒了进来…书佳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又低头研究起那几句广告词。   ☆、相守曷月(二)   第二天和Cici她们讨论的时候,几个人又凑在一起斟酌了一番,对一些语句进行了加工和修改,并在当天就把它们发布在《曷月》的网络平台上。   可是她们静等了几天,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待到新一期的《曷月》出刊之后,眼瞅着销量每天都在见涨,可发出去的广告却像是石沉大海...…除了零星的一些小厂家打来咨询电话之外,令她们心动的品牌商还是迟迟未见回音。书佳愈发觉得时间不等人…马上这个月又要过去了,况且从收到回应到最终签订合约,这中间也还要费一番时日…她们不能就这么守株待兔下去。   书佳又想起了卫涵的建议,她思虑再三,肖樊这边…是决计不能去开口的,他本来就在怪自己是在“利用”他这个素材,要是这个时候再去找他,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想成什么样子……至于易向铭…倒似可以争取试试看…反正眼下...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搜索起关于【德铭证券】的资料...逐一查阅着,尽量做好充分的准备。   下了班正头疼,庄老师打来了电话,说是晓梦家的房子已经完全整理干净,给张罗着租出去了,“三个月的房租人家已经提前打在了户头上,快让晓梦看看收到了没有呢。”庄老师连连的笑声提醒着书佳。   书佳挂了电话,便直接给晓梦拨了过去。   “我说呢,下午卡里怎么突然就多了这么些钱?还吓了我一跳呢!”晓梦惊喜未定地说。   “多了钱还吓一跳?晓梦同志是正在准备卷款潜逃么?”书佳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慵慵地伸着个大懒腰。   “真是太谢谢阿姨了......嗳,对了,”晓梦想起来什么,“还有补缴的水电费呢!我得给阿姨打过去啊。”   “哎呦就知道你要客气,庄老师专门嘱咐了,让你不要见外。”书佳笑着,“不过…你要真心觉得过意不去…今天晚上,不如请我吃顿大餐?反正我也落单儿,这几天头疼得厉害,正好散散心。”书佳叹了声气道。   “好啊!叫上卫涵一起?” 晓梦仍是欢喜的语调。   “ok,我现在打给她。”   和闺蜜们一起吃饭聊聊天,几日里的头痛烦躁大概也可以消减一些吧......   …….   一周下来,厚厚的一沓资料已经渐渐输入进书佳的脑子里,怀着忐忑的心情,她一个人来到了【德铭证券】的总部大厦。   她想先在前台办理访客登记,却被前台小姐告知:如果没有事先预约,是不能随便登记的,况且如果要见董事长,至少需要提前一周与秘书部取得联系。书佳听了,只好又退了出来,她想坐在大厅里等一会儿,看会不会碰见易向铭,和他简单沟通几句。   “方小姐?”   书佳正坐着翻看手中的资料,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她抬起头仔细辨认着, “您是…?”可记忆里...却并不认识这个人。   “哦,方小姐,我是易总的助理,您叫我阿晏就可以。”阿晏对她的反应并不惊奇,他当初在“调查”这位专栏作者“佳柒”的时候,确实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您是来找易总的吗?”   书佳点点头,站起了身:“您好,是的,我有件事情想和易总当面沟通一下,不知道是否方便。”   “我去看一下,还请您稍坐一会儿。”阿晏给书佳倒了一杯水,便上楼去了。他虽然不知道易总究竟会不会见眼前这位方小姐,但他知道这么多年来,能让老板改变决定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是取消了婚礼这种事…所以他还是去通报一声比较好。   办公室里,易向铭看到阿晏递来的访客名单,立刻暂停了手头的工作,让阿晏请书佳上来。书佳随阿晏走进这间偌大的办公室,在易向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阿晏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换成了一杯咖啡,便掩门出去了。   “方小姐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易向铭签完一份文件,抬起头笑着问。   “易总那么忙,怎么好直接打扰,原本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您正好在。”   “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易向铭把笔放下,十指相交放在办公桌上,“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书佳微微颔首,在心底深呼了一口气,开口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不过多耽误易总的时间了。”她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我知道,证券公司是很少投放广告的,不过我们也了解到,您最近有新开发一个网络基金平台,这个项目在下一阶段,正需要被大力推广。而我们《曷月》能够做的,除了帮您进行广告推介之外,还会在近期推出一篇有关理财心理的文章,其中可以实名引用到您公司的理财师和数据,进行隐性宣传。”   “方小姐果然聪明”,易向铭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们的理财师,一般可是不提供无偿服务的,这要是和你签了合约,怎么也得卖你一个人情了”,他仰靠在椅背上,用手点着书佳笑着说:“你可是不但赚了广告费,还省下了采访费啊。”   书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一下就被您看穿了。不过都说要‘双赢’嘛,德铭的理财师一向是业界的代表,我们是真心诚意地邀请,而之前的几期《曷月》想必您也看了,我们的销量也是有目共睹的。”   易向铭立起身子,不置可否地端起桌上的水杯:“我可以过问一下文章的内容吗?”   “当然可以。”书佳点点头,叙述着自己下一篇文稿的初步想法:“现在社会上…人们的焦虑感越来越重,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时间投入和金钱获取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不平衡性,甚至一些上班族对按月领取薪水的方式,都会产生一种急躁情绪。因此有人大额透支信用卡,也有很多人转向关注投资与理财。但不可否认的是,基于这样一种急躁和焦虑的心理而做出的投资行为,一但风险来临,便会更容易产生大量负面情绪和过激行为。我们是想探讨一下,如何形成一种健康、长期的理财观念,减少虚假同感偏差,让大家更平和、更真实地看待理财,也让理财师们口中满天飞的“鳄鱼法则”、“破窗理论”等真正为人们所思考,并发挥积极的作用。”   易向铭认真地听完,他思考了片刻,颔首说道:“确实是这样,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投资失败,便全盘指责甚至辱骂理财师们的原因。”他冷静地抬起头问:“这篇文章,是放在你的专栏里吗?”   “当然。”书佳微笑着说。   “好”,易向铭点了一下头,“一个条件,除了专门的广告页之外,我要求再多加一条宣传语,放在专栏的下面。而它的内容,则要请你这个文字专家替我们把关。”   “没有问题。”书佳二话不说,欣喜地答应了。   易向铭两手一摊,笑着说:“那我就等着方小姐的合约了。”   书佳告辞的时候,易向铭起身帮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向外送着几步,“其实如果你今天是来找我帮忙的话,这件事会简单很多。我说过,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他沉稳一笑:“说实话,我还真不希望你这么跟我谈话,不过你这么做,我很欣赏。”   书佳笑着把一缕头发挂在耳后,“谢谢易总,公事公办,不过出了您公司的大门,我还是可以以朋友的身份跟您聊天。”   《曷月》接到了下个月公司的第一单广告,并且是一份分量不小的合约…而按照惯例,这种头筹,通常都该是《财经月会》的囊中之物。这令苏总很是满意,她立刻在最近的一次董事会上“无意间”向高层们透露出这一点。据苏总说,部分高层的意见已有了些松动,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书佳的印象也更加深刻了,不过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主张静观其变,毕竟只有一单广告,也不能说明太多。   这些天,卫涵又托章牧介绍了几家公司,让书佳主动和他们联系着,但对方往往一听是人文社科类杂志就立刻消减了兴趣,书佳也不可能为他们每一家都量身打造一篇专栏,那也便违背了自己写文章的初衷了。她无奈地感叹:“‘曷月’和‘合约’,本是同根生,怎么就相煎太着急呢?”   谈来谈去,真正有合作意向的公司,也就只有两家而已,可他们拿出的广告方案,又都跟《曷月》的风格有些违和。   按照书佳的构想,她是希望把广告页也真正做成杂志的一部分,让它们在创意非凡的同时,又在制作水平和意境风格上与《曷月》相得益彰,形成《曷月》里精美别致的一道风景线。苏总知道后,严厉地“提醒”着书佳:“但凡能招来的广告商,便都是好的。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还顾得上考虑对方的意境风格?!”可书佳还是想再尽力试试看…她放弃了其中的一家,又和另一家进行多次沟通,终于又签到了满意的一单。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编辑部又进入到新一轮忙碌的备稿阶段了,书佳投入在广告上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得不大大缩减。然而柳暗花明的是,刊登在前一期《曷月》上的招商广告似乎有了效果,陆续有几家品牌商都主动联系《曷月》,有意向开展定项的合作。书佳把Cici和小贝召集在一起,共同进行甄选。她欣喜地发现,其中的几家设计和她的想法如出一辙,有的甚至可以直接充当人文类稿件的插图了。几个人一致挑选出这几家,准备迅速进入后期的沟通。   编辑二部的广告单纷至沓来,让其他的几个部门私下里咬起了耳朵,都在怀疑是不是招商部的人做了什么手脚,或是混进二部的内应了。书佳她们可没空回应,这段时间来,几个人也真是忙坏了。下了班,Cici提议一起去聚个餐,犒劳一下最近的辉煌业绩。书佳和小贝笑着回应,一起说笑着来到公司旁边的小餐馆。   “嗳,这回公司可该看出咱们的潜力了吧!最近的广告商可都是指明了要跟《曷月》合作呢。”Cici骄傲地说:“我听说上次《财经月会》还想在背地里和咱们抢单子,可你们猜广告商怎么说?人家说啦,除了《曷月》,他们谁都不要!哈哈。”   “真的啊?那咱们《曷月》可是要保住啦!”小贝一脸开心地说。   “什么保住了?”Cici白了她一眼,仰起头张开双臂“呼喊”:“明明是要继续发扬光大,走向辉煌啦!”   书佳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边吃,一边继续听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嘚瑟着。   “我觉得啊,咱们的广告不仅多,质量还好”,小贝继续兴奋地说:“那一张张组合起来,都能连成一张画儿了!”“可不是嘛,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啊!”Cici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勺花生米,嘎嘣嘎嘣地嚼着。   书佳脸上的笑容再一次绽放,却又微微地凝固住…她听着听着,心里忽而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晚上回到家,书佳径直打开电脑,点出新签约的几张平面广告。她再次变换了不同角度,仔细“欣赏”着它们。的确…不但跟《曷月》风格接近,就连它们彼此之间,也似乎有一些微妙的联系…还真如小贝说的,像是能拼成一幅画儿了。她思索着,最近这些“惊喜”…也确实太意外了些。   忽然,她的眼睛停留在其中的一张,那枚类似花瓣的Logo…显得格外眼熟…她好像在哪个特别的地方见过它。书佳把脸枕在手心里,漫无边际地搜寻着记忆。她拿过桌上的八音盒,随手扭动着木质的发条,“咯吱咯吱”…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站在圆形的底座上,随着流淌而出的音乐翩翩旋转起来。转着转着,书佳的记忆也跟着她轻晃起来…   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晃过无边的黑夜,晃过青葱的草地,蓦然停在一片蓝色的湖水里。她轻轻立起一只脚尖,在湖面上旋转起来,湖水在她舞过的地方划过一圈类似花瓣的涟漪…   书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想到了,是那张湖蓝色的广告图!那张贴在肖樊黑白色房间里的…湖蓝色的广告图。她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意外而慌措的暖流,难道是……   ☆、肖半仙儿的提案(一)   第二天,书佳登门拜访了一家正在协议签约的广告商,提出有些事情需要重新洽谈一下。   她款款落座,带着几分歉意说:“不好意思刘先生,因为公司的决定临时有变,我们的《曷月》很可能会面临停刊…所以…为了避免给您后期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请您考虑一下将贵公司的广告投放在我们芮华的其他刊物上。为弥补我们的遗憾…您可以优先选择中意的刊物,有些在费用方面还会更低一些。”   “方小姐,咱们前期不是谈的好好的吗?您怎么说变就变了!”对方的情绪很是激动,继而又探究式地问:“是因为费用问题吗?”   “实在抱歉刘先生,确实是我们《曷月》本身的问题…”书佳赔礼道。“也是怕后期真停刊的话,给您这边造成麻烦。我今天带来了几本公司的其他样刊,您也可以了解一下。”   刘先生一摆手,并没接书佳递来的样刊:“方小姐,除了《曷月》,我们什么都不要。”他拿手背用力敲着桌面说:“实话跟您讲吧,这广告图就是为《曷月》设计的!我们也仔细研究过这本杂志,确实只有它才能给我们带来最好的宣传效果。”   “您是说…”书佳一副不解的神情:“这广告图是专程为《曷月》设计的?”   “可不?”刘先生一瞪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书佳:“别人策划总监亲自设计的,当时就明说了,《曷月》是最合适我们的!”   书佳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弯,只听刘先生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是很有诚意来合作的。我看方小姐也不是多嘴的人,实不相瞒,这策划总监是我一哥们儿,合作过很多回了,这次的广告费可是难得的内部价。所以您这边如果真是因为费用…那您回去带个话,我们也可以再商量,再追加一点也没问题。”   书佳盈盈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她略一抬头:“谢谢刘先生对我们的认可,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先回去,和公司沟通一下再跟您联系。费用方面您放心,我们还是会按之前约好的价格,一分都不会多的。”书佳笑着起了身,礼节性地跟对方握了握手:“打扰您时间了。”   出了门,书佳看着手里那张名片,嘴角轻轻地飞扬,果然猜中了。她把它紧紧握在手心里,那些疑虑和最初的一阵慌措,蓦然变成了此刻心中丝丝的喜悦。一直以来,她总怕占了别人的便宜,抑或给大家添了麻烦,明知有些事情变通起来会更加方便,却往往不好意思也不愿开口。可这次,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就给肖樊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自己却意外地一点儿都不内疚,反而还偷偷地有些欢喜。她的眉头被飘起的微风吹得舒展了些,脚步也随着心情轻盈起来。   ......   楼顶的灯光一盏一盏地暗下去,书佳抬头望望,仍有一盏在长明......   她坐在旁边的青石凳上,脚尖时不时轻点着地面,在心里琢磨着要如何打一个腹稿。风把她吹的有些冷,也多了些清醒…眼看楼上的那盏灯灭了,一开始期待的她…又突然开始有了一点儿尴尬和紧张。   推门而出的那个身影,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他略显疲惫地径直朝停车场走去。   书佳慌忙跨上背包站了起来,她快步走了几步,步子又随着茫然遗忘的腹稿慢了下来…正当她不知如何开口叫住他的时候,肖樊意外地回头,一眼撞见盈盈独立在远处的书佳。她正看着他,踌躇着不知进退…肖樊微微楞了一下,转过身,径直朝她走过来。   长长的毛线裙沁染了月光的颜色,把她衬得高挑而清丽,书佳把手揣进口袋里,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   “嗨,”她开了口,故作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肖樊的身影愈走愈近,最终停立在她的面前。“吃饭了吗?”他熟悉的声音,朗润而温暖,一句意外平常的话,彻底把她准备好的开场白打得散乱。   她怔了一下,点点头,“吃过了。你…”   “我还没吃,陪我吃顿饭。”肖樊不由分说地就先笑了,好像她已经答应了似的。   书佳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点着头跟在他后面走着,肖樊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上了车,空间骤然变得紧凑,四周的气氛又添了些微妙的尴尬。   书佳系安全带的时候偷瞄了肖樊一眼,他开了暖气,正随意点播着屏幕上的歌曲。车子启动了,发动机的声音伴着一首不知名的蓝调爵士乐。   书佳若有所思地说了声谢谢。   肖樊不解地问:“谢什么?”   书佳未语而浅笑,转过头说:“广告‘拼图’的设计不错。”   肖樊迟疑了一瞬,接着便明朗地笑起来:“刘二招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书佳略感讶异。   “除了他没别人了。”肖樊无奈地说:“都没告诉他怎么回事儿就能招出实情来,只有他二得这么‘机智’。”   书佳忍不住笑了,“其实也不算是他招的…”她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   “原来是我自己暴露了目标。”肖樊点着头,颇有些感慨。   “谢谢…”书佳抬眸望着他,真诚地说:“我虽然希望刊登的广告与《曷月》风格相衬,但也怕这样会损害了广告本身的独特创意,让合作商受到损失…而你居然能把这两点结合得这么好!肖樊,真的很谢谢你…你不知道,如果不提早招到广告商的话,《曷月》很可能就要被取消了.…而我心里,又真的不想随便登些广告来凑数…” 书佳的鼻尖蓦然地有些微酸。   肖樊眉梢一扬,“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也只是在近期的《曷月》及网络平台上看到她们登的招商广告,还不知道事情竟至如此严重,肖樊心里一紧,也跟着担心起来。   “据说是已经有了些转机…不过,现在也还不好说。”书佳的语调有些黯然,不过还是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放心,不会有事的。”倒像她是在安慰他似的。   车子停在小院荷香,肖樊推门下来,替书佳开了车门。回廊边的池塘里不见了那几株睡莲,倒又多了许多火红的锦鲤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给这清一色的背景绿添了些动感,也让这冷夜里多了些暖意。   肖樊一路像思索着什么,并没留意这景致,书佳却被这细微的变化吸引了,她惊喜地看着那一簇簇摇摇摆摆的火红,忽而心里也像冒出了一尾鱼,在转着圈儿地游来游去,摆出一弯弯不成规则的波纹。她对于此刻内心的平和,还是少了一丝坦然。   “喂…”书佳叫住肖樊。肖樊抬了头,随手把菜单递给她。书佳心不在焉地点了两个菜,倒忘了自己已在等他的石凳上吃过了,而当时打好的腹稿,现在也怎么都没了头绪。   “你上次出差…去了巴黎歌剧院吧?”她忽而想到那天晚上问他的问题,他没有回答…也没听自己说下去就离开了…不过冥冥之中,他或许已将答案送给了她…“那个八音盒是在那儿买到的吗?”   肖樊朗润一笑:“喜欢吗?我可是把附近的几条街都翻过来了,才选到的它。”   “喜欢”,书佳盈盈一笑。她明眸一转,低垂了眼帘又继续说道:“你说…那儿的地下暗湖和通道那么诡秘阴森,所有人也都说住在那里的魅影是幽灵甚至魔鬼,可为什么…克丽丝汀到了那儿,还愿意相信他就是音乐天使呢?”   肖樊思量片刻,抬起头认真地问答:“不管别人怎么说,克丽丝汀感受到的魅影,尤其在教授她唱歌的时候,确实是真诚而善意的。”   书佳眼波一横,幽怨而俏皮地接了句:“是啊,她可没觉得魅影培养自己唱歌…是为了捧红她,利用她赚钱呢。”   肖樊略微一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眼里含着疼惜和歉意,内疚地冲她一笑:“对不起。”   书佳心里蓦地一酸,自己的这些话,原本只是对她当初不愿去解释的“解释”…可肖樊真实回荡在耳边的一声对不起,倒让她倏然有些慌措。她抿了抿嘴角,划出一弯浅笑:“我也对不起…”   肖樊摇摇头,明朗地笑着,他深深舒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杯子:“为了我们共同的对不起,干一杯!”   书佳爽落地端子杯子,盈盈一碰,两只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个人举杯一仰,相视而笑,还真从这蒙顶茶中品出了高粱酒的味道…   他们又聊了很多,这段时间以来,好像已经错过了太多的话题…聊起第一次来这儿吃饭,聊起第二天去接了庄老师,聊到Jem,也聊到卫涵…肖樊说Jem的心情还是没怎么好转,“Jem对她是认真的,就算结局早就被设定好,但他们结束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听得出来,他还是替Jem有些不平。   书佳理解他的立场,就像自己对卫涵的立场一样…她只有尽力解释着,并表示如果自己能帮什么忙的话,她也愿意一起尝试。肖樊点点头,“不过感情的事,本来就是看得到开头,猜不中结尾,都说旁观者清,可终究还得靠自己争取。”   晚上回到家,书佳自己一个人儿坐着,回想今天和肖樊的谈心,她嘴角不自觉地微扬,出着神儿地笑着,笑着笑着…忽然她脸上感到一阵窘然的燥热。她想到肖樊在自己没做任何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在无声地帮她这么多,他又怎会还是那个怀疑自己的肖樊呢?如此一想,自己今天多此一举的“解释”…岂不是太丢脸唐突了?她脑子“嗡”的一声,倏地爬起来,顺手摘过灯架上的面具遮在脸上。   面具下的那弯嘴角依旧是上扬,书佳点开音响,用自己的笑声盖住心里突然冒出的小尴尬,伴着屋子里响起的圆舞曲转了起来。曲子随机变换着,节奏也越来越快,书佳胡乱踩着越来越密的鼓点,欢乐地踏着地板,一曲终了,她把面具一揭,随手丢在地毯上,身子向后一仰,躺倒在自己柔软又舒适的床上。不管怎么说,书佳的心情,只有在自己的那声“我也对不起…”,和那杯伴着清脆一响,淳郁入口的蒙顶茶中,才真正得到释怀。而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彻底的坦然与舒畅。   ☆、肖半仙儿的提案(二)   隔了一天,肖樊发来消息,说是想到能帮助《曷月》的办法。书佳校完稿子才看到,立刻回了电话过去。   肖樊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在开会,下班我去接你,再详细说吧。”书佳慌忙答应,晚上又推了和Cici她们的聚餐,在现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什么比挽救《曷月》更重要的事儿了。   下了班,书佳一出门就看见肖樊已经在等她了。他少有的穿了一身极正式的黑色西装,斜倚着胳膊靠在车门上,左腿微曲点地,还是一副随意的样子。   书佳微笑着远远打了个招呼,突然被人一把向后拽住!差点儿一个踉跄没站稳......   她吓得一回头,正迎上Cici那张牙舞爪的造型和两眼放光的花容:“他是谁他是谁呀?好帅啊!!”   书佳把心脏和身子都放稳了,凝着眉拍开她的手:“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花痴!”   Cici把嘴一努,自豪地说:“花痴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保持花痴就是保持青春!”她忽而又一凶:“快别打岔,老实招!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她斜着眼又瞄了一眼肖樊,笑着继续:“看上去又多金的男人…到底是谁?!”   书佳也着实被她逗乐了,扑哧一声笑着摇头:“能不夸张吗?”她压低了声音凑着Cici的耳朵说:“人家都看着呢,咱别在公司门口儿丢人了。他啊…是我请来帮《曷月》渡过难关的半仙儿。”   Cici听了猛一抬头,差点儿又撞疼了书佳的下巴,“真的啊?!”   她一个跃步蹦下台阶,老远便冲着肖樊伸出一只手:“半仙儿,你好,我是Cici。”   肖樊不明就里看着走在后面的书佳,礼貌地和Cici握了下手:“你好,我是肖樊。”   “肖半仙儿,你有什么好办法帮我们《曷月》啊?”Cici好奇地问。   肖樊终于证实了Cici的身份,笑着回答:“办法是有一个,不过…”他冲书佳朗润一笑,指着她对Cici说:“得由她明天来告诉你,不然,这法子就不灵了。”   “这么神秘?!”Cic满脸的遗憾。书佳忍不住笑了,她走过来挽起Cici的胳膊安慰道:“别着急,明天一来我就告诉你。不过…”书佳嘴角轻扬,又抬眼瞅着肖樊说:“这法子究竟灵不灵,现在可还真不好说呢。”   肖樊两手一摊,无奈地摇着头笑了起来。Cici也会意地大笑,突然她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聚餐的事儿!小贝还在餐馆等着我呢!”她急得一溜烟儿小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回过头喊:“书佳!我会转告小贝,你今天不来聚餐,原来是另有隐情!哈哈”她笑着挥挥手:“肖半仙儿,咱们后会有期啦!”   书佳抿着笑看着Cici转眼儿便消失在拐角处,她听见肖樊问她:“想去哪儿?”   “【佳期】吧”,她不暇思考就脱口而出,自从卫涵火了之后,她们每次见面都得像小红帽似的挑个“又远又僻静的地方”,书佳都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了”。至于【佳期】,似乎已经好久都没去过了……   肖樊应声拉开车门,标准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配上他今天这身西装,还真装出了点儿贵族绅士的气质。   走进【佳期】,前厅的气氛还没有随夜色热闹起来,两个人聊着天儿,朝后厅的西餐吧走去,那儿的莎朗牛排,书佳可是有一阵子惦记了。   她满足地看着刚揭开盖子,正“噼啪”作响的牛排君们,没顾上抬头便问:“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锦囊妙计到底是什么了吧?”   “当然可以”,肖樊微笑着说:“你想想看,‘创意’无疑是广告的核心之一,但决定创意价值的关键点,还在于它的关联性。比如,与产品的关联,与传播载体的关联,还有与消费群体的定位、消费者使用习惯的关联等等。而《曷月》作为载体,强调风格和谐,固然有利于与广告之间的呼应,但如果仅注重这一点,就会对广告本身的独特性造成影响,也会使《曷月》的招商范围受到极大的制约,很多出色的广告就进入不了这个框架之中了。”   肖樊把近一半的牛排都切成了格子样的小块儿,才开始用叉子送了一块儿在嘴里。他见书佳一边听,一边仍在卖力地‘切割’着,手下还没切好,便又急着往嘴里送…不禁笑着拖过她的盘子,“夺”了她的刀叉,继续重复着“画格子”的动作。   书佳手里突然失了“武器”,只好托着下巴,随意搅动着玻璃杯里的蔓越莓汁,“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得像苏总说的,先不管其它…通通招来再说?”   “当然不是,”肖樊继续说道:“打破框架,又能让这些广告真正成为《曷月》一部分的办法,我觉得不能是‘后嵌’,而是‘前溯’。”   “前溯?”书佳在脑子里思量着问。   “没错。”肖樊推过切好的牛排,看着她说:“与其在后期考虑怎么把广告融进《曷月》去,不如在前期策划时,就直接把它们做成《曷月》的一部分。要知道,任何一种媒介的受众都不可能与目标消费群体完全重合,这既是壁垒,又是机会。可以构思不同主题、不同版块,形成广告本身的专辑面,这样如果做出特色,很多与《曷月》本身消费群体定位不同的产品商,也会愿意把广告投放进来。因为你能为它们提供的传播载体,已经不仅限于《曷月》原本的影响力,还有它区别于众的…广告本身的平台。”   “有点儿意思。”书佳一边吃着牛排,一边细想着肖樊的建议…“会不会…还有一种更好的可能?如果…我们做得足够出色,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广告受众和杂志受众…彼此交叉且相互扩大,不仅吸收到更多的广告,而且可以提升《曷月》本身的销售量?”   “当然,”肖樊笑着说:“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你相信我们能做到吗?”书佳抬眸问。   “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帮你做到。”肖樊朗润地说。   “恩…越来越有意思了。”书佳摇着手里的蔓越莓汁说。   两个人顺着这个问题聊起来,又是一番探讨。   一大早,书佳一只脚刚踏进办公室,就听见Cici的声音砸了过来......   “小贝小贝!书佳来啦!”   小贝一抬头,笑声也传了过来:“书佳,听说有神秘人出现?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啊!”   书佳忍着笑白了Cici一眼:“你这大嘴巴!”   Cici辩白道:“大嘴好啊!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大嘴能吃,吃天下......”   “恩,吃天下难吃之食!”书佳乐地接口道。   “哎呀,不说这个了。”Cici咯咯地笑起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那个肖半仙儿,给咱们出了什么好主意?”   “他叫肖半仙儿?”小贝吃惊地问。   “嗳,昵称昵称。姓肖名樊,字半仙儿。”Cici扭过头回答,又不忘托着脸颊感叹一句:“气质超赞!”   “哈哈”,小贝抿着嘴递来一张纸巾,看到Cici莫名其妙的眼神儿,她笑着说:“快擦擦你的口水吧!你不是说,《曷月》都已经发扬光大,走向辉煌了嘛?”   “去你的!”Cici轻恼着弹开小贝“嘲弄”的纸巾,也像恍然想起了什么:“对啊书佳,咱们最近不是已经连破敌营数百里,所向披靡了嘛?你怎么还在担忧呢?”   “《曷月》的进步是无穷的。更何况,革命尚未成功,我等仍需努力!”,书佳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笑“念着经”。在心里,她倒是挺羡慕Cici,能在任何时候都将这份儿口无遮拦又难得糊涂的开朗保持完好,而这性格,她曾经也极致地拥有过。“来吧,开个晨会,《曷月》的敌人只有咱们自己,来研究下新一轮的作战方案吧!”她一拉椅子,做了个舒展的体操动作,准备好新一天的开始。   书佳把肖樊的建议告诉她们,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思索着相互提出的新问题......   书佳心中的云雾渐渐被拨开,心中的设想也越来越清晰了。晨会结束后,她赶制了一份具体的策划方案,准备呈给苏总审定,她不想被苏总说成是只有想法,没有办法。   然而拿到方案的苏总,只是清汤寡水地给了几句点评,并表示自己持保留意见。她嘱咐书佳要再去调研,前期可以进行些探索性尝试,但具体的专版推出,务必要等策划周全了再着手。因为专版一经出刊,就会形成相对固定的模式,到时候如果难以为继,再想收手,就成了亡羊补牢了。   书佳知道,在苏总眼里,杂志和广告本就不必有除经济之外的什么联系,所以反对是必然的…不过虽然碰了钉子,好歹苏总的意见甚是中肯,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一锤子否决...这样看来,希望也还是有的......   ☆、何月佳期(一)   从总监室出来,书佳打了肖樊的电话,想把消息告诉他,不过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听。   中午吃饭的时候肖樊回过来,说是在羽毛球馆,今天调休,正准备晚上的比赛。书佳这才记起之前肖樊提过的,邀请她今天来看比赛的事。她心下自责,这些天自己脑子里除了《曷月》,怕是再没装什么别的了。   晚上书佳提前到了球馆,见肖樊还在场地上练球,便没叫他,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肖樊和队友打了几个回合,转身捡球的时候瞅见书佳,他明朗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和队友交谈了几句,拎着球拍走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肖樊放下球拍,站在旁边擦着汗说。   “刚来一会儿”,书佳笑着打开旁边的袋子:“全麦面包、蓝莓酸奶,外送香蕉一根、杏仁儿一瓶,全是运动前的必备良品。”   “这些都是你准备的?”肖樊眼睛里溢满了笑意,不可思议地感慨道。“就是一业余比赛,搞这么专业,我都不好意思输了。”   书佳笑着白了他一眼,等他不像刚才那么喘气了,便把酸奶递给他。肖樊喝了一口,在她身边坐下来:“一会儿Jem也过来,我东西落他那儿了,他说给我送过来。”   “哦,那我…需要回避吗?”书佳想到卫涵的事。   肖樊想了一下,“不用,以后总还是要见的。”   比赛开始了,肖樊这边开局领先,书佳欣喜地看着。他的每一个扑球,腾空跳起,落地转身……   她不作声响,却在心里暗暗为他鼓着劲儿。那对手追的急,肖樊一记漂亮的扣球,再得一分,书佳心里一阵高兴。   她忽而想到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着邱翊辰的每一场篮球赛…那个时候的她,特别希望有邱翊辰在的所有比赛都能赢,他进球的时候自己会特别的兴奋,总是会大喊大叫,欢呼地从地上蹦起来……   突然她看见肖樊的一个扑球,整个人侧倒在地,险些崴伤了脚。书佳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她定了定神,看见肖樊回过头冲她淡然一笑,悬着的心这才又放下来。   过了不久,Jem来了,他向看台上望了望,走到书佳旁边坐了下来。书佳转头看见他,两人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倒也不似想象中尴尬。   “好久不见。”书佳轻声说。Jem点点头,和她随意地聊着几句。   “涵涵好吗?” 他还是问到了这一句,这般称呼,没有改口。或许他自己也觉察出一丝不妥,不自然地低头找了火,点起一根烟。他吐了一圈淡灰色的烟云,说了声“不好意思”,便起身出去了。   中场休息,肖樊挥汗如雨地走过来,书佳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见Jem也走了进来。   “哪儿去了?”肖樊跟他打着招呼问。   “在外面抽了会儿烟。”Jem笑着答。   肖樊眉宇一紧:“你最近可抽的有点儿多啊。”   Jem仍是笑笑,“还好。”   简单聊了一会儿,下半场要开始了,Jem把带来的东西指给肖樊:“有点儿事先撤了,你好好加油。”   肖樊点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球拍往下走,“回头联系,以后你少抽点儿!”   Jem跟书佳也道着别:“书佳,下次见。”   “下次见。”书佳抬头看着Jem,神色憔悴,胡子也有些杂乱。他转过身向门外走,书佳忽而又叫住他:“Jem!”   Jem回头,疑问地看着她。   书佳浅然一笑,“她挺好的,你别担心。”   Jem微怔,继而冲书佳点头一笑,说了声“谢谢。”   下半场的比赛,书佳心里有些微乱,并没怎么看得进去。   晚上回去的路上,繁华的球场俱乐部周围,居然没一处合适停车的位置,书佳跟着肖樊走在巷子里,要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老街,到对面的停车场去。   肖樊赢了比赛,心情却也不见异常兴奋,书佳见他的脚还是有些微恙,有些担心地问:“你的脚没事吧?”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你,你的脚也是这样。” 肖樊忽而明朗地笑起来。   “对啊”,书佳也微笑着答:“所以,我也该学你,不管你的死活。”她把手一伸:“车钥匙拿来,我也要绝尘而去!”   肖樊应声把一串钥匙放在她手里,笑着说:“车钥匙,门钥匙,都在这儿。不过,你知道停车场在哪儿吗?”   “哈!又顾得上开玩笑了,看来是真不疼!”书佳气得把钥匙丢回给他,也不禁挂起了笑。可这笑容蓦地…又微微定格在细软的夜风里…在这一瞬间,她忽而想起了另一把“钥匙”……   那是一个小蜡人儿,轻巧地系在一间…缀满了星辰的,蓝色的玻璃屋上……   .........   接下来的一周,书佳想到肖樊的脚伤,便也不约他出来讨论《曷月》的事儿了。   她和Cici、小贝每天中午抽出一段时间来,凑在一块儿策划着《曷月》的新动作。倒是肖樊常主动追问她事情的进展,躺在家里也不忘发来消息参与讨论。消息叮咚叮咚地发过来,好的建议也接连不断,Cici笑着打趣:“编辑部来了个新同事,看来…我们要早点儿请示苏总,把这个肖半仙儿也招进咱们二部来啊。”   “他本来…不就是咱们二部的人嘛。”小贝偷笑着接口道。   “哈哈哈”,Cici会意地一阵大笑。书佳用笔敲了下小贝的脑袋,笑着撇了她们一眼,然后用心地把肖樊的建议都逐条记在本子上,继续把大家的话题引向正轨。   肖樊的脚伤并没什么大碍,休息过几天,便也觉得没事了。这天吃过饭,在家也着实闷得慌,便打电话给书佳,一起到湖边散散步。   “这么快就好了?”书佳见着他,第一句便问。   “本来是要躺上十天半月的,不过用了你送的膏药,十分钟就好了。”肖樊笑着说。   书佳知道他净是夸张,不过看他走路如常,也心下高兴,看来专程请老爸开的药方,果然良效。她得意地说:“那当然,我可是名医之后!我方家膏药,天字一号,千古流传!”   肖樊朗润地笑着:“方家膏药,配上我肖式姜茶,天作之合,效果更佳。”   书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自顾迈开步子,笑着朝前面走去。肖樊无声地跟在后面,两个人慢慢地,沿着湖边走着…渐渐从前后走成了并肩。   这晚的月色清凉如水,落在人的心上,漾起一汪静明澄澈的思绪。   走至湖心,书佳停了下来,她伏在阑杆上,望着远处灯火里如墨笔起伏的小山。蓦地一阵风起,吹乱了水纹,送来一股清新,也带来一阵春寒。书佳微微打了个寒颤,肖樊走近了些,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   书佳回头冲他一笑,璀然如夜空星眸。   她忽而想起也是这样的夜,那天Jem也曾这样给卫涵披上外衣。她想起大学的时候,其他室友总说“书佳怕冷,卫涵怕胖”,因为她们俩总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起在大冬天的夜晚围着操场一圈圈地跑。还有在分别前的暑假,泰山顶上,她和邱翊辰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偎着篝火取暖……还有自己16岁的生日,那时候外婆还在,她笑眯着眼睛,系起围裙给自己煮了热腾腾的长寿面…...还有,她又想到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细小的冰溜子砸在身上,肖樊淋着雨,为她找来的暖手的热茶……   好像人与人之间,但凡相互在乎的,总会相互取暖,好像一个人的欢笑声,也可以让另一个人觉得温暖。这暖意究竟可以温存多久?她不愿去想,她只想停留在此刻,外衣落在她身上的,这5秒钟的温暖。   “肖樊,谢谢你….”她蓦然说出一句。   “谢我什么?”肖樊朗润地问。   书佳没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湖心里那轮影影绰绰的月:“就是谢谢你。”   “书佳,你永远也不必谢我…因为我…”肖樊认真地说。   书佳抬眸听他说下去,看见倒映在肖樊眼睛里的那轮温暖柔和的月......   煞地……耳边一阵音乐突然响起来。电话响了,是庄老师……   “喂?佳佳,在干嘛呢?”庄老师的“问候”跟这音乐一样欢乐而又雀跃。   “散步呢。”书佳背过脸去,把吹乱的碎发别在耳朵后面。   “是跟肖樊吗?”庄老师立即发问,刻不容缓。   “额…是...…”书佳像是预感到会听见什么,刚想打个话岔过去,庄老师却已经兴奋地发起“飙”来:“我还是不是你亲妈了啊?这种事还瞒着我!快让我跟肖樊讲两句,我得好好批评批评你们俩!”   “哎呦庄老师,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好吗?您上课的时候,还没批评够啊?当您的学生可真够惨的……人家上厕所去了,没法接受批评。”   偏偏这时肖樊好死不死探过头轻声问了句:“是阿姨吗?”   庄老师的耳朵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声音:“嗳,那不是他在说话吗?”   “额…是他...,不过...他...现在又去了,他拉肚子,恩,去了好几趟了。嗳,妈,妈我肚子也疼起来了,我们可能都食物中毒了,先不说了啊,我也上厕所去,拜。”   挂了电话,书佳才缓过神儿来自己这么一说,反倒更引来老妈的担忧了......   果然,回到家就发现了四五个未接电话......为怕庄老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书佳还是又回拨了过去,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窝进沙发里聆听庄老师各种有关饮食健康的“讲座”......   待到庄老师终于下了“课”,又开始新一轮的“有关肖樊的逼问”时,书佳已经抱着枕头,深深地睡熟了......   近些天的工作着实太忙了些,专栏稿子要改,好几篇约稿要催,再加上广告商洽和专版主题策划的事儿,整个编辑二部马不停蹄,已经连轴转了几个日夜。整层楼的同事都在议论,二部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件了吗?   “看她们个个脚下生风的样子,是约稿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小璐轻声猜测着。   “谁知道呢,八成是脑子也抽风了吧!”芳琪明明看见书佳和Cici走过去,却偏偏故意大声道。   Cici猛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刚想冲上去理论几句,却被书佳拽了回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何月佳期(二)   这天晚上,书佳专程请来Tony,和肖樊一起讨论广告版面的事。   下了班,他们结伴来到【佳期】,书佳见肖樊已经在约好的位子上等着了,还点了她想问题时常喝的冰咖啡。她盈盈笑着打招呼,相互介绍着两个人。   Tony早就听Cici说起过肖樊的大名,他怀着颗少女般八卦的心,簇着笑翘起招牌兰花指,和肖樊握了手:“久仰啊,肖半仙儿。”   肖樊见他这番举止,倒也应对得从容自如,礼貌地握手:“幸会幸会。”   Tony和肖樊倒像是有很多共同的设计理念和想法,两个人聊起专业问题来甚是投机,书佳在一旁听得急,不时询问一些术语名词,肖樊耐心地解答,Tony则在一旁嘲弄地翻着白眼,外加八卦地打趣。问题谈论的差不多了,几个人又随意聊起天来。   正聊得开怀,书佳觉察到肖樊不停瞅着斜前方某个角落细看着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只见他没回头,伸手对自己指了个方向说:“灯有点暗,你看那儿,是不是…?”   书佳只转过头一看,便差点儿大声喊了出来,但她立刻又意识到什么…自己把嘴巴捂住了。   她向Tony解释着几句,站起身朝斜前方走过去......   书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用手轻拍着伏在桌面上的倩影......   “娘娘。娘娘?”   卫涵缓缓抬起泛着红晕的脸,睁开眼睛盯着她辨认了一会儿,一咧嘴笑了出来:“...书佳啊…你来了?咳来来,你来的正好…快…陪我喝一杯……”   她洁白的颈子也是一片醉醺醺的红,书佳望着桌上翻倒的几个空酒瓶子,眉头紧蹙了起来。自从章牧回来,她连酒吧都很少去,怎么今天会喝这么多。   “你快小声点儿”,书佳压低了声音叮嘱:“旁边那几个人,估计是狗仔,正盯着你呢…他们可就等你出糗赶着抓拍呢……” 书佳又四下看看,趴在她耳边悄声说:“都是贼溜溜的眼睛…不是狗仔啊,也是色狼…”   “啊?谁是色狼!色狼在哪儿?”卫涵嘴里迷迷糊糊地,大声嘟囔起来。   “你别嚷别嚷,小声着点儿。”书佳慌忙去捂她的嘴。一抬眼却看到Tony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正弯下腰肢儿对自己说:“书佳,我得先走了啊。刚一姐妹儿打电话约吐槽呢。咱明天上班再…”   书佳正点着头跟Tony道别,一个不留神,只见卫涵摇摇晃晃地抬起身子大喊:“色狼呢?!啊,在这儿!”她像是发现了目标,醉醺醺又笑兮兮地指着Tony说。突然,卫涵两眼凶光一露:“色狼!看我不抽你一大嘴巴子!”   “pia!”,说时迟,那时快,卫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响亮巴掌拍在了Tony娇嫩的脸蛋儿上……书佳惊捂着嘴巴,忍不住叫出声儿来。   只见Tony的脸上立刻显现出几道鲜红的指印子….他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颊,瞪大了眼睛把另一只手叉在怒扭着的腰间,尖声大叫:“你丫说谁是色狼呢?!还敢打人!?”   卫涵抬起脸,细眯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Tony…...   “嗳?!”Tony像发现了什么惊喜,立刻忘了疼似的绽放出笑颜:“你是那个…卫…卫卫…卫涵?!《新闻天下汇》!对不对?”   “喂喂喂,喂你个头啊!你当打电话呢?”卫涵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又趴倒在桌上。   “嗳嗳,醒醒醒醒,”Tony笑搡着卫涵的胳膊晃了起来:“你给我签个名儿呗,好不容易碰见个明星呢!”   书佳一边拦着Tony,一边着急地跟他解释,可Tony根本不信,还扭过头埋怨:“书佳啊你可真不够意思,追星这么有趣儿的事儿也不叫上我!”   书佳瞅着那几个可疑人物早就站起来拿出摄像对这边拍个不停,她侧着身子尽量遮挡住卫涵,可这下他们再也按耐不住,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有几个还直接拿出话筒,对着“沉睡”的卫涵抛出一个个连珠炮似问题......   “卫涵小姐,据悉您的未婚夫章先生正在香港参加活动,请问您为什么没有陪同前往呢?”   “卫涵小姐,您今晚宿醉酒吧的事,章先生也知道吗?”   “卫涵小姐,请问您是经常有逛夜店的习惯吗?”   ......   而周围的人,也早就被那记响亮的耳光吸引了目光,这下一听又有了明星采访,也纷纷围了过来叫嚷着索要签名,拿出手机一阵乱拍,顿时间“啪啪”的闪光灯不停地亮了起来,吵闹声乱成一片。   正当书佳手足无措的时候...只听外围一声大喊:“哎呀!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明星都出来逛街啊?!”   书佳定睛一看,原来是肖樊。他继续纳闷儿又淡定地喊着:“外面一群记者围着拍姚冰冰,里面又一堆人在这儿拍谁呢?”   “姚冰冰?”“姚冰冰!”   “姚冰冰来了?”   “真的吗?!”“好像是听说她最近在咱们这儿拍戏呢!”   “啊!!冰冰!快让开,我终于要见到姚冰冰啦!!”   这下本来要往里挤的人开始一窝蜂地朝外撤,几个记者也猛拍了几张纷纷回头追着向外赶了出去。连Tony也翘着兰花指连追带跳地跑了出去,嘴里还大喊着:“冰冰!等等我!!”   余下的一小部分人,大概就是卫涵真正的粉丝了,书佳急着跟他们解释卫涵现在身体很不舒服,急需马上回家休息请大家理解。肖樊架起卫涵,低声跟书佳说:“走侧门。”   书佳点着头,忙在前面拨散着剩下的人流掩护着,和他一起扶着卫涵从侧门冲了出去。   一出门,肖樊仍笔直向前走着,对书佳说了句:“上车。”书佳一抬头,原来车已经在这边停好了,她匆匆忙钻了进去,又和肖樊边扶边拖地把卫涵送进了车里。   车子启动了,肖樊几个急转弯拐出了巷子,问着书佳卫涵的地址。书佳一边喘着大气儿,一边回忆着路线。突然,卫涵如梦初醒,蓦地凑过头来,一阵酒香扑鼻,她熏熏欲睡地看看书佳,又看看肖樊,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肖樊啊….”她指着肖樊问:“我刚刚…是不是打了你一巴掌啊?对不起啊….”   她哈哈一声醉笑,头一沉,又“昏”了过去......   好不容易把卫涵送到家门口,肖樊见她左晕右晃的根本站不稳,便还像之前那样架着她走。   刚近了院子,主人还没进屋,花园里的卫维特就大声吠了起来,这只德国宾莎犬从出生就养在卫家,贯是聪敏而机警,主人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它的警觉。只见它几个箭步冲过来,跳着就朝肖樊身上扑了上去。   “Vivid!”若不是书佳喊得快,恐怕肖樊这会儿可要碰上大麻烦了。   肖樊见Vivid猛地停了下来,冲书佳“汪汪”叫了两声,似是认出了她,接着又绕到卫涵身边,仍是不停地吠着,看那紧绷的眼睑和深褐色的瞳孔,自有一股焦急的神色。   肖樊半蹲下来轻抚了它几下,书佳也跟上旁来扶着卫涵胡乱扑展的双臂,低头唤了声“Vivid,小声点儿!”   Vivid听懂了书佳的话,叫声小了些,它几个箭步又冲向前去,撞开了栅栏,用叫声和前足“敲”着大门。   书佳那边儿刚“压制”了Vivid的声响,这边儿卫涵又喊了起来:“天怎么这么快就亮了…刚才不是还黑的吗?”“你不喜欢我喝,哈哈,我偏要喝醉给你看!”   她这一喊,远处的卫维特又呼应着狂吠了起来,书佳慌忙捂住卫涵的嘴,不然…这“卫氏姐弟俩”夹杂着醉笑和狂吠的呼号…非得响彻整个夜空不可…...   这不,还没等他们敲门,卫涵的爸妈就已经被惊动地下了楼来。   卫涵爸推开大门,神色焦虑而严肃地跟书佳打着招呼,便和肖樊一起扶着女儿往里面走。卫涵妈妈在后面着急地问着书佳怎么回事,正好看到卫涵迈门槛儿的时候一下腿软没站稳,身子一坠胳膊就滑了出来,硬生生跪倒在门槛儿上。卫涵“哇”的一声竟哭了出来,众人心里又是一惊,只见她狠狠哭了几声又吐了起来,吐到最后便成了干呕…还夹杂着细碎呜咽的抽泣声…   卫涵妈妈早已心疼地赶过去,蹲下身拍着女儿的背问:“涵涵,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和妈说啊…”。 Vivid也绕在她身边不停转着圈子,不时用舌头舔着她,巴巴地望着。   经过好一番折腾,卫涵爸把女儿抱进了楼上的卧室,待到卫涵的哭声渐渐弱了,书佳和肖樊才向卫涵爸妈告辞了出来。   卫涵究竟为什么喝醉,书佳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可她醉成这样,问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经过这一晚上连串的“动荡”,书佳也着实乏力了,还好身边有肖樊的帮衬,不然还不知自己要手足无措到什么地步…她坐在车上,刚想说点儿什么,肖樊倒先开口道了谢。   “多谢刚才,你的救命之恩啊。”   “什么?”书佳一脸疲惫的茫然。   肖樊故意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笑着说:“那个Vivid,可差点儿就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书佳会意一笑,嘴角边只是浅浅的一弯。   肖樊见她仍是心事重重,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可算救了我们一家两口人命,方女侠积了这么大功德,还这么闷闷不乐的,怕是连菩萨都要怪罪我们这些惹麻烦的人了。”   “两条人命?你是说…还有你奶奶吗?”书佳终于漏齿一笑,“我这个‘仿’女侠,今天要是少了你的护法,恐怕早就陷在记者堆里,被杀个片甲不留了。” 书佳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心里又生感慨,“其实卫涵最近很少喝酒的,今天这事有蹊跷,我真有点儿不放心。”   肖樊见她已是满面倦容,心里实有不忍,他劝慰地把手轻放在她的手背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不然明天哪里又出了事,方女侠体力不支,没法行侠仗义了怎么办?”   他的掌心和这声音一样温润,书佳下意识地点点头,她望向窗外,侧倚在椅背上,心里莫名觉得些安稳。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匆匆在眼前闪过,行人也渐渐稀疏起来,书佳紧绷的心弦蓦地松缓,眼皮却感到越来越沉…终于同这夜幕一起缓缓垂了下来…...   肖樊见她没了声响,便转头去看,只见书佳侧脸轻倚,微翘的鼻尖顶着一颗还没来得及拭去的汗珠,一缕发丝随着车外的暖风轻轻拂在她的脸上…他想伸手帮她把这碎发挂在耳朵后面,就像她平时常做的那样,可他怕细微的声响也会吵醒了她,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还放在她的手背上,他不敢,也不愿移动…他只想这一条笔直的夜路,就这样一直开下去,没有嘈杂,没有转向,就这样一直一直地开下去,开向未来的某个地方…..   ☆、佳期May归(一)   中午吃饭的时候,书佳估摸着卫涵的酒也该醒了,便拨了电话过去。   “喂?娘娘,好点儿了吗?”   “书佳啊?我是阿姨。涵涵她还没醒,昨天胃痛了一晚上…早上才刚睡下。”是卫涵妈妈接了电话。   “哦,阿姨啊,那好,我就是看看她怎么样了,那我晚点儿再打过来吧。”   卫涵妈妈为昨天的事又道了一番谢,书佳应承着,也劝她趁卫涵还没醒快好好休息一会儿,这一晚上,恐怕两位老人也是没睡安稳的。挂了电话,书佳还是有些担心,抬眼却看到Tony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他把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摆出一个撒娇的pose,拖着长音儿地叫了声书佳。   “怎么了?”书佳看他这样子,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咳”,他扭着身子拍了一下书佳:“对你来说就是芝麻豆儿大的小事儿。”   Tony俯下身对着书佳的耳朵嘀咕了几句,书佳一抿嘴角笑着冲他回应着。Tony虽然八卦,但嘴巴倒是很严,所以书佳有什么也会放心和他讲,更何况,他只是要两张卫涵的签名照这么简单。   不过临走前,Tony又回过头凑上耳朵,悄然细声地问了句:“书佳,你认识姚冰冰吗?”   书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摇头:“不认识。”   Tony遗憾地叹了口气,又不死心地叮嘱道:“你要是再认识什么明星,可一定得告诉我呀!”   晚上下了班,书佳又给卫涵打了通电话,听她声音还是无力得很,便索性多绕了几站路去看她。   才按下外门的电铃,就听见Vivid的声响,它“汪汪”地跑过来用爪子挠着门框,隔着大门向书佳问候着。卫涵妈妈在屋里接起可视电话,看到是书佳,立刻笑着按开了门,大门一开,Vivd便撒欢似的跑跳着迎了上来。书佳一路跟着它走过花园里的小径,看到卫涵妈妈早就站在门前等着在,她加快了步子,走进这幢红色的双层小洋房,门口的一排盆栽上吊着几个风铃,没有风来,却被Vivid一个跳起撞出一串叮铃作响。   进了门拐上楼梯,左手边第二间便是卫涵的卧室了,房门半掩着,书佳随卫涵妈妈走进去,看见卫涵侧卧着身子躺在床上,眉间还似紧蹙着。   “呀,你怎么来了”,卫涵听了动静睁开眼看见书佳,笑着坐起了身。   “你们慢慢聊,我下去做饭去。”卫涵妈妈见女儿的脸上总算又显了笑,也安心地下了楼。   书佳笑着走到床边,随手抓起一个靠枕垫在卫涵背后面:“娘娘身子可好点儿了?”   “好点儿了。”卫涵轻声答着,也顺势靠在垫子上坐正了些。   “脑子呢?可也清醒点儿了?”书佳继续含着笑问。   卫涵听得明白这意思,撇着嘴叹气:“不记得了,不过一大早助理打电话来,说是有几家媒体拍到些乱七八糟的照片,还问我为什么打了粉丝....我怎么可能会打人呢?嗳,我妈说是你把我送回来的,那昨儿晚上,我是不是特丢人啊?”   书佳应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抱起一只抱枕笑着,“恩...你可是不会打人。不过我上午还专门看了花边儿新闻,也没见什么出格的报道呢。”   “公司昨晚上就已经在处理了,花了大价钱,把那些照片买下来,还好被拍到的数量不是很多,算是给压下去了。”   书佳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前段时间就总听你说胃疼,怎么这么久了,这毛病还没好?”   “哎…”,卫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最近工作越接越多,实在太熬人,整天没白没夜的连饭都快顾不上吃了,看样子是落下病根儿了。还有啊你看看我这黑眼圈儿,都成什么样儿了!”   书佳顺着卫涵的指尖看过去,竟也暗自吓了一跳,她之前还没注意到这深黑色的一圈卧在卫涵眼底,犹如沁了水的墨迹,绝不是一时的累积…再细瞧瞧卫涵的面容,想起之前大家总说卫涵是“冰雪美人”,虽是谑她面颊不够红润,也更是赞她肤如凝脂、晶莹剔透,可如今这苍白的面色…倒比先前更少了些血色…   卫涵见书佳没了应声,更是沮丧,遮住脸说:“没错是吧?我这也就是敢让你瞧瞧,平时卸了妆,自己都快不敢见人了!”   书佳忙露了笑意:“哪有那么夸张了,平白多了两道卧蚕,现在不就流行这个么。”她缓了语气又嘱咐道:“你啊也是得注意点儿,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工作身体当然吃不消,而且也不能什么节目都接啊,好歹要甄别一下,适合自己的有兴趣的再做呗。”   卫涵听了突然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地说:“不接工作干嘛呢?反正他也是忙死,我一个人闲下来还不是无聊。”   “你是说章牧?”书佳问。   “还能有谁呢。”卫涵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的怅然。   书佳略一思量,停了口没说下去,她只是又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在猜想的问题:“昨儿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喝成那样?”她有点儿严肃地问。   卫涵摇摇头道出了实情,果然是关于章牧…书佳心里恍然,除了他,也确是想不出什么能让卫涵这般的理由了。原来自从章牧开始筹备公司上市以来,从零到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亲力操劳,他每天昼起夜归,加上频繁的出差,能分给卫涵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最近一段日子,他基本上每周有大半的时间都要呆在香港,连卫涵见缝插针打进去的电话,也常常是没说几句便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卫涵对待章牧的感情,本就不必多说,这次的失而复得更是有如飞蛾扑火,浴火重生,然而此一番柔情却总被打翻淹没在无情的会海里,难免心中郁郁。而她自己也正当人红事多,节目越做越多,效果固然不错,可往日里多半无所顾忌惯了,凭空惹来的各种报道也越发密集,常常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昨天下午,几篇无聊的报道正巧被卫涵看见,那言辞激烈而刺痛,净是无故的中伤以博人眼球,卫涵一气便抓起来把它们撕的粉碎。她往沙发上狠狠一坐,心里不由腾起一团的怒火。好在章牧说了要回来,她又努力静了心,亲自到他家备了一桌菜,这是卫涵第一次下厨,溅起的油渍把胳膊烫出一个水泡,她随便擦了药,顾不上疼便拿起筷子试菜。菜的味道很咸,第二道却又很淡,第三道不咸不淡,可又辛冲的厉害…尝来尝去,卫涵懊恼地丢了筷子。   她思量着总不能让章牧一回来便吃这些,索性又开车到附近的酒楼买了几道成菜回来,还特意备了一小瓶葡萄酒,她知道章牧不喜欢自己多喝。可卫涵等到晚上才知道,章牧临时有事,航班行程早已被取消了……呆呆地坐看这炒的、买的一整桌子菜肴都放了凉,卫涵的心也渐渐跟着凉下去,沁入了冰冷的寒意...半晌,她心里又似突然焚燃了一股烈火,熊熊灼烧起来。   章牧不在,她孤零零呆在他的房子里,忙前忙后准备的这一切哪还有半分意义?看着之前精心布置的一切,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若不回来,便任凭它们放冷、发酵、溃烂在这里吧,反正自己的心…也完好不到哪去。   她夺门而出,漫无去处地在街上开着车,她知道后面有几个狗仔已经盯上了她,可她不躲闪,也不避讳,任凭他们跟着好了,还会有什么比今天的报道言辞更恶毒的吗?如果有,那就尽管来吧,只要真是她卫涵做的,她便没有什么不敢去认。   不知不觉中,她只是凭着仅存的一点儿直觉在控制着手中的方向盘,可刹车一踩,车轮骤停,她也不知怎的恍惚就开到了【佳期】。卫涵怔了怔,停了车直闯闯地走进去,章牧不让喝的酒,公司不让露面的地方,她此刻都不想理会……她只想走进这个地方,去抓住些曾经贮存在这里,此刻却反而要从眼前逃走的记忆,她只想喝上几杯最醇最烈的酒,那些在以往最得意或是最哀伤的时候她总会来喝的酒,可是很久很久,为了所谓的公众形象,她忍耐,后来为了章牧,她心甘,于是似乎她再也没有这么放肆过了……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要重新放肆一回,她想要重新做一回最初的那个卫涵。   “可是自从卫涵遇见章牧,她便早已不是最初的卫涵了......”书佳在心里诉诉地说。这改变说不出好,也谈不上坏,书佳只是觉得,坏的是现在,卫涵眼底这一汪难以掩饰的伤心。   “不过现在我已经好多了,也冷静下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把那些工作推掉,跟着他去呢?”卫涵默默地问书佳,也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想法之于卫涵,确是书佳万分不曾想过的,她想反问她“这便是最初的卫涵吗?”“你是真的冷静下来了吗?”,可书佳愣着没说话,她突然在想如果卫涵真的这么选择了,是不是真的会更快乐一些...她见卫涵又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说:“书佳,你以后可要常来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越忙起来,周围围着的人越多…反而越是觉得人有些孤单。”   夜晚的湖光还是这般柔美旖旎,书佳独自沿湖边走着,想到路口去拦车,湖面上静止无风,映着粼粼波光,恍若铜镜。这湖光虽美,大抵总不若江流自由,书佳心里念着,忽而怀想起家乡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河,自顾穿城而过,滔滔向前,总有个奔头......   ☆、佳期May归(二)   日子如这小河般又一天天流过,不论谁在生活里混沌着,谁又正当清醒......   书佳自那天和卫涵聊天后,便常约晓梦一起去找卫涵聚聚,三个人笑笑闹闹,日子也算平静有趣。而卫涵眼底里藏着的那最后一抹伤心,也在章牧回来之后变得烟消云散,两人又重新变得如胶似漆起来。于是有少许时候章牧也会抽空过来她们的小聚,当然这只是在他没有出差也无需开会的时候。这时卫涵虽然更喜欢热闹,却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有意邀肖樊一起来聚会了,甚至在跟章牧和好后,她也自然地少了拿肖樊做引子来打趣书佳了,只有晓梦还不时在私下里提起来,关心着她和肖樊的走向。   然而没过多久,卫涵便发现不仅是章牧,就连自己可以掌握的时间,也是愈发少的可怜。于是三个女生的聚会,常常到最后便成了书佳和晓梦的“二人世界”。   “嗳,卫涵今天又来不了吗?”晓梦最近刚换了一家公司,这会儿正聊到自己在新公司里遇见的新鲜事儿,却见书佳拿起手机蹙着眉回着信息。   书佳无奈地点点头:“是啊,说是节目投资方办的活动,之前请的嘉宾没赶上飞机,所以急着拉她去撑场子。投资方嘛,又不好拒绝。”   “哎,真羡慕卫涵,每天都可以过的那么光鲜亮丽的。我呢?就只能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晓梦无限感慨着,忽而又正了神色问:“书佳,你跟卫涵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也特羡慕她啊?”   书佳笑着看着晓梦:“各人自有各人福,我倒羡慕你呢…”她故意拖着长调儿,点着她的脑袋说:“每天还有不少时间瞎想这些。”   “咳,我有什么好”,晓梦又徒生了感慨,“一无是处,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   “最近相亲怎么样?”书佳听出了话音儿问。   晓梦一脸无奈:“要是有个结果,我早就告诉你了,怎么还会等到你来问呢?”   ............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商讨和铺垫,《曷月》的广告专栏总算有了些眉目,苏总也终于松了金口,同意她们暂且一试。书佳回想自己一次又一次拿着被苏总打回去的方案,和Cici、小贝一起反复修改的日夜,感慨如今这桌面上堆起来的策划稿,都足足有二尺高了。当然她心里也不会忘记,这其中绝大多数的稿子,也少不了肖樊的殚思极虑和倾力相助。   不过苏总也说了:“如果这事儿真出了什么岔子,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我可是一概不负责任的。”在她的态度里,摆在第一位的仍是稳控现在的局面。   书佳心里倒坦然,她眉眼一弯:“苏总,反正《曷月》都要面临停刊了,最坏的结果,不也就是这样么?您就安下心,索性让我们放手一试吧。”   “你呀…”,苏总似有些无奈地看着书佳,继而笑着点点头:“那我可就看你们的了!”   紧锣密鼓的筹备终于打响,就好像搭了半天的戏台子,终于可以嘹开嗓子唱上一出好戏了。Cici在办公室仰面长叹:“都说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可我怎么觉得这一分钟过得比十年功还慢?再不把它们刊登出去,我可一点儿耐心都没了。”   “好好唱好这一分钟,不然《曷月》停了,咱们就是有千年功力也白费了。”书佳打趣地提醒道。   Cici突然一甩袖子,接了口便唱起来:“千年等一回,等一回爱哎哎~~”她一面抖着袖子,一面假装擦着眼泪准备继续唱下去。   “够了够了”,小贝用手拍着桌子打断她,笑得实在直不起腰来。   书佳也被逗乐了,她把新的策划方案往桌上一摊,假意正色道:“唱的太烂,别砸了咱们的戏台子,快过来重新排练!”   Cici又一挥袖子,做了个戏台谢幕的动作:“来也”。她笑嘻嘻地坐过来,加入了新一轮的讨论。几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次争取的机会难得,最好的证明,莫过于一炮打响。她们的希望是让《曷月》留下来,若是不做万全的准备,又岂敢轻易拿共同的目标来作代价。所以玩笑归玩笑,一正经讨论起来,倒又似一个比一个较真儿,煞有一股“死生存亡,在此一掷”的执念。   ……   春日的风景总是醉人,不过在这座城市里,春意终究是不喜与人长留的,好像也唯有这般匆匆的一撇惊鸿,才会令人记的真切,忆的恒远。转眼入夏,绿满枝头,花开遍地。走在朝阳的山坡上,书佳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在额前,却还是很想探头看看山那头的景致。肖樊无声跟在后面,觉得这山顶的风景因为眼前这幅画面,才更有了些热闹的生气。   他想起什么,唤住书佳问:“听刘二提起,他们公司的广告跟你们签了长期?”   书佳回过头,嘴角里噙着笑说:“那还不是多亏了他这位“好哥们儿”的暗中帮忙。”   肖樊朗润地笑,“这次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市面上的《曷月》不到月中便总被抢购一空,这在杂志圈儿里,还算是什么稀奇事儿吗?”   “呀”,书佳露齿一笑:“你什么时候都潜入我们圈子里来了,怎么还说跟自己没关系?”   肖樊摇摇头笑着,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也真可以算是半个专业的圈儿内人了。   算算时间,这已是《曷月》添加广告专栏的第三期了,这个独树一帜的广告专栏一经刊登,便吸引了不少商家的关注。最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还处在观望状态,不过在书佳的策划案里,早就已经根据之前签约的广告定制好了几个专版,也以尽可能低的价格与之前的合作商谈好了试行条件,如此一来不愁商家,她们在初期要做的,就只是宣传打响这块儿招牌了。几期下来,果真如肖樊预测的那样,杂志本身的局限平台被打破,新的广告受众和原本的杂志受众因相互交融而扩大,不但广告平台被打响、主动邀约的商家越来越多,就连《曷月》本身的读者群也被拓宽了,销量量直线上升。   这些斐然的成绩,都令编辑二部再次满载美誉,书佳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暗自思量更多了一分留住《曷月》的筹码。   终于,《曷月》的去留最终有了定论,听苏总在部门会议上说,公司已经正式决定继续发刊《曷月》了,并且保持人文类定位不变。不仅如此,人事部还吐露,有意向让书佳接任编辑二部部长的职务。苏总虽一直冷眼叙述着,心里也是极为她们高兴。   Cici更是控制不住地喜翘眉梢,刚一散会,半只脚才踏出门就扯住书佳喊:“方部长!这个名字真不错!嗳,可比圆部长好听多了!”   书佳无奈地拦上她的嘴,小贝也笑着应声:“‘原’部长可还在里面呢,你小心着点儿自己的嘴巴。”   Cici吐了吐舌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结果却正巧撞上苏总冷着脸从里面走出来,Cici一窘,没等她开口训斥便先把如花的笑脸迎了上去:“苏总,我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其实您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不会怪我们的对不对?”   “我怪你们什么?”苏总眉眼一挑,仍是冷冷地问道。   Cici这才发现苏总根本没听到她们刚才的谈话,忙不迭地笑着打哈哈。苏总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说:“别堵在门口嘻嘻哈哈的,刚才开会的内容也先不要到处嚷嚷,越是现在这个时候,越是丝毫也不能出错。”   Cici脑袋一垂,只“哦”了一声,便被书佳和小贝拉回办公室里闭门思过去了。   虽然苏总不让Cici到处嚷嚷,可是接下来,人事部的各种动静也渐渐让大家嗅到了痕迹。对书佳的各种业绩考核、员工评价、部门经理谈话,再与《曷月》近段时期的热卖联系起来,明眼人儿都能看出了端倪。于是这段时间里,主动凑上前来道贺恭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口一声的“方部长”,也听的书佳耳朵里磨了茧子。更有人还私下“请教”,问她是怎么步步为营,把苏总这么厉害的角色给挤出编辑部的。   书佳心里并不喜欢这种问题,也很不习惯这些突如其来的提前道喜。她的努力不过是想把喜欢的事情做好,可现在被大家这么一起哄,反倒弄的她有点儿不自然地忐忑起来。这些心情当然不好与同事们倾诉,不然即便是关系要好,也少不了被打趣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可是卫涵的影子,她是很有一段儿没见到了,而晓梦的周末,最近又被长长的相亲名单占了去,即使见了面,谈论的话题也左不过是围着一个又一个ABCDE先生的故事转上几个来回。和晓梦这些真实可感的生活故事相比,书佳总觉得自己这些虚无的情绪纷扰,既显得有些矫情,又不知如何说起了。这么想来,若真是不吐不快的话,此时身边真正能让自己毫无戒备、通彻释怀着倾诉的,倒好像只有肖樊一人了。   他总是会如现在这般朗润地坐在对面,侧着身子问:“既然你只是想留住《曷月》,想把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那就继续去做好了,何必在乎其他人的道贺是提前还有推后呢?”   “我也说不上来…”,书佳心里一筹莫展,“虽然苏总对我们是严厉些,以前我跟她也有过误会,可是听别人这么说她,我心里还是不舒服。而且我就是觉得,‘方部长’这三个字,现在听起来特别刺耳。”   肖樊的唇角挂起一弯清笑,他双手合十,学着念经的和尚说:“如果本来无一物,又能在何处惹上尘埃呢?难道听他们这么一叫,反而叫出了女施主的得失心么?”   书佳倏然漏齿一笑,她眼波流转,低眉细想着说:“也许是的。如果事情没成,我本来是不在意的,可她们已经平白地空喊了一通,到时候岂不是要看我的笑话?”   “她们来‘道贺’的时候,你有过确认的回应吗?”   “这当然没有。”书佳答道。就算没有苏总的提醒,她也是不会应声的,更何况她老人家还千叮咛万嘱咐的。   “那他们自己要来大张旗鼓地空喊一通,你又没答应。如果事情不成,他们该笑话的,难道不是自己么?”肖樊眉梢一扬,眼里带着笑说。   书佳心里一动,蓦然觉得敞透了许多,她若有凝思地看着眼前的肖樊。对于自己时而糊涂不拘,时而又微如尘芥的思绪,有时连她自己都弄不清心中莫名绕不开的那一片黯然究竟是什么。可他明明看的透,却从不会直接说破她的心思,他只是一步一推,帮助她找到自己牛角尖儿里的答案,就好像他也这么一步一深,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推开了自己的心门。书佳睫毛一颤,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伸出口袋里的手,把碎发别的耳朵后面,不知道自己刚才都在想些什么。   她又习惯性地想起邱翊辰,在以往烦忧的时候,那是一束耀眼的阳光,不必言语,便可以直接照进她的心里去,让那些黯然都自行躲藏。可当阳光散去,那些细小的蛭虫又会重新从各个角落里爬出来,噬啄着她的思绪。然而肖樊的慰解,朗润如丝,像是一帘春雨,一点点沁入她焦枯的心田,让她每一点蒙尘的愁绪,都在当下变得清冽澄澈。也许在她放弃了那个能够找到邱翊辰的帮助时,她就已经停止了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如果有一天,翊辰他回来了怎么办?   也许一段新的感情,还需要一个新的契机,尽管书佳心里,还在隐约地担忧着什么...但在此刻,她终于确认,自己是在慢慢地靠近,靠近一段不知是喜是悲的,但此时阳光正好的未来……   ☆、凌晨的电话(一)   就当方书佳觉得周围一切都各自迈上轨道,纷纷开始奔各自的方向跑入未来的时候,谁也不曾想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又把这平静的湖面搅起了诸多让人看不透彻的涟漪……   凌晨时分正是睡得紧的时候,这晚的电话铃却猛然响起划破了寂静。   书佳微微睁开眼,不由锁了眉头,窗帘外才刚透起微亮的光,是谁这么一大早打来,还一直响个不停。她揉着眼睛拿过手机:“喂?”   “喂?书佳,涵涵住院了,正在手术。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那声音甚是急促,书佳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是Jem的声音。可她顾不及细想这电话为什么会是Jem打来的,便慌忙披上衣服起了身。   马路上还都是静悄悄的,树多的地方仍是暗黑的一片,窸窸窣窣的,只偶尔见几个晨练的路人。这时肖樊打来电话,许是Jem也跟他联系了。果然上来便也是焦急的声音:“你先别出发,我马上去接你,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出来了,刚拦到一辆车。”书佳关了车门,一面回答。   “那好,我也走你家那条路,把车牌号发给我。”肖樊说。   道路曲曲折折,书佳辨不得方向,平日里坐车惯常只记站名不记路线,一到午夜或凌晨独自打车时,心里便总有些忐忑,加上电话里也来不及细问卫涵究竟得了什么病,这会儿心里便干有些焦急。过了半响手机又震了一下,她看了信息,便朝后车镜看,看见肖樊的车正跟在后面,她回过头,心里踏实了一点。   医院里虽也是寂静,可近了急诊区,周围亦都是匆匆的步子,和晨曦中窗外的鸟语显得极不相称。书佳沉默着,和肖樊一起朝手术室赶。门口的灯还是红色的,手术进行中。Jem一个人立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旁边长椅上另有几个神色焦虑的人,书佳认得其中一个是卫涵的助理艾丽,其他的应该便是她电视台的同事了。   肖樊跟Jem打了招呼,Jem颔首回应,那面色暗的发白。   “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进了手术室呢?”书佳急着问。   “早上四五点钟我接到电话,是涵涵的号码,打来的人慌张着说有人昏倒在洗手间外面,地上有部手机,她是自己按照最近联系人的号码打来的。”Jem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他神色微怔,像是在有意解释着什么:“之前看新闻…说涵涵今晚要主持金穗奖颁奖礼,她一向视这个为自己的心愿,我知道她今早还要早播,就在昨晚提前给她打了通电话,只是道了声祝贺。”   书佳会意地点点头,听Jem继续说着早上的事:“我接到电话就立马按那人说的地址赶过去,见几个人已经在抬着涵涵上救护车,便和他们一起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说是胃穿孔,应该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加上作息紊乱、精神过分紧张导致了胃部溃疡恶化,形成穿孔,需要马上手术。她进了手术室后,我想起自己没有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想了想就先给你打了电话。”   “那个女生是卫涵的助理,她应该已经联系上叔叔阿姨了。”书佳指了指艾丽,低声安慰道。Jem朝那方向看了看,有些放心地点点头。书佳心里讶异,她竟不知道Jem连卫涵的助理也并不曾认识…   手术室外的灯灭了,外面的人一齐拥了过去,一个穿白褂的大夫推门出来摘了口罩。众人都焦急地问着大夫怎么样,书佳没吭声,她的眼睛直盯着大夫的嘴唇吐出了:“放心,手术很成功”几个字,才算舒了一口气。她转头看Jem,也是一副魂归附体的样子。   “病人家属到了吗?”大夫环顾四周问。   Jem先一步过去,口中询问着什么,书佳跟在后面,听大夫跟Jem说着住院的事,然后嘱咐他“病人醒来后需要静养,除了你们家属之外,其他人最好先回去。”Jem点着头,却没跟护士去办住院手续,直到看到卫涵被推了出来,他半颗心落了地,才移了步子去。艾丽也快步跟上,一起去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   书佳随护士扶着推床,一路向病房走着。她见卫涵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上面,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愈发显得消瘦清冷了。她想到大夫说的种种病因,饮食不规、精神压力、日夜颠倒作息…书佳心里一紧,眼泪有些止不住就要落下来。肖樊在旁劝慰着,也一同到了病房。Jem回来见里外还是围了一圈人,便跟大家转述着医生的嘱咐,劝大家先回去。而卫涵今天的早播临阵换了人,也不知台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几位同事各有工作在身,又见卫涵手术成功,便也告辞着先离开了,只留下他们几个和艾丽在这儿等着卫涵醒过来。   书佳出门接水的时候,看见卫涵的爸爸妈妈正站在护士站旁询问着病房的位置,她叫住他们,两位老人朝她走过来,步履有些蹒跚…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多了一丝苍老。   病床上的卫涵还没醒过来,卫涵妈妈走到床边握起女儿的手,神色担忧地摩挲着。Jem又搬来一张椅子,扶卫涵爸妈坐下,卫涵爸爸道着谢:“谢谢你啊,是涵涵的同事吧?辛苦你们了…”Jem自然地点了点头,“我去给您二老打杯水。”   Jem正转身,书佳已经端了两杯茶过来,她看到眼前的场景,默默没有向前,只把茶递给Jem,由他送了过去。正巧肖樊也从外面进来,拎着一些刚买的洗漱用品和早点,另有一袋水果和一个暖壶。他认得卫涵爸妈,小声打着招呼。卫涵爸也回忆起来:“肖樊是吧?又麻烦你了。”Jem听闻抬头朝他们看了看,眼里似有若无地流露出一丝黯然。   不过一会儿查房的护士走进来,探头望望便说:“里面的家属只留两位,其余都出来吧,病人还需要休息。”   书佳无奈扯了扯肖樊,跟卫涵爸妈叨扰了几句,便一同走出去,她出门时看了看Jem,他有些尴尬地独自杵在卫涵爸妈旁边,眼里虽有不舍,也还是跟着走了出来。   “我在外面等她吧,”Jem的步子只停在门口,他看看手表:“你们先回去上班,等她醒了我告诉你们。” 书佳看他的样子,知道再劝亦是无用,又想到两位老人年纪大了,怕有什么事确实照应不来,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对肖樊说:“我也在这儿等吧,多一个女的在方便些,你快先回去吧别耽误了上班。”肖樊冲里面看了看,又走开几步打了通电话,回过身来也应声坐在长椅上:“我也留在这儿吧,一会儿人醒了想吃什么,多一个男的在,要出去买什么也方便。”书佳嘴角浅浅一弯,没再言语,肖樊把方才买的早点递给她和Jem,两人皆冲他摇摇头,没有什么心情吃下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着,只些微听到卫涵妈妈在病房里面喃喃自语着什么,她自顾同女儿说着话,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悄无声息地又来了。四下里那么静,静到只能听得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卫涵有些吃力地渐渐睁开眼,觉得眼皮异常的沉重。这是在哪里?她恍惚地看看周围的一切,感觉到腹部有些撕裂的疼,她用力回忆着,连缀着太阳穴也钻进一阵阵跳动的痛……   依稀是凌晨四点多钟…因为前一晚熬夜准备金穗奖的事,自己起床迟了,怕来不及上妆,没吃早餐就赶到直播间。出了洗手间,又是一阵钻心的胃痛,捂着肚子顺着墙根儿蹲下去,最近经常这样,自己也习惯了。忍过一会儿,原以为过了这段儿便好了,自己又强撑着扶着墙站起来,突然猛地一阵目眩,身子便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模模糊糊中看到拐角处一个保洁阿姨扔了拖把,朝自己跑过来,嘴上还喊着什么…胃里又一阵针扎似的绞痛,眼前虚空空地一晃...剩下的,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方才醒来,四下里望望,皆是肃清清的一片白色,卫涵依稀明白了自己此刻是在什么地方。她抬了抬手,想侧过僵直的身子。“Jem?”卫涵微弱地诧异着,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轻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伏在床边的Jem,他猛地抬起头,惺忪的睡眼里掩不住喜悦:“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大夫!”   “嗳…”卫涵轻轻拦住他,“怎么你…”   Jem又坐了回去,回答道:“叔叔阿姨年纪大了,在这儿守夜太辛苦,我劝他们先回去了,我留在这儿陪你。还有书佳和肖樊,一大早也赶来了,一直等到傍晚才走。你刚醒,先别多说话,我去喊大夫来看看再说。”   卫涵听了聚睛一定,嘴角动了动,“现在几点了?你帮我问问大夫…晚上我还能去主持颁奖礼吗?”   Jem叹了口气:“颁奖礼早就开始了…听艾丽说,节目组已经安排了其他的主持人。你现在先要把身体养好,一会儿我再跟阿姨他们打个电话,免得他们夜里也要担心。”   卫涵的眼睛漠然地垂了下来,她没吱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接连几日,书佳一并每天都来医院看卫涵,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她知道卫涵错过了梦寐以求的金穗奖颁奖礼,心里既是懊恼,也有不甘,而且把卫涵关在医院这种枯燥无聊的地方,定是比拿刀横在她脖子上更叫她难受。好在卫涵平日里人脉极广,这些天病房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各行各业来探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其中有不少还是活跃荧屏的名人,书佳心里暗想,这要是把Tony领来,他还不得高兴地把兰花指翘到天上去。可是几天过去,书佳左等又看,这一波波客流来了又散,却就是见不到章牧的人影,卫涵爸妈也时常问起,书佳只听得卫涵回答“出差去了,现在还不方便,过些时候就回来”。   晓梦只要得空,也会常来医院探望,每次还用保温盒装着自己做的养胃粥来,几个人难得凑齐,没想到时常聚聚的想法,竟是在这间病房里得以实现了。至于Jem,倒还是整日都来,卫涵执意不让他守夜,他便深夜里走,一清早便来,日常饮食一应照顾周全。之后艾丽临时被叫回台里帮忙,换了卫涵爸妈轮流着夜里陪护,书佳担心他们的身子,便自告奋勇连守了几夜,晚上更是把电脑也搬来,趁卫涵休息的时候赶赶稿子。这样白天里上班,精力上难免有些吃不消。   这天上午,书佳编审的稿子里一连被查出两三个错误......   ☆、凌晨的电话(二)   这天上午,书佳编审的稿子里一连被查出两三个错误......   虽说问题都不大,但苏总还是看出了反常,她毫不留情地当着大家的面儿对书佳说:“看你最近萎颓不振的样子,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人事部的通知还没下来呢,要是你现在就想着松懈或是摆架子,可还早了点儿!就你现在这种时候,更是要对自己提高要求才对。”   虽然苏总已经在很多场合都表示出对书佳的欣赏,但遇到事情,她的严苛仍丝毫不减从前。不过书佳这次并没有怨言,也没有解释,虽然她并没有意松懈什么,可她破天荒有一点和苏总的态度是一样的,那就是自己生活里的事,无论什么,都不能成为工作里的借口,毕竟老板若宽容是幸事,可他们也确实没义务为哪个员工的私事买单。   然而这事儿一经了小文的耳朵,很快便在公司里渲染着传散开来。一些前段时间与书佳拉拢亲近的人,见她提升部长的事儿也不一定坐实,便在里子面儿上又都走淡了些。书佳心里倒是不在乎这个,那些本就不是真心相待的人,少了还落得清净些。可是像芳琪这种听了传言还故意多到你面前走来晃去,眉眼间净是一派得意神色的人,可就真让人有些恼了。书佳想着苏总的话,不愿与她理会,可这一下午理起稿子来,几次三番被她的阴阳怪调儿打断思路,实在忍不住要开口说上两句把她打发了。谁知书佳还没起身,就被Cici挡下了......   Cici煞有一股拔刀相助的气势,她把胳膊一拦:“这段时间你不方便出手,看我来替你骂走这只死乌鸦!”她冲上去便是几声厉语,和芳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最终闹得周围一圈儿人都赶来劝架,结果固然是芳琪灰溜溜地走开了,可Cici和书佳,也难免又吃了苏总一顿严厉的斥责。   晚上到了医院,卫涵还在床上休息着,书佳得知卫涵的爸妈昨夜染了较重的风寒,便执意劝他们回去休息,还是准备自己留下来陪护。卫涵妈妈见她这段时间跑前跑后,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儿,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忍心她再连守一夜。可卫涵爸妈的亲戚们又都不在本市,一番争抢不来,书佳只好给晓梦打了电话。晓梦虽然上班的地方与医院相隔极远,但遇到这种时候,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卫涵妈妈一边叹气,一边和卫涵爸商量着准备请护工的事儿。   这个时候卫涵其实早已经醒了,可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闭着眼睛听着爸妈和书佳的一番“争执”。等到爸妈走了,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她才睁开眼,慢慢坐起了身。   书佳见她醒了,便告诉她晚上晓梦来陪护的事儿。她见卫涵没有出声,只是面无表情地靠着墙,呆呆地坐着…书佳终于忍不住又问了卫涵:“现在你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叔叔阿姨身体也不好,章牧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卫涵指尖一颤,把被子向上拽了拽,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工作忙,再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回来了。”   “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你都出院了,还要他来干嘛?!”书佳有些替卫涵气不过。几天来,她见卫涵每天都给章牧打电话,也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章牧的回答永远是“还说不准”。卫涵听了虽难过,面儿上却也不恼,还一直提醒他工作辛苦,健康最重要云云,偏偏就绝口不提自己住院的事。书佳心里白白地又急又气,她眼波一横,顺着刚才的话一股脑地问了出来:“是啊,你不是跟他说健康最重要吗?那你现在都病成这样了!他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不能回来照应着啊?!”   卫涵听了眉头微蹙,她眼里烟云一晃,背过身又躺了下去,却是淡淡的语气:“没事儿书佳,我知道这些天你也是累了,谢谢你。从今儿起你就回去休息吧,晚上你们也不用找人陪着我了。有什么事儿,我自己呆在这儿,叫护士来就好。”   书佳愣了愣,险些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看着卫涵转过去的背影,“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公司上市,”卫涵没有回应书佳,只是接过话说:“最近正是关键的时候,我帮不了他,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书佳心里明白了几分,可难免还是置气,她嘴角撇了又撇,一转身跑了出去。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和卫涵还从来没红过脸,今天倒算是头一遭。这会儿书佳一个人闷着头朝住院部楼前走,想着自己今天到底冲撞了哪路神仙,碰上这么多怄气的事儿!她穿过花园走到医院门口,又转念想着晓梦还没到,万一病房里有什么事,也没个人在边儿上…   正纠结着要不要调头,刚好瞅见Jem和肖樊朝这边走,冲她招着手。书佳径直上前,看了他们一眼没打招呼便说:“她在里面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说完一侧身子便继续朝前走,留下肖樊和Jem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肖樊略一定神,便也随即转身追了过去,原地里只剩了Jem莫名其妙,不知道书佳这通脾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其实在当下的时候,书佳心里确实是气卫涵误解了她的意思,如果自己真是因为怕辛苦才想章牧回来,那她为什么会站在那里?这么多天来自己公司、医院两点一线地奔波,又算是什么?卫涵的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可书佳在附近寻了个幽僻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坐了会儿,心情平复下来,倒也自己宽慰了不少。这么多年的交情,卫涵的性子她也是懂的,娘娘一向自恃要强,总觉得她自己就能处理好一切事情,可现在病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觉得拖累了大家,心情不快也是有的。再者她又不愿跟章牧提起住院的事儿,自己追问她章牧什么时候回来,虽说是关心,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一被提及又戳到伤心处,心里的苦闷也可想而知。   书佳自顾叹了口气,提了怕卫涵伤心,可看她明明期待的样子,不提心里又忍不住,况且自己已经这么跑出来了,再回去也不知道圆些什么。书佳只顾托着腮烦闷,把拖在地上的裙角揉得跟她的眉头一样皱皱巴巴。   肖樊找了半响,终于在医院后面的草坪上发现了书佳,见她这幅模样,也是心生疑窦。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在她旁边席地落坐。   “怎么了?”肖樊问。书佳显然并没有搭腔的意思,只扭头看了他一眼,便眉头一锁,连同着把口也封上了。   肖樊口角含笑:“怎么,是你欺负了病人?还是病人欺负了你啊?”   “嗳你这话什么意思?谁欺负她了?” 书佳立时恼了,这字面儿上听起来…当然不会是病人欺负她了?   “哦,”肖樊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就是她欺负你了?”   书佳一时语塞,顿了顿声,不耐烦地回答:“她也没欺负我!”   “哦…”肖樊又故意反问:“既然她也没欺负你,你也没欺负她,那你把人家病人孤零零仍在病房里,自己跑这儿来生什么闷气呢?”   “谁说我生气了?”书佳没好气地辩白。“总之从明天起我就不去了。”她眼波扫向别处,忽而又转过来指着肖樊说:“不过你得替我去!帮我打探消息,看她需要些什么,再看看章牧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肖樊“友善”地打断了她的慷慨激昂:“嗳嗳,温馨提醒一下,别忘了,我可不是你们那个什么章牧那边儿的啊。”书佳细眉一横,白了他一眼,自己倒是情急之下忘了这层关系,她思虑着没再说话。肖樊见她不语,又继续问:“不过事到如今,我倒也感兴趣,你是站哪边儿的啊?你难道不也觉得Jem比那个章牧更靠谱些吗?”   “靠谱是重要,可感情的事,好恶本就随心意而定,不是看谁靠谱就选谁。”书佳答道:“尤其现在她身体这样,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不能说。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起码目前为止,她的心意从来都是在章牧身上。所以我两边都不站,我就是卫涵这边儿的。”   肖樊深表同意地点点头:“你就是卫涵这边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由你亲自去看她比较好。”   书佳回头看他,眼睛瞪得杏圆,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又落在此:“你!”   “好好好,”肖樊见她真动了气,只好认输道:“我替你去。不过我只负责打探消息,违背朋友义气的事我可不做。话又说回来,你要不亲自去的话,等那什么樟木蟑螂的回来,你不怕我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么?”   “行啊!还敢威胁我了?”书佳听了愠色渐退,忍不住流露些笑意。   肖樊煞有其事地说:“你不是保持中立嘛,我可是旗帜鲜明啊,你要是不去,那没准真得乱套了。”   书佳眼里含笑,白了他一眼:“等他回来再说吧!”   ☆、月影成双(一)   几日里书佳没有再去医院,公司里也确是紧忙的时候,人事部的考核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正催着书佳整理历年来的获奖材料。虽说这几年为公为私也参加了不少比赛,可书佳对这些奖状的收整,倒不如对读者的来稿更加珍视,直在家翻箱倒柜了几番才找到了寥寥几张薄纸。   而她的主要心思,也还是放在这个月的稿子上,前些日子Cici和小贝见她整日里往医院跑,也没敢打扰,这下看书佳日日按时回来,便又请她帮忙审定稿子,一起商量下一期广告栏策划的事情。   人虽不在医院,书佳却还是有意无意地问起肖樊和晓梦,关心着医院里情况怎么样了。听说还是Jem又不由分说地接连照顾了几天几夜,卫涵再劝他回去,他便用守夜人手不够做说辞,执意不肯离开了。就这样,在大家的照顾下,卫涵的身体正逐渐恢复,可是按照晓梦的说法,她的气色却还是郁郁黯然,依旧不见回转。晓梦和肖樊不时劝书佳过去看看,书佳心里担忧,可面儿上仍倔着脾气,后来Jem也打来电话,说卫涵这几天其实经常提起她,觉得自己那天话说重了,思虑着这事儿,心情也不大开朗。书佳心里一荡,不管Jem所言是真,还是只是从中劝解,卫涵仍旧心情不畅的事正合了晓梦的说法,看来是不会有假了。也难怪,章牧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些天有关卫涵住院的媒体报道也不在少数,连Tony看到新闻都会跑来向自己问上一问,就算是卫涵有意不提,难道章牧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书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去医院看看,不管她们之间有什么磕碰,娘娘现在在医院里躺着,自己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生气”。   看看这世界上,做哪一行都不容易,书佳才走到住院部楼下,便在心里感叹这些娱乐记者们也真是执着,这么些天过去了,“卫涵突发疾病无缘金穗奖,佟嫣临危受命主持大放异彩”的新闻早就成了旧闻,可每天还有他们等在这里,不知是想再从这间病房里,等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来。   书佳无奈地摇摇头,那些看起来最是光鲜的明星贵商,生活里却最是缺少了平实的自由,孰得孰失,想必也是各有感念吧。书佳避开人多的地方,径直从侧道上了楼梯,一路上病房的门有开有合,里外进出的人们亦是有旧有新。可无论是旧人还是新人,或新染病痛,或固疾犹在,皆无所贺由,而那些不见了的身影,更不知是应当恭贺,还是悼怀。书佳心里想着,又念起外婆去世时的情景,凭添了一丝伤感在眉间。她怕被卫涵瞧出来,便悖了闹她开心的来意了,书佳在病房外停了步子,准备整理一下,挂起笑再进去。   “Jem,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不想这种关心被外面那群人拿来做文章。而且…他要是知道了,也不好。你还是别来看我了,好好照顾自己。”是卫涵的声音,那语气里裹着刻意的寡淡和疏离,书佳伸出的手,停在了只推开一半的门上。   “等他回来了,我再走。”Jem继续烧着壶里的水,平静地回应道。   “那你留下来等他吧,我是等不下去了。我已经跟大夫说过了,这两天就办理出院。”卫涵的声音和面色一样没有一丝暖意。   Jem很有些不安地走至她身边:“涵涵你别冲动,大夫不是说了吗?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还是建议你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可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束手束脚的,哪儿也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书佳站在门外,章牧的背影遮住了卫涵的脸,可她还是仿佛看到了卫涵说最后这句话时眼里的怨怼和凄厉。卫涵此刻想去哪里,又想做些什么?书佳低头想了想,恐怕,若是章牧不方便回来,她便是要亲自去找他吧。   书佳心里想着便转了身,只觉得胸口蓦地腾起一股烈冲冲的闷气来,她跑到楼层外的天台上,掏出手机拨响了章牧的电话。   “喂?书佳,我在…”章牧正急着走进会议室,看到书佳的号码,想简短解释一下便挂断进去开会。   没想到一向文雅的书佳竟一上来便怒气冲冲地对自己一通臭骂:“章牧你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卫涵住院了,她为了怕耽误你工作不告诉你!你呢?自己女朋友躺在医院里这么久了!你耳朵聋了吗一点儿都听不出她声音虚弱成什么样了?!”   “书佳,我马上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你先别激动,等一会儿我再打给你详细说。”章牧保持着【华语影视】当家总裁应有的冷静和气度。   “这就是你每次的说辞吧?”书佳清冷地笑着,嘴里却并不买账:“卫涵有时间等你,我可没有,你就直接说什么时候回来吧?”   “我是真不知道她住院了”,章牧诚恳地解释道:“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早就回去了。”   “这些天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就算你忙得没有一丝时间,你们那么大一个“影视”公司,有谁不知道你和卫涵的关系,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一个人看新闻的吗?”   章牧沉默了片刻,“我明天就回去。”   他话不多,但总算说出一句让书佳满意的答案,电话“嘟”地一声挂断了,书佳的气恼也跟着那声“嘟…”释然地挂断了......   第二天,章牧便乘最早班的飞机赶了回来。他事先没有告诉卫涵,书佳也怕情况有变,并没有向谁吐露,因此当章牧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走进病房的时候,屋里的所有人都和楼下争拥围堵的娱记们一样,充满了惊讶。   卫涵半坐起身子接过花,病倦的面容蓦然舒展为明媚的笑靥:“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是在故意制造惊喜吗?”   章牧弯下腰,伏在床边轻声说:“恩,我给你制造惊喜,你却给了我大大的一个惊吓。怎么生病住院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跟我说一声呢?”   “上市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想你分心。”卫涵笑着瞅了一眼旁边的书佳:“看来是书佳多嘴,把你给叫回来了吧?”她盈盈笑着看书佳,嘴上埋怨,眼里却仍是朋友间最亲昵的感激。   “可不?下回出了什么事,你可得早点告诉我,不然咱们方大小姐,还不知道要把我骂成什么落魄样呢。”章牧笑着说。   “怎么说话呢樟子树,你还想咒我们娘娘出什么事儿啊?还不赶紧呸掉!”书佳假愠含笑着抢白。她扬眉一抬眸,刚巧卫涵也正看她,两人抿嘴一笑,有些磕碰解释的话便不无需再多言语了。   卫涵眼里藏着笑,也跟着书佳一起埋怨:“就是,她骂了你,可我还是得谢谢她,要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   章牧愧疚地叹了声气,“你在这行也知道,娱乐报道多半最喜欢夸大是非。你每天都打电话来,却从没提过住院的事,因此助理告诉我那些报道上的内容时,我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还斥责他们瞎信谣言,人云亦云呢。”   书佳见他们许久未见,含情脉脉、旁若无人地便细聊了起来,倒是忘了边儿上还尴尬地站着几个人。她看了看晓梦,又悄悄拉了拉肖樊,示意他看看Jem的脸色。其实,肖樊早在章牧进来的第一时间,便最先关注了他这位哥们儿的面色...那张脸煞白的,倒像他才是该卧在这间病房里的人。肖樊虽守着礼貌和风度,可见他们当着Jem的面儿就这么啰啰嗦嗦的,早就按耐不住,他轻咳一声,便要开口说点儿什么。书佳见状也赶紧地“轻”咳了一声,盖过了肖樊的咳声,紧接着说道:“你们俩慢慢聊,我们几个出去逛逛。”   卫涵这忽然才想起来他们几个都在,窘然觉得有些失态,她整了整头发站起来,笑着准备打个圆场。章牧也英挺地走过来,笑着问:“这几位也都是你的朋友吗?还没替我介绍一下呢。”   “哦...看我这病的,脑子也糊涂了”卫涵略有些尴尬。不过这窘态在她面颊上稍纵即逝,她娉娉地走过来,眉眼间神思已定:“这是晓梦,你之前见过的。”章牧早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和晓梦打了招呼,这会儿又冲她颔首一笑,等着听下面两位。   卫涵把臂翩翩朝这边一弯:“这位是肖樊,这位是Jem。”她呼吸匀称,含笑得宜。   章牧应声打着招呼:“这两位是初次见面了。我是章牧,还请多指教。”   书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卫涵明知章牧和晓梦已然相识,还是聪明地先介绍了她,然后自然省去已识的身份与关系介绍。这样之后虽只说了肖樊和Jem的名字,但他们与自己的关系便顺理成了和晓梦一样。不然等介绍到Jem时,一时还真找不到令双方都觉得合适的词来。   章牧本也觉得是极平常之事,他笑着主动和他们一一握手,可当他的目光直接触到肖樊的时候,便已然有了些疑惑。那是一双朗默里藏着一丝不屑,又似裹着一圈微火的眼睛,他朗润地笑着,只礼节性回握了一下,便撤回了自己的手。章牧没及深想,又转向Jem。如果说肖樊的手还是温热的,那此时Jem的双手却早已像寒冰一般冰冷而僵硬,他目若深井,面色凝固如蜡,但他握向章牧的手,却意味深长地停了片刻才松开。   章牧略一凝思,立起身子笑着说:“谢谢你们对涵涵的照顾,等她病好了,我们一定请大家吃饭。”   “吃饭就不必了”,肖樊笑着应答:“相互照顾是应该的,大家都是朋友,卫涵本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嘛。”   Jem听罢看了一眼肖樊,含着半丝阻拦、半丝会心的意味。可书佳却紧张得一口气儿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不过细想这话在前后语境中也确实没什么不妥,再看章牧,也像是并没在意。书佳给晓梦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唱一和地开始说着要走的话。一番应承过后,她用力拉了拉肖樊,和他一起出了门。Jem略微一怔,也浅笑着告辞,静静地走了出来。   走廊外的Jem侧身而倚,莹莹孑立,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杂味。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卫涵会对一只断了针脚的蝴蝶胸针细心珍藏,可自己费尽心思买到新的一模一样的图案,她却从未佩戴过,直到他今天见到了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卫涵口中的章牧,他有种预感,他才是那枚胸针真正的主人…其实,这又有什么悬念呢?呵…在那张写着生日心愿的卡片里,那个卫涵心底相信着、期待着的“未说出的承诺”…不也是来自于他吗?   他记得卫涵和自己分开时,坦诚地说出那个名字,她甚至没有想过要骗自己一下…他也仍在回忆刚刚卫涵苍白的脸上,为章牧瞬间绽放的粲焕。他明白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卫涵嘴角里温暖而娇籁的回忆与期待……   书佳出了门便朝前走,本想张口数落肖樊几句,又忖思着回头,想着好歹避开其他的人。可她一眼看见Jem仍倚在原地,一肃寂寥寞然的样子…...她心里一动,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了步子。 “Jem,我…”她想到是自己把章牧叫了回来,莫名感到一丝对眼前人的愧疚,可她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Jem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我答应过涵涵,他来了,我便走。其实说心里话,我也挺希望他来的。你看今天,毕竟涵涵笑了,还笑得那么好看。这些天来,我们有谁见她这么高兴过?”   书佳静默无言,只嗅到一缕颓然而幽淡的气味在四周徐徐蜿蜒着,那是Jem手中刚刚点起的香烟......   ☆、月影成双(二)   这一年的夏天,像是有些迟迟不忍归去,直捱至秋分,日头依旧散发着威力。而对于这漫长的灼热来说,夜晚的风总是最让人盼望的,像是久旱初逢的甘露,翩翩带过一缕清凉,使燥渴的人们倏地神清气爽,也好对明天的烈日多了一丝忍耐。   书佳和肖樊走在沿湖的马路上,那里背靠着山,想来吹过的夜风,总是最清爽宜人的。   书佳一面走,一面想章牧这一回来,卫涵事事以他为先,倒让身边不少人都得了清闲。这个周末没有了医院里的慌乱担忧,自己倒过得闲散舒阔。只是又想起昨天Jem只身独倚的落寞,和肖樊对章牧的“口无遮拦”,心里不由又泛了波澜。   当时她见Jem黯然出神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劝慰,还好肖樊走了过来,和他聊着几句。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多少有点尴尬,为免Jem难以释怀,便悄悄地走开了。等肖樊劝完Jem,回过神来的时候,书佳早已不见了踪影。肖樊再打电话过去,却一直是无人接听,他眉峰稍蹙,心里暗自明白了些什么。   其实这一整个周末,书佳只是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手机虽静了音,却也不时看到肖樊的未接来电,她心里愁思未解,便没有回拨过去。直到周日晚上,刚把铃声调回来肖樊就又打了进来,音乐响了半晌,书佳一怔,接通了电话。   此时两人走在湖边,倒又都是沉默无语。   书佳走得有些累了,她停下步子问:“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什么时候才到?要是走过这个路口还不到,我可就要回去了。”   “就在那儿不远,相信我,很快就到了。”肖樊抬手指了前面说。书佳满眼疑惑地看着他,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地移了步子。   “是要带我来看星星吗?”她走了一会儿又问,难得抬头看见满天繁星,想来白天必是个极热烈的响晴,把星星们都烤得晚上出来透气儿了。“如果是的话,就在这儿看就好了,这边已经很不错了”,书佳背靠在阑干上说。   肖樊黠然一笑:“看星星这种俗气的戏码,怎么笼络得住方女侠?”   “我还真挺喜欢看星星的...”书佳的嘴角微微颤动着一弯,“小时候满天都是,我和晓梦常躺在草地上看,聊着天儿,静静地发呆,看着头顶的星空。不过现在,倒是很难得见到这样多的星星了。”   “走吧,再往前走走。”肖樊笑着,推着她继续走。两人曲折向前,绕过一个拐角,肖樊停了步子说:“到了”。前面是一个洞口,书佳探头看看,并未觉得稀奇,可她见肖樊已然快步朝那个洞口走去,便也加了速度跟上去。   刚一站定,书佳便感受到一阵爽快淋漓的夏风从山洞里刮了出来,她浑身一凛,深深呼吸起这从天而降的自然凉意,仿佛心里的燥热也随这凉风熄了火,一下子解了盛夏的暑气。   “没想到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还能有这么一个爽心的山洞。我在这儿也呆了七八年了,怎么从来没发现过?”书佳惊喜道。   肖樊笑而不答,只说:“穿过去,更是别有洞天呢!”   “穿过去?”书佳问。   “是啊,怕黑吗?”   “当然不怕!”书佳先一步迈开腿,弯了身子便钻进去。那洞口两边的光幽幽地透过来,倒也不是很黑,只是里面坑洼不平,还积了些前几日的雨水,肖樊侧身绕过去,还是走在书佳的前面。书佳也顺势一侧,忽而脚底不稳踩到一颗光滑的石头,她步子一滑,仓促间拽着肖樊的胳膊站定。肖樊关切的眼神迅然合着月光投下来,他略一凝神,又护着书佳继续朝前走,好在洞身很浅,没一会儿便到了出口。   所谓出口,其实通往的去处也不算开旷,只是道路那头延伸出的一小块儿空地。但避开了另一侧穿流而过的车辆,此一处方寸间,唯一弯新月挂在天幕上,映在湖心里,四面烁星团簇,清妙幽静。书佳心里一净,倒少了口头的感叹,她在风口旁找了个净处坐下,背倚山脚,凉风习习。此时月光漾漾地晃在湖面上,书佳的嘴角也微微漾起一弯浅月。   肖樊看她出神不语,以为又在想些烦心的事情:“你这两天,是在怪我…那天说错话吗?”他坦率地问。   书佳白了他一眼,看他认真的样子,又把气话咽了回去。   “我是有分寸的,你不要为这个担心。”肖樊的语气里多了些柔和。   “其实也不全是…”书佳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其实…昨天看到Jem那个样子,我心里也挺难过的。可我毕竟也跟章牧是旧交,尤其是体会到卫涵的心情…有些事我没办法做到两全。我只是觉得…自己在Jem面前,多少会有些难以心安吧。你拿话跟章牧置气,站在你的角度上,我也能理解,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说到这里,书佳缓缓倾吐的话音儿突然戛然而止,静悄悄没了声响。   “要是你什么?”肖樊转过脸问。   “没什么。”书佳把头扭向另一边,随手将一缕碎发挂在耳后。   肖樊见她的样子,蹙起眉细想了一下,嘴角边抑制不住地俊逸飞扬。他略一思定,朗润地接口道:“要是你时常和我在一起,以后难免会经常见到Jem,这样就算他不在意,你心里也会觉得不安。而我要是因为Jem与章牧不和,那么有章牧在的场合,你也怕我去了心里会有所顾忌。若是真的和他争执起来,还有卫涵在旁边,你夹在中间也会为难…”   书佳心里一动,没想到他竟如此入微地体察到自己的心意…刚想说上几句窝心的话,却听到…   “嗳,我说的对不对啊?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承认啊”,肖樊微笑着看她。   “不对!”书佳登时翻了个白眼过去。   没想到肖樊却只当听到了肯定答案,继续笑着问:“那你说,你为什么会想到…自己以后会时常和我在一起,这个问题呢?”   草洼里的蛐蛐儿也跟着凑热闹地叫着,给这静谧的湖边月夜添了丝丝乐声,也映着今晚这美得不真实的繁星,更多了些生趣。   书佳避而不答,扯过刚才的话题讲:“人家Jem自己不都讲了吗?其实在他心里,也是希望章牧回来的,毕竟这是卫涵的心愿,你又何必强出头?”   “是,他比谁都知道卫涵的心愿,比谁都知道章牧一回来卫涵就会开心,特别开心。可是,对于这一点,章牧他自己知道吗?”肖樊怀疑地问。他拧起眉峰正色道:“就按Jem说的,这些天我们谁都没见卫涵这么开心过,可同样的,又有谁见Jem这么愁眉苦脸过呢?脸都白的跟蜡一样了,还说希望章牧回来。他早就清楚章牧在哪儿了,要是真心希望他回来,怎么不像你一样去把他找回来呢?我看卫涵的病房马上就能空出来,到时候让Jem直接住进来得了!”   肖樊两手一摊,说到最后像是情绪有些激动,书佳着急道:“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会有分寸?再说你这么讲,不是只会让Jem更伤心吗?”   “我就是想让他清醒一点,这样自怨自艾下去有什么用处?”   “他还能怎么办?”书佳抬眸反问。   “我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我只知道,如果是你被人抢走了,我绝不拱手让人。”肖樊的声音里蓦然被注入了盛着月影的湖水…恢复了最初的静明澄透。可他一字一顿,却分明在说着此刻内心喷渤而出的话语,那朗润里满含着笃定。   书佳微微地怔住...“你有你的选择,Jem也有他自己的选择。作为朋友,你不该把想法强加在他的身上…”   “那你自己的选择呢?”肖樊屏住呼吸,凝视着书佳的眼睛问。   书佳眼底一丝慌措,“我的选择?…什么选择…”   “我的选择是你”,肖樊步步追问:“那你的选择呢?…是我吗?”他把她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他握得稍稍有些紧,好像生怕她会挣开。   书佳没想到话题怎么一步步到了这里,此时心里正像热烙一般,咚咚撞撞地想找个出口。可她一抬眸却看到肖樊的眼神堵在原地,让其他的话题都遁影无形……   她在这双深邃的眼睛里凝了神思,忽而想起初见时他也是这般翩翩风度,后来却慌措大乱的样子,想起他一抬眉摘掉自己的面具,还有在【佳期】朗朗轻唱的样子…想起他在温柔的阳光里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有他在簌簌秋夜里冰冷颤抖的质问…她的眼前好像隐隐浮现出那个木制的八音盒,翩然旋转的克丽丝汀在此处映着月光的湖心上歌唱,随风舞出一幅湖蓝色的图卷,飘落至一间黑白错落的房间里。而那画旁灯下的身影,正拿起一张张定制的图画比对着,会神思虑着什么……   书佳的心颤抖了一下,漾着些微甜微酸的味道,她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落在肖樊的手背上。低眸细想方才他那一句“绝不拱手让人”,其中的深意…倒好像此时才沁入心髓,好像曾经自己最为深惧的分离,蓦然在此刻坠为了稳稳的心安。   肖樊目光大震,反手握住书佳的手心,惊喜交加地揽她入怀。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里明明缺少一个空位,可自己还是这么不管不顾地想要闯进来。然而上一次的告白让他害怕,她的静漠让他担忧,害怕是否会因自己的莽撞,让她想起更多回忆即痛的过往…所以后来至今,他不敢再问。他不希望她再被谁逼着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想要帮她慢慢发现心中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答案。只是在这过程中他要寸步不离她左右,在她难过的时候,在她需要任何帮助和依靠的时候,他愿在第一时间,竭尽自己所能。   其实哪怕是现在,他也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找到了那个答案。只是刚才她的话语让自己蓦地看到希望,他循着这微光走下去,抑制不住地问下去,因为他怕这次过后,她的心意若再没此时坚定…   “真的是我吗?”他问。   书佳悄然不语,只是用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她终于明白,原来他也在害怕…他担忧Jem,怕他隐藏真心、暗自伤悲,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身处其中呢?只是他隐藏得更深,而自己,竟忘了察觉……肖樊把身子移了移,挡住了后面的风口,书佳觉得方才骤有些寒意的风小了些,只留下徐徐清风,和一笼月色,从四面静飘飘地拂了过来......   ☆、红色花瓣的送别(一)   病房里肃清清的一片白色被每天变换着色彩的玫瑰点亮,炽白的灯光也因卫涵脸颊上许久不见的红润晕染成暖色的调子。书佳抱起病床前那一捧香槟色的玫瑰,想起了以前,章牧总是在每月发工资的第一天,买一枝鲜红的玫瑰送给卫涵,每次一枝,永不间断,永远的鲜红似火。   而现在…书佳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嗳,你们猜这章牧,今天会送什么颜色的花来啊?”   “我喜欢红色。”晓梦先一个答。   “我也喜欢红色。”卫涵笑着说。   “真俗气!”书佳翻了个白眼,举了举手里的花说:“我看这个香槟色雅而不艳,就比红色好看嘛!嗳?我是让你们猜今天会送什么颜色的花来,又不是问你们喜欢什么。快猜快猜,猜对了正好管樟子树要奖品!”   “蓝色?”晓梦抿着嘴猜。   “不会的。”卫涵盈盈笑着确信:“前天是蓝色,一周之内,肯定不会有重样儿的。我猜…可能是白色?”   “像你们这样猜下去,恐怕是要猜到天黑了。”章牧的笑声从门口传过来。三人闻声回头,见他手捧一束玫瑰走进来,那一颗颗微微吐露的花蕊被层层叠叠的七彩花瓣包裹着,每一朵都荟聚着不同的色彩,红的热烈、粉的温婉,蓝的妖娆,紫的梦幻,宛若天合。   “彩虹玫瑰?!”晓梦感叹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章牧颔首一笑,径直把它们送至卫涵手里:“连你也猜错了。”   卫涵只顾欣喜无言,书佳却摇着头道:“算你狠……这下可谁都没奖品拿了。”   “奖品?什么奖品?”章牧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问。   书佳和晓梦不约而同地朝卫涵去看,三个人相视一楞,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   自从章牧回来之后,卫涵的身体状况便有了很大好转,脸上的笑容也比前段时间多了起来。于是书佳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和肖樊的事告诉了她,没想到卫涵却像是毫无顾虑,高兴地嚷嚷着要立刻出院,为他们大肆庆祝一番。   晓梦更是几个人中最为激动的那一个,她微微颤抖地呜咽着:“书佳,我…这下我…也总算心安一些了…”话音未落,簌簌的眼泪就真的落了下来。   书佳心里感动,嘴上却数落道:“你这傻妮子,有什么不安心的啊?以后快好好把心放在自个儿身上。”   晓梦这一哭,倒也把正处在高兴头儿上的卫涵给看愣了,思量着她大概是想到现在只剩自己还没个着落,便也安慰道:“晓梦你别着急,上次我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吗?那个张楠,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再帮你去…”   晓梦轻声打断了卫涵,情绪像比刚才稳定了些:“人家是个大老板,可看不上我…”   “嗳,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卫涵动怒地拍着床边的枕头。   晓梦不由笑着擦起眼泪,书佳却慌忙提醒卫涵:“哎呦我的娘娘,您可得小声点儿!尤其是在您…粗暴地显露真面目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您的那群“粉丝儿”记者们可每天都在呢!”   最近,楼下的媒体团们可是越聚越多了,尤其当章牧在的时候,更是遇上过记者假扮成护士来偷拍的。若不是卫涵的身体有两项指标还一直降不下来,这里的大夫怕是要赶着撵她出院了。于是在拜托医院允许的情况下,卫涵和章牧便干脆正大光明地在私人病房里接受一些简短的采访。而卫涵近期的气色也越来越好,稍一上妆,便在镜头前有一种引人注目的光彩。这期间Jem又来看过两次,为免尴尬,他挑了章牧不在的时候。看到卫涵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Jem也渐渐放下心来,毕竟现在,他又能常常在电视上看到她了。   此时书佳心中唯一思虑的还是肖樊…在得知肖樊与书佳的关系后,章牧明显有意与肖樊亲近,可肖樊虽尽力应承,眼里却仍是避之不去的疏离。章牧心里不解,还在私下问过卫涵,可卫涵倒像是什么也看不出似的,与肖樊的相处仍一如从前,有章牧在的时候也在他们之间穿引着话来。书佳的心里不免愁闷,想着慢慢地…便不让肖樊来医院接她或者帮忙好了…或者如果章牧做回原来那个从不与谁搭话的樟子树,这事儿或许也还容易些。思来想去,好在卫涵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出院了,这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儿。   上市在即,章牧接到通知,公司临时遇到些麻烦,他必须马上赶回去。   这天晚上,卫涵趁艾丽不在,匆忙换上柜子底层的一身护士服,推起旁边的药推车,偷偷从病房溜了出来,为躲开暗地里的娱记们,她把口罩盖得更严了些,警觉而自然地迈着步子……   到了住院部后面的院落里,卫涵四下一望,却没见什么人影,她压低了声音:“嗳,人呢,还不出来?”   卫涵的唇边扬起一抹绯笑,蓦然想起当年排演话剧时,有一幕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境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小姐着我今夜花园里来…”只是今天,不知“章生”着自己花园里来,到底是要搞些什么名堂?   “汪汪!”身后远远传来几声犬吠,卫涵回头,竟看见Vivid朝自己跑了过来!她开心地一把抱起它,任由Vivid在她怀里蹭着撒娇耍赖。章牧笑着走了过来:“这家伙带不进病房去,只好让你出来了。这么久没见它,肯定是想坏了吧?”   “可不是?”卫涵溢着笑点点头:“它还是那么肯听你的话…换了别人,它一定不会跟着出来!”卫涵一脸溺爱地抚摸着Vivid的脑袋,看着章牧说。   “没想到几年前喂的那些火腿罐头,到现在都还管用”,章牧大笑着说:“这家伙现在,倒像是比那时更爱跟我闹腾了。”   “那当然,我们的Vivid,可是个念旧的家伙”,卫涵笑着把Vivid搂在膝盖上坐下来,一面梳理着它的绒毛,一面抬眼问章牧:“对了,你…这次回去,大概多久才能回来?”   “现在还说不准…总之,我会尽快回来的。”章牧安慰着说。   卫涵轻轻点点头,与他聊起等公司上市的事结束后,便想一起去意大利度假的事。章牧也正有度假之意,一拍即合两人便商量着行程……   突然Vivid直起脖子一阵乱叫,章牧抬头,见两个拿着相机的娱记从远处靠了过来…   “卫涵小姐?章牧先生?是你们吗?”   “请问卫涵小姐…您的病情现在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那两位娱记快速朝这边跑过来,灯光太暗,老远便试探地问起来……   “汪汪,汪汪汪!”   卫涵正忖度着如何脱身,只见Vivid的一个跃步跳了过去,冲着那两人狂吠了起来,吓得他们一个劲儿地朝后躲。   章牧见状迅速拉起卫涵,两人一路忍着笑狂奔起来……   第二天一早,章牧请助理收拾好行装,便匆匆准备起程了。   “不能陪着你到出院了。”章牧遗憾地看着卫涵说:“天气转凉得快,你要尽早把身体调养好。等我回来。”   卫涵倒像是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分别,眼里虽满是不舍,还是轻声劝解道:“你这次回来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放心回去吧。等我出院了,就先去看你。”   章牧点点头,松开了握着卫涵的手,立身准备出门。卫涵随手拿过一件外套披上,起身去送他,却见艾丽轻声阻拦着:“外面都是记者,还是就在这儿道别吧。”   “没关系。”卫涵摆着手说,脚下并没停了步子。   书佳这些日子也和艾丽混熟了些,一面笑,一面指着章牧和卫涵说:“他送不了她出院,好歹也让她把他给送出院了吧!”   艾丽笑着应允,又帮卫涵换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外套,陪着他们一起往楼下走。   到了楼洞口,卫涵和章牧顾不上再说几句道别的话,便被里外层层的闪光灯围住,一只只话筒直伸到他们面前,恨不得立即撬开了金口。旁边的几个小护士见了,慌忙过来阻挡着,让大家不要喧哗保持安静,可那场面又怎是几句制止就能控制的。只见章牧挡在卫涵前面,彬彬有礼地回应着一些提问,主动和记者解释着自己需要赶飞机时间有限,也请各位不要打扰到卫涵休息。卫涵见状简单地回应了几句,便由艾丽护送着回病房去了。   书佳被那一圈圈闪光灯闪得刺眼,正转身准备跟着走,却见人群里晓梦探头挤了进来:“这是在干什么?好像拍电影啊!”她眼里发光地感叹道。   “恩,正拍到重头戏呢。”书佳一个浅笑屈膝:“我来演站岗的宫女儿,恭迎晓梦格格回府。”   “去你的”,晓梦白了她一眼:“谁要拿医院当府邸啊?”   两人说笑着,挽起胳膊一同朝里面走去。   有关“卫涵素颜出镜,甜蜜送别章牧”的报道,第二天便在各大娱乐版面上刊登出来。一场情侣之间简单的送别,引起如此大关注,而大家的关注点,竟还是落在了明星的“素颜”上。书佳笑着把手里的杂志朝沙发上一丢,摇了摇头想:不知是大众的口味确实如此,还是现在娱乐媒体的关注点把大家给带坏了……   然而令书佳更没想到的是,就在章牧离开不久,相关的媒体报道却突然改变了风向......   ☆、红色花瓣的送别(二)   然而令书佳更没想到的是,就在章牧离开不久,相关的媒体报道却突然变了个风向......他们关注的焦点,竟落在了Jem身上……   其实在卫涵住院初期,这个频繁进出的男访客便已经引起了娱乐记者的关注,但当时大家也并没发现什么令他们期待的线索。直到章牧回来之后,他们发现之前那个男访客突然消失不见了,唯一又出现过的两次,还都是在少有的章牧不在场的时候。于是大家开始疯狂地脑补,推敲出既合理又能引起关注度的剧情来。其中最先对此进行报道、言辞也最为诡迷犀利的便是《星语娱乐》,它是目前市面上发行量最大的娱乐杂志,也是芮华的《星八卦周刊》在市场上的最大竞争对手。平时公司里都会定期买来别家的畅销杂志进行对比研究,在研讨会上探讨过后,大家有时也会倒了戈,对别家的杂志爱不释手,而这个《星语娱乐》便一直是比较迎合大家味口的。因此近段时间,书佳在与同事们的接触中,也耳濡目染地听到过不少相关内容。   有的说“章牧出差未归,卫涵病中出轨”、“‘牧涵’九年初恋,不敌闪电新恋情”;有的揣测Jem其实是卫涵的前男友,直指章牧才是第三者,破坏了二人感情,大书“章牧插足,破坏卫涵与前男友恋情”、“卫涵与神秘前男友复合,章牧归来面色尴尬”;还有的更是无端牵扯出卫涵的过往,“细数卫涵历任男友,章牧既是前任,也是现任”,爆料她在章牧之前便交过N个男友,并指出当时她与章牧在公众面前塑造的“纯情初恋”形象都是虚假的伪装,而小编则有责任将此事细节一一挖出,以供大众“鉴定”或“鉴赏”……   总之大家的各种说法不一,处处充斥着悬念,不过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大家持续地津津乐道吧。这天,《星语娱乐》刊登出两张独家照片,似乎是为整件事情提供了最新的权威证词。其中第一张,便是那天章牧和Jem握手时的照片,被起名为“情敌之间的世纪握手”,称当时场面十分尴尬,并调侃【华宇影视】是否该以此为剧本,拍个电影之类…书佳看后虽有不平,但想到当时并无外人在场,不免感叹《星语》不愧是最专业的娱乐杂志,这照片中三位主人公如此清晰,竟真不知他们是如何拍到的。再往下看第二张照片,则是发现卫涵晕倒时,打通Jem电话的保洁阿姨。作为最有发言权的“第一人证”,这位阿姨在《星语》的采访视频中言之凿凿地表示:“她当时很虚弱,指了指地上的手机,让我给最近联系人中的第一个号码打了电话。”“您还记得那位联系人的名字吗?”“记得…她当时说:‘J…E…M….叫Jem。”   书佳回忆起Jem当时对自己的转述,又想起卫涵之后还专程请艾丽登门给这位阿姨送了礼物道谢,心里不由唏嘘。   而眼看着类似的报道愈演愈烈,卫涵有时也气得跳脚,“我卫涵从没说过什么狗屁纯情的故事!那些娱记自己非往我头上栽,现在又指责我虚伪、我伪装,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还有的时候她也埋怨:“这是多久之前的照片了啊还要给翻出来,看看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丑的要死!!”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不屑…“居然说是我让她打的电话…那时候我人都晕倒了,要是还有功夫说话,干嘛不自己打呢?真是够可笑了……”而最最平常的时候,她还是淡定而快乐的,因为每天的床头,依然有一束玫瑰作伴。章牧虽然不在身边,但他送的花却仍旧每天如期而至,缤纷的色彩,姹紫嫣红......   如此一段时间过去,这天中午,书佳正埋头审着稿子,Tony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本《星八卦周刊》, “有件事儿,你恐怕得知道…”   “什么好事儿啊?”书佳难得听Tony用如此正常的男性化的嗓音说话,觉得很有点儿不正常。她笑着抬起头接过书来,眼光落在了翻开的这一面上。   匆匆扫过一遍内容...“这些都是瞎说的…哪儿能真信啊。”书佳眼里话里都淡淡的,这种花边儿新闻,她向来不信。   “网上的视频总不会有假,你打开来看看吧。”Tony像是叮嘱着说。   心里蓦地冒出一丝忐忑…书佳呆呆地愣了一下,按照杂志上的提示搜索出那段视频。   这是【华宇影视】上市前的最后一场记者会,临近末尾,章牧公开表示:自己已结束与卫涵的恋爱关系。面对顿时鼎沸的现场和有关原因的追问,他的情绪也显得有些难耐,最终停顿了片刻说:“每个人都有爱上别人的自由。这段时间里我也有过许多煎熬,但我想最后…我还是应该祝福她。” 他的发言很短,但每一个字,书佳都在晴天霹雳般的颤抖中听得明朗而清晰。   “章牧先生,您的意思是指卫涵小姐在与您恋爱期间又爱上了别人吗?请问您是什么时候确定这件事的?是您主动提出的分手吗?”   “章牧先生,请问卫涵小姐出轨的对象就是照片上与您握手的那个人吗?请问当时您的心情是怎样的,为什么面对背叛您还是选择祝福她呢?   “章牧先生,作为本次上市计划最重要的推动者,您的感情变故会对公司的事物产生影响吗?”   ……   对于后面匆匆而来的许多问题,章牧并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也突然有些哽咽,似强忍着情绪继续回归到工作的事情做结束:“本次【华宇】上市,凝聚着公司全体成员多年来的心血。请大家放心,我绝不会允许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整个公司的心血白流。【华宇】上市以后,一定会推出更多具有诚意的作品,也会走的更高更稳。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也将继续身体力行!一周后,敬请大家和我们共同见证这一时刻吧!”这一席话终了,章牧的面色有些激昂,也有些痛苦,他把话筒推向一旁,由公司的其他发言人宣布了记者会结束的事宜。   ……   “Tony,谢谢你。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看完了整段视频,书佳默默地说。   Tony叹了声气,拍拍她的肩膀走开了。   电脑屏幕的画面定格在章牧退场的背影上,模糊而匆忙。书佳呆呆坐了半晌,开始给章牧打电话,可是手机的提示音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嘟…嘟……”的声音不断传来,再到后来…便成了永远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书佳的心情突然由愤怒变得害怕,她感到莫名的恐惧,因为此时的场景于她,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她知道这将带来怎样的痛苦,她不愿这样的痛苦,同样降临在卫涵的身上……   …………..   “这事儿得瞒住卫涵,她才刚准备出院呢!”住院部大厅里,晓梦一看见书佳,便着急地说。   “怎么可能瞒得住呢……”书佳轻声叹了一句:“恐怕这个时候,呆在医院里还算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了。”两个人商量着,一起上了楼朝病房走着。   章牧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成群的记者们在一天之内蜂拥而至。聪明如卫涵,又怎会不从他们的提问中听出缘由来,那段视频,想必卫涵早就看过了吧...   书佳和晓梦走到门口的时候,见一位记者正举着微型摄像,想要设法问出点儿什么,不过他人还没踏进去,便被艾丽请了出去,他只好在走廊上喊着:“卫涵小姐卫涵小姐,对于章牧先生在记者会上的说法,您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您能接收一下采访吗?”艾丽见他不肯罢休,只好又拦他出去单独说着些什么。   书佳和晓梦走进病房里,见卫涵背对着身立在窗口,窗帘紧闭着,只留下一道细光微微地透进来。   书佳刚要开口叫她,听到后面一个声音进来:“卫小姐,您的花到了。”   卫涵并未转身,仍是静默地立在窗前。   那送花的小伙愣了楞,接着说:“卫小姐,您的花到了,请您签收。”   卫涵仍未言语。那小伙捧着手里一束洁白似雪的白玫瑰,环顾四周,不知该如何应对。   书佳见状,压低了声音问他:“这花是章先生送的吗?”   “哦,是的!章先生预定的,每天一束玫瑰。”小伙子朗声铿锵地答道。   书佳眉头一锁,轻声恼着:“不用再送了!”   房间那头的窗帘微动,卫涵转过身来,幽幽地问:“这花的预定,还剩几天?”   “三天。”送花的小伙憨厚地说。   卫涵听罢睫毛微垂,缓缓地走过去,双手接了花,“谢谢。”说完她一转身,又幽幽地朝前走着。   “不客气。那…我明天还送吗?”小伙子朝着卫涵的背影问,可那背影只顾缓缓挪着步子,静默立至窗前,再一次没了声响。   小伙子奇怪地看着书佳,一双眼睛似询问着。书佳心里猛地一酸,微微点了点头。   一周后,【华宇影视】公司成功在香港上市,仅上市三天,股票发行量就突破了1个亿,大大超过了最初的预期,市值估算整整提高了一倍。整个公司上下都处在沸腾的海洋里,处处可见眉宇飞扬的喜气。   卫涵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几天没什么言语。大夫说她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精神负担太重,难免影响康复。卫涵说她想出院,大夫并没有过多的反对,可是艾丽和书佳想的一样,此时这件事舆论一边倒向章牧,卫涵现在唯一能引人“同情”、少卷祸端的地方…恐怕便是久病未愈,还住在医院里吧……况且即使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至少他们还不好明目张胆地冲进住院部里来喧闹,那么在这间隔音最佳的私人病房里,只要拉上窗帘不看外面纷扰,空出的这片甲之地,还是好过其他地方清净。   只可惜,比拉上窗帘更难过千万的,是拉上自己已经卷满了愁绪的心帘......书佳明白,对于卫涵来说,清净地“困”在这里根本不是她要的方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怕她也根本不会在乎外面那群人会怎样看待她......   “你应该明白,轰轰烈烈地出去闹上一场,才是我最好的放松方式!我管他外面多少不相干的围堵、管他网上什么冷语恶骂,我只想立刻冲去找到他,见到他,问他个透彻明白!”几天来,卫涵第一次提起了全身的力气说话,她蓦地开口,撕裂的声音弥漫在苍白的面颊上,唇齿发颤,眼神中凝固着凄烈。   如果换做以前,书佳定不会拦她。可如今,她不得不帮着艾丽劝住她...“轰轰烈烈地闹上一场...卫涵,要去和谁闹呢?和媒体么,还是和章牧....你知道此时此刻,有多少看客期待着你去这么大闹一场,好为他们贡献更多的谈资;又有多少口诛笔伐正翘首以盼着,等着你去坐实更多虚妄的揣测.......卫涵,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有些事情你以前可以不管不顾,但现在,你必须在乎。”   一抹清冷的笑,在卫涵的嘴角漾开...“我明白,一朝红极,盛名加身,把你捧得多高,摔的时候就会有多惨多痛......如今只是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疯闹一次,也成了奢谈。这些以前我拼尽心力赚来的东西,又岂是现在想摆脱就能摆脱掉的枷锁.......”卫涵的眼睛低垂,变得柔软而空洞...“只是书佳,我心里真的很闷,也很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病房里那最后的一束玫瑰,早就已经枯萎了,只是再没有新的送来,它也没有被丢掉。而那蜷缩枯卷的花瓣,刚巧是卫涵最喜欢的红色。   ☆、香港之行(一)   卫涵早已回不去最初那个随心所欲、畅快淋漓的卫涵了...但她内心的火苗却从来没有被扑灭过。只是在那次诉说之后,她倒变得出奇地顺从,每日少有声息地游走在病房里,隔着纱帘立在窗口边,全凭艾丽去处理着外面的事情......她好像是突然没有力气去闹了,又或者是她明白...这一次,即使自己拼尽全力地闹上一场,也根本不会令她感到放松和畅快。   晚饭的时候,书佳拿着筷子怔怔地出神,半天也不夹菜。   肖樊见状递给她一个信封,叹气道:“本来想晚点儿再拿出来给你的,看你这个样子,怕是连晚饭也吃不好了。”   书佳不解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有些微微地愣住——里面是一张周末飞往香港的机票。   她略一凝眸,浅浅地划过一弯笑问:“这就已经取票了,难道不怕我不去吗?”   “不怕。”肖樊眼里看着她,朗润地说着:“因为这件事,你一定会去。而我也觉得,现在只有你去最合适。”   “其实如果卫涵可以出院的话,我想这是她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是,所以如果你不去,恐怕有人就要逃院了。可是她现在这个情绪和身体状况,你们一定不会放心她去的。香港那边,也必定有如狼似虎的一群记者在等着,只要她一出现,如果情绪再激动一点儿,那之后镜头里会播出什么,就谁都不可预测了。至少你去,可以帮她问个究竟,也不会被媒体报道出来。她现在是考虑不了这么多了,但身边的人总该为她考虑周全些。”   书佳点点头,“不过这次有一点,却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想卫涵说什么也会再争取几次,至少情绪总会大起大落,可没想到上次劝她之后,竟一点儿激烈的想法和举动也没有了...这是现在唯一让我放心的地方,可也正是令我更加担心的地方。”   肖樊看她凝眉微蹙,一张清瘦的脸上满是愁色:“你别光顾着关心别人了,没发现自己也瘦了么?”   书佳见他眼里关切,微微一笑着唬弄:“我向来苗条。”   肖樊朗润地笑:“自己工作的事还好吗?”   “挺好,苏总最近对我都还不错。人事部的任职通知,应该也在下周一就公布了。”   “那我们这次回来之后,大家就要真正改口叫你方部长了,你也该坦然了吧?”   “我们?”   “是啊。”肖樊笑着掏出另一个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机票来:“我当然陪你一起去。香港人那么多,你又向来苗条,我怕把你给挤丢了。”   书佳漏齿一笑,心里一阵暖意,不过她转念一想,还是轻声问:“肖樊,这件事......你真的愿意帮我?”   “票都买了,还会有假么?”肖樊知道她是在顾虑Jem的事,握起她的手说:“别担心,这件事毕竟也牵扯到Jem,作为当事人,他也会想知道真相。来之前,我已经告诉他会陪你一起去的事,他让我带话给你,如果章牧真有什么误会的话,他愿意亲自去跟他解释。”   周末的晨光破窗而入,书佳梳洗好便下楼去,仅有两天时间,行李自然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肖樊此时已经等在楼下,递过了刚刚出炉的新鲜早餐。自从他们在一起后,肖阿姨和肖奶奶便更催着肖樊领书佳回家里吃饭,只是书佳还很有些不好意思,加上这段日子一直往医院跑,也实在没得空过去。于是她们哪天做了好吃的,便总会多准备一份装在保温盒里,让肖樊带来给书佳,连肖奶奶一直提及的拿手红烧肉,也是以这种“小饭盒的方式”第一次送到了书佳的手中。书佳见肖樊这次连早餐也装了饭盒过来,心里暖暖地打开了盖子,上面一层卧着的荷包蛋还是温热的,下面的莲子百合粥也冒着热气儿,想必都是肖阿姨一早起来烹制的。书佳在心里感动之余,也说好这次回来,一定亲自去看望肖奶奶和肖阿姨,向她们道谢。肖樊听到这里,也笑着提起庄老师的“礼物”,书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庄老师也是每逢与她联系便必提肖樊,和肖阿姨的电话也愈加密切了,前几天还专程从家里寄了一箱特产过来,说是给肖阿姨和家人的。书佳起初拦着说这些东西网上都有卖,自己下单买来就好,何必麻烦老妈连跑几趟商场和邮局,可庄老师却只顾瞪着眼说这样才是自己的心意。书佳只好啼笑皆非地回应:“平时也没见给我寄点儿什么来”。   飞机的弧线划过天际,带着一点颠簸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这里的气温还是偏暖,外面仍是初午的一个艳阳。   这个被当地人俗称赤鱲角的机场,位于香港西部海域,大屿山西北角的赤鱲岛上,自它兴建初起,就被称为美丽的“玫瑰园计划”。如今填海扩地,落成十余年久,也算是经历过沧海桑田,无声地旁观着每年数千万人流潮涌而至,继踵而归。   书佳提着橙黄色的长裙下了飞机,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她摘了帽子,听到耳边不少人在谈论着这里,讲着粤语的当地人喊它“赤‘辣’岛”,说着普通话的游客叫它“赤‘烈’岛”。书佳暗想,无论是“吃辣岛”,还是“炽烈岛”,可都不是什么她喜欢的名字,不过这头顶艳阳,迎面却吹来凉凉的海风,倒也是个舒心的印象。   肖樊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一前一后背着两个背包下来,那样子和平日里相比,很有点儿“滑稽”。他一面走,一面指着四处悬挂的各国彩旗和宣传画说:“这一季的赛马节开幕,你看这里的氛围如此浓厚,现场肯定更热闹!晚上如果天气不错,咱们去看场比赛怎么样?”   书佳嘴角一弯,淡淡笑着回应:“你倒是挺有旅行的兴致。”   肖樊本也是知道她心情不好,才有意想让她开心,见她怏怏没什么兴趣,自然便也作罢。   可书佳看他突然没了言语,想他刚才介绍时一副昂扬的样子,以为是他真心喜欢,想了想又笑着说:“那买票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肖樊见她又生了兴致,自然也放心了些。两人一路坐车穿过市区,随处可见热闹的景象。经过红灯,车子停了下来,书佳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外面一方巨大的显示屏,正播动着有关赛马的日程和宣传。一条宣传片播完,新的一条又开始:屏幕上滚动着花花绿绿的数字,一群人围簇在桌前,正翘首以盼着什么。一位发丝半白、面色亲敬的老者立在中间,一锤敲响了悬吊在半空的硕大洪钟,屏幕上的数字立刻变为一条直线上升的红线。周围的人纷纷跃身欢呼着,屏幕正中伴着画外音闪现出一行巨字:“【华宇影视】,震撼上市!市值已突破……” 没等书佳听完,车子便重新启动了,只一个转弯,便把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和里面的内容通通留在了身后……书佳心里一沉,忽而想起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也曾播着卫涵的《新闻天下汇》…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里,节目组也一直在请人代班,等着她回去。可是就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三天,导演便以卫涵久病为由,选定并公布了新的主持人。这个节目,是卫涵毕业后正式主持的第一档节目,几年来,无论档期怎么调整,接手的节目几多更替,只有它是卫涵坚持始终的心血,而它也是在卫涵的手上,才达到了收视的顶峰。只可惜一朝落地,此时此刻,连它也离开了她。   下了车,步行穿过一条街道,肖樊和书佳停在一栋高耸的大楼前。这栋坐落在香港最繁华的商业区、四分之一立体外壁由一整块led液晶显示屏直接挂饰而成的商业大厦,便是【华宇影视】的总部大楼。在香港这个寸土寸金的中心地带,能独拥如此一栋公司大厦,想来【华宇影视】在这里的实力,远比之前想的还要雄厚。大门外围着一些记者,但凡是扛着摄像机的,都有保安在前拦着,可他们还是愿意等在外面,大概是想等什么重要人物出来,便好趁机采访几句,毕竟从这里面走出几位正当红的影视明星,几率还是不小的。   书佳和肖樊一并走了进去,说明来意后,服务台的小姐果然礼貌地拒绝了他们:“先生、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章总吩咐过了,最近一段时间,他本人将谢绝一切形式的‘采访’和会见。请二位见谅。”这位引导小姐笑容甜美,语调细软,像是一眼识破了来者的身份似的,一贯重复着这些天每日都说过无数次的句子。   书佳听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缎盒子,递过去说:“请你把这个转交给他,相信你们章总看到后,会见我的。”引导小姐无声地看着她,脸上仍是挂着笑,嘴上却犹豫着并没答应。书佳径直把那盒子放在服务台上:“你放心,只管原样转交给他。如果到时候他还是不肯相见,我们马上便走,绝不会在你们这里生事。”   那位引导小姐看看书佳,又看看肖樊,觉得他们此时的言语听来确实是不像记者,不过再看看内部的会客名单,也确实没有他们的名字。好在他们并没有硬闯的意思,她对旁边的引导员耳咐了几句,便拿起盒子,将信将疑地上楼去了。   书佳和肖樊一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她回想前一天晚上,自己去医院跟卫涵简单话别时的对话……   “只是他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去了之后要想见到他,可能还需要管你借一件东西。”   卫涵听了没有说话,她睫毛一垂,轻轻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小锦缎盒子给她。书佳打开一看,正是自己想要借的…那枚断了针脚的蝴蝶胸针。   “你居然随身带着?我本来还想着去你家里,找阿姨拿来着。”   “也没有…”卫涵轻声答道:“他这次回来,也送过不少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以前的东西好些…这次住院,他没回来的时候,我便让艾丽把这个捎来,权当放在身边,是个安慰了。”卫涵说话的时候,眼里虽然无神,可那薄薄f的一缕目光,还是始终落在这枚胸针上……“我其实担心…他见了这个以为是我,可能会更加避而不见的……”   书佳眉间一紧,这一点她早就想到…只是现在听卫涵自己说出来,更觉得有一点伤感。她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了“樟子树”三个字,放进盒子里。   卫涵轻轻点点头:“是啊,我从没当面这么叫过他…以前你这么‘取笑’他,我还假装和你怄过气来着。” 她说完,嘴角边微微笑了一下。书佳顺着她的话回忆起以前的场景,只感觉此时卫涵的微笑里,藏着许多温暖而细小的伤疤……   ……   “先生、小姐,二位久等了,请随我上去吧。”耳边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书佳的思绪…那位引导小姐微笑地站在面前:“章总现在正在开会,他请你们先到休息室稍坐一下。”   书佳和肖樊跟着她乘电梯来到8层,在那里的休息室等了四十分钟左右。终于,一位秘书模样的小姐推门进来:“不好意思先生、小姐,我们的会议刚刚结束,章总请您二位到楼上办公室坐,请跟我来吧。”书佳和肖樊又走上了一层楼梯,到了第9层,周围明显安静了许多,而且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围栏,视野也立刻开阔不少。   书佳的步子停在那间挂着“副总裁室”的办公室门前,低头思索着什么。   肖樊轻声问她:“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书佳微笑着摇摇头,“有些话,可能单独问他会比较好。”   肖樊轻轻握着她的手,朗润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就在这儿等你。”   书佳点点头,抬手示意秘书小姐可以敲门了,伴着咚咚的叩门声,书佳随她一起走了进去。   ☆、香港之行(二)   办公室里空空落落,装饰摆设一应是名贵而内敛的檀木制,章牧一个背影立在窗前。   窗帘低垂及地,只透了一丝微光进来,正照在窗前的侧影上,这场景倒让书佳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走错,走进了卫涵的病房……   那位秘书小姐通报了一声,便被章牧的无声“请”了出去。他两手推开窗帘,阳光倏地照了进来,屋内蓦然一片敞亮。   “她出院了吗?”章牧转过身来,低声问。   书佳良久默立…“你觉得现在出院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吗?外面的那些冷眼恶语,你是准备和她一同承担吗?”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些……”章牧唇齿微颤,怔怔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是有些什么?”书佳径直把心中的疑问和愤懑都掷向他:“有本事做出来,倒不好意说了?樟子树,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娱乐报道最喜欢夸大是非,叫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人云亦云的?现在你倒好,倒是给足了他们版面啊!单方面提分手,还摆那么大阵仗,你有考虑过卫涵的感受吗?你有问过她真实的情况,给过她解释的机会吗?难道你这总裁当久了,就只会这么独断□□么?”   “书佳…”章牧的步子缓缓向前移动着,眼神里满是疲惫…“你要相信…我也是有苦衷的…”   书佳的睫毛轻颤,她凝神的眼波流动,不由一滑低落至斜放在桌前的电脑荧幕上…和市中心那方巨大的显示屏一样,这上面正滚动播出着最新的股市行情,一条锐利直升的红线,刺痛眼睑。   书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令自己心凛的念头,她凌然一个颤栗,略一思虑…还是问了出来:“章牧,你老实告诉我…这次你回来找卫涵,是不是…原本就和你们公司要上市有关?”   章牧听罢眉间一簇,抬眼掷声道:“不是。和涵涵在一起,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过的念头。”   “那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选择这个时候?”书佳目光灼灼,直盯着他问。   章牧用肘支着面前的桌子,缓缓地坐下来,“我之前…向人承诺过,”他茫然地叹着一口气…“说我会做到他们所要求的一切,说我总要做出点成绩,才会再回来找她。这次公司上市,是经我一手策划的,一旦成功,对公司和我个人来说,都必将达到一个新的高点。那时这件事正到了落地实施的阶段,我以为我可以再等一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带着我全部的胜利回来找她。可是人处在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内心真的希望…能和我一起见证这一切发生的那个人,是涵涵。”   在这一刻,看着章牧深切而疲惫的眼神,不管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书佳在心里愿意选择相信眼前的樟子树。她喉间微涩,“你的苦衷是什么?”   “要一直站着听吗?”章牧低声说,“记得以前大家在自习室,你为了捉弄我和涵涵,总是第一个抢了位子坐,然后把我们放好的书藏起来,偷换了别人的,害我们俩来来回回,不知找了多少排位子…”   书佳的鼻尖淌起一丝淡淡的酸,她半晌无言,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抬起眼等着他说下去。   “其实上次刚到医院不久,我就听说公司这边出了点问题,只是确实担心涵涵的身体,想要多陪她一段时间,没想到回来之后,发现情况真的很不乐观。”说到这里,章牧的眉心拧起了几缕乱麻:“我在制定上市方案之初,便准备推行员工持股计划,作为大家辛苦付出的福利,也好激发中层的动力。只是除了总裁信任支持以外,其他的几位核心高管一直在暗处阻挠。总裁膝下无子,又一直对我器重,而这几位高管大多是他或远或近的亲戚,他们一是怕全面上市以后,以前自己在公司处理问题的一些方式,应对不了一切业务财报透明的新环境;二也害怕员工持股后,中层力量的增强,会削弱他们的决断权。”“呵…”章牧突然轻笑了一声,“…在他们心里,一直怀疑是我这个‘外人’,蓄意煽动公司中层的壮大,想要侵吞他们的‘家产’…..他们从来不会去想,照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公司早晚会沦为虚大的空壳。”   书佳看到章牧轻蔑的一个眼神滑落,又再次陷入了低沉…“这次他们趁我离开,便集合起来,私下与两家合作商联系,让他们故意压下一笔资金,迟迟不给我们回款,然后再利用上市中发生的一起摩擦,想要说动总裁,终止计划。我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各中周旋,时间紧迫,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事端,并说服总裁先用余款追资,继续落成上市。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媒体突然开始报道那些事件,铺天盖地的全是□□。我们是影视公司,不可避免会被牵扯其中,很多投资商都开始提出撤资,可我们的资金已经投入进去,这个时候如果他们撤资,对我们来说就是骑虎难下,命悬一线…”   “所以,”书佳开口打断了他:“你就想了一个好办法,一个聪明地把你自己和你的公司,都解救出来的好办法,就是故意召开了那个记者会,是么?”   章牧的眼神中闪躲着藏匿的痛苦…“很多事情,往往是身不由己……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是我坚持追资上市,也是因为我私人的报道,给公司带来莫大的重创…即使勉强上市成功,股票下跌的惨淡也可想而知,对于那些持股的员工来说,也必定会蒙受损失,我不能让这损失变得不可逆转……”章牧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我如果坐以待毙,根本于任何事无补。如果我去和媒体公开解释,时间久了或许可以证明一切,但在此刻这个大家关注正欢、处处又都有照片佐证的时候,想要用解释去浇灭那些报道,只会是欲盖弥彰的后果!而公司这边,又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关口,总裁这么多年来,一直信任我、栽培我,若是满盘皆输,我对他有愧…我给了员工的承诺,也有责任去尽到…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大家一个交代……”   书佳可以想象,章牧当时会有多深的自责与煎熬…她的眼里跟着弥漫起愁色,可嘴角又不由地清冷一弯…“一边是暂时无计可施,另一边却还有一线生机可搏,鱼和熊掌,本来就难两全…只可惜这鱼儿,原本好端端在水里游着,被你一网情深打捞上来,你对它,便没有了责任么?如今却用它换了熊掌…捧在眼前,不会觉得烫手么?”书佳的语气并没有了刚才的咄咄尖利…只是抬眼柔声问道:“章牧,说到底,你也只是这家公司的一个雇员而已…决策失误、风险发生,这些错也不能都算在你一个人头上,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步呢?难道这个位置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章牧怅惘地轻摇着头:“如果我眼看着这家公司垮掉…安静地沉默,或是公开辟谣、深情相守,只要坚持地够足够久,我在媒体的口碑就只会更好,而不是更糟…毕竟他们对公司内部的事并不知情。等这阵报道风卷残云过后,我再重新去找一家公司,这样过不了一年半载,我相信自己一样可以做到现在的位置…….只是我……”章牧的太阳穴骤然地一阵突跳,他的嘴角微颤着忍了良久,终究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他说:“只是这些问题发生的根源在我,你不会明白那种心情…..”   书佳凝眉把脸侧向一边,嗓音微哽:“那你没有想过,事先告诉她一声吗?”   “怎么会没想过…只是当时事情迫在眉睫,根本容不得细述,那时她正准备出院,每次打电话,又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担心…….”章牧紧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几次话到嘴边,又怎么说得出口……”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况且刚才的那些话,即使现在面对她...我也是讲不出口的……这些解释,也许我可以对任何人说得慷慨无奈,可是面对涵涵…又有哪一句…能够算得上是理由呢……”   他的太阳穴似乎又开始了疼痛,半晌紧紧拧着眉,把头深深埋在自己的掌心里按压着…章牧这样的样子,书佳还是第一次见到,犹记当初他日夜苦读耕作,即使在述说家中流离失所的变故时,尚且可以在操场上席草而坐,面色淡然如风…可如今坐拥这栋商业大厦里赫赫显盛的位置,在这间名贵不菲的办公室里,他的眼里眉间,却像是再没了往日的释然……书佳冉冉坐直起身子,清泠地说:“可是即使面对的是卫涵,你也依然可以在混乱中如此清晰地审时度势,最终划分利弊,做出了最清晰正确的选择。章牧,看来你…早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樟子树了。”   “书佳,这些年,我的旧事再没对别人提起过,可你应该清楚。你知道我是怎么一步步才走到今天的吗?你知道我付出了比别人多多少倍的心血么? 【华宇】从一个二流的影视公司到这几年的风生水起,这背后都有我多少的努力!”章牧的语速愈来愈快,情绪也像是蓦然有些失控…“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晚一步,等一切都功成落地再回去找她。书佳,以前的时候,我的生命里只有涵涵,她是我所有的光明和期待,我做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她幸福!可是现在,一步一个血印走到今天,我还有一堆人要考虑,在乎的多了,受的羁绊也就多了…公司的业绩,几千人的饭碗…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失误而倾巢瓦解……”章牧说到最后,浑身像是有些僵硬地在颤抖着……   书佳心里触动,抬眸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也相信,你一路走的辛苦。可是作为朋友,我只想提醒你,当初是为了谁,你才会如此努力走到今天的。”   书佳的眼前濛起了一层薄薄的潮雾,记得那天月色如水,夜朗气清,章牧自然地揽过卫涵的肩膀,微笑着说…   “为了涵涵,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也很幸福。”   ……   看到章牧此刻痛郁的样子…书佳心里也有万般压抑,只怕自己再耽搁一刻,便会忍不住倾吐出安慰的话来,她凝神一滞…“我今天来,还想问一句,你准备如何收场?”   章牧似有无限苦楚怀荡于心,眼神再没有抬望起来:“我又何尝不想收场…只是这一次,在开场的时候我便清楚…怕是再没有收场的余地了……”   书佳默然地点点头,站起了身子。她看着桌上那枚蝴蝶胸针,伸出了手说:“这东西是我借来的,麻烦章总,还给我吧。”   章牧缓缓拿起那个盒子,在手中摩挲着良久,终于闭上眼睛…把盖子合上,放在了书佳的手里。书佳转过身,一句话没有再说,她径直向前走着,推门而出。   肖樊正站在尽头透明的玻璃阳台上等着她,书佳一推门便看到他,肖樊朗润一笑,见她似有万千情绪忍在眉心眼角。   “先生,小姐,我送你们下去吧。”那位秘书小姐快步跟上来说。   “不必了,谢谢。”肖樊点头示意,揽着书佳便走进了电梯。   一路垂直到了底层,他们穿过大厅陌生的访客,绕过门口围等的记者,直到了对面的下一个巷口,四处都安静了些...书佳强忍的情绪才像是彻底地释放了出来,她伏在肖樊的肩头嘤嘤地哭泣着,几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肖樊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抚着她的背,轻声地安慰着……   ☆、香港之行(三)   晚上去赛马会的门票,肖樊早就已经定好了,书佳一路跟他转述着与章牧的谈话,到了投注站,也并没什么心思放在听讲解上,她随便指了一匹白驹,肖樊照她的意思投了注,两人便一起走进看台,找了位置坐下。   比赛开始之后,四处都是摇鼓的彩旗和鼎沸的欢呼声,唯书佳一人面含愁色,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为了配合肖樊的兴致,她还是一直把目光投照在赛马道上,骤然听到耳边一阵鼓掌声响起,便也随众流拍起手来。   肖樊早看出她并不在状态,这下笑着开口问道:“刚刚那匹马,赶超的可是我们选中的‘小白龙’啊,你怎么还给对手鼓掌啊?”   “啊?”书佳定神一看,果见他们选中的那匹小白驹落在了五名开外,“哦…”她只落落地一个回音。   肖樊轻声问:“你不喜欢这里么?   书佳下意识地点点头,忽而又一愣,摇摇头挂起了笑说:“你喜欢就好了,我觉得也挺好。”   “其实我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想着热闹一些,你心情会好一点儿。”肖樊释然地说出了实情,“既然你不喜欢这儿吵闹,那我们走吧?”   书佳略略低眸想了一下,点点头,刚挽起肖樊的胳膊准备起身,耳边又一阵掌声和哨响。她转头一看,一梢喜色挂上了嘴角:“嗳!你快看!那匹,那个小白!嗳,小白龙它超过前面两匹了!你看呀!”   肖樊顺势望去,只见那匹小白驹不知何时已经挤进了前三,正临到终点飞蹄加速,紧跟在一直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高头黑马后面。书佳激动地在旁拉起他的手拍着,肖樊见她真实地绽了笑颜,侧过脸笑着说:“你还真是挺有眼光啊。”   “那当然”,书佳嘴角一弯,没回头又淡淡补充道:“不过我就是看它眼缘儿好,也没想别的。”   肖樊笑着接口:“这么说来,你当初是看我眼缘儿不好了?要不怎么想了那么长时间才肯答应我。”   “嗳,这你也要比啊?”书佳没好气地扭过头,扬眉含笑着问:“要不你也下去,和它比比谁跑的快?”   “嗳不比不比,”肖樊忙笑着答:“你这么有眼光,什么时候选中我,都是我的福气。”   书佳白了他一眼,浅浅的一弯月微挂在嘴角,她目光回转,只见那小白驹先一个箭步扬蹄跃过终点。哨声吹起,全场欢呼的鼎沸声又响彻了整个马场。   “赢的钱归我。”书佳开心地一伸手,抬眼看向肖樊说:“我选的马。”   “我下的注。”肖樊笑着辩白。   “归谁?”   “当然归你...”   “这还差不多。”   耳边鼎沸的声音还回荡在宽旷的马场上,书佳抬头看着悄悄爬上夜空的月亮,淡淡一缕微笑,依偎在肖樊的身旁。她的心情曾因这最初的喧闹而更加烦乱,而这烦乱,似乎也因这意外落幕的热闹而减半了忧思…...只是此刻眼前的美好,和蓦然被撕开的残酷无奈相比,又显得多么的不真实......   第二天的飞机是在傍晚,肖樊知道书佳心里不畅,于是上午的规划行程里便没有了商业闹市,两人一同前往太平山,沿着山顶的环回步行径,俯瞰维多利亚港湾两岸的城市景观。港岛和九龙,像是两粒闪耀着人间烟火的星子,缀然镶嵌在一片汪洋碧海里。下山的时候,他们沿西面的卢吉道小径,四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随后便到了浅水湾,这一弯新月依山傍海,水清沙细,坡缓滩长。   一路上,他们自然地聊起昨天的谈话......   “虽说依卫涵的性子,要让她委曲求全确实不易...可我一直在想,如果章牧当初真的提前把计划告诉她,也未必就完全没有可能啊?”书佳在浅滩上走着,看着前面行人留下的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   “他已经算的很清楚了...按照他的说法,当时的决策迫在眉睫,且不说要让卫涵答应,需要很多时间的劝说....即便是她真的答应,如果这时计划不慎泄露,那唯一拯救危机的办法,岂不还是功亏一篑。”肖樊在旁说道。   书佳心里清楚,也许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其实我心里,倒更愿意相信他的理由,至少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很疲惫,也很痛苦,这不是一个单纯的计划成功者...此时应有的状态......”   “也许是吧。又或者各种原因交错,本来就没个分明…….不过说到底,有选择就会有代价,只是在选择前,就应该想清楚...看这代价是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肖樊,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选择?”书佳突然转过身一问。   肖樊停下步子,认真地看着书佳的眼睛说:“我会告诉你。”然后他蓦地笑着:“然后让你这个机灵的脑袋,给我想出个办法来。”   “你倒会推脱责任。”书佳笑着搡开他,她低眸凝思,又看向他说:“不过确实,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只希望你记得...永远不要对我隐瞒。我愿意帮你想办法,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肖樊心里蓦地一阵感动,他微笑着握起书佳的手,朗润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在我还是那个什么“X先生”的时候,就对你说过了:‘真诚、不世俗,善良、不欺瞒’...”   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继续朝前走着,“晚上回去的路上,咱们去吃那家生煎怎么样?”肖樊提议道。   “好啊,蟹黄生煎、水晶虾饺,还有你的小馄饨,老三样儿。”书佳笑着接口。“不过你刚刚说到想办法…”她联想到卫涵现在的状况,低头遐思着...“肖樊,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只是还有些犹豫,不知道好不好……”   “哦?说来听听。”   “我想……”   傍晚的霞光,伴着匆匆赶路的行人翩然而至,铺满了整个天空...这光芒明明更接近黑暗的夜...可是在仰望它的人们眼里,却又总会徒然生出新的希望......   ☆、人事部的调动(一)   第二天,书佳早早便来了公司,上班的时间一到,便敲响了苏总的办公室。   “进来。”苏总迎面一个笑脸,见到她,更是难得的喜笑颜开:“事情终于成了。怎么样?下午人事部就要开会宣布你的任职通知了,明天的就职发言,准备的如何了?”   “苏总,我暂时…还不能接任部长一职。”书佳开门见山地说。   苏总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直盯着书佳,满眼锋芒中尽是疑惑。书佳看着她,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想向人事部递交申请,调到六部去。”   “六部?!”苏总厉声反问道,那语气就像是酝酿着山洪的暴雨:“《星八卦周刊》?方书佳,你疯了?!”   “是,我想调去《星八卦周刊》,恳请您能帮助我。”书佳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为我会由着你发疯吗?”苏总把手上的一本文件重重地摔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茶杯虚晃地颤抖着……   “苏总,如果您执意还要在今天召开宣布会的话,那我也会当众宣布不接受任职,到时候,恐怕您也不好向人事部那边交代吧。”   苏总冷笑一声,两道含刺的目光扫向她问:“方书佳,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书佳坦然地迎上这目光,静静地说道:“请您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需要向您解释……”书佳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自己与卫涵的情谊,还有那些报道的是非曲直,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苏总。苏总乍听惊异,毕竟这其中牵扯的人物,目前对整个圈子来说,都并不算陌生……她没有在中途打断书佳,也没有从神情中流露出任何表态的意思,她只是默然地听下去……   “……整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书佳一直站着讲到最后,她稍一顿错,抬眸继续说道:“苏总,虽然从一开始,我与您的配合就并不默契,时常惹您生气,让您失望,甚至对您有过误解…可是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在渐渐了解您,而我相信,您也一定更加地了解了我,在这种时候,只要有机会,我就不可能会放弃……对于这件事,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平台,如果不选择辞职的方式,目前就只有您能够帮我;而我对《曷月》的感情、对【芮华】的依赖这么深,您又是随时可以开除我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有资格威胁您,甚至连可以用来交换的条件都没有…我今天站在这里,只是恳求您,苏总,请帮助我。”   苏总的神色略含一丝凝重,她思量片刻,只说道:“你出去吧。”   书佳眉间一滞,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而焦虑的…从上午到午后,书佳一直在惴惴揣测着,她承认自己是在赌,赌苏总冷漠的外表下她所感受到的真实内心,赌苏总也不会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新闻焦点....也赌自己暗含的那句...“如果不选择辞职的方式”...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分量…....书佳进而转念再想,即使苏总肯帮忙,如果人事部不同意,又怎么办?毕竟这件事涉及到自己的生活,她曾叮嘱苏总,无论如何请不要泄露,对于这一点,相信她是不会食言的......书佳蓦地感到一阵烦闷,她不时地看着手表,心里一片焦灼......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自己又怎么肯放弃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曷月》...不过好在无论这部长由谁当下去,至少《曷月》已经保住了,也算是一个安慰。书佳重新思量起自己的决定,想起在浅水湾的沙地上,肖樊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   “你是认真的吗?非得这么选不可吗?”肖樊诧异地问。   “本来以为可以劝说章牧,消除误会、主动补救的,现在看来根本是事与愿违。那你说,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她抬眸反问着肖樊。   肖樊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他有些着急地说:“你不能直接投稿吗?以独家爆料者的身份,投给任何一家报刊,只要稿子好、卖点新,不愁没处接收啊。”   “现在出来爆料的人还少吗?又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他们?我并不是要制造小道消息,追求花边儿效果,而是要帮卫涵挽回名誉、扭转局面。这需要稳固而可靠的阵地,只有《星八卦周刊》最合适,它是市面上唯一能够对抗《星语娱乐》,也是我目前能有机会最快进入的平台。”   “既然你们同属一家公司,不如尝试着跨部门去投稿?”肖樊思量着说。   “我也想这样,”书佳锁了眉摇头道:“可是各部门自有分工,除非六部部长亲自开口,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星八卦》与《曷月》不同,他们的新闻,都是需要一条一条跑出来的,平日里六部自己的人为了抢新闻,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哪还会轮到外人去分食?就算六部那位程部长认为我的稿子好,大概也不会愿意自己部门的出彩,被因为别部的员工吧?这样岂不是显得他御下无方?更何况......”书佳抿了抿嘴说:“我和他们那个芳琪又一向不和,她看到我就......”书佳把手往口袋里一揣,没往下说下去。   肖樊定了定神色,扶着她的肩膀说:“如果苏总真的愿意帮你,请她去施加一些压力,六部未必不会松口......”   书佳垂了眸子思量片刻,又抬起来,微微笑着看他:“如果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我当然会这样去求她帮忙,可是苏总在编辑部的职务...只负责兼管二部,六部自有程部长管着,让她跨部门...接二连三地施压六部的稿子,身份上难免尴尬。我想过了......”书佳转过头,望向那弯新月形的海港...“这件事,只有我金蝉脱壳,完全脱离了二部,成为六部的一员,苏总才好以销售总监的身份,直接帮我说上话。况且我去了,也是要靠真本事。跑新闻,谁跑得赢,谁写的好才算谁的,大家公平竞争。只是我最起码,也要拿到参与竞争的入场券才行。”她目光流转,看回肖樊。   “既然你已经想的这么清楚了,那我的意见,还需要吗?”肖樊略一垂下巴,笑着问。   “不需要吗?”书佳抬眸笑着反问。   “好,只要你需要,我当然会支持你。”肖樊收了笑,沉定地说,可他的眉头仍然没有解开:“我只是觉得这样太辛苦了...就算你不在乎部长的职位,那边的事情也太过繁琐不比你现在,真要是去了,每天要跑的新闻可不只涉及这一件事,白天夜里都要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最关键的是,在你心里,不是一向不喜欢那类报道吗?”肖樊看着她的眼睛问。“每天和它们打交道,我怕你心情不好。还有就是,你说自己和那个芳琪一向不和,现在倒好,你要冲进别人的大本营,正大光明地去跟她抢稿子,那你在六部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书佳微笑着说。她面朝海港,在沙滩上缓缓坐了下来:“可你看看卫涵现在,镜头前、大街上,都不能露面,她是多么风风火火的性子,现在却只能躲在医院里‘求’个外界的‘同情’。她心里能好受么?况且这件事关系到她的名誉,和以后的事业也休戚相关,如果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呢......”远处的游轮“呜——”地发出一声汽笛,那长长的尾音悠悠远远地传了过来......书佳看着被汽笛声惊起的一行海鸥,淡淡地说:“人活着,总不都是为了自己。就像章牧,虽然他伤害了卫涵,但他这样的选择,也不能完全说是自私......就像你说的,有选择,就会有失去,关键看你,更在乎的是什么。”   “可是你心里也会有疑虑,不然也不会这么犹豫,不是么?”   “当然啊,我也会有担心,因为就算我去了,也不一定真的会有效果。如果到时候还是不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书佳嘴里嘟囔着,皱起眉头问向肖樊。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肖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头稍稍纾解地说:“谁也不是救世主,想做什么,能做多少,就去尽力试试吧。虽然结果不可预料,但是我想,如果你不去的话,恐怕这心里头,又要不得安宁了。”肖樊故意摇着头,表示无奈地说。   “可我是真的不喜欢《星八卦周刊》,万一这件事儿做完了,他们不让我回去了怎么办?”书佳瞪大了眼睛又问他。   “咳,你不是说了么?他们也不喜欢你啊,说不定到时候,都巴不得把你送回去呢。”肖樊“一本正经”地笑着。   “你!”   “你什么你?”肖樊抓住她打过来的手,认真地说:“我开玩笑的。换一个角度说,你这次如果真的去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有机会到别的部门,正好多看看、多学学,展示一下你全面的实力,谁能说准以后,你就一定只是《曷月》的部长呢?”   “嗳!”书佳听到那句“如果真的去了......”,像是突然恍过了神儿来,狠狠地朝肖樊腿上拍了一下:“那万一,我压根儿就去不成呢?万一,我直接就被苏总开除了,怎么办?”   肖樊笑着应对她的大惊小怪,煞有其事地说:“万一你直接被开除了,那...你就在家浇浇花,种种地,我还是可以养活你的。”   “需要吗?”书佳垂了语调,“目露凶光”地问。   “不需要吗?”肖樊扬眉笑着反问。   书佳嘴角一弯,忍不住笑着翻了个白眼:“暂时还不需要。”   …......   原定的开会时间,终于慢慢地接近了…书佳提着一口气等待着。她眼盯着手表,随手团起一张用废的稿纸揉搓着。时针走得很慢,也太过于悠闲…可它终于,还是指向了三点。人事部的一则通知,“叮咚”一声在网上挂了出来。   书佳慌忙点开,一眼先扫见“…...因临时有变,会议取消……”几个字,她暗自舒了一口气,可仔细一想,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一时间,各部门都像是炸开了锅,耳边传来一阵阵唏嘘疑惑的声音,紧接着,便看见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地咬起了耳朵。   “什么情况?!”Cici突然一声喊,“噔”地站了起来,惹得周围一道道躲闪的目光又瞅准机会重新扫射了过来。   小贝窃窃地拽了拽Cici:“你小声点儿…快点儿坐下…”她朝书佳的方向冲Cici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看,神色里都担心着,怕书佳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书佳又按耐着等了半晌,可还是不见有别的通知下来,她手里的那团纸又不自觉地开始揉搓起来…一些正在旁边观望听梢儿的人,见她神色不安,一副忐忑的样子,便更是有了理由,叽叽喳喳地编排起说辞......   书佳还在等着,Cici却终于按耐不住,她灵机一动,冲到小文那儿去转了一遭。   回来之后,小贝见她一脸的委屈,忙问怎么回事。可Cici没搭腔,她压低了声音,直接对着书佳埋怨道:“书佳,你就这么狠心抛弃我们啊?”   “哪里就是抛弃了,还是在一个公司里。”书佳仍蹙着眉,轻声回答道…忽而她的眼睛一亮,瞧着Cici问:“这么说?”   Cici气鼓鼓地点点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佳嘴角轻扬,只顾感叹道:“这个小文,还真是有些神通。”   “嗳嗳嗳,这消息可是我帮你打探来的哎,你怎么只夸她啊?”Cici不满道。   “谢谢你,Cici。快说说,你都打探到什么了?”书佳着急着问。   Cici撇了撇嘴,嘟囔着:“听小文说,人事部本来是不怎么愿意的,是苏总的一句‘如果辞职的人,再加上我呢?’立刻威震住了他们。”Cici说着又像是来了精神,一字一句地比划着:“你想啊,要是连苏总也辞职了,那整个销售部,还不都得出乱子啊?太帅了!苏总可真是太帅了!”她伸出大拇指,摇头晃脑地由衷佩服道。   书佳听到这里却是鼻子一酸,心里蓦地感到有些发涩…她一推桌子站了起来,便朝总监室跑去。只留下Cici在后面跺着脚嘀咕着:“嗳书佳!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事部的调动(二)   书佳敲了门,刚听到苏总的回音就撞了进去……   “苏总...”她一个踉跄,一时语塞,竟忘了开头要说什么。   “干什么莽莽撞撞的?”苏总停了手里的笔,抬眼厉声问道。   “我是想说……苏总…”书佳内心既感动又有些内疚。   “什么都不用说,出去做你的事儿去。”苏总一个不满的眼神横过来,不徐不疾地说:“我既然决定了帮你,就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当然,事先我有筹划,自然也不会因为帮你,就把自己牵连进去,所以你不必这副样子。”她抬起头,顿挫了几秒,又瞅着书佳说:“有时候我在想,年轻真好。趁还年轻,想做什么,就抓紧去做吧。”苏总难得地一笑,竟也像是一阵煦风吹过……   “是!”书佳一个立正,漾着笑一甩马尾。   “嗳,等等!”苏总像是又想起什么,叫住她正色道:“有几件事,还是要提前跟你说清楚。”   “您说。”书佳凝神听着。   “第一,你去了六部,职务只能是个普通员工,部长的事,暂时就不要想了。”   “这点我明白,也没敢妄想。”   苏总点点头:“第二,你没有交换条件给我,我也不能白白帮你出了力。所以,我只能自己找出来两条了。首先,去了那边之后,二部的事自然再与你无关,但是作为你的前部长,我不是在邀请你,而是要求你:《曷月》的专栏,还是要由你来写。”   书佳一抹笑飞扬嘴边,点头道:“求之不得。”   “别高兴得太早!”苏总冷冷的声音提醒道:“这‘其次’可还没说呢:因为是你个人提出调动,打乱了原本的公司计划。所以,虽然你的工作量增多了,但是财务部,不会多给你发一分钱。这一点,是我替你向公司…‘主动要求’来的!”苏总诡秘一笑,“如果你觉得亏本,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二部,升职加薪。现在给你机会重新选,还来得及。”她说完,又自顾低下头,签起了手上的文件。   “苏总,”书佳定定地叫了一声,“其实,我自己也是有一个交换条件给您的….”   苏总又停了笔,询问着看她。   书佳嘴角一弯:“六部的销售量,也是由您负责吧?”   “你这丫头想说什么?”苏总瞅着她,微挂着笑问。   书佳抬眸浅笑,“我想说:苏总,不管到哪儿,我都不会再令您失望的。谢谢您。”   苏总一顿,轻轻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好!你可以…”   “嗳,您不用撵我出去了”,书佳笑着接口道:“我马上就走,还把门儿给您带上。苏总,祝您工作愉快。”她冲苏总眨了下眼睛,一溜烟儿便“逃”了出去…   苏总叹了声气,摇了摇头,继续签起桌上的文件。   从总监室走出来,书佳脸上不自觉地漾着喜气,她步履轻盈,心中暗思着丘壑,正巧遇上芳琪迎面走过来。   “呦,真是没想到…这煮熟了的鸭子,一个不小心,还是能给飞走呀?”芳琪拐着调子,像是等着要见到她似的,这下一个步子故意挡住前方的去路:“怎么,刚刚跑去诉苦了?平时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这下…倒也知道慌神儿了?哎,早知如此…又何必非要充大头儿。要知道,这该掉的链子啊总是会掉的,这就叫作…因果报应。”芳琪冷语热讽的,一字一顿地说着最后那几个字。   书佳的拳头不由有些握紧,想到以后要与这种人一起共事,心里腾起一股厌烦之气。她冷蔑地看了芳琪一眼,继续朝前走着,准备绕过去。这时,Tony特有的调调从拐角处传了过来,只见他手拿一本样刊,半扭着腰身,徐徐地迈着步子走来,一只标配的兰花指戳向芳琪说:“我说芳琪啊,你这插图到底是改还是不改?跟你讲过很多次了,瞧瞧这画儿上的人,嘴巴又尖又硬,横鼻子加竖眼,看上去就很凶残。完全像个大街上的泼妇,严重影响美观!”他摆着脑袋把那样刊伸到芳琪脸前去,瞅着她笑着说:“你要是再不改的话,可千万别说这图,是从我们美编部发出去的啊。”   “哎呦,居然有这么好的图啊!来让我看看我看看!”芳琪一个怒目,正准备破口转向Tony,却被Cici一把把那样刊抢了去。Cici拿起它饶有兴致地品评道:“恩,确实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嗳!”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又一抬眼递回给Tony:“这你就不懂了吧!瞅瞅这标题——《某女星当街怒骂露丑态,惹路人围观》,哎…人如此题,简直绝配啊!你让别人…怎么改呀?”   Tony和Cici你来我往地说道着,话音儿还未落,芳琪便早已是火冒三丈,她猛地一头冲过去,把那样刊夺在手里,伸出食指指着Cici道:“你!你们!”   Cici瞪大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望向她:“我?我们?我们怎么了?我们…说你了吗?”   芳琪浑身颤抖地冲她点着头,又咬着牙,狠狠朝Tony瞪了一眼。Tony轻抚着耳边的碎发,一个扬眉飞眼:“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   书佳嘴角一弯,听到这里,也不由笑出声来。芳琪循声一下看过去,像是找到了罪魁祸首一般,她眼里噗着火,放下了指向Cici的手,抬起步子朝书佳走过去……   书佳早看出她气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样子。只见芳琪脚下生力,一个耸肩,想要狠狠地朝她撞过来。书佳神色淡然地看着前方,在她快接近的时候轻轻一侧,芳琪一个踉跄用力过猛,脚下一崴,差点儿摔倒在地上。书佳装作没看见,立即迈开了步子径直朝前走着:“Cici,我要的稿子改好了吗?”   “改好了。”Cici一个雀声把稿子递过来。   书佳单手一接,步子没停道:“小文,一起来开会了。”   “来了!”在一旁偷乐了半天的小文忙起身应答着。   三个人一线并排,朝二部的办公区走去。书佳心想,恐怕有些事情,也要向Cici和小文吐露一些了。   “散了吧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Tony一个白眼,自带兰花儿地转着一个圈儿,驱散着围观的几个闲人。   “切,什么玩意儿!任职通知都没了,还真把自己当个部长了!”一时间,只剩下芳琪在背后,一边揉着崴疼的脚,一边阴阳怪调儿地嘲讽着。   ☆、人事部的调动(三)   晚上下了班,书佳到医院去看卫涵。病房里的一扇窗子微开着,冷风瞅准了缝隙,呼呼地想要从外面钻进来,室内的暖风徐徐地吹,想要把它们吹走,却终究抵不过窗外那一整个初冬的劲力……而卫涵的眼睛也盯向窗外,望着那些已经枯败的树桠,仍在一阵忽而刮起的大风中被吹的摇摇晃晃……   门口一阵簌簌的声响,卫涵转头见书佳来了,勉勉一个扬眉,便立刻强撑着提起精神询问着起书佳与章牧的谈话。其实早在昨天晚上,她就给刚刚回来的书佳打过电话,听书佳在电话里简短地叙述了一些,可当时书佳说得含糊,她怕是书佳有什么顾忌,更添了满腹的疑虑。   书佳见自己一进来,卫涵的一双眼睛里便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期待和疑惑,这两种光调交揉在一起,令书佳有些迟疑……她知道卫涵的心里还在期待着,或许章牧只是对她有所误解,这只是一对普通情侣间再正常不过的误会,却被媒体故意抓住了来放大做文章…..即使她心里也会怀疑,至少她是这么侥幸地期待着……   书佳书佳默默把窗子关上,犹豫了片刻,抬眸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卫涵只是凝神看着她,并没有发问,因为她们都知道此刻即将谈论的是什么……   没有婉转委婉的渲染,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推测,书佳只是如实地、详细地叙述着当时的情景,他口中骑虎难下的困境、进退维谷的煎熬,他残酷而决绝的选择,还有他温柔而痛苦的眼神、自责而压抑的颤抖……她只是在最后…停了下来,在她最后问一句章牧…“准备如何收场”之前停了下来。她记得章牧当时的答案,她也记得当时他再不忍抬望的叹息与无助……所以她停了下来。虽然在书佳看来,章牧对于一段感情造成了不可原宥的伤害,但她并不是卫涵,她没有权利替卫涵做决定,所以她不想把这个看似结论的答案提前带给她。   面对书佳的戛然而止,卫涵并没有觉察出异样,或许是因为她早就陷入了一种…恻然而忧伤的迷惘之中……卫涵的眼泪在眼眶里热烈地滚动着,豆大的一滴滑至眼角,最终生生地没有落下来……   “我明白了。”她凝咽了一声说道。   “你明白什么?”书佳有些担心。   卫涵竟是一缕笑挂在了脸上,凉凉地有些怅然。   “难为他了……”,她说,“或许…他也是为了报恩吧。”   “报恩?”书佳不解。   卫涵伶俐的眼神濛了些雾色…她轻启朱唇…“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在他心里…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看来终究还是不愿多提……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并有没有告诉你…【华宇】的总裁张震朔,是他父亲所有朋友中…唯一一个在他们家落难时,倾力帮助过他们的人。”卫涵倚了倚身子,把头侧靠在枕头上…“他对我,也只是吐露过一二…那个时候背负巨债…多数旧识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唯有这个张姓伯父,还东拼西凑了些钱,替他们打发了一两个债主,并且收留他们一家三口,挤住在自己家里。当时的三间房间里,挤住着两家老小,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卫涵酸楚地叹息了一声…“后来为了躲债,他们和张家也断了联系…直到毕业后的一次机缘,他才发现曾经的张伯父已然成了现今的【华宇】总裁。张总也确实赏识他,给了他很多提携,但是在他心里,一直更希望是凭靠自己的努力为公司赢得突出的成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算是报了当年的“一饭之恩”。可是处在那样一个家族企业之中,知道他旧事的高层自然不少,所有总会有人有意无意揭起他的“伤疤”…说他的成绩只不过是靠了以往的关系……而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想必他在公司所走的每一步…也确是处处有人提防……他舍不去往日的情结,也极力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其实,他也有很多难处,只是如今他这么做……”卫涵的齿间轻微地有些发颤…紧咬的下唇渐渐渗出一道殷红的血色来…….“当年的恩情是感情,如今我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她的嘴角凄瑟地一弯:“罢了,总归是要取舍的,难为他还为我动了这一番心思。”   书佳默默想起那一天,章牧的嘴角微颤着忍了良久,眉头纠拧成枯瑟的枝桠…可他终究还是陷入了一阵沉默,或许他真的不愿再提从前,或许他从前的淡然只是表面的掩藏,又或者是他知道,事情转述至此,卫涵已会了然他的心思……此时再回想他那天的言语……“书佳,这些年,我的旧事再没对别人提起过……”“【华宇】从一个二流的影视公司到这几年的风生水起,这背后都有我多少的努力!”“我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晚一步,等一切都功成落地再回去找她…….”“以前的时候,我的生命里只有涵涵,我做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让她幸福…….”“一步一个血印走到今天,在乎的多了,受的羁绊也就多了…公司的业绩,几千人的饭碗…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失误而倾巢瓦解……”书佳的眼睛仿佛将这谜团看得更清了…可她心里却更觉复杂得糊涂。她没有提自己工作的事,只是想起来要问问卫涵:“如果有媒体可以站在你这边…帮你澄清事实,你愿意接受采访么?”   “既然他这么费心才搭好了台子,我又何必慌着拆台呢?更何况…时至今日我再出来澄清,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大家只会觉得是我被咬急了,反给他泼脏水。”   书佳也知道这是下策,卫涵为了等到她期待的“真相”…早已错过了最佳的说话机会,只是书佳从她的回答里便可知道,事到如今,卫涵也并不愿正面与章牧起争执……书佳思量着,章牧那条路早就已经断了,若是从卫涵入手,又会有这诸多阻隔……看来,只剩下最后的一条路了,可是……他肯愿意吗?毕竟这一步迈出去,许多原本他还能保留的平静,便将不复存在了……书佳托着脸颊,又细细去想:若是走这条路,除非时机巧妙,否则曝光率并不会高,这一时半会儿的,程部长会答应吗?哎,还是等自己进了六部,先探探口风好了……   “书佳,在听我说话吗…你在想什么?”卫涵见她半天没回应自己,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问。   “哦,在听呢。”书佳晃过神来说:“你说到最近又有两个节目,临时取消的事……”   卫涵落寞地点点头…“你也知道,之前我是一刻也在这医院呆不下去,可是现在,倒也有些害怕出院了。说句心里话,那些闲言碎语我倒是不惧,只是出去了…原来的节目,叫停的叫停,换人的换人…我现在出去了,要做什么呢……”   “那就再等等…”书佳心里酸酸的,握着卫涵的手说:“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故意转移着话题:“对了,晓梦今天来了吗?”   “没有啊,这两天没见过来。怎么了?”卫涵问。   “ 哦,没什么。我在香港看到她之前喜欢的一款手链,就给她买回来了,想着她晚上也在这儿呢。还有啊,我带了一对儿耳环给你,你看看好看不好看?”书佳拿出一个首饰盒,笑着递给卫涵。   “这算是我今年的生日礼物么?可也太提前了点儿。”卫涵微微一笑,难得地又开起了玩笑……两个人聊着些稍稍轻松的话题,病房里凝固的空气也微微流动了些….   ……   临走的时候,书佳心里仍有些纳闷儿,记得自己去香港前还专门嘱托过晓梦,要是这周末没事,就到医院来多陪陪卫涵……难道晓梦也遇上什么急事?书佳一边下楼,一边给晓梦打了电话,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哦,没事的…就是这两天加班儿,有些抽不开身。”晓梦说。   “那就好。我从香港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什么时候有空呀?过来拿啊。”   “这一段儿…可能都比较忙,恐怕没有时间拿了,就先放在你那里吧。书佳,谢谢你啊。”   “几天没见,也不用这么客气吧?还谢个什么……”书佳笑着。   “书佳,我…我这会儿又有些忙了,等我…闲下来再打给你吧……”   “嗳?你都不猜猜礼物是什么啊?”书佳急着想说出惊喜来……   “嘟……”电话却已经被挂断了。   这个丫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忙起来?书佳在想…难道是有了新情况?哎,她舒缓地在这冷夜里叹了一声气,看到肖樊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那盏为她亮着的车灯,微微晕开着光圈…车门开了,肖樊微笑着从里面走了下来。书佳一整天的心情,仿佛也随着这车灯的光圈晕染得柔和了些…….   终于,又过了一周…【芮华传媒】的人事部宣布了书佳的调动通知。除了已经打探到消息的人之外,整个编辑部都感到大大地跌了眼镜。而这其中最最诧异的,恐怕就要数芳琪了。   起初芳琪以为,一定是公司英明,使《曷月》终究逃不过停刊的命运,所以不但方书佳的部长职位飞了,还要把二部的人纷纷解散至各部……思量至此,芳琪几声窃笑,暗自里一阵得意。可是后来,当一些消息在公司传的沸沸扬扬,当她终于知道方书佳是主动要来《星八卦周刊》时,芳琪着实吃了一惊,她想不明白,这人放着好好的部长不做,难不成是想来找自己报仇?呵…她一定是疯了……不但疯,而且傻得有趣。   ☆、星八卦,新的开始(一)   书佳在新部门报道的第一天,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并没得到什么好果子吃。芳琪的傲慢态度自不必说,就连程部长,也只是虚言夸赞了几句便转了话锋,说她在《曷月》的成绩于整个编辑部都有目共睹,不过两个部门的业务内容还是相差很多的,目前部里也没有多余的设备,因此让她先熟悉熟悉环境,不必急着跑什么新闻。   书佳心里理解,毕竟六部的报道本来就有分工,大部分奖金也要靠报道数量来提成,现在自己初来乍到,便想要分一杯羹,程部长是担心老员工们会有怨言。说起来,这位程部长虽一向没什么威信,但护犊子却是出了名的,不然芳琪平日里的气焰也不会被纵容到如此地步。   “熟悉着环境”等了几天,书佳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来探探程部长的口风。她见程部长总算想起过问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情况,便一一详细应答着,见他还算满意,漫不经心地颔着首点头,书佳主动请缨道:“程部长,我最近搜集到一些线索,想去报道卫涵和【华宇影视】章牧的那个新闻,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版面可以登?”   “恩?这个新闻…不是已经刮过去一阵风了么?”程部长翘着两撇八字胡问。“大家的焦点都很集中,舆论也都有了定调。现在那个卫涵的名声臭得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一直躲在医院里不肯接受采访,我看她过不了多久啊就得过气了,我们何苦还自找没趣儿去报道这些?”程部长摆了摆手,又一捋胡子像是认真思略道:“况且现在…也并没什么新的波澜,这无风怎么好起浪呢?除非……”他停了停,眯起眼睛看着书佳:“你能想办法采访到卫涵本人?让她说出什么…与目前事实截然相反的话来?你搜集到的线索是什么?有什么重大价值吗?”   程部长在最后一连问出了四个问题…可见他对这则新闻也并不是完全放弃,只是书佳早已了解到卫涵的心思,她既不愿与章牧公开了剑拔弩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书佳清了清嗓子对程部长说:“是这样,这件事,大家的焦点其实是集中在三个人身上。章牧最先说话,给出了一套完整的解释,但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种说辞,从而导致媒体和舆论一边倒指责卫涵。但是卫涵对此却完全不做回应,甚至连危机公关都只是由经纪公司在做,她自己从不出面,您不觉得事有蹊跷吗?现在既然无法采访到卫涵,不如我们从第三个人身上挖些东西出来?您还记得那个Jem么?《星语娱乐》指明说他是卫涵得急症晕倒前,第一个要找的人,还登出章牧与他握手的照片,虽说这一切都与章牧的说辞吻合,但是您想想,如果卫涵果真在与章牧交往中劈腿,那其他小报媒体拍到的,在章牧公开恋情之前Jem与卫涵的合影旧照又算是什么?卫涵和Jem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家不想知道吗?这件事卫涵不接受采访,不代表那个Jem不会……”书佳继续说着:“我正巧有一个朋友,是在他们公司上班,可以找个机会采访到他。您看如何?”   程部长此番侧耳听过,并没有再过多地思考,便直接摇了头:“这个人…说到底也不是圈内人,要是在报道刚出来的时候接受采访,可能还会有点儿动静,到了现在……就算报道出来,也没多大意思了。对于娱乐圈儿啊,崩管大家这一刻多想知道什么,其实也就是那么一阵子的事儿。过了这阵风头,什么真相啊结果的…早就被其他闹腾的事儿给扬过去了,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你呀,还是对这个圈子了解地太少。这里边儿,从来少不了的就是新鲜!不过…这也不能怪你。”程部长又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对娱乐新闻的报道,是欠缺了点儿经验。以后没事啊,要多和大家学习。我听说…你从前好像和芳琪的关系不太好,现在既然到了一个部门,就要齐心合力。再多历练历练吧。”程部长说。   “我知道了,谢谢部长。”书佳略一颔首,回答道。   程部长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步子悠哉地走开了。   程部长虽对这则新闻留有余地,但对从Jem入手的方案却并不赞同,或者说,至少目前为止截然反对。这就是书佳此番打探得出的结果。只可惜肖樊刚从香港回来不久,便又出差去了,自己下一步的想法…一时也不知道向谁商量得好。   又“学习”了几天,其实也并没什么具体的任务,程部长每天忙着统稿和处理各种日常及突发事件,根本没空来管书佳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员工。芳琪每天风风火火地出去跑新闻,一向在部里劳苦功高,所以每次外出,总会拉上小林去给她扛设备,美其名曰“带他出去历练学习”。而小璐像是被芳琪打压惯了,刚进公司时的机灵劲儿只被消磨得剩下一二,平日多半顺着芳琪的话说下去,有几次遇见芳琪无端与书佳掷气,也只好小心翼翼地劝书佳忍忍便算了。如果说此时书佳在这个六部真有什么作用的话,那便是…在稿子送到程部长之前,先帮忙校对一下,标点符号、段落排版、文通字顺,仅此而已。书佳愈发觉得,自己在这个部门丝毫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位置,这张入场券她是费尽心思拿到了,可是她想要的机会,却总不会从天而降。   前面熙攘了半天,一直吵吵闹闹的,书佳探头望望,见芳琪又在冲小璐凶着什么,顿时觉着耳里噪得很,这种争执在六部,可真不算罕见。她侧过脸又略一思量,现在的情形…自己总也要先铺些路才行,书佳叹了声气,朝那方向走过去。   “芳琪,这个线索是我先得到的,我都跟部长说好了…他也同意由我去采访了。”小璐蛮有些气恼着说。   “你先得到的怎么了?这么重要一条新闻,你来部里才多长时间,还真以为自己能采访得了么?”芳琪斜着眼睛,随手弹着身上的灰屑…不以为然地说:“别到时候给搞砸了,连这为我获取线索的功劳也赚不到。”   “你怎么…”小璐满眼的怨念,可也知道这新闻到了芳琪手里,自己怕总也抢不回来了,好歹她还承认那线索是从自己这儿得来的,小璐强忍着咽下一口气,嘴上便再没了声响……   “小林啊,我刚到部里,有件事儿不清楚,跟你打听一下。”书佳“正巧路过”,谈笑间随意和小林打着招呼,“按照部里的规矩,这新闻平时都是怎么分配的呀?”   “哦,是书佳姐啊”,小林本就在旁一直尴尬地立着,扛着设备等在楼梯口,走也不是,劝架也不是,正愁得抓耳挠腮,听见书佳问他话,便像是见了抽离他出苦海的救星一般,赶紧跟着她转移了话题:“是这样,一般都是看谁先发现的线索,就由谁去跑。”   此话一出,原以为缓和了气氛的小林瞬间感受到……两道锋利的视线从芳琪的眼中横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说道:“哦,还有就是…如果程部长另有分配,就…另当别论。芳琪姐这件事,应该是…是….向程部长请示过了的。”   “需要你跟她解释么?!”芳琪一个高音就砸了过来,“好歹也跟在我后面跑了这么久,部里的规矩还只学个皮毛。这种紧急的、重要的新闻,当然是直接由资历深、有经验的人来报道,才会有效果!”   “呦,那还有空儿在这儿论功闲聊的,看来也没什么紧要的新闻了。”书佳璀然一笑,说得倒是云淡淡而风轻。   芳琪上下打量了书佳一番,怎么着都觉得她这次像是故意来挑事儿的。芳琪冷笑了两声,“我还真是记性不好,倒忘了这儿还有一个新来的。自己的部门混不下去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我们这儿来,还想去采访?事先也不搞搞清楚,在这六部里,谁才是前辈?”   书佳微笑着听她数落完,徐徐道:“我确实是想去采访啊,怎么,你在害怕么?前辈。”她把重音儿落在了最后的两个字上,凭空生出了些微妙的意味。   “我害怕?”芳琪轻蔑地挑着眼睛:“本来我倒当真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呢!结果没想到,有人吃了这么些天的干饭…一条儿新闻也没跑出来,还想着去报道那个什么过气的主播?呵…采访她呀,还不如去采访她那个接班儿,人家佟嫣都接替她好几个节目了,现在可比她红多了。哎,新来的就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不瞒你说,我要是有多余的设备啊,还真是想送一台给你,看看你能采访出个什么没用的东西来!”芳琪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今天没办法了,梁芮姝好不容易迈出大门儿,要去【新锐影棚】拍摄广告,我们得趁机赶去采访她下周大婚的事儿,哪有闲功夫管你?”   原来芳琪是要去跑这条新闻…书佳正色一想,心里不禁有些疑惑:“【新锐影棚】?那外面不是要举办公开的媒体见面会吗?”   “什么?!”芳琪诧异道。   “你没收到通告啊?哦…”书佳想起来了…“你只顾着在这儿争来抢去,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梁芮姝她们经纪公司方才给各家媒体都发了E-mail,说是临时在影棚外举办见面会,公开接受采访婚礼的事情,一共群发了近百家媒体,现在这哪还算是什么独家新闻啊?”书佳也有些着急地说。   “这!你不是说她只是去拍广告么?”芳琪听了懊恼得紧,直把怒气都撒在了小璐身上:“你这打听的什么线索啊?!”   “我,我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发布会啊…”小璐一时也慌了神,忘了辩白。   “通告里明说了是临时决定举办的,小璐给你线索的时候,人家公司恐怕还没准备对外公开呢,是你自己耽误了时机,怪小璐干什么?”书佳不平地接口说道。   “懒得和你们说,小林,咱们赶紧走了!要抢在其他媒体前面去!”芳琪瞪了书佳一眼,急冲冲地准备下楼。   “嗳,等等!”书佳着急地说:“现在才出发,根本抢不到独家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有一窝蜂的人堵在那里了!一群人抢一个新闻,要么就提前一步抢独家,要么就趁大家焦点过于集中的时候,出其不意,去抓别的新闻。别忘了,今天是大学生导演江浩去釜山的日子,他可是有史以来获得新浪潮奖提名中最年轻的一位!现在提前去机场等采访,这期的主版我们可以登这个啊!”书佳就事论事地说。   “笑话!也就只是个穷学生,获了个提名而已,等他真获了奖,人红了再采访也不迟。现在哪个焦点越集中,越说明大家的眼球更在意什么,关注度自然也会越高!梁芮姝这个新闻,抢不到也要抢。更况且在我们六部里,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小林,走了!”   “哦!那书佳姐,我们先走了。”小林跟上步子,和书佳道了个别。   书佳无奈地点点头。却见芳琪瞪了小林一眼,恶凶凶地说:“叫你走就快走,哪儿那么多废话?耽误了时间,算在你头上!”小林一个鬼脸,灰溜溜地跟在芳琪后面,下了楼去。   “小璐,电影节的新闻是难得的机会。”书佳转过身叹了声气,抬眸说道。   “恩!我这就去!”小璐激动地说,她倒是挺相信书佳的说法。   书佳欣慰地点点头,“那我和…”   “书佳姐…”小璐忽而有些慌恐地看着书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上的设备…把它从背后抱在怀里,轻声地问…….“你不会是……也要和我一起去吧?”   书佳嘴边的笑蓦然感到些淡淡的凉,定格在脸颊上……“没有。加油!”她又弯了一个笑说。   “那我去了!谢谢书佳姐!”小璐如释重负地雀跃,一阵欢心朝楼下跑着。   ………………….   晚上肖樊发来视频,书佳和他聊起工作的事,肖樊问起要不要把换部门的事,还是提前告诉一下卫涵,也好让她之后有些准备。书佳低头思略了一会儿…自己人虽到了六部,可想做的事情…却还无一有所着落,想想也是伤感,若真是这样,还是不说的好,免得事情未成,反让卫涵徒生愁绪……   肖樊用心安慰着,书佳诉苦诉了几句,又想起他在外出差也是诸多公事缠绕,便又转了话题,有意聊些轻松的事情。   百无聊赖的几天过去,心里究竟是有些空落落的……   ☆、星八卦,新的开始(二)   周一上午,小璐有事要找程部长签字,听说他在会议室,便到会议室找他。接近门口,小璐见门是紧锁的,还没敲门便听到程部长的声音。她心里好奇,在自己的印象里,程部长惯常是和气温吞的样子,即使遇到什么事,也大多以安抚为主,真没想到,他也有动气的时候……小璐把耳朵贴在门缝里听着……   “你看看人家《星语娱乐》,提前抢到那么一大版的独家采访。可你呢?就跑去一个媒体见面会上问了两个问题,最后还被人家给挤出来了。你说你这样下去,让我们怎么和《星语娱乐》去争?《星八卦》的半壁江山,都快被你们给丢完了!”程部长唉声叹气地数落着。   “部长,您说这话可就太冤枉我了。”果然是芳琪的声音,小璐的嘴角浮起一抹窃笑。她继续贴近了听着……“自从珺梅姐离职以后,部里的新闻不一直都靠我在撑着么?小璐和小林来得晚,资历也浅,部里青黄不接的,拼不过《星语娱乐》也不能怪我一个人。”   “还只是《星语娱乐》吗?现在连一些不知名的小报,有时候都快赶到我们前头去了!”程部长一阵咳嗽呛了半天,更是显得有些动怒……他平复了一下语调继续说:“正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才总把重要的报道都交给你。就拿这次来说,那线索本来是小璐打探到的,按理该由她去报道,可你说你要去,我也就没反对什么。现在你丢了这么个结果给我,倒让我在中间显得难堪。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我就是有心委派你去,也平衡不了大家的说辞。”程部长为难地摇着头。“不过这次,小璐的表现倒是很有进展,她做的那个关于江浩的报道,角度选的挺好,反映也不错,也算是为我们赚回了一些销量。这丫头有悟性,你以后还是要多带带她。”   小璐本来听到芳琪和程部长的那番说法,心里很是不舒服,这下听到程部长最后这么说,倒是暗自一喜。可她转眼又听到…芳琪的曲折调调:“她哪里来的什么悟性?还不都是那个方书佳给她出的主意!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想合起伙儿来整我。”   “方书佳?”程部长留意到这个名字…“是她让小璐去报道的?”程部长觉得有些意外,他滴溜着眼珠子转了几圈,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可不是嘛?她还以为她在这儿也是部长呢!您没听说么,前一段儿公司不都传言她要升任二部的部长了?结果不成想,竟一下给空投到咱们这儿来了,听说啊,那可都是她死乞白赖着主动要求来的,谁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您想啊,二部卖的再好,也就是一差点儿被停刊的人文类月刊,能成什么大气候?那比起咱们六部,可是差的远呢!部长,我可是在好心提醒您: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您可真得好好琢磨琢磨……”芳琪瞅着程部长,意味深长地说。程部长听了眉头微蹙,心里顺着芳琪的话琢磨着,陷入了一阵沉思…….   而此时的书佳,也正琢磨着些心事,由着步子朝前走着…她垂着眼睛,不知不觉间竟就走到了二部……Cici正埋头改着稿子,听见声响,猛一抬头吓了一跳,她“啊!”地叫了一声,转瞬又喜上了眉梢:“书佳,你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公司里,没出去啊。”书佳被她叫的一愣,笑着说。   “我是说你回《曷月》来了!”Cici高兴地说。“嗳?你没去采访么,六部这么闲呀?”   书佳叹了声气,一耸肩:“他们很忙,只有我很闲。”   “为什么啊?”Cici问。   “说来话长啊……”书佳道。她流转眼波四处一望,便又压低了声音:“嗳对了,先不说这个。Cici,我问你,咱们部门最近需要采访的稿子多么?”   “咱们部门?”Cici乐地装傻,探着头故意睁大眼睛问:“你说的是哪个部门啊?”   “嗳,你这鬼丫头!”书佳笑道:“好好好,贵部门。”她一个作揖拜下去:“敢问贵部门…最近需要采访的稿子多么?”   Cici咧嘴一笑,却又陷入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多啊!你一走,所有的活儿都落在我们俩身上了。每天里里外外地跑,都快忙疯了!那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们!”   “好……”书佳故意拖着长音儿说。“今天下班就请你们吃大餐。”   “真的啊?不许骗人啊!”Cici这家伙眼看着就要开始吞口水了。   “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书佳白了一眼。“我的问题还没问完呢,那…咱们的设备呢?你们俩还是按老规矩,每周分时间用么?”   “哪里还能算得那么清了。你也知道,咱们部门就剩下一套设备,尤其最近节奏一乱,都是谁赶上谁用,根本没空去分了。”   “那台坏了的微型摄像呢?还能修吗?”   “昨天实在忙不过来,小贝已经请刘师傅来修了,说是放的太久,又进了水,已经完全报废了。”Cici无奈的说。她见书佳眼里的亮色有些黯淡下去,似有什么愁雾萦绕着,不由地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设备的事儿来?”   “没什么,随便问问。”书佳微笑着说。   “嗳!书佳,可找着你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程部长正喊你去会议室呢!”只见小璐从另一头跑了过来,立在那儿气喘吁吁地说。   “哦,好的我马上过去。”书佳冲小璐应声道。又回过头对Cici一笑:“那我先过去了。晚上下班儿楼下见哈。你跟小贝说一声,地点你俩定。”   “那当然是按最贵的来!”Cici在背后一声欢呼,立即把闹心的稿子暂时抛至脑后,手舞足蹈起来。   会议室里的程部长像是还没有完全消气,脸上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在游走漂浮着…….这还是程部长第一次差人去找了书佳来,一路只听小璐说他因为稿子的事对芳琪发了脾气,此时书佳观察起他的脸色,却也看得并不真切。   “程部长,您找我?”书佳问。   程部长皱着眉打量了她半天,像是也要把她看个究竟。“恩,是的。书佳啊,这几天…部里的环境熟悉得怎么样?”   “哦,挺好的,各方面流程都更熟悉了,也跟各家经纪公司加紧了联络,就是手里生,心里痒痒,想早些出去跑跑新闻。”书佳如实地说。   “有这种想法是好的”,程部长点着头。“你原本底子就好,缺的只是对娱乐报道的经验。在部里一天,就还是要尽量发挥自己的作用。”程部长弓着背,在会议室里踱着步子。“现在娱乐圈的大事,头一件便要数这个周四…梁芮姝和赵于昶的大婚。虽然他们之前提及当天不希望有媒体到现场采访,后来也专程为此开了媒体见面会。但是这种聚集了娱乐圈半壁江山的旷世大婚,又有几家媒体肯放过?据我所知,我们的死对头《星语娱乐》,早就开始各方打探消息了,所以我们也决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这件事,芳琪已经在着手推进了,到了那天,你也跟着去。”“不过…”程部长蓦地又转过身看着书佳,思虑一番叮嘱道…“有一点要记得:你去了,要多配合芳琪,不可擅自作决断。”   ……......   第二天下班,庄老师打来电话,提到晓梦家的房子,说是原来那家租户不准备续租了,倒是又推荐了一户新的人家来住,庄老师让书佳问问晓梦的意思,若是觉得合适,自己就好尽快去帮着办些转租手续。   书佳一边在电话里夸赞着庄老师“仁义齐天”,一边让她把新租客的信息发过来。挂了电话,她便立刻拨通了晓梦的号码。   “……晓梦,我把那家人的信息发给你了,你一会儿看看合不合意。看样子是还不错,庄老师也见过他们……”   “还是算了吧,书佳,帮我谢谢阿姨…”晓梦细声道:“正好…我这房子,可能也要有别的打算,他们这时候不租了,倒也赶巧。”   “别的打算?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书佳不解地问。   “可能…准备卖了吧。”晓梦幽幽地说。   “卖了?!那可是你在老家唯一的房子了…”书佳更是担心:“晓梦…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需要用钱吗?”   “没什么事儿,你别担心”,晓梦轻声道…“那房子左是没人回去住,卖了倒也干净…”   “可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想起…?”   “书佳…”晓梦轻声打断了她:“你帮我…谢谢阿姨,这房子就先不租了。等下次…见了面咱们…再聊吧。”   书佳挂了电话,仍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自这次从香港回来,总觉得晓梦像是突然和自己生分了…与她约了几次,可直到现在也没能见上一面。晚上加班准备了些资料,约摸着时间晓梦也该下班到家了…书佳思来想去,还是回家取了上次买的手链,想着给晓梦送过去…也好顺便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遇上什么急事……   去到晓梦的住处,书佳下了车,朝里侧的楼栋走着……   院子不大,书佳正准备拐弯,却看见前面一个背影,像极了晓梦,那旁边…还跟着一个的高高的身影,竟也像是…熟悉得很……书佳心里一滞,见两人正朝另一侧方向走着,似乎在用力推搡着什么……   “晓梦!”书佳在背后叫着,怕是晓梦惹上什么麻烦事…   两人一同回过头,晓梦的眉头正紧拧着,蓦地看到眼前的书佳,微微张了口,惊讶地没应出声来……   “是你的朋友吗?”那旁边的男人愣生生地问她。   书佳朝他们走过去,心里竟…莫名得感到一丝失望,她凝神思量着原宥…才发觉原来刚才脑海中略过的背影…是翊辰。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一副生硬的神色,愣愣地冲她一笑,倒也不像是个找麻烦的…“你好,我是晓梦的朋友,我叫霍志新。”   “别随便跟谁都说是朋友,我可没你这个朋友。”晓梦一副生气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那人生生地把后话吞了进去,摸着脑袋,只尴尬地笑着。   “晓梦…?”书佳轻声唤了一声,询问地看着她。   晓梦蹙了下眉,把书佳拉过一边儿去走开几了步……   “书佳…你怎么来了?”晓梦也有些尴尬地笑着…   书佳疑惑地一顿,取出那条手链来:“喏,上次你看中的是不是这条?正好在香港那边看到,一直说要给你送过来,可是怎么最近…总也见不到你?晓梦…”书佳把手链递给她,挽起晓梦的胳膊问:“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总感觉这心里头…特别的不踏实…”书佳担心地看着晓梦。   “书佳…”晓梦抬起头,眼里似有些晶莹的东西微微滚动着…“我...我……”她的唇微颤着,想要倾吐些什么…可是手心一握,晓梦轻轻握起那条手链…蓦地又一笑,那笑的样子…有些痛苦…也有些古怪…   “我最近…只是因为太忙了…才没抽出空来和你们聚聚…等这一段儿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一切…就都和原来一样了…”晓梦糯糯地说。   书佳侧眼瞧着,那个自称是霍志新的男人呆呆在另一旁踱着步子,不时关切地朝晓梦这边看过来…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可但凡晓梦抬眼一撇,他又立刻收回了脑袋…傻傻地乐着…不言一语…   “那个人…他是谁呀?”书佳奇怪地问。   “一个同事,来找我有点事,书佳…我们这会儿…”晓梦正说着,兜里的电话响了,她掏出来 看了看,神色蓦地一紧,想要挂掉却还是停了几秒侧过身…接了电话。   晓梦朝一旁走着,可电话里的第一声依然在转身的时候浅浅传了过来…..   “喂,晓梦。”   那一声和煦如风的言语,如耳根微触的电流…书佳睫毛微颤,眼波跟着晓梦的身影走着,可耳朵却终是不及,只听得晓梦简短的应着声,说着“别着急,再等等……”云云……   扶起额头轻按了几下,书佳的思绪渐静了些,瞧见远处的那位霍志新正立在原地,嘿嘿冲她一笑,书佳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他便又朝晓梦的方向巴望着。书佳想起刚刚自己也误以为…她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竟会如此多想……   “是一个同事”,晓梦一边走过来,一边歉疚地说:“营销部那边的电话,书佳,我这会儿...得出去一趟了…”   书佳见晓梦这么晚了还和同事急赶着出去,这下又接了公司的电话,想必近来也确实是因为工作上的什么急事…心里的担忧便也宽慰了些…此时自己不好误了他们的正事,也匆匆了说:“那你们快去吧,回头再见。你要是有空,我们下次再约着一起去看看卫涵,她之前也总说,好久没见你了呢。”   “嗳,好…那我就先去了。你一个人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晓梦轻轻应着声,和书佳道着别。   书佳远远地在后面看着霍志新迎上晓梦,晓梦身子一避,躲开了他…那人愣愣地跟在她后面,快步跟了上去……   ☆、婚礼报道,契机与猜忌(一)   自从答应了程部长要配合芳琪做好周五的新闻之后,书佳便开始仔细收集着有关信息,虽说她平日 里对娱乐圈并不甚留意,不过有卫涵时常在身边,耳濡目染地也知道得不少,况且梁芮姝和赵于昶都是圈内知名度甚高的演员,关于他俩的信息,不用特意搜索也能在每天的网络上自动弹跳出窗口来。书佳多方了解着,也想和芳琪探讨一二,可芳琪的眼睛向来翻得高高的,头又总侧在一旁,书佳提出的问题,她既不说配合,也不说不配合,权当无视她的存在。不过和平时不一样的是,芳琪这几天倒也没拐着调儿地发难什么,常常是几个白眼过后,便只顾埋头准备着自己的资料。书佳自己想来,这婚礼上众星云集,若能想办法混进场内,可报道的东西自然不计其数……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大明星们都萃聚一堂,才更添了她们不少麻烦,要知道哪个稍微出些名的明星,没有点儿“反侦察能力”呢?书佳一边翻着婚礼上明星宾客的资料,一边戳着笔思考着……婚礼…婚礼?宾客……她的眼睛蓦地一闪,立刻弯了嘴角朝小林的办公桌走去。   “小林,看什么呐?”书佳弯腰问。   “书佳姐?”小林转过头笑着打招呼:“没什么,我在看我们“旋风猎犬队”的群组信息呢。小林指着电脑屏幕说。   “旋风猎犬队?”书佳疑惑。   “这名字酷吧!”小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大家不总管我们叫狗仔队嘛,嫌我们跟踪偷拍,破坏隐私。可我不觉得我们做的事有什么伤天害理的啊,我们也只是在满足普罗大众的知情权而已。所以啊,我们大家嫌这名字难听,就自己给起了个酷炫的!”   “破坏别人隐私,颠倒是非黑白…这些还不算害理么?”书佳想起卫涵的事,倒忘了自己现在也快成了“狗仔队”的一员……   “那种恶意歪曲诋毁的报道,我们《星八卦周刊》可从没做过!”小林坦然地说:“新闻记者,不都得明察暗访嘛。我只是觉得明星们身在娱乐圈,对公众的影响不比普通人,也该接受些舆论监督才是。不能我们报道好的新闻,就叫作娱乐记者,报道□□,就被说成狗仔队啊,这也太不公平了。再说要是少了我们,娱乐圈哪会有这么热闹呀?”   小林的笑容干净而坦荡,书佳的心里莫名有一丝欣慰。“可以嘛,小小年纪,对自己想做的事情,看得还挺清楚,真不容易。嗳,那你们这群组平时都干嘛用的?有多少人啊?”   “我有很多个类似的群,但为了防止信息扩散的广了,每个群也就几个人。一般都是小范围的圈子,互相交换些线索吧,有时候联络得多了,倒成了哥们,大家就互相有无,一起混这口饭吃呗。”   书佳点点头,想起了正事:“对了小林,你这里有梁芮姝和赵于昶他们家里人的照片和信息吗?”   “应该有。不过这次我们主要的报道内容…应该是婚礼情况和那些明星宾客,你要他们家人的信息有什么用呢?”小林困惑道。   书佳嘴角一弯,“既然他们公开说的是不愿现场采访…那些明星们天天和娱记打交道,我们若想混进去,最机警的就该是他们,怕是总能辨出个一二来。那你想想看,这偌大的婚礼现场,除了明星们,还会有什么人去的最多…既放松警惕,又能近距离和新人搭上话的?”   小林恍然大悟地笑着点点头:“明白了,好嘞!我这就把照片和信息发给你!”   “谢啦。”书佳微笑着说:“这几天再尽量多搜集些,你自己也正好多熟悉一下。”   到了周三晚上,书佳凑近了询问芳琪明天到哪里集合,芳琪头也不回,还故意走远了些,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书佳真是觉得莫名其妙,要不是程部长让自己多多配合她,自己这些天才懒得几次三番地好声好语,想与她沟通商量。再舒下一口气,让她趾高气昂好了,明天的任务,佐是她定会带上小林的,自己直接去问小林,反倒还痛快方便些。   第二天清晨,书佳提前来到汇合地点,没过一会儿小林也来了,顺手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便一边商量着对策,一边等着芳琪。到了时间,芳琪款款而至,可她的眼睛一瞅见书佳,两道竖眉就立刻扭成了一股麻绳儿。“你来干什么?”芳琪没好气地问。   “之前说过很多次了,这回的新闻,程部长让我配合你一起做。”书佳再次解释道。   “前几天那是我忙着收集资料,懒得撘理你。”芳琪一个斜眼抛了过来:“你居然还真的厚着脸皮跑来了。真是笑话,我需要你配合么?你以为自己是谁,去了就能抢风头么?我何芳琪的新闻,谁也别想插手!小林…”芳琪把设备塞在小林手里,准备转身离开。   书佳一个步子挡在前面,“芳琪,你若真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私下里摆明了说清楚。今天我们搭档是为公事,任务完成后,你该怎么趾高气扬都还跟以前一样悉听尊便。不过今天这事儿部里筹备了那么久,你不能这么一意孤行。”   “小林,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趟洗手间就回来。”芳琪头也没回,她像防贼一样拍了拍小林手里的设备,慢悠悠地嘱咐道:“看好东西…可千万别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拿了去。”   书佳强忍着心头窝着的火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书佳姐,要不…”小林支支吾吾地开口,想要劝慰着。   “我是不会走的,等她出来,我和你们一起上车。”书佳抬起头,没等他的话出口,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小林挠着脑袋在四周转着,等了许久,也不见芳琪回来,实在焦急的不行。   “我去看看吧。”书佳也担心道。她去近处的洗手间找了一圈,却并没发现芳琪的行迹,播了电话过去,也始终无人接听……书佳赶回来的时候,见小林正接着一通电话,还以为是联系上了芳琪。谁知小林挂了电话,神色匆匆地说:“书佳姐,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接亲的时间提前了!”   书佳眉间微滞,眼波流转一定:“小林,咱们得马上出发。”   “可是芳琪姐还在洗手间里…….”   “洗手间里根本没有人,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没时间了,快走!”书佳见小林仍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只顾先一步迈了步子钻进车里,瞅着他丢下话道:“你要是不走,就一个人留在这儿等她吧。”话音一落,书佳便发动了引擎。   “嗳!书佳姐等等我!”小林忙不迭地拉开车门钻了进来。   “系好安全带!”书佳嘴角一弯,踩下了油门。   车轮即刻转动,飞驰扭转在大道和小巷里,伴随着一路的颠簸和惊呼……   “书佳姐,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怎么这么恐怖啊?!”   “不是让你系好安全带嘛。放心吧!我有驾照。”   “有驾照,你…那你开过吗?”   “这不是正在开呢。”   “啊?!你不会是第一次上路吧?”   书佳嘴角一弯,笑着说:“好好抱紧设备。记住,把你摔出去了也不能让它们有事。”   “放心吧,这点职业性我还是有的!”小林把设备抱紧了些,说到这里,又像是慷慨激昂了起来。   “你今天穿的倒挺正式?”书佳透过后视镜看着说。   “书佳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掩饰身份用的。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感觉跟特工似的,特酷!”小林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事业”。虽然书佳起初在说的时候,心里给这两个字加了引号,但她略略一想…又用心里的橡皮擦把这引号给擦去了。对于小林来说,他确是怀着一片赤城的热情在做这些,只要不歪曲诋毁,无害于公…这便是他的事业,又何关她方书佳的眼光。   “嗳!!姐你慢点儿!”一阵七拐八弯之后,书佳蓦地一个急刹车,小林被惯性冲地向前一扑,大声呼叫着。   “到了!”书佳正色道。   两人朝远处一看,果见一排长长的花车贯通前后,那顶前头的一栋洋房正是梁芮姝的住处。只是周遭皆被人围堵着,很多亮明身份或乔装打扮的记者和专程来看热闹的路人都被拦在外面,只留下由保安看守的一排车道和一次仅能通过一人的道口。那两处通道的里侧,又都站着两位迎宾的人。   “你先在车里等着,我去前面看看。”书佳下了车。   书佳挤到前面去,听车道旁迎宾的两位女士正商量着什么。看那面孔,其中较年轻的一位并不面熟…可那年纪偏长的一位,似乎正是赵于昶的姨妈。在小林给书佳的资料里,有一张赵于昶同母亲、姨妈外出的照片,那照片里姨妈的侧脸…和眼前这位女士很是相像。书佳竖起耳朵,模模糊糊听到她们在谈论着……   “张师傅的车怎么还没到啊?这总车辆都是算好的吉利数,少了一辆可不行。”   “再等等看吧,实在不行就差人再调配一辆来,不会碍事的。”   “恩,也只有这样了。”   ......……   书佳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她把街道旁大小店铺的招牌皆用眼睛扫了一遍,不禁有些失望。书佳犯愁地转过身,蓦地把眼光落在停在后面的一辆辆花车上…那一簇簇花团紧凑地扎在车头车尾,团团绚烂地绽放着,书佳嘴角一弯,又有了主意。她偷偷溜到紧靠后停在路边的一辆花车后面,趁那司机下车查看前方路况的当子,书佳悄悄把那车尾的花团整簇用力“拔”了下来,将它抱着掩在外套里,便朝后面溜烟儿快跑着……   小林见书佳神色匆匆地跑过来,便立刻下了车迎她,他见书佳从怀里一下“变”出一大簇鲜花来,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这是……?”   书佳一边跟他解释着,一边招呼他一起,手忙脚乱地把那花团扎在车窗前。看着自己扎花的成果,书佳摇着头想:若是晓梦在,一定能扎得比原样儿还好看数倍,如今靠自己和小林这技术,也就只能凑合看了。   调转车头,书佳把车子跟在那一排花车的末尾,顺着车流缓缓行进着…...   “请出示请柬或出入证件。”行至门口,把守的保安说道。   书佳摇下车窗,“我的请柬不在身上,麻烦您帮我喊一下新郎的姨妈。”书佳指着刚刚那位女士说。保安见她说准了迎宾人的身份,料想她怕是忘了带请柬,但为保险起见,还是拦车在门口:“请您在此稍等,我去喊她过来。”   新郎的姨妈虽远瞅着不认识这位姑娘,却还是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阿姨,张师傅的车在路上抛锚了,他嘱咐我来替他的。”书佳甜甜地说。   “哎呦,这个张师傅也真是的,车子坏了也不早告诉我们。”那姨妈跺着脚说:“快点儿进来吧,别耽误了好时辰。”   保安正要放行,却被后面跟上来的那位年轻女士拦了下来,询问着怎么回事。知晓原委后,她上下打量着书佳开的车子…“这花团怎么扎得那么难看?再说这张师傅也是的,叫辆什么名车不好,怎么招来这么一辆低档的车,搁在我们这顶级的车队里,多掉粉儿啊……阿姨,要不我再叫公司找一辆好车来吧,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听她这语气,像是其中一方经纪公司的人……书佳见她一面安抚着那姨妈,一面打发自己:“这儿不需要你们的车了,你们走吧。”   “哦,好的。不过张师傅把费用都转账给我了,那我得把钱退给你们。”书佳点着头应答,慌忙找出自己的钱包向外一翻:只见里面寥寥几张零钱,并没什么现金……   “哎呦我们不要你这钱了,快开走吧。”那年轻女士焦急地挥着手说。   “那可不行!”书佳“耿直”地抬眸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还是收了钱的,我退不了你们的钱,就得把事儿做好。”   “嗳你这姑娘…”   “算了算了”,那位姨妈蹙着眉拦下年轻女士的话…“客人们都在等着呢。吉时快到了,就先让他们去送一程吧。”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跟着书佳进入到梁芮姝的别墅花园里,看着满园的一线明星在周围觥筹交错,漫步谈心,小林的眼睛都快直了。他一边拿出设备小心地拍着,一边对书佳啧啧称赞:“书佳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嘘…小声点儿,车窗开着呢。”书佳提醒道。她故意把车子开得慢些,好让小林尽量稳当地拍到些有价值的图片。   车队鱼贯而出,缓缓载着众宾客驶去,来到了当日的露天婚礼现场。   转过一个圆形的花坛,一排的宾客正等在那里,中间被簇拥着的,正是那一对洋溢着幸福微笑的璧人。虽说对于婚礼现场的布置,书佳心里早有预期,不过直到了现在,她才发现眼前的一切竟是更为惊艳。除了宾客如云、摆饰奢华梦幻之外,就连宾客们的服饰装扮也皆可称得上是争奇斗艳、琳琅满目……不过在今天这种日子,主角的光彩是怎么都难以被抢去的,在电影里穿过无数次婚纱、饰演过无数次新娘的梁芮姝,此时化身为现实里的新嫁娘,一改荧幕上英姿飒爽的形象,由父亲搀扶着送往新郎赵于昶的身边,那眼神姿态里也更多了一番娇羞幸福的余味……小林尽量凑近了些,在她与新郎双手合十的那一瞬间,悄悄按下快门,抢拍到几张照片。书佳和他为避耳目,兵分两路在现场“搜寻”着……婚礼进行到一半,书佳收到小林的信息,说他刚才被人发现,给撵了出去。书佳嘱咐他把车子开远一些,在路边等着自己。待婚礼快结束的时候,她也赶在众人之先,提前溜了出去。   ☆、婚礼报道,契机与猜忌(二)   赶稿、改稿、排版,回到公司,书佳以最快的速度将婚礼的报道整理出来,而小林则接到“旋风猎犬队”的线索,又奔赴了新的新闻现场。写完稿子,书佳用指尖按压着突跳的太阳穴,耳边又聒噪地回响起芳琪打来的那通电话。   “方书佳!你是想新闻想疯了吗!?居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   书佳的耳朵被这刺耳的尖音震得一痛:“芳琪,大家都在同一个部门,你嘴上就不能积点儿德么?”   “我嘴上积德,呵…我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怕得罪人。即使是得罪,也比你两面三刀,一肚子歪肠坏水儿的好!你想要新闻,不会自己出去找,偏偏每次都要跟我抢,我才要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跟你抢,今天这新闻如果你真的看重,就不会弄丢了它。”   “这么说还是我误会你了?”芳琪冷笑着。   “根本谈不上误会。”书佳有些疲累地说。   “呵呵…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告诉你,别再枉费心机了!你难道真的以为…我芳琪的东西,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抢走的么?简直是在做梦!” 芳琪继续夹枪带棒地言语攻击着,将整团的怒气噼里啪啦地砸过来。书佳不想多说什么,她把那音量调至静音,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扶着头寻思了一会儿,便又继续改起稿子。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小林回来了,书佳把写好的稿子拿给他,问问他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小林呆呆地看了半天,竟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提的,我们再一起改。”书佳对他说。   “书佳姐…这记者的署名…也有我的名字?还有这摄影…也是我的名字……”小林有些激动地望着书佳。   “这新闻不就是你跟我一起去跑来的吗?还有这照片,不正是你拍的吗?”书佳奇怪道。   “可是以前芳琪姐…从来不会这样。”小林有些低落地说:“我跟她出去跑新闻,她一直只当我是抗设备的小工,那些新闻,从来都不会算在我头上。有时候她也会带小璐出去,所以每周的新闻量,她永远是最领先的那一个。在我们部门,这大概已经是惯例了。她说珺梅姐当初也是这么带她的,她还说,我们不给她交学费,已经算是占便宜了。”   书佳听了,想起上一次小璐敏感地推脱自己与她同去采访的事,心里倒也更理解了几分……她见小林还愁眉苦脸的,嘴角一弯冲他道:“我这初来乍到的,咱们部里这个惯例啊,我还没学会呢!这会儿正好要去美编部商量稿件构图的事儿,一起去吧?”   小林不禁展了笑,说:“我还得去把下午采访的资料整出来,明天也等着刊登。这篇稿子,就由书佳姐敲定吧!”   “那好,你快去吧。”书佳笑着说。   “对了书佳姐”,小林突然神色忐忑,慌里慌张地说:“下午芳琪姐…她说她也去采访婚礼了,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我们是暗地里算计她…还说……”   “还说什么?”   “说…说这新闻注定是她的,就是有人想抢,也休想抢到主版面去……”小林担心着:“芳琪姐这回,是真的误会了。”   书佳怅然叹了声气道:“打从一开始就在心里认定的事,又哪里称得上误会呢?”她嘴边浅浅一弯,拍了拍小林的肩膀:“没什么好担心的,先去整理资料吧。”   美编部靠窗的电脑前,在几盆绿意盎然的花花草草的簇拥下,Tony正斜倚着身子,用一根兰花指支着他新换的玳瑁框眼镜,聚精会神地设计着书佳发来的稿子版面。   “Tony,设计得怎么样了?我这一天还没好好吃上饭呢,饿的胃疼!”书佳赶过来,拨开“花丛”问。   “快了快啦!”Tony赶着调整好最后几个边角,把椅子转出来递给她一盒饼干道:“我正想要问你呢,你是怎么混进婚礼现场去的?今天上午那么多明星,你全都看到啦?”Tony的一双桃花眼放着光,好生羡慕的样子。   “当然全都看到啦”,书佳不禁眉梢一挑,笑着啃起一块儿饼干:“我自有妙计。”   “切,不说我也知道。你是…靠了你那个明星朋友,卫涵对不对?”Tony见四周没什么人走动,便直接把“卫涵”的名字说了出来。   书佳听了眉眼蓦地一黯,卫涵现在…又哪会有这般心思呢……想来自己到六部也有些天了,想要帮她的做的,却还没有机会开始……   Tony见书佳的神色忽而淡了下去,细心一想倒也明了:“该是我猜错了。她现在怕是自身也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这些……嗳?你是不是还认识别的什么明星啊?上次你说不认识姚冰冰,我就一直怀疑,究竟是不是骗我?”   “不是。”书佳微微摇头道。   Tony又猜错一次,他眼神一飘,忽而想到另一层事情…“书佳,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问你,老实说…你突然主动跑到六部去,是不是…因为卫涵?”   书佳心头一动,在这个公司里…关于她去六部的原因,从来不缺少传言,而由此带来的各种猜忌和防范,她也不是不知……只是为免额外生出差池,即使对Cici和小贝,她也是有所保留,只字未提。如今看来,除了当时迫于无奈对苏总如实相告之外,眼下在公司真正明白自己心意的,也就只有Tony了。她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Tony摆着身子张牙舞爪了一番,最后用两只兰花指捂起自己的耳朵,扯着嗓子尖叫着:“你脑袋被驴踢啦?!!”   “Tony…你小点儿声!”书佳无奈地摇着头,瞧了瞧四处飞来的各种眼神儿。   “我明白了。”Tony压低了声音点点头:“你这死丫头!”他咬牙切齿道地叹了声气,“哎,这件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就直接跟我说。听到了吗?”   书佳嘴角一弯,“谢谢你…Tony”,她轻声说:“只是如果你真心想帮我,就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闺蜜之间的秘密,怎么可能告诉别人?”Tony翻了个白眼笑着。“放心。不过看起来,你也确实不需要我帮什么。”他瞅着屏幕里的文稿道:“创意呢,可以打满分,电影胶片的形式分别展示新郎、新娘在各自电影代表作中的婚礼形象,截取单人镜头,分属不同年代遥相呼应,华冠龙袍、褐布素衣、军装、燕尾服…对应着荆钗布裙、凤冠霞帔、战袍、旗袍……恩,这两条弧线拼接的图案嘛,倒也是格外眼熟,”Tony卷起秋波问向书佳:“不就是前日里备受瞩目的,传说中…他们俩亲自设计的钻戒吗?”   “知我者,Tony也。”书佳抱拳道。   Tony一笑,翘起纤纤玉指继续点评道:“再看你这内容呢,又似更胜一筹,倒把这娱乐新闻也写出了些温情味儿。我猜明天梁芮姝看了这报道,不但不会生气,还得给你送幅牌匾呢!喏,照片拍的也不错…竟看不出这梁芮姝演惯了硬气的女警、侠客,在现实里穿起婚纱,却更为惊艳。”   “这照片是小林拍的,我也觉得好。”书佳笑着说:“虽说我们是要抢些亮点来报道,但是人家结婚嘛,我们不请自来地去讨了两杯喜酒,自然是要怀着祝福的心态。”   “那可不一定”,Tony冷笑了几声,“你等着看明天的新闻吧。指不定别人都写些什么,有些人…可巴不得他们出丑,好做文章呢!”   周五早上出刊前,程部长照例把大家都召集到会议室开晨会,商定最后的发稿事宜。   “部长,我只是去街上买瓶水耽误了几分钟,就被她把设备给偷走了!这事儿分明就是她故意在后面捣鬼,您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书佳刚进门,就看到芳琪正恼火地跟程部长理论着,小林和小璐也都站在旁边。听说,这个芳琪昨天回来,就已经找程部长大闹了一场。   芳琪眼见书佳走进来,并没有丝毫的避讳,直接转身冲上去,指着书佳的鼻子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分明就是在偷窃!”   “设备一直都是在我手里拿着的,书佳姐才没偷窃!”小林不满地气急道。 “不过…”小林的眼睛瞅向书佳,又嘀咕了一句:“不过她偷了别人的花儿…这倒是算。”   芳琪和程部长对视一看,皆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书佳却着实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倒把不知情的三个人都笑得更糊涂了……小璐莫名其妙地看着小林,芳琪用力地顿了顿足,挺直腰身稳住气场,厉声道:“ 小林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她偷了什么?花儿……?”芳琪细拧着眉头,自己都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林的眼神左飘右转着几个来回,最后无奈地朝书佳一瞟,书佳见他那局促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笑得更厉害了。小林在旁忍了半天,这下也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嗯哼”,程部长撇着胡子,蓦地清了清嗓,小林慌忙收了笑,书佳也尽力掩着笑意。只见程部长踱着步子走向书佳,皱起眉头问:“书佳,你笑什么?刚才芳琪说的那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程部长”,书佳微微一笑,正色道:“我做事,向来自求无愧于心。昨天早上我们按照约好的时间集合,临出发前,芳琪说要去洗手间,我和小林等了多时不见她出来,我便去找她,可并没发现她的踪影。回来时,我们得到消息,说是赵于昶的车队接亲时间提前。当时情况紧迫,我们又联系不上芳琪,便开了车,直奔现场去了。小林当时是提出要先联系芳琪的,是我要挟他上了车,所以这件事即使有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不关小林的事。不过部长,这一期的杂志,眼下就要出刊了,我们的稿子您已经看过。听说芳琪昨天也还是去了现场,也带了稿子回来,两篇报道主题相同,主版面却只有一个,孰短孰长,还请部长以新闻质量为主,早做定夺。”   “部长,当时确实是时间紧急,现在看来,书佳姐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再等下去,肯定会误事的!况且这次报道,也是靠书佳姐足智多谋才……”小林抢着帮书佳申辩,一转脸看到芳琪,又有些为难了起来…“芳琪姐…昨天咱们约好了时间,你迟迟没回来,那边的时间又提前了,所以才会…….”   “你还知道是跟我约好了时间啊?!”芳琪生气道:“这新闻本该就是咱们俩一起跑的,关她什么事情啊?!一直里没安好心,就想抢咱们的焦点。你倒好,半路被拐跑不说,现在还站在这里替她说话!你说你进部里这么久,都是谁在一直提点你的?”   小林默默没了声响…书佳听到这里,却更是咽不下气:“要论在这部里谁提点谁的,怎么也该是部长提点我们。况且这新闻打从一开始,就是程部长安排我们两个配合着做的,你若非说不关我的事,难道是程部长的话…只有在我这里作数,到了你那儿,便不必当回事儿么?”书佳提了音调说。   程部长眉头一动,心中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起初看那小林…和这方书佳也没什么来往,倒是对芳琪多有畏诫,可才不过几日,便突然倒了戈,硬是帮着她出头。回想芳琪之前对这个“准二部部长”天降六部的揣测和提醒……确也是有几分道理,自己不得不防……不过,刚又听她这一番言辞,倒也并无对自己不尊之意,相比之下反倒是芳琪…有些太过目中无人了。程部长直起身子,想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一期的发刊事宜,至于两篇稿子,芳琪的虽也内容丰富,但终究只是在外场转悠,高下倒也一目了然,他忖度着,心中有了定数:“书佳,这则新闻…是我安排你和芳琪一起报道的没错,不过我当时,是怎么嘱咐你的?我嘱咐你凡事要多配合,不可擅自决断…这一点,你还是没有领会。不过当时,也算事出有因,你的决定也不失果敢。这稿子写的,确实有亮点,一会儿就安排在主版面,尽快发出去吧。”   “部长!您不能就这么姑息她!她分明……”芳琪听了大惊失色,满心的怨气顿时发不出来,直甩着胳膊抗议道。   “还叫什么叫?你倒是现在就出去给我找一个更有价值的新闻来啊!要是在出刊之前你找的到,再到这里来吵闹吧!”程部长一直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在处理着一切,可到了这一刻,芳琪还不知进退,他也难免生气。   程部长叹了声气,弓起腰踱着步子,他胡子一撇又恢复了平和:“芳琪这一次,虽然耽误了时间,但事后也积极弥补,还是去了现场,没有放弃,这一点也值得肯定。芳琪啊,以后引此为戒,凡事尽量赶早,再继续努力吧。下一个,小璐说说,这周你的稿子,总体如何啊?”   小璐正嘀溜着眼睛琢磨着什么刚才的一幕,心里暗暗寻思着什么….蓦地听部长叫自己的名字,倒惊得一怔。“哦,部长…..我,我这一周,一共交了六篇稿子,分别是……”   ……   ☆、婚礼报道,契机与猜忌(三)   一场娱乐圈中的旷世婚礼,因其盛大的排场而被传得沸沸扬扬,转眼间就已顺理成章地占据了各大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而其中各式各样的报道说辞,更是让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这中间,便以《星语娱乐》和《星八卦周刊》的风头最盛。   这两家娱乐杂志在业界明争暗斗多年,一直处于谁也瞧不上谁,又谁都不肯把对方小瞧的局势。本次一搏,两家皆引得极高关注,胜负难辨,程部长捋一捋自己微翘的小胡子,已然对此结果十分满意,毕竟自爱将唐珺梅被猎头挖走之后,能夺回与《星语》的平分秋色之势,已属不易。况且从各方反馈来看,梁芮姝头一个就托助理表达了对《星八卦》此文的喜爱,并专程要了那张合影的底板去,这件事被方书佳那小丫头在网上发文渲染一番,题名为《“大明星”与“狗仔队”的百年和解》,招来了不少热闹的关注。而《星语娱乐》极尽渲染的戏剧性一幕,即是新郎的两位绯闻女友也一并出席了婚礼,两人比肩而坐,相谈甚欢,这张照片,被放大了贴在赵、梁的婚纱照旁,一经发刊,便吸睛众众,已然成为时下最具调侃意味的流行话题。可随着赵、梁二位庞大粉丝团对婚礼报道的关注,仅仅半天,就已对《星语》掀起了一大波的口诛笔伐。程部长忖度着,这搞不好正中了对方的策略,毕竟话题和焦点才是娱乐新闻的生身之本,不过眼下两家的销售额都直线上升,虽说《星语》的势头更猛,但在口碑上,《星八卦》倒也占了些上风。看来方书佳这小丫头,倒还是有些本领,这周的几天,也都在外面奔跑,可以派些用场,不过想想她突然“到访”就这般急着争强……再想想芳琪的话…还是希望这小丫头不要打什么歪心思,能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才好……   这一周过得极慢,总算熬至周末,书佳早上起来便去了医院。一推房门,见卫涵正靠在床头端着一小碗粥喝着,脸上的气色像是恢复了些,只那黑黑的眼窝里黯然一汪潭水,仍静的不起波澜……   “今天看起来胃口不错。”书佳走进来,笑着说。   卫涵见她来了,搁了羹勺,也提了些神色道:“呦…可真是不赶巧,你要是早来那么一点儿,就能碰上晓梦了。她刚走没多久,这不,新送来的桂皮山楂羹还是热的呢,我刚吃了一些,还真是挺开胃的。”   书佳眉眼一弯:“娘娘真是好福气!晓梦最近工作那么忙,我约了几次都没约到,你却还能尝到她的好手艺,搞得我也想就地住下,赖在医院里不走了!”   两人笑着,倚着身子絮起话…话题兜兜转转,终还是绕不过最难碰触的那些…书佳听着卫涵的话语里,倒似生出些心灰意懒的念头…...   “最近这些日子…像是把事情都看淡了些…以前总念着人红不红,出不出名的…好像那样才算得上熬出了头,努力算有了回报,现在想想,也都是些不堪一击的泡影……眼下能惦记着的,也就只剩下什么时候…才能再认认真真地…播一条新闻了……”   书佳听了半晌没有作声,只自顾思量起什么……   “书佳”,卫涵瞧书佳没了动静,怏怏地叫着她,抬眼细瞅了一会儿,竟也吃了一惊:“怎么看着几天没见…你倒像是…比我还憔悴了,人也像是晒黑了一圈儿。”   书佳笑笑,不由捂着自己的脸说:“哪就黑的这么快了,也就是…”她想了想道:“就是多了几个采访而已。”   卫涵唇角微动,静默了半晌…眼里一丝烟云晃过,瞧着她道:“你的采访,现在也都…换作室外进行了吧……”目色一黯,又垂眼幽幽着:“书佳,这类采访对你来说…该是种折磨吧…你这又是何苦……”   “没有”,书佳笑着:“还跟原来一样,只是不管在哪儿,都得风尘仆仆地赶去不是?都怪我这皮肤太娇嫩!只多跑了几趟,就被晒成这副死样子。”   “是么?”卫涵眸子一定,又多了分沉静。她叹着气浅淡一笑,清了清嗓子,难得又聊起时下的一个美妆节目,打趣道最近一期会专程挑选肤色黝黑的女生,传授各类美白秘诀,而书佳现在倒刚好符合标准,可以去报名试试。   书佳见她兴致好了些,也接口辩着:“这可说错了,现在正流行我这肤色呢!健康高端上档次,你瞧那赵清影新拍的电影,宣传期里可都是把那黝黑的妆容当作卖点在宣传呢。”   卫涵眉眼微挑,徐徐地问起:“你什么时候…也会对娱乐圈的事如此上心了。”   “我们公司不是有个娱乐杂志嘛,平时大家没事儿也都喜欢讨论讨论,我那天顺耳就听到几句。”书佳淡然地说。   卫涵斜着眼睛看书佳,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随意翻着,“说起这个,我倒也觉得奇怪了,你们公司的这本娱乐杂志,怎么连风格都变得这样和气了,这在圈子里可不多见,看起来,稿子倒像是个新手写的。”   书佳瞅那书的封面,正是《星八卦周刊》,心里蓦地明白了几分……卫涵也索性把书递过来,眼前翻开的一面,中间便是那张赵、梁大婚的合影。   “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想你不告诉我,总会有自己的理由,可我这性子,还是没忍住。”卫涵回过头轻声说着。“书佳,你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我现在…其实也没什么想法了,只想安安生生地过完这一段儿…然后出院去。至于其他的什么…也没心思了......”   “是么?”书佳静静看着她反问道:“你刚才说我,那你自己呢?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心灰意冷了…可干嘛还如此关注这些娱乐新闻呢?”   “是艾丽她,每天都会…”卫涵提声想说些什么。   “我不信。”书佳直接道。“以你的脾气,这些杂志,你若不想了解,难道艾丽还能硬塞给你吗?卫涵…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明明就很爱你的那些节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感情出了问题,便要连事业也拱手让人呢?”   “那你呢?”卫涵凝着眉头,颇有些激动地问:“《曷月》不也是你拼尽全力才守下来的么,你这么一走了之,对得起自己吗?!”   “我不会放弃《曷月》的。”书佳蓦地明白,卫涵对自己的担心…也正如自己对她的一样……她像刚上学时那会儿一样,微笑着拉起闺蜜的手安慰着:“卫涵…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   “我今天要是不问,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如果章牧他那时…提前告诉我,或许事情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卫涵眼里刚刚忍住的泪滑落下来,“现在你做这样的决定,也一声不吭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书佳蓦地一阵内疚,更理解了卫涵深处的心思…“奴婢认错,奴婢认罚,听凭娘娘处置。”她俏皮地晃着卫涵的胳膊劝解着。   “我多希望……”卫涵擦着眼泪,一声叹息又把想说的咽了回去……她像是想起什么,忽而抬眼问书佳:“你预计怎么做…会不会对他……”   书佳轻轻摇摇头,向卫涵讲述着自己的计划……话讲到一半,卫涵便急着说道。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怎么能让Jem…..”   “没有别的办法了,况且你不觉得现在事情本身,就恰恰正在对Jem产生负面影响吗?如果我们不去解决问题,影响才会持续存在。Jem是圈外人,而且他只是计划中的一个开始……影响会慢慢消弱的。至于章牧…你更加不用担心,”书佳缓语道:“其实关于这一点,打从一开始我便问过你…也明白了你的心思。放心吧,我们既不会揭露他的不是…不会跟他,起什么正面争执的……”   “可是……”   卫涵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见艾丽突然喘着气儿推门进来,“哈,刚赶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一瞧就是来偷拍的!这些个狗仔队,到现在了还不让人安生!到底还有完没完了!”她话音未落便急着反锁上了房门,继续扶着墙喘着气儿。   “你小声一点儿,”卫涵听了,巧笑着“提醒”艾丽:“现在外面那些,可都是我们书佳的同行了,以后对他们,可是要客气一些儿了。”   “嗳?书佳来了。”艾丽这才瞅见书佳,这些日子里一来二去的,她们也早就熟识了起来。卫涵这一段时间以来,并无任何节目与通告,反而徒增了诸多麻烦事要处理,身边拍马溜须的朋友、同事走了一波,艾丽却从没有离开之意,始终尽力为她处理着各种媒体问题。现在看卫涵跟她说话的语气,想来她也已经知道书佳的事了。   “问你哎书佳,网上那篇《“大明星”与“狗仔队”的百年和解》是不是也是你执笔的呀?最近看起来反响很不错呢!”艾丽问。   书佳笑着默认,“可巧了,现在咱们屋里…就刚好有个大明星,还有个狗仔队,却也并不是什么‘百年和解’,而是‘百年…好合’,老早就暗度陈仓了!”书佳咯咯地笑着。   卫涵蓦地想到那晚自己乔装出门,与章牧..还有Vivid,一起被狗仔队追拍的事情…她嘴角一弯,又叹了声气笑着…“我还…哪里算得上什么大明星啊。”   “别瞎说,有我们在,你肯定会重回荧幕的,而且还会比以前更红!现在书佳不是也在帮你吗?你得振作起来,有点儿信心!”艾丽在旁说着。“嗳,对了书佳,你快告诉我,你那天是怎么混进人家梁芮姝婚礼现场的呀?我们卫涵以后可得学着点儿,要提前掌握些‘反侦察技术’!”   “哈哈哈哈。”书佳和卫涵同声笑着问:“不是已经……和解了吗?”   “咳!”艾丽也笑着打哈哈:“防人之心嘛,不可无..不可无!”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书佳便与她们讲起那天自己是如何偷了别人车上的花束,又是如何与小林混进花车队伍的事儿,一时间欢声笑语,连卫涵也展多了些笑颜。   ☆、云锦相助(一)   这天肖樊出差回来,下午一下飞机,他便从机场一路径直到【芮华传媒】,正好接上加了一天班儿的书佳,到家里去吃饭。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书佳一见他,开心地问:“不是明天才回来么?讲好了我去机场接你的!”   “客户明天临时有事,方案被提前定下来了。你加班这么辛苦,怎么舍得让你跑机场那么远?”肖樊朗润地说。   书佳漏齿一笑:“我可以去吃那家虾饺和生煎啊,还有小馄饨!然后‘顺便’接你一下,不辛苦。”   “哈哈,本来是想拐去买一点儿带回来,不过今天家里做好饭了,奶奶说一定要接你回去吃。”肖樊拉开车门,把她迎了上去。“你现在到了六部,不都是周五发刊么,今天又不采访,怎么还要到公司加班?”   “上午去了卫涵那儿,陪她聊聊天解闷儿,原来卫涵已经…知道我换部门的事情了……哎,想想自己到了六部这么久,也没真正帮她做上什么,心里挺不踏实的。于是下午就来了公司,想再多熟悉些这边的业务,准备一下后天的采访…希望能尽早,真正实施计划吧。”   “我出差的时候也关注了一些,你这周的报道反应那么热烈,应该会大有助益的。你也别太心急了,慢慢来,总会好的。”肖樊握起她的手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书佳轻轻地叹了声气。   楼栋下的门铃一响,肖奶奶便提早开了房门,笑容可掬地立在门口巴望着……   “佳佳来啦!快来让奶奶看看。哎呦,像是瘦了!你呀,要多吃一点儿!可不能总想着苗条。”肖奶奶笑眯眯地拉着书佳的手说,她一抬头又看向后面的肖樊,急得跺着脚:“樊樊可也回来了!一周不见,人都像是晒黑了。以后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说说,让你少出些差啊。这两天新闻上又有那些飞机出事的消息,奶奶看了都提心吊胆的。”肖奶奶左瞅瞅,右看看,一边儿拉着一个,眼瞅着她的乖孙子和心里认准儿的孙媳妇都没有丝毫的损伤,又慈爱地笑了起来。   “妈,你先把孩子们让进来再说吧。”肖爸爸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玉米烧排骨,笑着冲肖奶奶说。“肖樊,快把奶奶和书佳领进来。”   “肖叔叔。”书佳略略一点头,轻声叫着。回想当初,自己在肖奶奶的病房里被肖阿姨“堵”个正着,听见“他爸也马上就来送饭”的消息,恨不得立刻遁了地。最后,自己还是尴尬地托词逃窜了出去,想到这里,书佳嘴角一弯,不禁觉得有趣。到了如今,这位传说中的“肖他爸”,自己也见过几回面了,每次倒也都是和气慈善。   “书佳,今天你阿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有奶奶拿手的红烧肉!一会儿都好好尝尝。”肖叔叔帮肖樊把背包放进房间里,笑着对书佳说。   厨房里一阵青菜入锅的溅油声,一股菜香飘了出来,还连带着把肖阿姨的喜气声音也送了出来:“都回来了吗?肖樊,佳佳也来了吧?”   “来了!妈。”肖樊簇着书佳走进厨房里,大声应答着。   “肖阿姨。”书佳也甜甜地叫着。   “嗳,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啊!”肖阿姨手里没停地炒着菜,笑得眉眼都弯成了一道月芽儿。   看到肖樊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景致,俨然已把自己融作自家人一般,书佳显得略微有些局促,但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暖意。想到第一次到肖樊家的时候,大雨滂沱,两人淋成了落汤鸡似的,第二天清晨,也是这般扑鼻温馨的菜香唤醒了自己。平常岁月,漂泊在外,有一个地方温暖如此,书佳心里竟也有一丝丝的恍惚,当真把这里当作了家一般……   奶奶拉着她唠了许久的家常,书佳一句句应声着,待瞅见那满桌子的好菜,她连把口水猛咽了几下,原有的一点局促也悄悄化影于无形……肖樊把饮料酒水满上,肖阿姨给大家添着碗筷,一顿丰盛可口家庭晚餐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自到六部以来,诸事琐碎而生疏,又总有凭空掷来的闲气需要忍受,书佳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了。   饭后来到肖樊的房间,肖樊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四方的黑色小布袋递给她:“看我这次出差,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礼物?”书佳好奇地接过来,打开那布袋里的盒子一看,她的嘴角弯弯地扬了起来。   “这款微型单反相机,我挑了很久。小巧轻便,画质也很不错,你带出去拍摄采访会比较方便。”肖樊说。   书佳高兴地摆弄着,眼下她最需要的便是这么个东西。忽而她心里又有点儿发慌,自然地生了些顾虑:“这得多少钱啊?会不会太贵重了。”   “你和我…还计较这些吗?”肖樊看着她。   书佳一怔,低了头去,转念一想:“那……谢…”她刚想说“谢”,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音,嘴角边又是蓦地一弯。   肖樊把食指放在唇边:“嘘…...讲好了的,我们之间,不说谢字。”他笑着搂过她。   “看来,我以后要‘私款公用’了!”书佳笑着说:“可我就是看不惯那芳琪,想要把部里的所有资源,都给霸占了去的态度。”   “你怎么还真和她置上气了,你看,”肖樊朝书柜旁的架子上一指:“我这儿的资源也不一定比你们部里少,你看上什么,尽管随意霸占,我保证她抢不走你的。”   书佳听了一连笑得弯了腰,笑着笑着…她忽地捂起肚子,眉头一团紧蹙。   “怎么了?”肖樊关心地问。   “有些胃疼,怕是刚刚吃多了,脾胃有些不舒服。”   “是不是着凉了?你这些天总在外面跑,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   “哪里就如此夸张了?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也就是刚开始几天,有些不适应罢了。”书佳微微挤出一个笑脸,淡淡地说。   “当初不想你去六部,也是担心这个…”肖樊心疼地说。   “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阵儿就过去了,别瞎担心了。”书佳揉着肚子。   方阿姨敲门送来一盘水果,见了这情形慌忙问:“佳佳,怎么了?”   “没事儿阿姨,就是胃有点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   “哎呦,佳佳怎么了?怎么突然胃疼起来了”,肖奶奶闻声赶过来,急着向肖阿姨嘱咐:“快去给孩子煮点儿花椒水,再加几片儿姜。”   肖阿姨忙转身进了厨房,肖叔叔见状也跟了去帮忙,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花椒水出来。肖樊伸手接了过来,这温度有些烫手,肖阿姨又去取了杯子和勺子,肖樊一勺一勺地将那花椒水盛在杯子里……“小心别盛着花椒”,奶奶探头叮咛道。   待到温度降下些,肖樊把杯子递给书佳,扶着她慢慢喝了几口。书佳心里内疚,微微欠着身:“阿姨,奶奶,真是过意不去。感觉每次来,都要给你们添麻烦。”   “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都盼着你多来家里走动呢!”肖阿姨笑着问:“觉得好些了吗?”   书佳一时也未感到有明显好转,只是一股热热辛麻的暖流涌进胃里,觉得气顺了些,她微微点点头。肖樊心里安心,又接过杯子,将那碗里的花椒水又一勺勺地盛了些热的进来递给她。   “书佳,肖樊”,一直在旁边焦急看着的肖叔叔也开了口:“你们年轻人,总在外面吃饭到底容易生病,以后晚餐啊,最好还是都回家里来吃。然后带些备好的饭菜回去,第二天中午在公司的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   “谢谢肖叔叔。”书佳喃喃应声。   休息过一会儿,书佳觉得胃里舒服了些,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准备回去。肖樊自然送她,两人走到客厅,奶奶踱着步子笑眯眯地走上来,对书佳说:“还疼吗?你阿姨啊,正跟你妈妈打着电话呢!”书佳和肖樊侧耳细听,果然隔壁房间传来肖阿姨的声音:“是啊丽苑,一段时间不见,孩子都瘦了。我得好好骂骂肖樊,这怎么照顾人的啊真是,以后你可也要跟书佳讲,常回家里来吃饭,他们小年轻在外面吃啊,到底没有家里的菜健康有营养……”书佳和肖樊听到这里,相视一望,都忍不住有些笑意。   “奶奶,我还是早些送书佳回去吧,好让她晚上早点儿休息。”肖樊道。   “嗳,也好。”   “肖樊,先等一下。明天的午饭,你妈都给书佳装好了。”肖叔叔听闻,笑着到厨房拿出那个熟悉的小饭盒,递给肖樊:“你帮书佳带回去。”   “刚才切好的牛肉有没有装啊?”肖奶奶关切地问。   “装了。您就放心吧。”   书佳忙道着谢,她的眼睛朝隔壁房间看了看,又看看樊,心想还是要跟肖阿姨打个招呼才好。   “没事儿,走吧。”肖奶奶乐呵呵地说:“她呀,和你妈妈通起电话来,那是要煲上半个多小时的电话粥呢!俩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用打扰她们。”书佳一笑,还是有些犹豫,肖奶奶又说:“没事儿没事儿,奶奶在这儿你还怕什么,快早点回去休息吧。”   “走吧,回头我跟我妈说一声就行。”肖樊把外套给书佳披上,凑在耳边悄悄笑着说:“你要是等我妈出来,她跟你也像有说不完的话,你就走不了了。”   书佳嘴角一弯,蓦地笑着欠身道:“奶奶再见。肖叔叔再见。”   “常来啊。”肖叔叔向外送着几步。   “嗳?佳佳,准备走了?”谁料肖阿姨听见开门声,拎着电话便跑了出来,见两个孩子已经下了半层的楼梯,招着手趴在扶梯上喊着:“肖樊啊,车子开慢一点啊!”   “知道了!”   “肖阿姨再见!”   “嗳,再见啊佳佳!”   两个孩子的声音顺着楼梯传上来,肖阿姨的心也跟着踏实高兴起来,“嗳丽苑啊,刚才说到哪儿了?是啊,肖樊送她回去了,两个人刚走,放心吧……”   自从婚礼事件的报道过后,书佳总算在六部崭露头角,暂且有了立锥之地。不过此后她也很快发现,芳琪对她更加有了防备,不仅事事避开她来谈,就连之前总故意丢给她来核对的稿子,现在也丝毫不再让她插手。好在书佳已有了自带的设备来采访,程部长也并未分配要跟芳琪合作的任务,自己也不肖与她争执。至于小林和小璐,倒像是胆子都放开了些,尤其是小璐,虽然并无与书佳过分亲近,但面对芳琪,却也莫名地开始反抗着几分,不像以往般畏惧,惹得芳琪怒声连连,直道是方书佳一颗老鼠屎,搅坏了她一锅的好汤。   这话传在书佳的耳朵里,难免有些生气,只是思量着自己来到六部的正事儿,总算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心里便不愿与她过分计较罢了。不过眼下另有一人,倒令书佳有点儿不解,那便是程部长。自婚礼报道发刊之后,程部长便准许她独自外出跑新闻,一向里和颜悦色,言语夸赞更是令芳琪也频频生妒,可是每次提及发稿事宜,他却又总像心有顾虑,顾左右而言他,偏偏不肯给个准确答复。到了第二周发刊前的例会上,程部长拿着书佳的几篇稿子挑来选去,似哪篇都不舍丢下,但最终却也只选定了两篇,且都没放在主版面上。   书佳思来想去,想起几天前,小文来给自己送材料时无意间提起六部之前的珺梅姐,听说她当初并不愿离开【芮华】,只是无奈于程部长对她觊觎部长之位的猜忌和闲置,才被迫离开的,但程部长毕竟是她初入职场便一直栽培她的恩师,最初也确实对她的器重有佳,顾忌于此,她才对外宣称是被猎头挖走,自己另谋高就去了。书佳当时并未将小文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细想自己来到六部之后程部长态度的微妙变化,其中的原委倒也不难猜破了……   “这程部长,未免也太多虑了些…”书佳心想着,忽而她思虑一转:“小文的消息灵通,在整个公司都是出了名的,可是这好端端的…她又怎会突然地跑到编辑部来,给自己送了一份无关紧要的资料,又正巧…说了这么一个几年前的消息给她呢?”书佳心里一动,莫非是……?   ☆、云锦相助(二)   从第二天开始,书佳对程部长便更加尊敬谦逊起来,即使他不明确准允自己发稿的事情,书佳也再没像之前那样着急着辩解,她只是继续外出跑好新闻,积累经验准备着自己的计划,并焦急地等候着每个月在公司一楼的显示屏上,“张榜”的那一天……   ……   “小林,明天排名就出来了吧?”这天,书佳边改稿边问。   “是啊书佳姐,咱们部门这次,应该会前进好几个名次吧!”   “呵…从前装得一副假清高的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的人也火急火燎地开始关注排名了。”芳琪见程部长走过来,故意提高了音调儿说。   程部长闻声走了过来,书佳忙起身有礼地打了个招呼,程部长笑着应答后,她便到咖啡间取咖啡去了,免得又听芳琪阴阳怪调儿的。   咖啡间里,书佳接好了咖啡,抬头见Cici和小贝结伴儿走了进来,三个人难得碰巧撞在一起,一时高兴地连咖啡也忘了打,只顾在一旁说起话来。   “书佳,这一期的《星八卦周刊》,你的稿子怎么还没有芳琪的多啊?”小贝替她不满地说。   “她是六部的老人了,自然比我有经验些,多发些稿子也正常。”   “正常什么啊?六部也就是靠赵于昶婚礼的噱头多赚了些销量,还不都是靠你呢,结果后面两周,倒没见你什么稿子了,主版面也都还是芳琪,那天三部的朱蒂还跟我们聊起这事儿呢,大家都觉得奇怪。”小贝说着。   “书佳,你该不是在六部受了什么委屈吧?要是那个芳琪敢欺负你,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Cici像是把手里咖啡杯想象成了芳琪,使劲儿攒着那可怜的杯子,气鼓鼓地说。   “没有的事儿,我哪里有那么好欺负了。你们别为我担心了…”书佳微笑着说:“等到明天的排行榜出来,我想自会有人帮我的。”   “谁啊?” Cici突然眉梢弯弯,探过头翘了嘴角笑着问:“是那个肖半仙儿吗?”   “走开!看我不打你。”书佳忍着笑说。   “好啊,肯定是被我说中了,要不怎么反应这么大!是不是啊小贝?”   “是是是,我猜也是。”小贝也嘻嘻哈哈地说。   “好啊,你们两个家伙,现在开始合伙欺负我一个‘外人’了是不?”   “谁拿你当外人了。”Cici突然一声委屈,“你要是在六部呆不下去,我和小贝可以一起去求求苏总,请她出面,早点把你调回来吧。”   “别…Cici,千万不要”书佳突然也有些难过,可还是叮嘱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担心,不过你们放心吧,我会在六部呆得好好的,谁也不敢欺负我。”   “书佳…你是准备…一直呆在六部,不准备回来了吗?”小贝犹豫着问了一声。   书佳蓦地心里一酸,刚准备回答,余光却扫见程部长手里端着杯子,也正朝咖啡间悠悠地走过来。她强挤出一个笑来,对Cici和小贝说:“这次到六部去,虽然是我主动向公司提出的,不过我也只是希望在不同的杂志类型上有所涉猎,挑战一下自己,把不同类型的报道写好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比较长远的想法。至于曷月…上个月二部的专栏稿,不就是你们两个催命鬼向我催的稿么?我什么时候真正离开过曷月了?”   Cici和小贝一下笑出声来,几个人转忧为喜,又继续聊着几句……茶水间镜子的反光中,程部长驻足陷入了思量,他的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了一下,眉间倒仍似有些微的忧虑……   晚上吃过饭,和肖樊一起到【佳期】坐坐,书佳点了一杯Mojito,心不在焉地喝着。   “你不是说,你们那位多疑的程部长,今天只打消了一半儿的顾虑吗?那你确定…明天的销售排名出来了,他就一定会同意你接下来要策划的一系列报道吗?”肖樊望着她问。   “不确定。但90%的直觉告诉我…明天,她会帮我的。”书佳的手指在半空中一点,眼里闪着笑。   “她?”肖樊朗润地笑了一下,“那…剩下的10%呢?”   “剩下的10%...就是也有可能…明天《星八卦》的销售情况,并不如六部所愿。”   “按照你之前的说法来看,第一期你并没有发稿,第二期便是婚礼那期,卖的不错,可是之后的两期你虽然参与,发稿却不多且都不在重要版面,这么一个月平均下来,《星八卦》的排名也并不一定靠前,又怎么会如六部所愿呢?”   “可是…这也算如我所愿啊。”书佳嘴角一弯:“全部卖的大好呢,自然不错。可这排名忽高忽低,却与我的稿子有莫大关系,这样一来,要帮我的人,岂不是更有说头?况且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反而更加猜测她会帮我,因为她本来也不是一个会在工作中徇私情的人,能够让她开口的,只有事实本身。”   “如此缜密的思虑,哪里还叫作‘直觉’?”肖樊笑着看她。   书佳明眸一眨:“不能确定的事儿,都算直觉。”   “强词夺理,说不过你。”肖樊“认输”道。“对了,前几天你让我问Jem的事情…有答案了。”   书佳心里蓦地忐忑,轻声问…“Jem他……愿意吗?”   “其实根本不用我问他”,肖樊说着:“我只提到你因为卫涵的事情,调了部门,做娱乐新闻去了。他便直接问自己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把你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却说不够。”   “不够?”书佳不解。   “是,他说不够。他说…他想把自己说的‘摇尾乞怜’一点,这样或许更能帮到卫涵。”   “这不行!这件事本来就会给Jem带来一些麻烦,我们不能还让他这么做!他一定是还没想清楚这样会带来的后果”,书佳摇着头。“你帮他分析过利害关系了,阻止他这个念头了对不对?”   肖樊的眉间默然一动,“是,我分析过了,也阻止过了。不过我想,也许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麻烦’…….”肖樊微笑着,朗润地说:“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想法,给事物进行定义。就好像你把所有不能完全确定的事,都算作直觉。而他,或许早已把所有有关卫涵的事情…都定义为了…‘不麻烦’……”   书佳的鼻尖突然一酸…“可是……”   “先别担心了。”肖樊安慰着她:“总之都是要当面谈的,等明天你把事情确定了,时候到了,我们再找时间,和Jem一起坐下来商量吧。”书佳眼波流转,无声地看着肖樊,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排名一早便出来了,《星八卦周刊》虽在本月中旬的那期大放异彩,但总体月排名却只比上次上升了一位,位列第四。   到了下午,小文来到编辑六部的办公区,毕恭毕敬地把程部长请了出去……   这次该轮到书佳的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了…只是她的心,也随着嘴角提了起来,时刻留意着走道里的脚步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程部长恭恭敬敬地从苏总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总监办公室的门,也被恭恭敬敬地合上了……程部长在门口驻足了几秒,一番摩拳擦掌之后,他哼了一声,朝自己的办公区走去。   程部长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寻思…哼,这个老女人,跑到我们编辑部来指手画脚。一惯在公司里就像是没人治得了她似的!说我护犊子,到底是谁在护犊子?难道真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么?!可她那一套套冠冕堂皇的话讲出来…倒是她自己得了便宜,还搞得像帮了我的大忙一样,话锋里滴水不漏,真是老奸巨猾。呵…“老”奸巨猾?程部长转念又一寻思,想想自己这岁数,倒还比她更年长些….哎,他摇摇头,只怪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步步忧虑,职位上却终没什么大的进展…….不过反正,退一万步讲,就算当真把这六部部长的位置…让给那个二部来的小丫头又如何?左是…黎老也该到退休的年纪了,现在卖那苏总一个人情,自己再熬些年头,总会有更好的去处。况且此时六部出彩,也要算在我程某人的头上。这两点…倒是这位苏总监提醒的好。“恩…甚好…甚好!”程部长踱着步子,念叨着这几个字。   小璐和小林正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见程部长如此这般走过来,二人面面相觑地偷笑了起来,倒是芳琪一声“部长!”才叫得程部长回过神儿来。   “您念叨什么呢?什么甚好啊?!”芳琪笑着问。   “哦”,程部长四下望望,眼光落在了旁边正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往笔记本里摘抄着什么的书佳身上。   “书佳啊”,程部长像是忘了回答芳琪的话,笑呵呵地说着:“上次的稿子写的不错,出师未…哦不,出师大捷。恩,我啊,非常欣赏你的才华。这就准备亲自向财务部递个申请,再申请一台设备,专门分给你用。希望你啊继续挖出好的新闻,再接再厉,给部门增光添彩。”   “部长?”芳琪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恐怖新闻一般…瞪大了眼睛望向程部长,“您怎么能……”   “嗳?”程部长一抬手,挡回了芳琪的话,语重心长地道:“芳琪,你也是我们部门的老人了,以后也要多学会谦让。书佳来公司的时间,也不算短,你们以后要多切磋,互相学习学习经验,别总没事儿就这么针锋相对的。”   “我跟她针锋相对?!部长,您忘了她上次是怎么!要不是她,我能……”芳琪的音调立刻提了起来,却被程部长一个哈哈盖了过去……   “以前的事情,就都过去了,咱们以后都得向前看,谁为部门创造了业绩,谁就是咱们的功臣。好了好了。都工作去吧。”程部长挥挥手坐了下来,拿起笔道:“小林,你过来,一会儿跑趟财务部,就把这张申请给递过去。”   “没问题!书佳姐要有新设备啦!”小林高兴地答道,回头便冲书佳一笑。   书佳正呆呆地低头思略着,也想明白了些原委…听小林那么一叫,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该说声“谢谢部长……”,可她说了一声,程部长却早已扭过身去“奋笔疾书”起来,倒是芳琪听在耳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旋风计划(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街道旁的树枝秃秃的在风中摇晃着......书佳一边追赶着还没停稳的公车,一边打着电话:“肖樊,Jem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这段时间来,采访的机会增多了,人也忽地忙了起来,接连的几篇稿子得到了肯定,书佳便正式开始着手卫涵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Jem就已经主动找上我了。他约咱们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具体聊聊这事儿,你觉得呢?”肖樊说。   “明天晚上…有一个发布会的新闻要跑”,书佳一边被后面一窝蜂的人挤上了车,一边思虑着,“算了,我告诉小林,让他去跑这条新闻好了。明天晚上,你们定了时间地点,告诉我就成。”   “行,你上车了吧?别打电话了,先找位置站稳了,等你采访结束咱们见面再说吧。”   “恩,好,晚上见。”书佳微笑着挂了电话,又在脑子里准备着一会儿的采访,还有…她在想:明天晚上…该怎么对Jem讲呢?   ………   第二天晚上,当肖樊和书佳按照约好的时间走进这家小酒馆的时候,Jem已经独自在这里呆了整整三个小时,而在他面前放着的是一根根燃尽的烟头,纷杂错乱地躺在灰蓝色的烟缸里,有些许星火,正微微地飘散在空气里……   “怎么又抽了这么多。”肖樊皱着眉头看着他。   Jem抬起头看到他们,掐灭了手里的烟笑着:“你们来了。”他用手挥着四周的烟味儿,平静地说:“来早了些,在这儿等的无聊,就随便抽上几根。”   旁边的服务员见来了新的客人,便走过来递了一份菜单给Jem。Jem随手转给肖樊:“你看着点吧。”他转过头便看向书佳,说:“书佳,听肖樊说,你调了部门。我想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Jem…”书佳有些不忍地看着他:“这件事一旦卷进来,可能有一段日子,都不会平静了。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没关系,”Jem依旧是平缓的语调:“我能做什么,尽管告诉我就好。”   书佳停顿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接下来…你将面对蜂拥而至的采访记者,我们需要你对他们说,你与卫涵………”   书佳一边介绍着,一边留意着Jem的反应,他只是认真地听着,静静地点头,无声无息。临末了,书佳再次嘱咐:“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只需对他们说这件事你的确有话要讲。但自己毕竟是圈外人士,不想过多卷入娱乐是非之中,所以必须等到自己认为负责任的媒体出现,才肯接受详细采访…..以此造势,引起大家的好奇心和关注度。直到我们确定好最后的时间,才会开始具体的行动。”   Jem点头,“我知道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肖樊之前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进一步,就说我是……”   “Jem…”书佳轻声打断了他,“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她蹙着眉头放缓了语调:“目前的计划,已经很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不便…如果你再那样说,大庭广众之下,你的朋友、亲戚,都有可能会看到,一些不理解的人…他们也许会…笑话你,甚至中伤你的。”   “这些不必担心。”Jem将头转向一侧说:“难道涵涵不是在被更多的人笑话吗?难道现在我们所处的事端本身,不就是一个笑话么?   书佳蓦然不语。Jem又看向肖樊,“咳,你说呢?”他竟是一笑。   书佳也像求助般望向肖樊,希望他能帮自己劝住Jem。肖樊将几个人的杯子里斟满酒,终于开了口,他朗润地说:“书佳,记得我们之前说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有选择,就意味着会有失去,关键看每个人,更在乎的是什么。”他回看Jem,对着他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朗润笑着:“现在Jem,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们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Jem看着他,畅然一笑,也举起了酒杯。他把酒杯的方向缓缓移至了书佳的面前,蓦地一顿:“书佳,你不必有丝毫顾虑。这并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成人之美。”   Jem的酒杯高高地抬了起来,书佳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些湿润…她转头看看肖樊,他也正微笑着端着酒杯,等着自己的回应……书佳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慢慢移向自己的酒杯,也敬着Jem,举了起来……   编辑六部的办公区里,此时只有书佳和小林两个人,书佳拉着小林坐下来问道:“嗳,你们那个什么‘旋风…猎犬队’的群组成员们,不是私下里也会有些交情么,那…互相透露个信息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儿吧?”   “是啊。怎么,书佳姐有线索吗?”小林有些疑惑:“不会是什么重要线索吧?那样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去跑独家呀。”   “别问那么多,”书佳笑着:“想请你帮我散发条消息,一个字回答:去还是不去?”   “去!”小林爽快笑着:“自然是去。书佳姐交代的任务,没有不好的。”   “好。”书佳略收起笑意,正色道:“这几天,请你在所有能接触到的娱记群里,都匿名散发一条消息,就说卫涵与章牧的那条新闻有了新进展,之前那张照片中的另一重要人物Jem现在表示有话要说,愿意接受采访,他的地址是……”   ……   几天下来,一窝窝的记者接踵而至,在Jem的楼下围的水泄不通,可是被团团围困的Jem面对话筒,却只是镇定地表示:自己之所以有话要说,只是不想继续被卷入娱乐是非之中,但也正因为如此,还需等到负责任的娱乐媒体出现,才肯接受专访。”而至于大家提问的“什么才是负责任的娱乐媒体”,Jem则淡然一笑:“不以诋毁、中伤为乐趣,我相信总会出现的。”   话筒前的记者们皆是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各种猜测众说纷纭,有些记者难免嗤之以鼻,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又摆什么大腕儿的架子?而有些不怎么知名的小报媒体,倒看中这是个机会,希望借此话题一举扬名,便纷纷派记者围等在Jem出现的地方,大肆宣扬自家的媒体道德、业界良心,希望获得这次“负责任”的独家采访机会……一段时间里,这个话题在圈子里一传十十传百,不论大家是抱着哪种想法,倒也都在等着瞧瞧,这个普通人,能说出什么重要的新闻来?他所相信的总会出现的媒体,又究竟是哪路神仙……   如此静静等了几天,书佳在一个清晨里走进了卫涵的病房,她知道…是时候了。   “卫涵,出院吧。”她替她把窗帘拉开,转过身轻声说。   卫涵的瞳孔显得朦胧而迷离,那眼波在这间已将心裹得发霉的病房里飘忽了一圈…静静垂落至窗台上…那束玫瑰花,枯萎的红色,蜷缩的花瓣…插在精美的琉璃花瓶里……卫涵抬起纤白的手臂指了指:“也带上它吧。终于,我们都要出院了。”   ……   ☆、旋风计划(二)   虽然卫涵的身影,近来已在娱乐圈中隐淡消没,可就在她出院的这天,各路媒体还是闻风围堵而来,对于这样一个会引来观众口水骂战的明星,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曝光她愁容惨状的机会。况且经过“Jem话题”的预热,娱记们在她身上,似乎又看到了更多可以挖掘的新闻价值……而对大多的媒体而言,比起Jem那个无名之辈,直接从这位昔日当红的女主持身上来做文章,岂不是更有效果?   然而,令各位娱记失望的是……   出院的当天,卫涵一改前期报道里“憔悴”、“消损”的惨淡愁容,在漫天飞雪的清晨以一身红艳的裙装现身于住院部的楼下。标志性的短发多了些精致的窝边儿小卷儿,随意地挂在垂耳处。宽大的墨镜遮掩不住绝美的妆容,柳眉,朱唇,一对儿蓝宝石耳坠子恰到好处地点缀着。那双红色的细高跟儿,牵动着婀娜高挑的身姿,一步步稳稳地走被极力疏散的人群里。那鞋跟接触茫茫雪地的声响,被淹没在相机按动的快门声和嘈杂的提问里,却似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好像“咯吱,咯吱”地,响在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上。   这些闪光灯于卫涵,是那样熟悉而又陌生,她迈进停在不远处的车里,摘了墨镜,明艳地对它们笑着,珍珠般皓白的齿,对着最后簇拥过来的一圈圈话筒,只微启吐出一句:“谢谢大家的关心,只是这些问题,你们都问错人了。”   娱记们就这样站在他们等了一上午的雪地里,望着这位直到现在都不肯向公众“认罪”的女人,而她至始至终,竟然也从未开口解释过什么,除了之前曝光的那些憔悴容颜,这件事好像就跟她丝毫没有关系一般…而她今天扬长而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是她想终于开始想撇清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还是真的在告诉大家,应该向他人寻求答案呢……   在卫涵那里再次碰壁的娱记们,揣摩着那句似乎别有意味的话,又纷纷赶去了Jem每天出没的地方,这似乎引起了他们更大的兴趣,也成了他们唯一的线索……而面对随时都会突如其来的话筒与镜头,这位闪光灯之外的普通人则明显缺乏明星们的招架能力,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糟,每天上下班的路上都会遇到诸多的不便。于是,在各路媒体掀起的强势进攻之下,娱记们的愿望终于达成了,这位老实人终于开了口,决定接受采访。而他所指定的独家采访媒体…则是最近风生水起的《星八卦周刊》。这下,许多自以为抢到机会的娱记们皆一片捶胸顿足,但这也令他们更加密切地关注起《星八卦周刊》的采访报道,想看看这个Jem到底会说出什么来,自己又可否伺机而动…挖出些新的内容……   这天下午,一间草绿色的沙发采访室里,《星八卦周刊》的记者正式约见了这位最近颇受追抢的Jem先生。一阵短暂的暖场寒暄之后,采访记者小林露出了“轻松”的聊天式微笑。   “Jem先生,您也是财经圈子里的人,最近《华宇影视》上市的消息随处都能听到。那请问…您认识华宇影视的执行总裁,章牧先生吗?”小林将话题自然带进了主题。   “见过一面,但并不算认识。”Jem简单而随意地说。   “您所说的这次见面,是指前不久新闻报道中…刊登的那张照片吗?也就是有主持人卫涵在场的那次吗?”   “是,在医院里,卫涵介绍我们认识。而且同行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她的其他几位朋友在场。”   “那这么说您也一定认识卫涵本人了,前一段,她和章牧的分手闹得沸沸扬扬,有报道说您就是拆散他们的第三者,而卫涵也正是在与章牧的交往过程中劈腿,和您确立了恋爱关系,请问您对这些报道怎么看?”   “我和卫涵早就相识,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实不相瞒,我也确实一直在追求卫涵小姐,甚至用尽各种办法。即使我知道她后来有了深爱的男友,我也不想放弃。”Jem把手臂垂在沙发的扶手上,有些动情地说:“所以才会有了那些,让你们误会的照片……而其实我是多么希望,那些都是真的。只是很可惜,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您的意思是说…您其实一直都爱慕着卫涵小姐,即使在她跟章牧先生在一起之后,您还是单方面地一直在追求她?” 小林停顿了一下,犀利地发问:“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其实会给卫涵小姐带来很多困扰吗?”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Jem摊开两手道:“直到看了前期那些歪曲的报道,我才意识到。所以我才想借这个机会,向她道歉。但是,这个道歉并非针对于“我坚持不懈地追求她”,而是对于,这件事给她的工作带来的许多困扰。卫涵是一个天生就该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的人,她也一直都在努力,所以我不仅要对她道歉,也要对所有喜欢她的观众,道一声歉意...”   “确实,因为近期的报道,卫涵小姐的主持和代言工作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对此您……”   ……   采访还在继续,书佳看着眼前的这段采访记录,想起Jem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不论这段话说出来的结果如何,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其实在我心里,都只是说出了一个…我更愿意去做的那个自己,而那是我想做,却没有做出的自己。   这次采访过后,翘首张望的人越积越多,以至于就在第二天,《星八卦周刊》的独家采访一经刊登,便在各大城市的街头巷尾被抢购一空。而就在同一天,一则网络视频也引起了多家媒体和广大舆论的关注,与那篇报道一并发酵发热,引发了一片热议。   视频的主角是某电视台的一位保洁阿姨,看似不起眼的身份,却在视频的前半段“前情回顾”中让大家记起了她。卫涵事件之初,《星语娱乐》的重磅采访对象之一便是这位在发现卫涵晕倒住院之时,拨通Jem电话的保洁阿姨。在当初的采访视频中,这位“第一人证”言之确确地表示,是卫涵请自己帮忙拨通了最近联系人Jem的号码,从而帮助《星语》将卫涵与Jem的“私情”公之于众。   “您还记得那位联系人的名字吗?”采访中继续追问。   “记得…她当时说:‘J…E…M…’叫Jem。”每一个发音都清晰而准确。   “呲——”一段杂音哔哔啪啪地突放,采访时间继而转换至最近……   ………   “据悉卫涵在住院后,还专程托助理登门给您送去了礼物,表示道谢......”   “是…这个…是有这回事。”   “请问您确定...当时是卫涵本人请您帮忙拨通了最近联系人的电话么?因为在场的很多工作人员都表示她当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是直到送至医院手术过后才醒的。   “这…”这位阿姨挠了挠脑袋,神色有些慌张,“我记得当时…场面很混乱….一群人都围了过来,具体的…具体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那您还记得那位联系人的名字吗?”同样的一个问题。   “我…我没学过英文,字母也不认识几个。大概是叫,什么...J...M,斋...木,斋木吧...”   视频只是由两段不同时间的采访记录剪辑而成,没有任何附带的其他说明。可是随着《星八卦周刊》本期的热卖,话题的关注度却直线上升。线下网友的留言更是层出不穷......   网友A:之前《星语娱乐》那段采访爆红的时候就觉得可疑,卫涵当时要是还能请别人去打电话,她自己为什么不打?大妈你是被收买了吧......   网友B:哈哈哈,大妈的普通话虽不标准,但英文发音还真真儿是极标准的。只是退步的,也是太惊人!!是参加的《星语娱乐》辅导班吧!!!”   网友C:顶楼上!一个公众明星居然主动请别人给自己小三打电话?不是她傻,就是当我傻咯?   网友D:到底哪个是真的......傻傻分不清。   网友E:支持真相,娱乐圈也该有真相!!!   网友F:这视频摆明是《星八卦周刊》采访的呗,一天放出两个重磅,《星八卦》终于要发威了! 感觉《星语娱乐》也该继续放大招了,两家的“星”际争霸又要上演了吗!!!   网友G:作壁上观,持续观战......   ......   这一石激起的千层浪令大家对《星语娱乐》“为求新闻而造新闻”的行为提出强烈质疑,而《星语》也对此十分警觉,立即雇来网络水军,进行公关处理。书佳也化身为某位网友,参与到了这场舆论大潮,在其中引导着方向。在诸多留言之中,她惊异地发现有位叫“拖泥带水的小茉莉”的网友,自发带领一票小姐妹,不但旗帜鲜明地支持卫涵,还每每语出惊人,犀利幽默,驳斥得反对者瞠目结舌,引得一片支持叫好。   “拖泥带水的小茉莉”……书佳一边翻着“她”的留言一边想…“这丫头说起话来虽有娇滴之味,却也并无半点拖泥带水的样子,句句一语中的,又极为配合自己,大家互为掩映倒成了彼此最有力的帮手。她究竟是谁?是卫涵的粉丝吗?”书佳默念着:“拖泥带水…小茉莉……”   她突然想起一人来,此人每每在微博主页上发布“骇人眼球”的自拍照时,都必自称为“小茉莉”……书佳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在嘴边漾起一抹笑意。她点开了这位神秘帮手的私信留言,输入了两个字:   “拖泥?”   几秒钟过后,留言叮咚一响,只见“小茉莉”回信:   “暑假?”   两位“闺蜜”在无声的网络世界里认出了彼此,书佳想到此前Tony在猜出自己去六部的真实原因时,对她说过的话,她不禁有些感慨。闺蜜之间的秘密,他守住了,而闺蜜之间无需言说的帮助,他做到了。这样的情谊,让她想到了自己与卫涵,与晓梦,心头蓦地一热,有一股暖意缓缓地流出,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选择与失去,都是值得的。   ☆、旋风计划(三)   本期的《星八卦》赚得了好彩头,程部长很是高兴,这天一早,他一面笑呵呵地夸奖着书佳,一面向她介绍着娱乐圈最近传出的几件新奇事儿,授意她提前采访,早些着手准备。   “关于卫涵的报道,还只是个开端,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抢占了先机,造成了一定声势,所以我想顺藤摸瓜,再找找其他线索跟进一下。您刚刚说的那几条新闻,可以交给小林去试试,他最近在采访上很是上心,也像是越来越有心得了。”书佳笑着说。   程部长点点头,“恩,这小子最近的进步确实不小。不过我也听他说了,这次的新闻,全靠你里外周旋,他那个独家采访也是你先提供的消息。你们能够在工作上相互配合,这一点很好。不过娱乐新闻这种事,不像你之前做的那些社会报道,不必太追求事实本身是什么样的,”程部长循循善诱地指导着书佳:“只要有人关注,便是好新闻,如果没有新的焦点出现,也不用太过认真。”   “您放心。”书佳自信地微笑着:“自会有新的焦点出现。”   程部长看到她心中自有主意的笃定样子,虽不明所以,却也莫名觉得放心了些。他向刚进门的小林介绍起之前提到的那几条采访信息,难得地鼓励了他一番。   小璐凑上书佳身边来,恭维道:“书佳姐,这可是我入职以来咱们《星八卦周刊》第一次跟《星语娱乐》正面交锋呢,你是怎么抢到这则独家的呀?书佳姐…”小璐略尴尬地笑笑:“以前是我有眼无珠,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以后要是有什么好新闻,你可不要只带小林,也请带上我呗。”   书佳笑笑。她并不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可若不是卫涵的事情,这娱乐圈中其他的是是非非,与她有何干系呢?   ………   卫涵在赢得了新的关注后,一些支持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近日里接受采访,依旧绝口不提个人感情,只谈工作复出的她,接到了出事后的第一枝橄榄枝:一家电视台邀约她主持一档综艺节目。原因是原来的女主持因胎像不稳,临时请辞保胎,栏目组一时火烧眉毛到处寻人,刚好卫涵的事情最近又上了热搜,她空白的档期也完全符合要求,因此栏目组提前声明了只是暂时代班,便匆匆忙忙地签了头几期的合约。   虽说只是代班,又是在这种情急之下的被当作了替补备胎,卫涵还是收起了一贯的高傲架势,用着比以往更多了十二分的努力做着准备功课。对于电视综艺节目,她此前并不熟络,因此也算作一次新的尝试,她强迫自己必须克制住内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发挥自己热情善辩的优势,在台上笑着、闹着,甚至在嘉宾有意提及有关她此前的不良传闻时,也依然压抑住眼中的怒火与心中流淌的伤痛,巧妙以自嘲的语气进行回应,大方与嘉宾互动。   第一场节目播出后,收视率超出了栏目组的预期,大有让观众耳目一新之感。观众们惊异地看到了一个活泼、风趣的卫涵,既保持了以往新闻节目和颁奖礼上的典雅、大气,亦没有半分前期报道中的萎靡、阴郁。那种浴火重生后令人怦然心动的朝气,让人几乎无法相信她正是此前风口浪尖中那只刺眼的野玫瑰。   然而在主流好评之中,也同样夹杂着一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其实自此节目传出将由卫涵代班主持之后,便有许多观众提出反对,他们以道德审判者的身份表示绝不能容忍这位有道德污点的公众人物再次出现在荧屏之中。而节目中卫涵热情、风趣的自嘲也成为他们新的话柄,用来印证各种诸如毫无羞耻悔过之心、没有当众致歉以及不知廉耻等说辞……   卫涵对这些非议早已见怪不怪,让她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当众致歉,还要做出泪流满面的悔过样子博人同情?如果她愿意的话,早在最初经纪公司没有放弃她,并且要求她这么做的时候,她便可以去做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她现在想要做的,无非是借助这档节目东山再起,至于其他人爱怎么说,她才懒得去管。   而书佳在看到这些非议的时候,正在和肖樊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只要那些刺耳的声音还尖锐地存在着,她便不能在事情稍有回转的时候就抽身而退。   “Jem的出场,已经有了很好的效果,看来我们之前的考虑是正确的。”肖樊朗润地说着。   “是啊,既要帮卫涵挽回声誉,又不能直接牵扯到章牧…从第三方入手,是最无奈之举,却也最容易让大家相信。”书佳轻轻地叹了声气。   肖樊的目光迎上去,不忍她继续烦扰:“那么接下来,就是那些在小报里被曝光的…所谓的‘绯闻前男友们’了。”   书佳点点头,又抬眼道:“可他们并不是Jem,会真心愿意帮助卫涵吗?”   “真心固然难得,可也不用太过悲观。卫涵性格直爽,虽然也易得罪人,但对亲近的人却最过热络仗义,相信这里面,也有不少是对她倾心相交的。即使求不到真心…”肖樊话锋一转,“利益也会存在…他们中有几个纨绔子弟,不也是在娱乐圈边缘混迹的么?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想,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是要等着被媒体泼黑水,还是主动树立好男人形象呢?想要借卫涵的名声上位,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与卫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肖樊的话令书佳宽慰了许多,细细想着,默默又思虑:以真情换真心,以利诱求利益。最怕却是,真心相交,谓汝何求,诱其以利,却报之以情…皆是徒生尴尬。   肖樊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提醒道:“知人识人,这一点倒是还要提前做些功课。”   书佳微笑着点点头,好在对于这些,她早就有所准备。接下来的采访对象们,无论是真与卫涵有过感情纠葛的,还是媒体胡乱猜测编造的,书佳都已调查备案,每个人的身家背景、个人品好,也早已是如数家珍。翻开随身携带的记录本,书佳再次核对着最终的采访顺序。嘴角一丝浅笑微露,渐渐地上扬道:“娱乐圈的感情纠葛里,见多了高调恩爱的开始,和狼狈分手的结束,还有那些因分手、离婚引发的双方骂战,无停无休。但如果报道中那些所谓的‘绯闻前男友们’,却能够站出来,依然为卫涵的品行正名,那么其他人的恶语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接下来的采访,一个个按计划推进着。几个人接触下来,书佳发现那些人虽吃喝玩乐样样儿不少,却也相当仗义。这些“被曝光的男朋友们”个个挺身而出,公开为卫涵发声。连曾经不知因何恩怨而分开的“旧爱们”都如此夸赞,卫涵的正面形象逐渐树立起来,舆论也开始渐渐倒向了《星八卦周刊》这一边。   于是,一些跟风的小报媒体纷纷开始倒戈,牢牢抓住此次事件意外扭转乾坤的契机,配合进行花边报道,希望借其之“新”,吸引眼球。而众星环绕的《星八卦周刊》,已然成为本次事件的一面旗帜。   《星语》不甘示弱,也介入其中,希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采取同样的方法进行反攻。他们也采访到一位“旧爱”,在其为卫涵发声的视频后面,另附一段新的采访,其中有不少对卫涵的诋毁之词。他们的意思很明显:说我《星语娱乐》造假新闻,又怎可知那《星八卦周刊》就是一汪清泉吗?   面对如此质问,“拖泥带水的小茉莉”和他的“小姐妹们”准确抓住最初的节点,再次主动出击,将《星语》的这种做法痛斥为“拙略的打击报复行为”。并且指出,这名“所谓的旧爱”本身就是当初《星语》自己曝光出来的,现在利诱其为《星语》说话也并无稀奇,而《星八卦》的采访则兼备众多媒体曝光出的对象,因此更具有说服力,更与制造假新闻这种“无良的媒体行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那位不知因何“叛变”的“绯闻男星”也很快招致非议,虽提高了些名气,但也因形象下滑,很吃了些苦头,《星语娱乐》更是一时惨淡,不得不将报道的焦点投向一些公益慈善活动,以转移大家对他们“造假”的关注。   这期间,卫涵的那档综艺节目收视率节节攀升,她在节目中卸下了高贵、冷艳的外壳,表现出的综艺感也越来越浑然天成,跨界主持能力在业界广受好评。听卫涵说,Jem在这中间也多次提出,自己愿意提供更多的帮助,可均被她坚决推辞了。她说如果自己与书佳之间的情分,是不需要算清谁欠谁多少,谁又该谢谁几分的话,那她与Jem之间,似乎自己早就不该欠他太多。之前的抱愧实属走投无路之举,如今既然已有一线生机,便需靠自己的实力,凭节目赢取多一分胜算。   书佳听后先是感动,后又有几分唏嘘...她与卫涵的情义,两人早已是心照不宣,皆为同感,可现在听她陡然说起来,心中仍不免感慨一番。而对于Jem,卫涵的顾忌与愧疚她又岂会不知...这件事对Jem的影响并不算小,而与那些希望借势上位的“绯闻男友”或义气相助的“曾经旧爱”相比,此时Jem的一往情深,才最是难以回报的......   好在令人心安的是,此番付出终于有所收获。再次被推入新闻漩涡的卫涵,声名、口碑都在风浪中牢固树立起来,主持风格及敬业程度也在圈内倍受称赞。再加上她一经复出便把一档中流水准的节目做得有声有色,自然跃为大众眼中闪亮的焦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专题采访慕名而来,不同类型的节目也邀约不断......   ☆、这一次相遇,是未知的重逢(一)   关于卫涵的报道已成气候,书佳在《星八卦周刊》的日子却依然忙碌着。想来也有些许无奈,本是怀着“私心”进了六部,但愿功成便可抽身而退,却不想意外地掀起了“‘星’际争霸”,成了《星八卦》此番战胜《星语》的头号大功臣......如此一顶桂冠沉甸甸戴在头上,想脱身反是难上加难。程部长几次三番对她委派“重任”,让她去采访最当红的影星歌星,可访问内容却大抵是霸屏剧作、口水歌曲、还有生活隐私......佳无奈地笑笑,深感内心乏力,但自己也不能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答应了苏总的“交换条件”,总该尽心去完成才好。   匆忙的一天往往从搜集、打探各种线索开始,这天的采访计划已经安排好,碰巧却收到“新加坡金曲奖女歌手Nina疑将于春节期间赴华参加新春晚会”的重要线索,书佳环顾四周,小林外出,小璐休假,唯有刚刚凶巴巴瞪了自己一眼的芳琪还坐在办公桌前。   书佳略一思量,还是将消息转给了她。芳琪的电脑“叮咚”一响,眼睛刚刚瞟过屏幕便立刻扭转过身子瞪眼道:“方书佳,你以为我会蠢到相信你的鬼话?这么好的新闻你自己不去抢,会让给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书佳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明知道芳琪每天都愁着没机会跟自己吵架呢,还故意给她一个话瓣儿去搭讪......懒与其争辩,只好淡淡地回应着:“大家同在一个部门,没什么你的我的,反正不都印在一本杂志上么。”   芳琪将信将疑地瞅着她,“你会这么好心?”   “信不信由你,我出去跑新闻了。”书佳拎起挎包,走也不回地出门了。   刚迈出大门口,迎面撞上一人来,小姑娘张牙舞爪地抬起脸,原来是Cici。“嗳,书佳!”Cici惊喜道:“正要找你呢!你这一期的专栏,还没交稿呢!”   书佳一个笑脸:“你这丫头,好事儿怎么没见找我?几时欠过你的稿子了,不还没到截稿日期么。”   “嘿嘿”,Cici傻笑着:“你不在,我做事都没有依赖了,总是想越快越好。”   “这是好事儿啊”,书佳赞许道。   Cici满脸的开心:“是啊,苏总最近都总夸我,做事越来越利落呢!不过,做的好也是小职员一枚,不像书佳你,为两个部门写稿子,可以赚两份工资呢!”   “哪里来的两份工资”,书佳戳了下Cici的鼻子说:“给你这个小监工交的稿子,可是免费劳力呢。”   “免费劳力?凭什么啊?!”Cici,瞪大了眼珠子,旁若无人地叫起来。   “不凭什么,这是苏总与我的‘交换条件’之一。”书佳捂住Cici大叫的嘴巴,微笑着说:“苏总当时,也是为了我好。一来,我这边总要舍弃点儿什么,公司才会同意调我过去;二来,苏总也是想考验下我的决心,她当时大概也不想我真的离开二部吧。还有一点...”书佳思虑着:“就不知道是苏总为我想的,还是正好如我所愿了。只有我跟曷月始终有所联系,以后才有可能...再回到二部去吧。”   “快回来吧书佳...”Cici用委屈的小表情望着书佳说。   书佳蓦地想到Cici刚才的话,寻思若自己真的回去了,Cici好不容易在二部崭露头角的机会是不是又少了些...不过她再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又觉得实在是在杞人忧天,她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   日子一天天过着,书佳在《星八卦》的组稿强度变得越来越大,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地“追星”。春节假期之后,程部长又把书佳和芳琪安排在一起,一同出去采访,只是这一次,被嘱咐“注意配合,不可擅自做主”的人,变成了芳琪。芳琪倒也没恼,只是怏怏地答应了,两人结伴出门,相互倒也没什么话说。   这次的采访对象,是近期风靡整个亚洲的一位韩国影星李宥赫....据悉他一下飞机便会召开记者见面会,但是时间极为有限,所有媒体加起来,也只给20分钟。书佳和芳琪早早赶去指定的地方,发现那儿已经是围了几圈的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娱记和粉丝越聚越多,可那位明星却迟迟没有现身……寒风呼啸而凌烈,即便隔着厚厚的大衣也依旧觉得刺骨……三个小时过去,在饥饿中颤栗等待的人群终于等来了主办方消息:影星的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推迟到达的时间——未卜。一阵嘈杂的沮丧和质疑声过后,人群开始向周围四散,少部分围观的人离开了,但绝大多数的娱记和粉丝们只是纷纷寻找着可以稍作休息的地方,继续在附近苦等着……   一阵风起,书佳的头发被吹得飞乱,她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蓦地想起那时每次经过卫涵的病房楼下,都能看到一群傻傻“守株待兔”的娱记们……她微微一笑,感慨当时的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番狼狈模样,会苦苦站在冷风里,希望等到一位明星,等出一条“肥兔子新闻”来……她转而又笑着想起晓梦,那丫头上高中那会儿特别迷韩国影星,每次看韩剧都要哭得梨花带雨,第二天肿着眼泡来上课。书佳眉眼一动,寻思一会儿如果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帮晓梦要张签名来,这倒是比那条“肥兔子新闻”更有点儿意义的苦等理由了……只是晓梦最近依旧忙得很,并没有什么联系。书佳轻轻叹了声气,想到工作后因彼此忙碌而淡了联系的朋友也有不少…但她觉得,总不该是晓梦、总不该是卫涵这样的朋友……   前面又有部分人群散开了,风顺着口子呼呼地吹进来。书佳蜷起手指,把红色的围巾紧了紧,双手抱着两肘向路边台阶处挪着,身子瑟瑟的有些发抖……   “给!”芳琪不知何时从旁边走过来,递过一盒儿盒饭给她。   书佳抬眸,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怕我毒死你么?”芳琪冷冷地白了她一眼:“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身体得扛住了!像你这样柔柔弱弱的,写的稿子再好又有什么用?”   书佳怔怔一笑,轻轻接过来:“谢谢…”   台阶上很脏,还有些散落的瓜子皮和雨后泥渍,书佳掏出纸巾来想擦拭后坐下。芳琪却“嗤”地一声从鼻子里笑出来,卷起裤腿儿便直接席地坐在台阶上,端起盒饭大口吃了起来。“现在还算能吃上饭!以前我跟珺梅姐跑新闻的时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眼睛都没时间眨一下,什么苦没吃过?”   书佳听了,便只同芳琪一样直接坐在脏乱的台阶上,“你和小林一样,像是真心喜欢这工作的…”她默默地说。一时间双腿刚刚弯曲,便觉得头晕腿软筋骨尽要散架,肚子猛一阵咕噜,便顾不上休适,又端起盒饭狼吞虎咽起来。   “呵…”芳琪不置可否地笑着。“那你呢?”说到此,她直直看向书佳,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探出个究竟来……“你新闻写得好,机会也抓得准,可我却总觉着你的心思是游离于这些之外的。你根本不喜欢我们这行业,又为什么要来?”芳琪眯起眼睛冷冷地问。“我现在…已经在程部长那儿说不上什么话了,你却在这个时候又来讨好我,故意给我一些新闻线索,让我在六部重新受到重视。我对你,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书佳的头埋在盒饭里,只有眼睛还露在外面咕噜噜地流转着…“我无意于此。放心吧,我是真心帮你。而且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芳琪疑惑地看着她,拧眉道:“我一直看不懂你。”   书佳嘴角一笑,蓦地有些惆怅,她起身端起芳琪吃完的饭盒,向前面的垃圾堆走去。“你不需要看懂每一个人。”她说。   远处有一小块空地,微微的阳光正好投洒下来,书佳扔掉手里的饭盒,便一直朝那里走着……   虽说垃圾堆旁有些脏乱,但好在鼻子冻得僵僵的,也闻不见太浓的气味,而且这边的人流较为稀散,书佳只觉得四周稍稍清静了些,过滤掉前方嘈杂的声响,便好像连空气也跟着通透了一点…...侧面是一家小店铺和一个透明的蓝色报亭,周围散落的路人在朝人群的方向巴望着。她掏出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油渍,又“安抚”了一下被冻红的鼻子和再次被吹飞的乱发,便坐在长椅上晒起太阳……   一窝绒绒的鸟儿,瑟瑟地蜷在树枝上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温暖,她的眼波却随着其中一只展翅的鸟儿飞翔的方向流转…起飞,降落,又再次颤颤地扑扇起翅膀,孤独地飞向或温暖或寒冷的远方……直到她望不到见那鸟儿最后的身影,也望不见那远方的尽头,她才收回了视线。却就在此时,蓦地望见了一袭身影。   高高的身形,宽阔的肩膀,米白色线衫......他正站在那间透明的蓝色报亭里,侧倚在后面的围栏上,静静地翻看着手里的书......他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还有侧脸的轮廓......   方书佳有些颤抖地站了起来,仿佛周围嘈杂的人群都瞬间凝固在视线的边缘,脑海中…似有千帆掠过......   竟然,是他。   那一次未果的约定,那一场彻底的不告而别,自己独坐在【佳期】“竹林”掩映的流苏卡座里,枯守了一个长夜,望着别人臂弯里的玫瑰,望着别人眼中甜蜜的笑容......还有,还有那之后漫长漫长的等待,杳无音讯的等待...不思悔改的等待......   方书佳从未想过,她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里遇到邱翊辰。她幻想过也许是在一个幽静的街角,或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小巷,一间浪漫的咖啡馆,或是一家精致的书屋。如章牧猜测,他已经是凤毛麟角的知名建筑师,而她,也是明艳动人的时尚编辑,或是知性温婉的人文编辑,这是他们有关未来的约定,亦是梦想与梦想的匹敌。至少她对于他共同的约定,自己从来都是信守的……   那个宁静而平和的身影,仿佛便是此时寒冷的天地里,唯一投洒在空地的那缕微微的阳光……而那只冒着寒风不告而别的飞鸟,是否也去了他曾远走的方向……此时的她,思想里的自己早已奔向前去...因为在她的心里,总还是残存着一点执念,还是想问清一个答案的…...可是她的双脚,却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而缓慢地移动着步子。   他并没有如她曾幻想的那般默契,会在她看到他的那一瞬正巧也望向她,他仍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方书佳突然意识到自己,她此时不该是一个围堵在这里追着明星到处跑的狗仔,一个她曾经怀着无限人文情怀高傲而嘲弄地对他说过的,那些最八卦也最无聊爱挖人隐私的娱记……这,不该是他们的约定。她也不该是此时一脸憔悴的疲惫,不该被这肆虐的冷风吹干了面庞也吹乱了头发.......连心,也跟着凌乱成麻......   她似乎开始想要躲避,她颤抖着停下了脚步…然而他...   却猝不及防地抬了头……   ☆、这一次相遇,是未知的重逢(二)   ......   阳光下,明亮的身影,天空中挂满了针织的彩虹……   他微笑着和她打着招呼,那笑容,仿佛为锦簇的云朵镶嵌了金色的光晕……   他步伐优雅地向她走过来…缓缓张开了双臂……像一只回暖归窠的大雁。   “书佳,你以为我们错过的这些年,只不过是一个悠长悠长的梦境……你看,现在梦醒了,我们又见面了……”他用手抚着她的发,微笑着安抚她梦境中的恐惧……   “翊辰…梦醒了,真好……”她用力地抱紧他,生怕再次掉入刚刚那个冰冷的梦里。而他的怀抱是那么宽厚,那么温暖,渐渐地,她无比心安地醒过来……   一次又一次,从这个温暖的、真正的梦中醒过来,一阵恍惚错愕之后,彻底坠入更加长久而冰冷的漩涡里……   ……   这样的画面,她曾梦到过无数次。梦中的梦,这样的梦,梦中的醒来,还有最终现实的醒来……恐惧、温存、安心、恍惚、悲痛的交织……常常让她分不清自己的意识。只有在晓梦回国,生活中多了另一位最亲近的朋友,自己可以和她蓦然而平静地聊聊与他年少的往事……也更是在肖樊渐渐融入她的生活之后,这个梦境才渐渐消散在黑暗的夜空里……   而现在,这个梦仿佛突然又回来了,梦里的人从那间透明的蓝色报亭里走出来,就站在那片投洒着阳光的空地上,明亮而刺眼……   他会说些什么呢?会像梦里的那些梦话一样吗?书佳突然觉得可笑,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个梦是多么的可笑……她停下脚步等着他,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   他的眼睛望向她,在眼神交会的霎那,嘴角有些抽搐地动了动,进而抑制不住地璀璨一笑。他的眼睛似乎比从前更清澈了,竟是明净如孩提的目光,书佳的眼波深深探去,却依稀望见一丝犹豫的哀愁,像是平静海面下波涛汹涌的暗流......书佳望着他,有些期待地望着他,他却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而那双明净如孩提的眼睛,也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的嘴角微动,像是在唇语着她的名字,在告诉她些什么,又像是在喃喃自呓……书佳再次向前走了几步,想听清些什么,想问清些什么,却忽而看到他痛苦地皱了眉头。而那脚步,亦是不动。   书佳蓦地停住了,他忽而皱起的眉令她错愕……七年过去了…如今的他近在咫尺,却一步也没有迈向自己,一句也不愿解释与她…就好像此时的相遇,便是一场在劫难逃的痛苦…...   书佳疑惑,她也失望……   “方书佳!你怎么还在这儿!!”身后是芳琪微怒的喊叫,伴着奔跑时喘息的声音……书佳并没有回头,她的眼睛还望向原来的地方,望着阳光下那袭米白色的身影…….   “别再磨蹭了!李宥赫已经来了!!我们只有20分钟采访时间,其他人都赶过去再晚就挤不进去了!!”芳琪在她身边停下来催嚷道。   芳琪诧异地瞧着书佳犹豫的样子,这个她眼中与自己旗鼓相当的“拼命三郎”、一向“守时如金”不肯放过任何采访先机的方书佳,怎么就魔怔一般愣在这里。她缓了语气推搡着:“你快点儿,嗳!嘴巴怎么也不擦干净,还沾着米粒呢!!快点儿快点儿,擦了快走了。”   何芳琪的这几句话,像是把方书佳瞬间拉回了现实……这似乎是有史以来,芳琪第一次对自己善意的提醒,可书佳此时此刻听到的,却不免是对自己身份的“提醒”,对自己污垢的面庞的“提醒”……心有些微微的凉,像是在这一霎那,失去了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的权利。她也没能守约,她也只是个跑龙套的娱记,他也一定很失望看到她,憔悴而邋遢地背离着他们的约定……她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应该是听到的吧。   视线有一点点模糊…眼前的那缕阳光仿佛变得越来越微弱,斑驳的光点,微洒着,摇晃着……而他的身影也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被那光影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远……   书佳呆呆地立着…转身,又回头,那身影分明还在,模糊而真实地存在着……她轻轻拭去嘴角沾染的米粒,望着他。他的眉锁得更深了,眼里的忧愁也更深了,他向前挪动了几步,终究没有再上前……书佳的眼神黯淡了,她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走着,她听到寒风把自己的围巾吹开了,鲜红的围巾跟在后面凌乱的飞舞着,呼呼的烈风也跟过来吹割着自己的耳朵,她听着后面的声响,他却没有跟上来,没有跟上来。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像这凌烈的风一样奔跑了起来,像是拼命想甩掉耳畔那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可那呼呼的风声却不停地追,喧闹的人群欢呼也越来越近…她越跑越快,她不能回头。她的身后,没有呼唤,亦没有挽留......   ……   接连几个夜里,书佳都会想起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想起翊辰皱起的眉,和他眼底那浓浓的犹豫的哀愁……她想起他从前很少皱眉,他总是用修长的手抚摸她的额头,对她说:“书佳,不要皱眉,我希望你每天都是开心的样子。”   她又想起他没有任何音讯的不告而别,没有任何解释的重逢相遇……自己走上前去想问些什么,他明明知道,明明看见,却连一声言语也没有……   就这样再次消散,消散在人海里……   ……   这天和小林采访过后,书佳匆匆把稿子整理好,难得地按时下班了。推开【芮华传媒】的大门,门卫师傅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下班啦,他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书佳笑着颔首点头,冲那手指的方向望去:肖樊一如既往地斜靠在车门上冲她朗润地笑着,看到她婉婉朝他走过来,便拉开车门,迎了她上去。   “今天又出去采访了吧。”肖樊关切地问着,随手把暖风的温度又调高了些。   “你怎么知道?”书佳轻声反问。   “因为看到了你…外出采访后的‘惯性后遗症’”肖樊谑笑地说着,便帮她整理起额前耳边被吹散的乱发。书佳也笑着把凌乱歪系的围巾摘了下来,免得他又“取笑”起这个。   “摘的恰逢其时。”肖樊仍朗润地笑着。   书佳把围巾丢向他,白了一眼,以为他又在说笑。却见他微笑着递过一个精致的白色礼盒,上面系着澄黄色的缎带。   嘴角轻轻一扬,书佳抿着嘴接过来。对于肖樊这种惯有的“伎俩”,她早已懒得去猜会是什么礼物,只管接过礼盒便笑着拆开了缎带,直等着惊喜呈现。   礼盒里静卧着一条鹅黄色的羊绒围巾,还有一只杯盖儿大小的小盒子躺在旁边。书佳用手摩挲着那抹鹅黄,很是柔软温暖。指尖蓦地触及一粒圆润的颗粒,书佳这才察觉有几颗别致的盘扣嵌在上面,正要开口感叹,肖樊已拿起那围巾替她环在颈子上,细心地把那几粒盘扣系上。   “这样你的‘后遗症’便治好了一个。”他笑着说。书佳心里一暖,知道他惯爱数落自己匆忙大意,每次总胡乱将围巾随意一绕便匆匆出了门,因此总被冷风吹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她微笑着抚摸着那几粒如鹅卵石般温暖圆润的扣子,用另一只手打开了那只小盒子,莞尔一笑:“这是你的另一副药吗?”   “是啊,快请病人服下吧。”肖樊笑着望向她。   书佳拿起那枚金色的发卡,不规则的海星图案,假装要送进口里去,又俏皮地划了个圈儿,戴在了自己左耳边的碎发处。   像这样的发夹她有过不少,只是自从到了六部,终日风里雨里匆忙奔走,除非重要场合,即使在与肖樊相处的时候,自己也总懒得去装扮,因此每次采访结束见到他,自己都是一头飞舞的乱发,也乐得被他嘲笑自己是某某医院偷跑出的病人……此情此景,书佳忽然又想到翊辰,那天的自己也是一副糟糕的模样,由此带来了糟糕的心情…神思之,不觉心神有些恍然…….   “书佳?”肖樊轻声唤着她。   她并没有告诉肖樊自己与邱翊辰相遇的事情,这几天她一直在犹豫,那场相遇来的悴不及防,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她不知该如何说起。耳边响起肖樊朗润地笑:“病人治好了病,又在想些什么?”   “病人?”书佳蓦地回过神来,忽而想起什么,笑着反驳道:“某人以前…不是还总叫我方大夫的么?”   “不是方大夫,是方大夫的女儿——方护士。”肖樊笑着更正。“记得那天你跟我打电话,大喊‘你奶奶病了!’,还说什么…‘不是你奶奶就是你姥姥!’”,肖樊故意学着书佳的声音,笑着回忆…“我当时还以为你又在莫名其妙,后来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你守在奶奶床头……那天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站在那里就像…就像是一个白衣天使,一位美丽的护士,在帮奶奶看着点滴,掖着被子……我当时心里特别愧疚,也特别感激……。肖樊微笑着看着她说:“只是你在看到我之后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倔强和冷冰,转眼便离开了。”   书佳也温柔地看着他,微笑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有卫涵的生日上,两人第一次举杯言和,还有后来自己又去了医院,结果却引来肖阿姨和肖奶奶的一连串误会……自己当时的尴尬,现在想想,倒也令人捧腹…...   “你欠我的可不止这些。”说到“方护士”,书佳又想起“方家膏药”来,还有与之对应的“肖式姜茶”…一时自顾笑了起来。   “是啊,欠的债还不清,所以我就决定以身相许,来报答方女侠的救命之恩了。   “方女侠?”,书佳想起那天在卫涵家的花园里,Vivid扑向肖樊的“典故”…笑着感慨:“看来我的名字真是越来越多了…你也被庄老师给教坏了。”   回忆一幕幕,自顾自就串成了一幅长长的画卷……方书佳心里有许多的甜,也有一点点酸…想到那些年自己还曾以为,无论是因何种原因的分离,如果有一天可以和翊辰再次相遇,哪怕他身边已有了别的爱人,她也相信只需一个眼神的交汇,所有的前嫌便可冰释,他们的感情仍可归流如初……   书佳笑笑,不知自己当时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而她也是在生命中出现了肖樊之后,才知道过去的也许终究是过去了……新的回忆无法掩盖过去的美好和伤痕,却是在以新的样子一天一天充盈着新的生活……就像一颗颗细小的沙粒,渐渐在你心中铺开了天地……   翊辰的身边,也许也有了这样温暖的一片天地吧……是自己太过执念么?直到现在,仍想要一探过去的究竟……她不知道,她只是慢慢说服自己,向前看,向前走……而此刻自己的面前,坐着肖樊。   “书佳?”肖樊轻唤着,“你怎么了?”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哦…没什么。”书佳轻轻摇摇头,“也许是想的太多…有些饿了吧。”   “走吧。”肖樊踩下油门,扭转着方向盘:“想去哪里吃饭?”   “就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书佳若有所思地说。   “【格雅人家】?”肖樊稍有些诧异。   “恩,就是我们第一次“相亲”的地方。”书佳悠悠地笑着:“突然很想去看看…只是不知道今天…方阿姨有没有又在那儿等着你。”   “这…”肖樊朗润地笑,“好啊,一会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   ☆、疑影重重(一)   书佳最近一次与晓梦的见面,是晓梦近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约她出来。在夜晚热闹的步行街里,晓梦的眼中闪过书佳儿时见到她时,她眼中常见的那种哀伤。书佳诧异不解,询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   “本来只是想陪你好好逛个街,哪怕只是静静地走一走。不过……说出来也没什么。” 晓梦黯然而又洒脱地说着:“我爸病得很重,或许快死了吧。我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让他想起来,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个女儿。”   书佳触动地看着晓梦,挽起她的胳膊,慢慢走着听她继续说下去:“本来也没什么,可他偏偏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要我多陪在他身边。这凭什么?”晓梦的声音平静地令人难过:“我不会忘记他当年是怎样抛弃了我。后来,他确实帮过我一次,但也只是为了再次摆脱我而已。我曾亲口向他承诺过,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书佳轻声询问:“你确定……不去见他最后一面?毕竟父女一场,以后想起来,不会觉得后悔吗?”   晓梦伤感地笑笑,没有回答。书佳又想起什么,“对了…之前你说,想要卖掉老家的房子,也是因为你父亲的病吗?”   “呵…你忘了么,我爸他根本不缺钱看病。况且我又怎么会那么傻,为了一个从未爱过我,我也从未爱过的父亲赔上全部家当。”   “晓梦…”书佳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她握紧了晓梦的胳膊,晓梦却黯然一笑,轻轻散开了她的手。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书佳见晓梦还买了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想来心情应没有太过悲痛,大概确是许久不见,想一起好好逛逛,她便又把见到邱翊辰的事放下,说着些高兴的事情。   两个星期过去了,书佳再没有遇到过邱翊辰,他也再没有任何联系……也许冥冥之中,自己就是这样与他偶然遇见,又偶然错过了吧……   或许,是自己那天认错了人吗?又或者那根本又是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只是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翊辰,亦许久没有这么真实的做过一场梦了…..   书佳的生活渐渐走回正轨….只是心底还残存着些许疑虑….对那双孩提般明净的眼睛,以及那双踌躇着犹豫着的脚步的疑惑…还有他莫名的哀愁,莫名痛苦地…皱起的眉……   周末接到肖阿姨和肖奶奶的电话,二位长辈执意让书佳每周都与肖樊一同回家吃饭,书佳拗不过好意,于是买了礼物同去。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完,便惯常和肖樊去郊外散散心,抑或与工作为伍,日常生活并无特殊光景……   而卫涵自那次新闻风波过后,一连接棒主持了几档风格迥异的节目,还在某电视台的新春晚会上撑起了台面,大放异彩,如今她的主持路子越拓越宽,名气也较以往骤增无减。   卫涵深知书佳是因为自己才受困六部,况且自己这次能够浴火重生也是多亏了《星八卦周刊》这一重要平台。因此在平时便有心留意,将圈中好友的宣传动态纷纷告知书佳,每当获知一些独家采访机会,也都极力推荐给《星八卦周刊》。这么一来,书佳便成了整个编辑六部最重要的线索来源库,连小林苦心经营多年的“旋风猎犬队”也败下阵来,程部长每每见到她更是一番喜上眉梢的夸赞……一时间似乎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在羡慕着书佳,羡慕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在六部混得风生水起,连Cici和小贝都渐渐开始恭喜书佳在六部取得的成绩,而不再催促她快些回到二部了。可是书佳的心底,却分明对未来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疑惑……   自从那天心绪的波动,自从书佳再次回忆起当年与邱翊辰梦想匹敌的约定,回忆起青葱时期自己对未来的最初期许……她想离开六部的心情便愈加强烈了。可惜自己委婉与苏总提过一次,苏总却并未流露出有收自己回二部的意思,书佳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反倒是程部长不知因何得知此事,知道她依然有心回归二部,便更加放心地重用她在六部施展拳脚,极力挽留劝慰她在六部多留些时日…多发些光热……   书佳一心想抽离于此,却反似越陷越深,她把线索和独家机会都分给了小林或小璐、芳琪,却因此赢得了整个六部更多的信赖和挽留.…..她有些怀疑,不知自己曾经约定的,暗自期许的未来,是否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而与此同时,卫涵的事业则开始攀上一座新的高峰,不仅各类节目和通告接到手软,更在积极筹备建立自己的独立媒体工作室,每日的档期皆被安排的行程满满。卫涵也曾劝说书佳,既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不如一同加入工作室的创立,两人互相帮衬,不愁没有一番天地。可书佳思略一番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卫涵亦深知她内心自有自的笃定,便也不再勉强.......   工作室的筹建渐入轨道,消息一经散出,许多当初在章牧事件发生之时中断与卫涵合作的商家和媒体,都频频回头向她再次抛来了橄榄枝,对此,卫涵皆报以包容并蓄的态度,大方与之再谈合作。可是,对于那些曾经围绕于她身边,却最终选择离开的工作伙伴,她却并没有回头,在她身边工作的人,除了艾丽之外,都换了新的面孔。   经过这次的住院和意外风波,卫涵对艾丽也是倍加信赖,各种档期安排都全权交付于她来安排。艾丽也确实颇为得力,大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基本无需卫涵过问。然而就在这一天,艾丽却遇到一件棘手的问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好等卫涵回来定夺……   “一封节目邀请函”,这对卫涵来说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就本次邀约节目的类型和平台来讲,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而其中最为有诚意的条款,则是提出节目的计划开播时间可以根据卫涵的档期来进行调整……对于这样一封邀请函,可以说把它放于国内各大女星面前,都极少不会为其心动。如此天赐的良机,却皆因联合出品方中的第一个名字而不得不让人犹豫……艾丽考虑了再三,依旧犹豫着把它递给了卫涵……   “【华宇影视】”,这个灼热的名字映入眼底,令卫涵觉得有些恍眼……   她冷冷地看着这张足以令大多数人羡慕到惊叫的邀请函,冷冷地看着,慢慢地把它撕成了碎片……她挥手一扬,像是扬起正在燃烧的火焰,花火散落满地,骤然熄灭。“以我的名义回复他们:对于这档节目,我卫涵永远都不会有空档,因此无缘与他们合作。”她说。   “【华宇】只是联合出品之一而已,这样直接放弃会不会太可惜。”艾丽仍有些顾虑:“更重要的是…其他几家也都是圈儿里知名的投资方,以后咱们跟他们的合作会不会……”   “照我说的去做。”卫涵简单明了地结束了艾丽的顾虑,并少有地以老板的身份吩咐她立刻去办。   艾丽听命关上房门出去了,卫涵用手支撑着突然有些抽空的身子,重重地坐了下去……对于其他任何曾有过利益冲突的再合作,她始终都可以表现出风轻云淡的姿态,这样的时间过得久了,倒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真正的卫涵,而也只有在面对与章牧有关的事情时,她才再度燃起了专属于卫涵的灼热的火焰……   几天来,艾丽为平息那几家投资方的怒火忙的焦头烂额,而【华宇】方面却表现地非常平静,仿佛这本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直到有一天,卫涵的私人电脑视讯上,突然闪烁起章牧的头像……   卫涵环顾四周,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人。她强行镇定了一下,心中无数猜测闪过。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来找自己做什么?是他亲手把自己深深地推入谷底,为了他那些不得已的理由,为了她曾经倾注的感情,她可以不去追究,可以隐忍到现在也不去向公众吐露一个字。而他呢?如今拿出一个看似诚意的合作来招惹自己,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悔恨吗?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既然他放马招惹过来,自己也绝不会唯唯诺诺着躲闪,积蓄了如此久的情绪,终究还是要爆发出来,也许今天,正是爆发的时刻。   卫涵玉指一点,接通了视讯。   章牧一贯潇洒的脸上疑云满布,卫涵一个凌厉的眼神掷过去,不等他开口便先发制人。“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谈合作的事情,恐怕我的助理已经将我的意见转达给贵公司了。”   “卫涵,你听我说…我今天是……”章牧显得有些急切,不过大概是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急切,继而渐渐沉滞下来,缓声低语道:“我们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有错在先,也一直在想办法弥补。这次的合作,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那我答应你,【华宇】可以退出。而且我保证,会在其他投资方不变的情况下,再为你推荐更好的合作伙伴,来代替【华宇】的位置。如果你只是不喜欢这个项目,那也尽可以随你的意思,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我也绝不会为这种小事来影响你的心情。我今天…”章牧顿了顿,“今天是有一个消息要带给你…”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你的道歉并不深刻,项目也并没有多么诱人。而我刚好…”,卫涵冷冷地说:“既不关心你的合作,也不关心你的消息。”   “是关于书佳的...”章牧缓声问道:“你连她的事情也不关心吗?我最近得知到,有关邱翊辰的消息。只是情况有些复杂,我不知道……”   “什么?”卫涵觉得疑惑,“邱翊辰?”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渐渐远去……   “是…”章牧点头道:“还记得我上次提到的,在美国的一个设计展上见过他吗?虽然当时隔着些人,并没有交谈,但我想那应该是他没错。”   卫涵点点头,章牧识人的本事,她是信得过的。她竟抬眼听他继续说下去……   “前不久,那次设计展的主办人来香港,我曾托他打听过邱翊辰这个名字,却得到消息,在那次设计展的所有邀请名单里,并没有这个人。起初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认错了,但后来我又派人到美国各大高校建筑系和研究所去打探,查到的结果是:波士顿大学建筑研究所一年级学生Elvin Qiu,在入学3个月后便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这里面的中文姓氏是吻合的,入学时间与专业也推算无误,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听到这里,卫涵的脑子“嗡”地一声,她紧绷的面颊也突然显得慌乱,因为她明明记得就在前不久,书佳还亲口告诉过自己,她与邱翊辰在一次采访时不期而遇,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书佳,如果邱翊辰真的回到她的生活里,邱翊辰和肖樊,她会如何选择……可如今,章牧带来的这则消息,却让她有些恐慌,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该不该就这么把事情转述给书佳。   “邱翊辰……”卫涵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在她看来,书佳才刚刚走出的阴影…只是章牧却不知道,书佳与肖樊之间的后续…“这些消息准确吗?你搜集到的资料在哪里?”卫涵问。   “我明天的飞机,到了之后我去找你。”   卫涵没有应声,章牧亦当作是默许,他缓缓叹了声气,“书佳转投《星八卦周刊》的事,我早就知道了,谢谢你们…这么久过去了,也没有公开对媒体指责我半分。我想这件事,也算是一点弥补吧……”   卫涵默默听着,感念于章牧的心思,她知道他亦是当真觉得愧疚的,对任何人,任何事,他总希望无所亏欠……可是卫涵不会告诉他,如果今天他们谈论的这个人不是书佳,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在心底有一些嫉妒,嫉妒这么久之后,她与章牧之间的第一次谈话,竟不是讨论自己……他看见章牧眉眼亦跟着沉下去,蓦地听到他说……   “果然…也只有这件事,才会让你肯与我见上一面。”   卫涵漠然一滞,心里蓦然涌上一股涩涩发酸的味道…不觉眼前亦有些蒙蒙的潮雾……   ☆、疑影重重(二)   其实,要拿到章牧手中的资料有很多种方式,可卫涵偏偏还是选择了见面,或许是因为章牧的最后一句话,或许是她心底本存的一丝期许,又或者总该当面做一个了断,谁又能说得清楚。总之,既然来了,气场自然不能输,卫涵在路上便开始想像着如何应对,如何把从前在章牧那儿低到尘埃里的欢喜,变回众人面前凌人的那株傲霜。   只是在坐定了,卫涵才惊讶地发现,章牧的额前竟生出了几根白发,这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刺眼,亦刺痛了内心残卷在角落的一小块柔软。   “我们……像是很久没有见面了。”章牧沙哑地说,眼神里半是疲惫,半是温柔。“这段时间,我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而你看起来,却更加明艳了,像是重新绽放的玫瑰。”   “只可惜这玫瑰,是用你刺入我心间的血染红的。”有那么一刻,卫涵怀疑自己是不是并没有准备好要怎样面对章牧,再谈起“我们”。以至于只用一句话,就结束了关于“我们”的对话,她感到有些可惜,又有些仓惶,只得立即说了下去,仿佛自己永远占据着主动。“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对于书佳的事情,我绝不会不管,希望你能把详细的情况说清楚。”   章牧勉强微笑了一下,点点头,递过一叠文件,卫涵伸手接过,皱着眉头翻阅起来。章牧继续说着:“这是目前查到的所有资料。近段时间,我派去的人搜寻了许多当年的废旧报纸,只是时隔多年,虽然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却也不能最终确定。直到今天上午,我们找到了一份较为详细的报道,而上面登载的照片,正是邱翊辰。”   卫涵疑惑的心完全提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看着眼前的这张照片,激动地问。   “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样,我现在也并不清楚。临出发前,我已经又安排了人在继续调查,希望能够想办法找到邱翊辰的父母。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对两位老人的情况又一无所知,所以不知能否打听的到……   卫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来之前便已打算好,如果这事还处于猜测阶段,便决计不向书佳吐露半字,只暗中继续调查着看看,可如今证据确凿地摆在跟前,她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告诉书佳。她沉默着,陷入了较长时间的思虑。这是章牧事后第一次联系她,坦白讲,她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可当这么一件震惊的事情突然袭来,她只得强行压制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仔细回味着这个矛盾。自私地替书佳想一想,她已经和肖樊在一起了,究竟还要不要搅进这场纷争之中……   “这件事情,如果你决定告诉书佳,那我定当继续调查下去,相信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可是,如果你决定不再提起旧事,那我便令人就此打住,就当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些……”章牧如是说,像是猜中了她的心事,也一如往日般豪情。   卫涵点点头,不置可否地望着章牧。   章牧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回暖的温柔,“卫涵,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他有些动情地说。   “请你不要说下去。” 卫涵的眼神突然又变的冷冽起来,她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玫瑰一经染红,便渐渐生出了自己的刺,再也不会被伤害了。   ……   卫涵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整件事情告诉书佳。经历了种种,她越来越意识到没有人能够真正代替谁做决定,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是如此。   而此刻的书佳,指尖触及那张泛黄的老旧报纸,上面褶皱的照片于她却再清晰不过。那张熟悉的笑脸明亮而黯淡,像是经历着无言的流亡……“翊辰…”她喃喃自语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书佳扪心叩问,那天自己看到的,到底是谁……难道只是一场错觉?是自己眼花?不,绝不可能,即使没有说一句话,她也确信那就是翊辰,她用尽自己前半生的所有记忆确信着……“可是,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泣诉着,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突然望向卫涵:“卫涵,能不能求章……”   “不要去求他。”卫涵静静地制止道:“我们谁都不要去求他,一个字也不要。”她捧起书佳的脸安慰着,笃定地说:“他会帮忙的……他这人死守信义,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他知道,他欠你的,更欠我的。”   卫涵默默地说着,心底突然在想:等到他把欠她的都还清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也就尽了……   此时,书佳的电话突然响起,卫涵低头看见屏幕上写着“肖樊”两个字。书佳静默了几秒,试图掩饰自己呜咽的嗓音,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灭了,间隔几秒又响了起来。   卫涵拿起桌上的手机,径直接通了电话。“喂?肖樊啊,我是卫涵。是啊,我跟她在一块儿呢。恩,不过她这会儿睡着了。我们玩儿的有点累了,她就在我这儿休息了,明天再跟她联系吧。放心,她在我这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卫涵轻松地和肖樊聊着。   挂了电话,卫涵问:“需要对他保密吗?”   书佳停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这天晚上,书佳就在卫涵家里住下,两人聊了很多。卫涵的妈妈让家里的阿姨送上来很多新鲜水果,她自己也亲自上来帮书佳准备好被褥,说着些体己的话。书佳听着,道着谢,她突然想起了晓梦,想起很多年前晓梦也是这样常常住在自己家,庄老师总是唱着小曲儿帮两个女孩铺好床铺,然后她们躺在软软的被窝里说着各自的秘密。那时候,她们谈论最多的就是翊辰,自己与他六年的感情,晓梦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见证。只是此刻,那个朋友中最了解翊辰的人却不在她的身边,她想要告诉她这一切,急切地想问问她有没有可能回忆起一些线索,只是想起晓梦父亲的事情,又不知该不该拿这些来让她一起烦恼……此时此刻,书佳的思绪中闪过无数个恐怖的念头,她不敢想象在翊辰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想确定,他此刻是平安的。   第二天,肖樊的电话准时在书佳的闹铃过后响起,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晚书佳彻夜难眠。书佳在电话里说有一件事需要当面告诉他,肖樊听她的声音,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可他再问下去,书佳的声音却带有一丝哽咽,肖樊内心开始隐隐担忧着什么。   他们约在【佳期】见面。肖樊看到书佳肿的像核桃一样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瞬时心碎不已。书佳抬起黯淡的眉眼,几滴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她先是告诉了肖樊那天自己与邱翊辰匆匆的一次碰面,肖樊眼底微动,看着书佳此时难以抑制的悲伤,他心中涌起五味杂陈的痛楚。可是接下来书佳的讲述,却让肖樊也跟着担忧起来,他亦明白了书佳失神落泪的真正原因。   “你确定,你那天看到的,真的是他吗?”肖樊望着她问。书佳无言,可肖樊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答案。“如果我说,我想让你完全放下过去,不要再去过问以前的种种,也不要再插手这件离奇的事情,你还会继续调查下去吗?”   “我的过去,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地成为过去”,书佳含着眼泪望向肖樊,“在我心中,本就有一团迷雾挥之不去,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可以忘记了,因为我知道,他过得很好,我也该继续向前走。可是当我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不敢想象这些年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甚至后悔那一天没有冲上前去向他问个明白,而他现在又流落在何处。我的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惧,这才知道,如果我不去弄清楚这件事,那它就会一直烙在我心里,成为一个永久的心结,让我没有办法真正地面对你,面对未来。”   “所以,即使我想让你放弃,想让你跟我一起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你也还是会继续下去,是吗?”肖樊问。   “是。”书佳轻弱地回答,眼光沉了下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呢?”   “因为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肖先生,你对自己的另一半,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你说,‘既然你都说了,是自己的另一半,那我只想说,我对‘自己’没什么特殊的要求,真诚、不世俗,善良、不欺瞒,就是这样。”书佳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轻声说:“所以之后我们便说过,会真诚相待,永不欺瞒。”   肖樊的嘴角微颤了一下,漾出无限温柔,他往书佳的杯子里添了些热茶。“其实,在你开口告诉我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会给你的答案了,不是吗?”他朗润地说。   书佳浅浅一笑,“谢谢你,肖樊。”   “你忘了,我们还说过,‘你我之间,不言谢字。”肖樊继续说着:“这件事情,我也会托朋友尽可能打探一些消息,无论需要什么帮助,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等到……”肖樊停顿了一下,如鹰一般的眼神坚定地望着她:“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也都不会就此放弃。”   一段时间里,书佳联系了许多曾经的同学,可除了白启之外,大家都没有任何关于邱翊辰出国后的消息。即便是白启,也只知道翊辰当初确实是去了波士顿留学,其他便一无所知。书佳将这些天搜集到的有关翊辰父母在国内时的消息一并发给章牧,希望会有所帮助。章牧时而会发来些最新的调查结果,可每次也只有零星半点,且多半是猜测,并无大的进展。肖樊和卫涵也都在搜集当时的各类报道,希望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还有晓梦,在得知消息之后,也匆匆赶来安慰书佳。   “书佳,你真的看清楚了吗?”晓梦挨着书佳坐下,关切地问:“真的是翊辰吗?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回来了,怎么会连一句话都不跟你讲,就又离开呢……也许只是看错吧。”晓梦询问着事情的进展,安慰着:“书佳,别担心。你忘了吗,从我们认识翊辰那时起,无论他遇到什么事情,你有见过他没有顺利脱险的时候吗?所以放心吧,他一定会没事的。”   书佳靠在沙发里,不声不响地听着她讲过去的事情,用她们共同经历的事情来印证翊辰必定会逢凶化吉,也许此刻正平安地生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过着不被外人所打扰的幸福生活。书佳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祈祷着会是这样。后来,晓梦犹豫了许久,开口说道:“书佳,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书佳抬头望着她,问她是什么事。晓梦忧伤地说:“书佳,我过几天,就要回加拿大去了。”   书佳觉得很突然,想想又明白过来:“是因为你父亲吗?他怎么样了?”   “马上就不行了。”晓梦幽幽地说:“在弥留之前,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用很虚弱的声音告诉我,他给我存了一笔钱,还在他朋友的公司里给我谋了一个不错的职位,如果我愿意,可以到加拿大那边去发展。还说以后我再也不用见到…他这个让我厌恶的父亲了,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那边生活。”晓梦的睫毛垂地很低,声音哽咽着:“之前我一直不想理会,直到他们今天告诉我,他已经撑不过这几天了。所以我想,我应该过去看看,见他最后一面,或许也可以在那边试试,看能不能开始新的生活……”   书佳揽过晓梦的肩膀,任她在她身边哭泣着。“竟然这么快……”书佳怅惘地说。   晓梦流着眼泪呜咽着:“对不起书佳,在你需要陪伴的时候,我却必须要离开你,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你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书佳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说。   ……   送别夏晓梦的那天,书佳的心好像又空了一块,她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之一,又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临登机前,晓梦突然抑制不住地抱着书佳哭了起来,“书佳,你会想我吗?”   “当然。”书佳的鼻子也酸了,但还是忍住不想有伤感的离别:“不要哭,晓梦。我们的父母也曾年轻过,当初也会有各自的难处,你的父亲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候仍挂念着你,为你安排好一切,说明在他心底,从没有真的抛弃过你。开心起来,晓梦,去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   “你也是,我多希望,你也能忘掉过去,真正重新开始,和肖樊幸福地在一起。” 晓梦说。   书佳点点头,微笑着说:“我们一起努力。记得回来看我。”   晓梦凄然一笑,挥挥手,朝身后明亮的登机口走去……   ……   ☆、真相渐白(一)   这个月,《星八卦周刊》的销量有所下滑。程部长看起来很有点不满,接连几日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而近几天,他又打算改变策略,开始眉开眼笑地给大家鼓劲儿,不停开会作动员。这天上午散了会,小林跟小璐都蛮受鼓舞,芳琪也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三个人难得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讨论着接下来的报道。唯有书佳低头不语,一个人静静朝办公室走着。   路过他们身边时,芳琪突然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没想到不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小林刚想抢白,书佳却先开了口,她轻声说:“这个月的报道,是我做的不够如人意,对不起大家了。”她欠了身,又一个人继续向前走着。   小林和小璐面面相觑,都还从没见过这么容易就认错的方书佳。小璐瞪大了眼睛问小林:“书佳姐这些天是怎么了?”小林摇摇头,也有些不敢相信。   旁边的芳琪朝天翻了个白眼,嘴里“切”了一声,扭头朝茶水间转去。   书佳在前默默走着,手机响了,是卫涵发来消息。   “章牧那边有了新消息。”书佳看到这一句,心里一动。   晚上的时候,卫涵约书佳到一个私人酒会上去,没有了章牧的管束,卫涵就又变回了那个千杯不醉的卫大小姐。书佳本不想去,可卫涵说她总该去热闹的地方散散心,不然早晚要闷出病来,况且如若她不来,这有关邱翊辰的新消息,她便不肯说。   书佳拗不过她,只得应承下来 。   酒会上宾客云集,富丽奢华,觥筹交错之间尽是欢声笑语。书佳心中只想着章牧的新消息究竟是什么,而眼前这些热闹,本就属于舞池中那些眉飞色舞的人们。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过来,借倒酒的机会与她搭讪,聊起品酒之道。书佳疲于应付,只推脱自己对品酒一窍不通,说罢便欲离开,可那男人却用酒杯拦住她,言语之中颇含轻佻之意。书佳心中烦绪万千,抬手接过那酒杯,扬手便是一泼,纤指一松,酒杯清脆落地,摔成碎片。   四周的音乐声和欢笑都瞬间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这边,只听见书佳抬着眉眼问道:“这位先生,那就请您品品,这杯酒如何呢?”   四下里依旧寂静,那男人恼羞成怒,全然没了刚才的一副绅士模样。他抬起右手指向书佳,刚欲发作,手里便被卫涵递过来的一只新酒杯塞了个满当。卫涵的笑声将寂静打破,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她在人群中斡旋着,大家的欢笑声反比刚才更加稠密了。   书佳一个人走到门口的拐角处,身后的音乐继续响起来,众人继续歌舞升平,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倚着门站着,卫涵的高跟鞋声跟了过来,还有她明快的语调:“大小姐,你是来喝酒呢还是砸场子啊?”   “砸场子啊。”书佳气定神闲地说:“我可从没说过我是来喝酒的。”   “你……”卫涵笑得花枝乱颤,把高脚杯往吧台上一搁,托腮道:“你说我今儿把你带到这么热闹一地方来,你不趁着机会好好散散心,还来给我闯祸。”   “是啊,我知道,你最能救场了,所以,我就只管放心地闯祸就好。”玩笑过后,书佳收起了笑,认真地说:“我告诉你,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章牧那边到底有什么新消息,你现在就告诉我。”   卫涵无奈地摇摇头,“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也算是个好消息吧,章牧说,你上次提供的有关邱翊辰父母的信息有了帮助。根据最新的调查结果显示,他的父母在他失踪之后,曾经搬过一次家,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不过,邱翊辰在两年以前,就已经找到他们,并与父母重聚了。后来她的母亲还专程去到当初的警察局,撤销了当年儿子失踪的备案,说只是一场家庭纠纷引起的误会。不过在那之后的不久,他们就再次搬了家,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搬走了,周围的邻居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搬去了哪里,所以线索也再次中断了。”   “家庭纠纷?”书佳摇头道:“这不可能。翊辰的父母和他感情都很好,就算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他总不至于置父母于不顾,离家出走吧?”书佳无法相信这个解释。   “可是这是目前为止,唯一的解释,而且是邱翊辰的母亲给与当地警局的官方解释。”卫涵两手一摊:“况且,你唯一不能相信的理由,只是基于‘多年以前’你对邱翊辰的了解。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好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年以前就已经与父母见面了,而且很平安。”   书佳在听卫涵说这一段话的时候,胸口里的心咚咚直跳,她相信即便是“多年以前”,自己对邱翊辰的判断也不会有错。可是当她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是啊,他很平安,那还有什么需要争论的呢?况且,他两年前就已经回去了,可他也并没有来找过自己……所以,这一切跟自己,似乎都没有了关系,她从前在心底暗暗的猜想和担忧,似乎都没有了根据……   “他很平安,你因此放了心。可他没有来找你,也从不曾与你联系,现在看来,跟他失踪与否,也并无太大的联系。”卫涵点破道。“所以我今天才带你来这里,热闹的地方那么多,谁知道他上哪去了,你又干嘛一个人在心里冷清着。”   “我也不想一个人在心里冷清着,但如果心里不热闹,周围的热闹说到底,也都不是自己的。”书佳默默地说。“肖樊在楼下等我了,我先走了。”   卫涵点点头,帮她按了电梯。   书佳走进电梯,转过身说:“卫涵,其实我知道,这段时间来,因为我的事情,你跟章牧又有了些联系,但是你似乎也并不快乐。所以我想,也许是时候,我们都该跟过去说再见了。”   卫涵的身影随缓缓合上的电梯门渐渐缩小,在两扇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书佳看到她微微一笑,眉间微蹙。   这里离书佳住的地方不远,肖樊并没有开车,他们就这样在马路边散着步回去。月光倾泻下来,路灯斜斜地照着,似乎在寻找月光的影子,可它照出了斑驳的树影,照出了狭长的人影,却寻不到一丝月影的痕迹。   “卫涵说的对,现在确定了他没事,平安就好。”书佳深舒了一口气。“晓梦也说的对,我应该忘掉过去,珍惜眼前的日子。” 她望着肖樊,微风吹过来,心底忽而一阵轻松。   “不用强迫自己忘掉什么,有些事情,越是想要忘掉,越是会陷入一场执念。其实我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看法,所以你不必顾忌我的意思去改变内心的想法。因为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你快乐。”肖樊将她脸颊旁的发丝整理好,认真地说:“如果忘掉快乐,就顺其自然地让它忘掉,如果记得快乐,那你就偶尔想一想,偷偷地傻笑一会儿。只要你还呆在我的身边,只要你的脸上,时时挂着现在这样美的微笑就好。”   书佳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微笑着说了句:“肖樊,不用谢。”   “不用谢?”肖樊不解。   “是啊。”书佳嘴角微扬:“你不是总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吗?那我想说谢谢的时候,就只好说‘不用谢’咯。”   肖樊笑了起来,拉起她的手,书佳把头枕在他肩头,两人挽着手,在月光下走着……   “这件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肖樊问。   “其实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可事到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再追寻原因。明天我亲自去跟章牧道谢,然后告诉他,这件事不必再调查下去了。我也不想他与卫涵再因为我的关系,牵出什么新的纠葛。”书佳微笑着说。   第二天,书佳来到华宇影视在这里的分公司。是非恩怨,总该是一码归一码,此事好歹也让章牧费心了这么久,还是要登门道谢的。   与章牧一番交谈过后,书佳承认,只要自己不想起他对卫涵做的那件错事,章牧的爽直与仗义,还是令自己感动,她也无法对章牧再表现出她觉得本应有的敌意。   “确定不用再继续了吗?”章牧再三确认:“你真的相信现有的解释?”   “我不相信。”书佳坦诚地说。“但我知道,他现在很好,就已经足够了。”   章牧了解了书佳的意思,有些遗憾,但还是点点头,尊重她的决定。“既然这样,那我们还需要联系那位姑娘,告诉她现在掌握的情况么?”   “那位姑娘?”书佳疑惑地说着。   “涵涵没跟你提起过吗?”章牧问。“兴许是她忘了。也没什么,就是我们的人上次到邱翊辰 父母最早在波士顿住的地方询问时,其中的一位邻居告诉我们的。说之前也有一位姑娘来这里,四处打听他们家的去向,只是这两位老人家平时就少与这些外国邻居们交流,因此没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听那个邻居说,那姑娘当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跟每家都留了电话和两张照片,嘱咐他们如果有了消息,请立刻与她联系。那老外也是个热心人,见我们两处都在寻一户人家,便把电话和照片给了我们,嘱托我们如果有了这家的消息,就好心告诉那姑娘一声。我们原想着也借机与这位姑娘联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可那电话接连打了几次,都说无法接通,我们便没再联系。现在,我们既然知道邱翊辰已经自己平安回来了,我就想着,让他们继续联系一下那姑娘,好歹告诉她一声。毕竟听那老外说的,那姑娘当时…还确实挺凄惨的。”章牧叹了口气说。   “那电话……可以给我看看吗?”书佳心里觉得奇怪,印象中,倒不曾听说翊辰有位这样的亲戚,难道,是她在美国的女朋友吗?可又为什么,连她也找不到他呢……   章牧拉开最底层的那个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书佳。“喏,电话,两张照片,都在这儿。”   书佳仔细看这电话,是一个美国的手机号码,细细想来,并不觉得熟悉。接着,便转眼去看那照片。可她越看,眉头便越锁得紧些。这第一张照片里的人,模样无疑是翊辰本人,可这眼神,却似乎总觉得不对,翊辰的眼睛从来都是坚毅明亮的,可这照片里的人,却是一双稚拙混沌的眼睛,总觉得怎么都不像。书佳疑惑着,翻开第二张照片。对了,她的眉头舒展了一瞬,这张的眼神才对,这才是翊辰的眼睛,如同阳光一般,连这身衣服,这照片里的背景也没错……背…背景……书佳的眼眸一滞,心突然急速地跳了起来。   这照片里的背景,是那样熟悉,正是从前南巷的那排老房子。而这衣服,是他们毕业那天……还有身后的那丛飞燕草和紫薇花……她记得这张照片,他们那天在南巷,他与她,还有,还有晓梦……还有过一张合影……对,她在晓梦家里还见过那张照片……难道……   不,这不可能。   书佳强行阻止了自己的想法,抬头问章牧:“那老外有说,这姑娘长什么样子吗?”   “这倒没有,”章牧回忆着:“只说应该也是一中国人,二十来岁,当时挨家挨户地各处去问,经常问着问着就自己哭了起来,泣不成声的,很是伤心。那一阵儿还是冬天,下着雪,那么冷的天,她就蹲在他们家以前住的那栋房子门口,一哭就是一整天,就在那儿守着,大概是想着他们也许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次。那家的新住户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撵了她好几次,后来连他们都不忍心赶她走了,又见她言语也合情理,就让她在一楼露台的长椅上坐着,她就继续在那儿等,又等了一个多月也没有等到,方才伤心地离开,临别前,硬是哀求附近的邻居,如果有了他们家的消息,一定要告诉她一声。”   章牧长叹一声,颇感惋惜。又见书佳的情绪有些不对,连唤了她两声,书佳才听到。   她抬起头,微弱地说:“章牧,你看这第一张照片,这里面翊辰的神情,是不是有些古怪?”   章牧接过照片又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道:“兴许是我跟他接触的也不多,所以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倒是你,”章牧有些担心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神情,倒像是有些不对劲儿……你没事吧?”   “没事……”书佳轻轻摇摇头。“章牧,这位姑娘,还是请你想办法联系一下吧。电话号码即使是无法接通,也应该可以查到使用的机主是谁。既然这位姑娘也这么关心翊辰,至少也可以让她知道,翊辰已经回来了,虽然不知道此时究竟在哪里,但现在应该是安然无虞的。”   章牧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好!好歹我们也答应了那外国友人的话,总不能食言不是。这件事情我一定尽力。”章牧抬头跟书佳打着保票,却见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想着,难道书佳听说那位姑娘苦苦找寻邱翊辰的故事,竟是多心了?不对啊,涵涵不是说,她已经跟肖樊在一起了…不应该啊……哎,女人的心思,谁又知道,大抵涵涵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告诉书佳的吧……今天,倒是自己没有揣测到涵涵的想法,没能与她同心同意,不知涵涵知道了,是否会更加生自己的气,便更不会原谅自己了……   ☆、真相渐白(二)   要说整个编辑部里,芳琪的阴阳怪调声算是极特色的一景了,哪怕是个第一天来报到的新员工,只要他竖起耳朵,听听这四面八方何处传来一种如云霄飞车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尖酸长调,然后顺着声音寻下去,就必然会看到芳琪斜眼挑眉,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不,程部长刚刚走进来,她的调调就立刻传了过来,无非是暗示部长正是书佳那一副整天忧心忡忡似丢了魂儿的样子才招来了晦气,害的整个部门都被扣了奖金。小璐抬起头撇了芳琪一眼,芳琪以为她要帮腔,正昂首准备反击,谁知她转眼又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手里的稿子。另一边的小林却按耐不住,冲着芳琪道:“也不知是谁整天自诩是部里资历最深,最有经验的元老级人物,现在部里销量不好,是不是也该从元老级身上找原因啊?”   “呦,程部长,小林这意思,是不是要从您身上找原因啊?”芳琪像是抓住了什么话把儿,笑着对程部长说:“要说这元老级,可谁都比不上您啊。”   “你少冤枉好人!”小林立即反驳起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程部长刚来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环顾一圈,朝书佳的方向望去:“书佳,方书佳?!”   程部长一连喊了几声,书佳才回过神来,像是根本没察觉到刚才的那一幕争吵。“啊?部长,什么事?”她急忙关掉了电脑上的聊天对话窗口,慌乱地说。程部长看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早已气得无言,狠摇了几下头,拂袖走出了办公室。   一时间,四面的吵嚷又褪了下去,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书佳低下头,再次打开了那个对话框。这已经是她第四天,望着屏幕里的这几段文字发呆了……   聊天窗口的另一端是白启,这些天,书佳不再询问他有关邱翊辰出国后的情况,而是请他仔细回忆一下翊辰出国之前的各种细节。据他所说,自己与邱翊辰也已多年没有联系,许多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依稀有印象当初翊辰是一心劝说书佳留在美国继续读研之后,才开始申请去波士顿留学的。由于准备时间极短,名额又十分有限,他自己也只有二三成把握。所以以前的同学之中,除了白启,他并没向任何人透露,还嘱咐他一定向书佳守口如瓶,以免最终结果令她伤心。后来翊辰申请成功,临刚出国前还与白启联系过一次,提到会在与书佳见面时,亲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等到他出国之后,白启再主动联系他,却莫名其妙地没有再得到回应。时间久了,白启想是这小子怕是出了国门便与以往这些旧朋友生分了,这本也是世态常情,久而久之,便也渐渐失去了联系。   白启不经意的回忆,却令书佳百感交集,一股酸涩得发苦的滋味从她心间流淌出来。她回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试着问过白启,他当时还嬉笑着反问:‘翊辰的事儿,不一向是我们找你问嘛,哪儿还轮得到我们来告诉你呢’。只因这句玩笑,只因当时自己脆弱如沙垒般的自尊,自己便像被封住了口舌,再也问不下去了……时至今日,她才得知原来曾经的翊辰,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与她的未来,只是后来的他又为何没有来赴约。是因为什么意外么,书佳又担心起来,可她凝神细想了一下,既然翊辰是在美国入学之后失踪的,那按照常理推测,便不该是在国内时发生意外……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自从看到那张照片开始,书佳的心里又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书佳想到新年那天,自己与晓梦一同去清扫她家里的旧宅。自己带去了春联和窗花,却忘记了胶水,于是在晓梦房间的抽屉里,她们找到了一瓶干涸的胶水,和那张多年前的老照片……南巷的老房子,毕业时的衣衫,还有那丛飞燕草和紫薇花,三张清稚而灿烂的笑容…… 书佳不想再推测下去,她想起与晓梦从小到大的情谊,她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疯狂猜想而感到愧疚……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晓梦发了几条留言,问问她这几天过得如何,医院的事情有没有料理妥当。她还想问问当初的那张照片,她有没有送给过别人,或是在什么公开的地方发布过,可她敲上了字,又一个个地删除了回去。她放下手机,想着晓梦除了抵达加拿大的那天,回复了“书佳,我已到温哥华,请放心”之外,就再也没回复过自己的消息了。那边的时间应该是在夜里,她独自一人在异地他乡,忍受着父亲离世的悲痛,她不好用这样的事在令她费神,不知这漫漫长夜,晓梦是否睡得安稳些……   自从上次告诉卫涵与肖樊,自己决定不再探究翊辰的事情之后,书佳努力将心思放到工作上去,虽说《曷月》的专栏这几月依旧好评如潮,但对《星八卦周刊》的投入,她确实松怠了些,不只是程部长,连苏总也提醒了几次,她不该总令大家失望。   卫涵的工作室也正式开张了,书佳一有空便到现场帮忙。从开业的前几日开始,各种名贵的贺礼、花篮便令人应接不暇。卫涵对这些礼物大多不甚上心,只是叫艾丽记下与礼物对应的送礼之人,以便日后还礼。这前一天还好,可开业当天一大清早的,艾丽便匆忙跑过来,递给卫涵一沓子礼卡,然后指着外面已经堆放不下的玫瑰花蓝,一脸惊讶的样子。   卫涵瞧那外面,每种颜色的玫瑰皆呈九篮送来,每蓝大抵九十九朵的样子,各色玫瑰分不同时间送来,亦都是从世界各地挑选的最出众品牌,其中的九篮彩虹玫瑰更是绚烂夺目,连篮子的搭配也精巧别致。卫涵翻开几张礼卡,每一张皆是手写的祝福,结尾都未署名。她嘴角一弯,眼神依旧是清冷:“他倒还知道避嫌。”说完,转身慢语道:“艾丽,马上有记者要来,这玫瑰放在前厅不合适,都搬到后面去,丢了吧。还有,无论之后还有多少送来,这几笔,都且不用记它。”   “丢……丢了?”艾丽诧异道。   “嗳嗳嗳,这么好的花,怎么能丢了呢。”书佳跑过来,正好听到。“你看这每一篮都有特别的养液护着,能保存好些天呢。放在前厅是不大合适,艾丽你快来,帮我把它们抬到里面去。”书佳说完,就搬起一盆。艾丽自然也是不舍得丢的,慌忙跟着书佳,两人在内场布置起来。一时间,这工作室里,竟成了姹紫嫣红的玫瑰园。   剪彩仪式格外隆重,卫涵邀请了不少圈内好友前来助阵。外面的媒体朋友们巴心巴肝地朝里面挤,可卫涵却早早给几位好友托了话,让他们有意放水,单独给了书佳几个独家重磅新闻。书佳眼看着外面纷嚷的样子,正准备出去也凑个热闹,一个知名影星反倒叫住了她,主动将自己最近的行程曝了个光。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在他之后,又接二连三的有影星、歌星来找她,书佳干脆支起台面,直接在工作室的一处角落做起了现场采访,后来还把小林也喊了来,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采访到数十位明星,简直是满载而归。   小林这才知道了书佳与卫涵的交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书佳姐当时在二部卖的大火的时候,却那么突然地要来六部,我们大家都不理解,芳琪姐还怀疑你是冲着程部长的位置来的。之后你又拼了命地去采访,原来也都是为了卫涵姐,书佳姐,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你这小子,我有什么好佩服的,你看我这一段儿,不是天天被部长批评么。”书佳笑笑,淡然地说。   小林却一本正经地答:“不,不是的。我们谁都看的出来,书佳姐这一段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很重要的心事,只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敢多问。但是,我还是佩服书佳姐,因为你为了朋友,愿意去做许多你不喜欢的事情,而且还可以做的那么好!嘿嘿,书佳姐,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就算打入了敌人内部,以后我们要获取情报,就容易多啦?”   “打入敌人内部?”卫涵笑盈盈地走过来:“你们《星八卦周刊》不是说……‘大明星’与‘狗仔队’,早就百年和解了么?”   “卫……卫涵”,小林看到卫涵就这么走到他跟前,微笑着看着自己,激动地说:“真不敢相信……卫涵姐,我……我能和书佳姐一样,也跟你做朋友吗?”   “怎么,你也要打入敌人内部吗?”卫涵故作凌厉地说。   小林尴尬地低头,轻语道:“没,并没有这个意思。哎,也对,卫涵姐这么一个大明星,怎么会和我这种狗仔小弟做朋友呢,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   卫涵看他这幅模样,也觉得亲切有趣,笑着说:“你既然是书佳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小林听了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一会儿又望望书佳,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真相渐白(三)   工作室里的玫瑰历了半月,还鲜活如初,卫涵静静坐在中央的沙发上,看着这些鲜亮的色彩围绕着自己,鼻尖萦绕着一缕清香,回想起自己与章牧的种种,她心里一会儿暖,一会儿冷。那天看到礼卡上的字迹,她便知道是他。当初,她本打算与他就此断绝,再不复相见。可当他寻了邱翊辰的消息,借书佳之名来相邀时,她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那一刻,她是有点微愠的,他初次邀她,竟不是为了彼此二人的恩怨。可她心里马上又慰藉了,若不是因了这个理由,自己又怎会应了他,那此生,便也许真的不复相见了……   可她真的与他相见了,又半字听不得他说彼此的事情,好像每听到一个字,这字就会变成利刺,直扎到自己心里去,让她痛的无法回应。因此邱翊辰的事情,一方面自己于书佳这一层情谊,自然是非帮不可,而就另一层来说,也是最好的挡箭牌,自此她与他说话,便只谈此事,只字不说其他。直到书佳决定不再追查这件事之后,她便再次与他断绝了联系。见或不见,爱或不爱,这么思来想去一番,心又跟着凌乱起来,终不似自己惯常的利落……   书佳深知卫涵的性子,那些玫瑰花,她心底是断不舍得丢掉的,只是她不肯说出来。那便由自己替她说好了,其实想留下这花,理由又何其简单,只因这花开得美,与人无怨罢了。   因为有了这样一处玫瑰园,书佳便常来此处写稿,似自家书房一般惬意。上两周的《星八卦周刊》销量又活了过来,连同整个六部的人气儿也活了起来,书佳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只是这几天想到自己拜托章牧的事情,总还没有回应,便片刻也不敢离了手机,时时拿起看看,然后再失望地放下去。好在肖樊理解她,支持她的决定,时时劝慰,才让她不似失魂般想着此事,还有更多心思放在稿子中去。   这天她又来到卫涵这儿,编排新的稿子。手机响了,她敲完一行字,拿起看看,竟是章牧发来了消息。不知为何,此刻她竟有些不敢翻开去看,放下手机,心里咚咚直跳。待定了几下神,方才又拿起,翻开了信息。   指尖一颤,手臂无力地滑落。桌上的杯子被碰倒,滚烫的水泼了出来……书佳的手指立刻红了一片,眼看几颗豆大的水泡便要冒出来,她却感觉不到疼,一声也没吭。   旁边的艾丽吓了一跳,慌忙跑过来,“书佳姐,你怎么烫伤了?快快,快去用冷水泡一下!书佳姐?”她一连叫了几声,书佳似没听到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坐着,嘴里喃喃着:“姓夏……不可能,绝不可能……”   “书佳姐,你到底怎么了?嗳,水泡都肿起来了,天啊,我去拿芦荟膏来!”艾丽慌忙转身跑着,正撞上听见动静走过来的卫涵。   “怎么了?”卫涵问,她见书佳此时的样子,很是担心。   “不会的,不会真的是她……她人在加拿大,当时也一直都在加拿大……”书佳依旧缓缓自语着,并未回应卫涵。   “你在说什么,书佳?”卫涵有些害怕,她拿起书佳的手机,看到了那则消息,“书佳,查到了,那号码一年以前就已经无人使用了。之前的机主也是中国人,女性,姓夏。”   卫涵不明就里,便直接拨通了章牧的电话。章牧看到是书佳的号码,刚想应答,却蓦地听到卫涵的声音,一时愣住。卫涵没有多言,径直问他那信息究竟是怎么回事,章牧如实答复,卫涵暗自思略着书佳方才的话……“‘姓夏……加拿大……’难道是……”她一时也愣住,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喂?涵涵,你怎么了?”章牧焦急地问。   “章牧,继续查下去。”卫涵静静地说着,声音极冷:“这个人,是不是叫夏晓梦。”   “夏晓梦?”章牧听着耳熟,“她不是……这,这不会吧。”   卫涵没有回答,她呆呆地看着书佳,一时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只催着艾丽先帮她的手涂些膏药。   书佳的心里像沉了块极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艾丽在旁边帮她上药,嘴里一直叮嘱着她千万不要去碰那伤口,可书佳怅然地坐着那里,一声不响。卫涵将艾丽支下去,亦蹲在她旁边,轻声劝解着,“书佳,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你可都要打起精神来。如果真的是她,不管她人在哪儿,我都会帮你把她找回来,问个清楚!”书佳听了,像是心里更加震荡起来,她将头埋在手心里,用力摇晃着,“不,不会的……”   “小心,小心手。”卫涵怕她又弄破了伤口,长叹一声。   这个时候,能够安慰她的,怕也只有肖樊了。卫涵想到这里,便立刻给肖樊打了电话。   肖樊慌忙从公司赶了过来,看到书佳此时的样子,心疼至极。他轻轻握着她受伤的手,唤着她的名字:“书佳,我来了。”书佳缓缓抬起湿润的眼眸,看到模糊的肖樊的影子,僵冷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变化。“肖樊……我不相信。”她抽着冷气啜泣道。   肖樊抱着她,抚着她的背,她眼中强忍的泪水让他不敢轻易开口,只怕他一开口,那泪便会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书佳的声音丝丝颤抖着,微弱地说:“她早就知道翊辰的事……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久了,我同她的感情这么久了……我不相信。”   “别怕”,肖樊揽她入怀,在她的耳畔轻声说着:“事情还没有证实。不过,应该很快就有答案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查出真相,不再让你费神猜想,也一定,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委屈难过……”   ……   这两天,肖樊一直在想,如若章牧提到的那位姑娘真的是夏晓梦的话,那她必定一早就知道了邱翊辰失踪的事,甚至连邱翊辰和家人之前在美国的住址都一清二楚,可她明知道书佳与邱翊辰的感情,却还是只字未提……难道当初邱翊辰对书佳的不辞而别,竟也与她有关?他托朋友辗转查询着夏晓梦近几年的航班记录,一年前她究竟有没有去过波士顿,一看便知。这件事情,须尽早查清的好,书佳心里的疑惑,是时候彻底解开了,只是…若事情果真如此,她这心底的旧结,怕是不能一起解开,反而更添了新结了……   这天,书佳在卫涵的工作室里散心,午后没多久,肖樊便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有答案了”,他说:“书佳,你要先冷静一下。”他这一句话便是告诉她,这答案,会令她极不平静,她心中,便已猜到了七分。   “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冷静。”书佳抬起眼眸,淡淡蹙眉道:“说吧,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许多事情,也该是个了结了。”   “是啊肖樊,你查到什么,就快说出来吧。”卫涵也着急道。   肖樊点点头,深邃的眼睛还是投向书佳,暗含担心地说:“根据查到的航班记录显示,两年前,夏晓梦确实去过波士顿,只是出发的地点,却不是你说的加拿大,而是…美国的旧金山。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她便已经在美国了。之后,大约是在一年以前,春节过后不久,她又从国内飞往过波士顿一次。而此后的大半年里,便经常…往返于国内与波士顿两处。”   “两年前,便已经在美国……她竟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书佳虽然觉得自己已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这□□的真相刺痛了。“经常往返……所以说,这一段时间以来,我经常联系不到晓梦,手机关机,人也常常不见踪影,原来是因为……”   “她应该早就找到邱翊辰了,难道还要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经常往返…暗自私会不成?亏得你前一段还总怕她是出了什么事情,一直替她担心!”卫涵气极,凌厉的嗓音里甚至愤怒,着实替书佳感到不平。   “还有一个消息……”肖樊犹豫着,还是说了下去:“目前晓梦她,人并不在加拿大,而是在国内。”   “什么?她没有去加拿大?”卫涵问道。书佳也感到诧异。   “不,去了。只是她呆了半个月,便又回来了。还有便是……”肖樊再次犹豫起来,望着书佳。   “还有什么,你快说啊。”卫涵着急地问。   书佳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肖樊,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不语,但坚定的眼眸也在示意他说下去。肖樊的眼神里有一丝恍惚的忧伤,半分不似他惯常的样子,他略一沉吟,抬眼后声音却依旧是朗润的:“就在今天下午,她的航班将从这里飞往北京,然后转机…飞往旧金山。”肖樊再次顿了顿,说着:“同行的乘客,有一位叫作Elvin Qiu的,我想,应该就是……”   “什么?”书佳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说后面的这席话,直到听到最后的一句,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惊呼了出来……整个身子一软,纵使想用手扶住桌面,还是瘫软地向地面滑落。   “小心!”肖樊箭步冲过来,从身后环抱住她,让她滑落至自己的臂弯里。他心疼地抓起书佳还缠着纱布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弄疼了么?”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也会让她的痛更加深一分。   书佳没有回答,她缓过一丝气力,轻轻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肖樊的眉间凝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哀伤,他沉默了几秒,望着她的眼睛说:“还有两个小时,你若现在要去的话,车子就停在外面,我陪你。”   书佳淡然一笑,那笑极清极冷,让人心颤。她说:“我自然是要去的。”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卫涵在一旁早就听得火冒三丈,若不是艾丽一直拦着,怕是早就将一整张桌子掀翻了过去。“还等什么,时间不多了!”她大声催促道。   “可是卫涵姐,下午…下午你还有两个活动和一个采访呢!这,这可怎么办呀。”艾丽担心地说。   “不管怎么办,说我疯了也好,死了也罢,总之下午的活动,通通取消!我们现在就出发!”卫涵说完,便与肖樊一起扶起书佳,三人一同出门上车,向机场飞驰而去……   ☆、两相对峙(一)   顺着屏幕里的航班提示,三个人一路找寻着。卫涵箭步如飞冲在最前面,肖樊在后面护着书佳,心痛地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脚下却还不得不跟着卫涵的速度,大步流星地穿梭着。   在登机口的角落处,卫涵一眼便看见了晓梦。   “飞往旧金山的CA983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乘客……”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提醒旅客登机的声音。   “夏晓梦!”卫涵穿过人群,朝晓梦的方向叫着。   “卫涵?书佳?你们怎么来了?”角落里的晓梦神色有些惊诧,但转眼便还是往常的温顺样子,和风细语地微笑着:“哦,我这次回国处理点急事…马上还要赶回去,所以没来得及告…”   “夏晓梦,”卫涵上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卫涵…你在说什么?”晓梦摇摇头,柔声道:“我不明白……书佳,卫涵她怎么了?”   “直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卫涵的声音抬高了八度,锋芒而凌厉:“邱翊辰呢?难道等一会儿他来了,你们两个也要一起这样惺惺作态么?”卫涵将那写着二人姓名的航班资料掷向半空,几页薄薄的纸片在她们中间打了个旋转,飘落在地上。   晓梦低眉看到那页微卷着正颤抖的纸片,唇色蓦地有些发白,她抿了抿嘴唇,不再言语。   “晓梦…”书佳缓缓走了上来,望着晓梦。她的心撕扯着,欲言而又止。   晓梦忽而蓦地一笑,“书佳,你是不是也想问我,翊辰呢?他去哪了?” 晓梦早就猜到,终究会有□□相见的这一天,也曾无数次地担心过这一天的到来。谁知,当这一刻真的来了,她的心倒似比以往任何时候,甚至比刚才初看见她们时,更平静了许多:“他走了,这一次,我们两个,谁也找不到他了。”   “你终于承认了!”卫涵再也按耐不住,抬手一记耳光,响亮地落在她脸上。   晓梦捂着辣疼的脸颊,指尖的缝隙中白里渗着暗红。“是啊,我终于承认了。”她凄凉地苦笑,接着又近乎狂笑起来,凝目直视,她笑着:“卫涵,若我将这一巴掌的事告诉媒体,或者我现在就大喊着把人群招过来,你以为,你这刚刚死灰复燃的星途,又能红的了几时?为了我,搭上自己这光芒前景,你值吗?”   “为了你,当然不值。”卫涵迎上她的目光,蔑然道:“这一巴掌,是我替书佳打的。你想以此为要挟?那我便告诉你,我卫涵今天既然做了,便敢认。那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敢认么?”   “晓梦....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么?”书佳的声音微弱而沉甸。   “飞往旧金山的CA983次航班已停止登机。”广播里传来的决绝的播报声……   晓梦的背包忽而滑落在地上,她的眼睛低垂着,泪珠一下子就滚了下来:“他果真,还是没有来……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回旧金山去。可是,前几天我去找他,却发现他随行的行李都在,只是那个蓝色的玻璃房子,却不见了。那时我便知道,他的伤是真的好了,也是真的什么都明白了。所以这次他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应该会恨我吧,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飞机起飞了,晓梦望着窗外空中的那条弧线,绝望地抽啜起来,她抬着泪眼道:“书佳,难道你当真以为这些年,我就过得比你容易吗?”   书佳看着她,不言不语。   肖樊为书佳和晓梦各自点了一杯热咖啡,谈话的地点也换在了机场旁边的一间咖啡馆里,他见晓梦神色稍有松动,便拉卫涵一起到外面等着她们。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卫涵并不想出来,“你不怕书佳在里面出什么事啊?”   “从这个窗子望过去,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我说肖樊,我是该说你心细呢,还是该说你心大呢?刚才夏晓梦问书佳,是不是想问邱翊辰去哪了,你一个眼神暴露了自己的担忧,可为什么还偏偏要帮书佳去查清楚这些,带她来这里。你不怕……”   “我怕。”肖樊说:“可我更怕她陷入自己的忧伤里,永远解不开这个结,永远地折磨自己。说起来,你不也是么,在机场里那一幕,要是真被媒体拍到,哪怕只是被几个路人传在网上,也都可能招来数不清的麻烦,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哎,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和书佳的交情,可比你跟她的久!”卫涵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她捂着手里的苏丹红茶:“喂,外面真的很冷哎!”然后把头扭向那扇透明的窗子:“你说……她们在里面说什么呢?这夏晓梦和邱翊辰,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樊喝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摇摇头,没有答话。   咖啡馆里,书佳和晓梦坐在一个油壶灯照映的小方桌旁,灯光柔黄地晃动着。书佳就这样看着晓梦,一句话也不说,亦不问。两人面前的咖啡放了许久,并没有谁先去碰触。   “当年,我确实有对不起你之处……”终究是晓梦先开了口,但她的眼睛里却又是笃定地没有一丝悔疚:“可是我爱翊辰,并不比你短,更不必你浅。”   书佳心里的湖水终于被丢进了一颗石子,涟漪荡漾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那时你和翊辰之间,因为你是否留美读研的事情常有争执。我知道在你回国的那一天,即便你们两个闹了脾气,也都还是会去赴那个【佳期】的约定。所以,是我撒了谎,提前告诉翊辰,说你在那边早就有了新的男朋友,你自己无颜面对他,便托我转告。本来嘛,毕业就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与他聚少离多感情早就已经淡薄,临近毕业,两个人的发展又不在一处,缘尽于此,你便不会再来见他了。我说了很多,还给他看了一些“证据确凿”的照片。可他硬是不信,最终还是去了【佳期】。   正当我为自己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后悔,慌乱着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老天有眼,让你的航班遇上雷雨,晚点了七个小时。书佳,难道你不觉得,这其实正是上天的安排么?你赌气不告诉他晚点的事情,想看看他到底会等你到什么时候,可是他早就听了我的话,明知你不会来还是要去一试,等了那么久不见你,自然心灰意冷。所以,当你赶到的时候,看到服务员手里的那捧玫瑰,其实根本就是翊辰为你准备的,只是他没等到你,才失魂落魄地把它们丢在了那里……   后来我知道,翊辰他去了美国。那时我人在加拿大,一听说此事,便立刻飞去见他。他看起来很痛苦,人也消瘦了一圈。我这才知道,他是为了让你安心留在美国,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拼命去申请波士顿大学的研究生,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就是为了让你毫无压力地继续你的梦想。而你呢?当时的你,却一味地埋怨他不理解你。书佳,是你的骄傲害了你们,你和他的缘分,终究还是太浅。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着你。他刚入校不久,身边并没什么朋友,我便常陪着他,他不许,我便只在旁边坐着,静静地不言语,也不吱声。有时候他突然跟我说话,我很欢喜,可听起来,他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仔细听下去,才发现,他原来是在跟你说话……诉说着那些对你的思念,还有内心的痛苦。   我其实不懂为什么,后来要选择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只是,那时我的心充满了煎熬与挣扎,尤其当看到他如此难过的样子,我突然开始忍不下心来再继续骗他……我开始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哪怕他会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只要他别再像现在这样,这般不快乐……   于是在那个可怕的晚上,我亲口告诉了他所有的真相。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我永远不愿再记起那样的眼神,可他当时那双眼睛,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子里,让我在此后的数年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感到寒冷彻骨的恐惧。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还有一条条粗红的血丝,我看到他的青筋在太阳穴边搐跳着,张开嘴冲我怒吼着什么,可我的耳朵轰隆隆地蜂鸣着,一句也听不清楚。   我心里害怕极了,他对我还没有生出一丝的爱意,而这样的恨,又让我如何能够承受。他推开面前的一堆酒瓶,发疯了一般地冲出去,口里念着要立刻就回国找你,马上便要回去见你……我拼命追在后面,却眼睁睁地看着……”晓梦的嘴唇颤抖着,不断有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看着……一辆汽车直接撞向了他。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上旁边的石墙,倒在一汪血泊里……”   晓梦抽泣不止的哭声让她不得不停顿下来,书佳的眼泪也终于控制不住,如脱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地滑落着。过了半晌,晓梦极力平复着抽泣,继续说下去……   “因为颅内出血,他在医院昏迷了很久……我每日每夜地守着他,心想如果他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那我便在他身边,一直一直守着他,不愿让任何人打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早上,我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的手指突然颤动了一下。我被这微弱地动静惊醒了,可是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睛也不转动一下。我惊喜又害怕地喊来大夫。医生说,他醒了,但却被诊断为急性闭合重型颅脑外伤,所有的脑部信息都回到原始的状态。从那一天起,他不知道怎样走路,怎样正常的说话,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在那一刻,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沸滚着,痛苦到了极点。但转瞬间,我不得不承认,我又突然觉得自己残存了那么一点点的幸运。这样一个失而复得的翊辰,一个全新的翊辰,就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谁也无法再将他夺走……这也许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可怕也最庆幸的决定——离开医院,带翊辰去旧金山。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起那个…也已经离开了我的爸爸。我爸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一次,就是帮我留下了翊辰。只可惜他帮我的目的,却是让我离开他家,”晓梦冷冷地笑了,“因为自打我到了他在加拿大的那栋房子里,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就根本就容不下我。我爸为了他们一家人的和睦,也为了他对我仅剩的那一点内疚,答应犯险帮我。刚好,我和翊辰在一起,也根本不会留恋那个本就不属于我的家。于是我告诉他,这是他欠我的,只要他帮了我这次,我便许诺他,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我爸帮我们办了新的护照,联系好了一切,我与车祸司机私了了此事,他也因为怕背责任,没有向警方吐露。于是我带着翊辰,来到了旧金山的一个郊外小镇。在那里一住,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我精心照顾着翊辰,教他识字、发声……有时他站不稳,摔倒了疼的厉害,我便用手掌垫在他绑着石膏的双脚下,让他踩在我的手上,尝试着向前走。我忍着钻心的痛,一步步倒退着,看他向前迈着步子,心里也是欢喜的。   那时我很希望他好起来,又特别害怕他记起从前的事情。我希望他可以像以往那样用明亮的声音跟我说话,眼睛里闪着太阳一般的光芒。可我又害怕他如果恢复了,会不会因为过去的事情怪我恨我。这样的矛盾让我痛苦,但在心里,我也感谢上天,赐给我这样一段平静美好的日子,与翊辰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他喜欢去参加各种设计展,旁人都说他天赋极高,可我怕他想起什么,就不想他去。他很听我的,便一个人在家里画着各种各样的房子图形,设计各种房子的模型。有一天,他画出了一个蓝色的玻璃房子,他想了又想,涂了又画,一些很好看的设计被改来改去,他却总说不是本来的样子......后来,他甚至开始找来几块玻璃,用蓝色的画笔将它们涂上颜色,然后痴痴地开始建造那座房子。我知道那房子意味着什么,可我想要阻止他,他却第一次跟我有了争执。他坚持要做出那个玻璃房子,之后,便总是望着它出神。他说,他有一种感觉,这房子,好像就是他以前的家。他问我:“晓梦,这是我们以前的家吗?”我忍着眼泪说不是。他疑惑,又低头沉思了半晌,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找到这座玻璃房子,或许,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告诉他,我们可以建造一个新的房子,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家。可是他还是望着那个玻璃房子沉思着说:“我记得这房子…好像有一把特殊的钥匙,我真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它……”   日子就这样过着,他越来越康复,越来越像从前那个明亮的邱翊辰。我开心着,也担心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我猜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因为在他桌上的图纸里,那个玻璃房子的门上,多了一个小人儿模样的钥匙,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的心像刀子在绞割一般,一寸一寸地滴着血。我飞到他从前在波士顿呆过的每一个地方去找他。   没错,你也等过他。可你也只是在【佳期】等了他一晚而已。而我却在他家门口,等了他整整一个冬天。那家的新住户把我当成了疯子或乞丐,想方设法地想把我撵走,我心里想,左是翊辰也痴了,我便同他一样也好,便更是像疯傻了一般哭喊。后来人家可怜我,才又让我坐在他们家阳台里等他,我足足从漫天的白雪,等到树上的叶子都抽出了绿芽。春天都来了,他却依然没有来……”   晓梦再次陷入了较长的沉默……   ☆、两相对峙(二)   书佳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嗡嗡地响着,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里面四处乱撞,用一根根尾针刺痛着她的神经。   “晓梦,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书佳抬眼看着她,惊异于自己的声音,竟是如此的冰冷。   晓梦的唇边浮起一丝略有似无的笑意,“正因为如此,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才会相信我,我才有可能接近他,让他爱上我。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也说了,只是曾经。你知道吗?书佳,在我们两个人当中,我才是最先喜欢翊辰的那一个。当年的我们无话不谈,可你并不知道,他是我唯一的秘密。我想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也因为我的自卑,不敢与他接触。直到有一天,你说晓梦,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我在心里祈祷着不要听到他的名字,我在想只要不是他,无论是谁我都会每天每夜地为你祝福,永远地站在你的一边。可是——我却听到了邱翊辰三个字。我的心在那一刻冻住了,我笑着说:很好啊,恩,他是很好的……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我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年是我早说一步,是我早跟他接触,是不是他喜欢的人就会是我了呢……后来,你们在一起了,有一段时间我其实也觉得幸运,他喜欢你,而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因为你,我可以更多的见到他,更多地和他说说话,更多地听你说他的故事,虽然故事的内容,大多是你与他的甜蜜和快乐……我为你开心,也为自己难过。正因为如此,书佳,当时的我最嫉妒你,也最羡慕你。”   “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这些……”书佳忽而感觉到很多隐藏的伤口,细小而尖利,正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皮肤里钻出来,冒着血,在自己身上蔓延开来……“所以,你当初回国来,也是为了找他。之前你说,是想像上学时希望的那样,和我呆在一座城市里生活,也都是骗人的。”   “不,书佳,你误会我了。其实这么多年在国外,我也很想你,很怀念我们之前的友情。尤其是想到你的家人也对我……我也会很愧疚。只是,那次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而我只有这唯一的一次。书佳,我当时真的想,就算是你让给我了一次好不好,让我也幸福一次,好吗?”晓梦抬起湿润的睫毛望着书佳,像是真的时光倒流,她正站在在彼时彼刻,问着书佳这个问题。   书佳抬头望着她,眼睛里也是泪光。   晓梦摇摇头,又打碎了自己的幻想……“只可惜,他还是走了。去年过年的时候,那次聚会,章牧说见过翊辰在波士顿,我当时很激动,心跳得厉害。我想找他,我觉得即使我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也好,至少我可以再看到他。但是你却无动于衷,不肯让章牧帮忙,我便只好自己打听......你知道吗?书佳,其实这么久以来,我才是那个坚持去找他的人,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而你呢?你只是永远地站在原地,等着他回来找你。在这一点上,你的骄傲近乎于自私。你连托人打听他的消息都不肯,可我为了找他,为了筹到足够的钱去找他,甚至连我爸妈留给我的唯一一处房子,我都舍得卖掉。”晓梦闭上眼睛,两滴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而事实上,我果然猜的没错,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会回国,那他一定会选择……有你在的城市。所以我确实,也有因为这个原因,守在这里……”   晓梦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愧疚,转而又抬起睫毛,满怀希望地看着书佳:“幸运的是,他在这座城市里没有找到你,却遇见了我。他看起来还像往常一样,甚至答应了我的计划,愿意跟我一同回美国去。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他的眼睛很纯净,像一个孩子,没有痛苦。而如今,他的眼里却有了哀伤,一种很深的,我猜测不透的哀伤……我恐惧,怕他是想起了什么。但我又不敢试探,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况且,即使是真的,我也在想:如果他愿意继续装傻下去,是不是也说明他心里有我呢?我竟因为这一点而开心得不得了。”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去美国的前几天,他却突然不见了……在整理他的房间时,我发现了一本《曷月》。那是很早之前的一期,我随手翻开,纸张最褶旧的几张,便是你的专栏。我看到了你的名字:“佳柒”。那两个字,明显比旁的字变得模糊,我猜想,他应该是时常拿出来,时常摩挲着你的名字,思念着你吧……或许,他是见到了你,才又选择了离开。除了你,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可是书佳,你已经有肖樊了,为什么不能把他还给我?”   书佳的声音带着颤抖,心中寒肠百结:“晓梦,这么多年来,是你骗了我和翊辰,你害得我痛不欲生,也害得他差点丢了性命。你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一去七年,多少次魂牵梦萦,醒来醉后,都不得相见。而如今,你却对我说,让我把他还给你?那你告诉我,我要如何把他还给你,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书佳,”晓梦痛哭起来,“其实有很多很多次,我真的很想告诉你这一切,想你能够……能够原谅我。可是,我怕。你是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亲人了,我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也害怕有一天,我在翊辰的心里,连最后一点好的印象都没有了……其实我一直希望,你和肖樊能够走在一起,直到我知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看到他对你很好,我哭了,你们以为我是羡慕你们的幸福而悲悯自己,却不知道我回到家之后,哭的有多彻底。因此只有在这一刻,我才稍微感觉到一丝心安……”   书佳回忆起两人的往事,觉得有如刀尖在自己的心上一点一点地剜下去.......“晓梦,你与我也算是十几年的交情。当年翊辰不告而别,你知道我有如锥心之痛。四方探寻无果,我强忍着痛将这伤疤封存在心里,避开了所有能接触到的同学,但我唯一没有避开的,便是你。曾经我把跟你的情谊,看的比任何事情都珍贵。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你却能够骗我这么久……晓梦,谢谢你,让我直到今天,才理解了你口中的“朋友”两个字。”   “没错,正是因为你我的情谊,翊辰才会如此相信我说的话。曾经我也以为,我和你的友情才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甚至在我心里,连我的父母,都及不上你对我的情义。只可惜,要怪就怪我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爱是没有错的!只因为我爱他……我比你更爱他!所以,即使我对你有愧意,我也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直到现在,你还在不管不顾地活在自己的执念里。你只想到了你的爱,那你设计偷走的,我与翊辰之间的感情,我们的痛苦,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还有翊辰的家人,数年来无法与他相见,生死未卜,你又可曾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往事一幕幕,那回忆犹如被烈火灼烧的草原,愈是曾经繁茂青翠之处,如今愈是长烟缭绕,焦土刺目。书佳怅惘的一声叹息,望着眼前泪如雨下的晓梦,“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晓梦,你曾说,上辈子也许我们是一对姐妹花,莲开并蒂,枝蔓扶持。上辈子的事,我不知道,只是这辈子,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早已是面无血色,书佳的整个骨骼都似被抽空了出去,强撑着空无的身子走到门外。肖樊和卫涵迎上来,她终于不支,身子一软,倚在了肖樊肩上。   晓梦望着书佳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门外空荡的阳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书佳……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总是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可我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却终究什么都得不到……为什么…… ”她喃喃呓语着,瘫倒在地上,再也无所顾忌地痛哭起来……   …………   《曷月》信箱里的信堆了一个多月,已是厚厚的一沓,Cici将专栏读者写给佳柒的信胡乱抱作一团,便雀跃着朝编辑六部奔去。眼看着怀中的信摇摇欲坠,Cici的大脚板儿刚踏入六部的门槛儿,便朝书佳大呼一声,欲把信往那桌子上放。书佳慌忙拦住她,指指旁边的一个纸箱子,那是她惯常存信的地方。   “哦,我又忘了!”Cici哗地把怀里的信倒进去,拍着脑袋说。   书佳笑了笑,把Tony带给她的撒哈蛋糕分给Cici。Cici好不容易逮到书佳,便赖在这里叽里咕噜地滔滔不绝起来,从《曷月》最近的销量聊到小贝新交的男朋友,进而又询问起书佳什么时候才能重回二部的事。书佳心不在焉地应答着,思绪一直无法集中,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小林此时拿着一篇待发的稿子过来,向书佳征求意见。   面对工作,书佳有了意志的重心,开始认真解答着,无非是些特定而专业的建议。   “书佳姐,那我就照你说的再改改,然后就发出去!”小林说。   Cici看在眼里,在一旁有些委屈:“书佳姐书佳姐叫的这么亲,书佳,看来你是在六部呆出感情来,不准备要我和小贝了。”   “Cici,说哪儿的话,这是公司,快别瞎说了。”书佳有些生硬地制止她。   “书佳,你以前从不这么对我说话。你…你还有工作没做完,我不打扰你了。”Cici委屈地别过头去,离开了六部。   Cici走了,书佳想着她的话,脑子再次陷入空白。手边的电话震动了一下,书佳拿起来看到卫涵的留言,她问她这几天有没有好一点,还说,章牧约自己这周末见面,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见他。书佳有些恍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书佳姐,你没事吧?”小林关切地问。   “我没事。”   “可是……你的脸上分明不是这个答案。”   书佳勉儿一笑,“我真的没事,谢谢你小林。”   她知道小林方才是看她这些天不在状态,不喜多与人言语,这才故意来跟她解围,可是道了谢之后,她便又没了言语。小林本是好意,却似乎害的书佳和Cici之间有了点儿不悦,叹了声气,也灰溜溜地走开了。   书佳静静地坐着,她的内心十分讨厌现在的自己,明知Cici只是想与她亲近说些贴己的话,而小林也因对她的好心而陷入了些许尴尬,还有卫涵,正等着自己的建议,可是她却无法做到自如的回应。自己的心情被所有人尽收眼底,极不想牵连他人,却还是让身边的人跟着不快,她觉得无法接受这个陌生的自己,却又毫无改变的办法。这一个多月过去,她的心情刚刚平复了一些,可是许多思绪和行动还是无法受自己的控制,她不想去想什么,脑子里就偏偏蹦出什么来,一直无法真的平静。不过好在,这次并没有影响工作,也唯有工作,才能让她暂时集中下思绪,不去胡思乱想。想到这里,她又强打起精神,继续忙起手头的稿子。   芮华大厦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不断有加班结束的同事离开……直到五部的琳娜也伸了伸懒腰,高喊着“结束战斗!”。她笑着冲书佳说了声bye bye,愉快地离开了座位。   琳娜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一路小跑,那声音在安静的走道里显得格外入耳,也因此更反衬了书佳的孤寂。她一个人在偌大而空落的办公区里,独自忙碌着。   月色静悄悄的,窗外偶尔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汽笛声。   终于,一连几天后的稿子她都提前做好了功课,再没什么工作可以供书佳藏匿了,可是,她仍不想回家窝在沙发里胡思乱想。她四处看看,留意到那个装满信笺的纸盒子,于是便伸手抱过来。大大小小的信封上,都写着“佳柒”的名字,还有各自的寄件地址,天南地北,四面八方,还有几封甚至来自海外。这些信笺从世界的各个角落飞向了这个箱子,飞来她的身边,不响不噪地与她作伴。   在这个信息飞散的时代,书佳格外珍惜这些由读者亲手贴上邮票,亲自寄送给自己的信笺。她一封一封地阅读着,从读者们的话语里,又感受到了一丝存在的意义。   第六封读完了,那是一个辍学的女孩,信中提到因为佳柒的专栏让她对生活又有了新的认识和希望,她正在努力地工作,希望有一天可以重回校园,用每天擦洗盘子的双手,擦亮自己的人生。书佳欣慰地微笑了一下,很喜欢这位女孩的说法。   她轻轻合上信纸,将手再次伸向旁边的纸箱子。眼睛随之流转而去,手却蓦然停在了半空,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只露出边角的信封,而那上面画着的……   书佳的眼睛再也看不向别处,手轻轻地落下,有些颤抖地拾起了它。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书佳继续看着地址的那一栏,睫毛再次一颤:那上面,是一副建筑钢笔画,蓝色的玻璃房子,门锁处,挂着一只小蜡人。   她的手指不由自由地蜷缩起来……纸上的文字一颗颗跳入她的眼睛,让她无法再抽身逃遁。鼻尖只一酸,眼前便湿润了一片,于是目光在这薄薄的潮雾中朦胧地聚焦起来……   ☆、一封读者的来信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书佳继续看着地址的那一栏,睫毛再次一颤:那上面,是一副建筑钢笔画,蓝色的玻璃房子,门锁处,挂着一只小蜡人。   她的手指不由自由地蜷缩起来……纸上的文字一颗颗跳入她的眼睛,让她无法再抽身逃遁。鼻尖只一酸,眼前便湿润了一片,于是目光在这薄薄的潮雾中朦胧地聚焦起来……   “佳柒,我早该想起来,是你。   第一次见这个名字,是在一家书店里。当时的我正经历着如槁木死灰般的心情,不曾想偶然翻开一本杂志,《曷月》……我惊觉这二字与我心意竟如此相通。   直到看到专栏作者的名字,“佳柒”,我嘴角紧绷的肌肉,终于又体会到了略微松动的感觉。残存的一缕微光又被点燃了,以至于还未看篇章的内容,我便已如许多被你治愈的读者一样,内心的伤痛似愈合了多半。   因为我知道,佳柒,那就是你。   我兴奋而庆幸,世间万事总还不算皆弃我而去,难道当真还有如此眷顾的事情,能够让我再次有可能,遇到你?   这一年以来,我漫无头绪,回到这座城市里日日游荡寻觅。   荒凉这个词,是我的遭际,亦是我的心境。打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的脑子里便一直蜂鸣如钟,唯有找到你,这一个念头,才能让我愕然荒芜的一颗心有过片刻充实。   也许你会记得,在街角的那场不期而遇。电光火石的震颤,可万千言语却被我们的沉默所代替。你匆忙离去,奔向远处的记者会,而我矗立原地,不知不觉间,直到夕阳也渐渐离我们而去。那天,我脑海中始终浮现的,是你那狼狈的模样甚是可爱,几颗米粒沾在嘴边,多像从前,我们在学校食堂里一起吃饭时的光景。   我又想起从前,恍惚已是很久很久以前,你总怕我看到你邋遢的样子,可是你忘了,其实我们第一见面,你便是如此。上课迟到,一头便扎进教室里,低声喊着“报告”,羞涩却不胆怯。直到抬起惺忪迷离的睡眼,才发现教室里根本没有什么人,然后,你便渐渐睁大了两只深黑色的眸子,疑惑地四处转溜着,最终将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大家都去操场准备着消防演习,只有我这个转校生,在教室里等着和大家见面,却不曾想,先等来了你,如此闯进我的生命里,让我从此不便再等任何人。   可如今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回忆起你呢?那些美好的你,那样美好的往事,对我来说早已是炼狱般的折磨。   也许你会想,那次久别重逢的场景并不如你预期的美丽,但其实你美丽的样子,我早已在心底熟悉了千万遍。自翻开那本《曷月》开始,这么久的时间里,我常常徘徊在你们公司楼下,等着你下班,等着你出现,却从不曾靠近你,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你。有时你离开后,我会寻个借口到【芮华传媒】的大厦里走一走,看看你每天工作的地方,在门外看看你的办公桌,还有写有你名字的工作牌。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还差点撞上了匆匆赶回的你。我慌忙躲起来,在暗处心跳得厉害。我猜想你一定是和从前一样,忘带了钥匙或稿子,然后,便看到了你找到钥匙时兴奋的样子。那一刻,我多想冲到你的面前,告诉你:书佳,我回来了!其实我是多么希望,从未离开过你。   然而这中间流失的几年,我错过的日日夜夜又该如何解释,我做过的那些事,我荒唐的人生,又该从何说起,如何弥补……   从前的回忆美好得不敢碰触,而这四年的重生记忆又硬生生烙在我的身上,怎么洗也洗不掉,怎么甩也忘不掉。这几年,我就像是又重新成长了一遍,被塑造成另外的一个我。睡着时还好,未记起时也罢,只是,但凡有一丝片刻的清醒,这两个我便会相互撕扯着,彼此纠缠恶斗,让我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我时常在想,这里面哪一个是真的我呢?又或者哪一个,才能不是真的我。   佳柒,当我一遍一遍读着你的文字,当我第一次来到你工作的地方时,我便因你而感到久违的慰藉。至少,你实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坚持了自己的选择。而我的人生呢?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它竟然还停留在最初的起点。所以,我更没有理由去打扰你的生活。我只能在人群里默默等着你,注视着你。   直到在我们约定重逢的地方,【佳期】,我发现有另一个男人,时常独自坐在那个拐角处的座位上,那个我们原先最喜欢的座位上。而他的脸上,似乎也在诉说着绵长的思念。   再后来的一次,我竟看到你们一起出现在那里,可你眼里却还是无尽的落寞。座位两旁墨绿的流苏,婆娑如竹林,掩着前台的喧闹,也映着你们二人的身影。我的心颤动着,在想他是不是对你不好,才让你少了爽朗的快乐。   他时常去接你下班,你的态度依旧冷淡,可时间久了,他对你的心意连我也感受的到。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念想什么,直到很久后的一天,我看到你轻轻挽起他的胳膊,他在你耳边细语,你笑了,那样子很美,就像是以前那种,很明媚的笑。   我开始羡慕他,嫉妒他,却又百般希望他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那个男人……   佳柒,如果对我而言,终还有什么是幸运的话,我想那便是遇到过你吧。也许纵这一生我也无法忘记你,但还是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我们终究应该错过的话,我最希望在心底留下的,是你依旧幸福的样子。   后来,晓梦还是找到了我,在这座我想与你相遇的城市里。她像我找寻你一样,踏遍了她能想到的每一个角落在找寻我。也许,生活真的应该朝前走,也许我,应该继续傻下去......我以为你遇见了幸福我便可以放下心,也彻底放下过去,回到美国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偏偏在临行前夕,又在街角遇到你。   我抬起头,如此猝不及防,正遇上你的眼睛。   我本以为时隔数年,你早已将我忘记,可你眼里的惊惑,分明在诉说着种种疑问。原来你还在意,我忽而有一种想要痛快流泪的冲动,眼角就这样淌出泪来,这是知道真相以来,我第一次真的流出了眼泪。原来,你还在等一些答案,我的舌尖颤抖着,我也知道不该隐瞒,可现在的我,连说话都无法连贯自如的我,已无法在那一刻鼓足勇气。   如今晓梦的留言,告诉我你已知晓了所有始末。说到底,缘来缘去,还是怪我醒悟的太晚,怪我当初没有坚持到最后,才生生错过了你。   对于晓梦,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四年的时间她待我悉心,而我的第二段记忆由她祸成,却也由她铸印。最初的时间里,我以为遇到了世上最善良的女孩,后来才醒来,知道她是那个最初使我与今生挚爱分离的人。   四年的混沌,唯有对你的一丝执念才指引着我找到真实的自己。之前与父母重逢,心里亦是荒凉,二老皆年迈孱弱,这些年他们承受了太多,我也不愿说出实情,只愿扯些热闹的,说自己后来被好心人收留照顾。   再见了,我的佳柒,不知可否再这样唤一声你。如果我在这世上,还有谁可以托付,还可以对谁毫无保留地说出心里话,那也唯有你,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我对你没有完成的爱,亦会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继续。   如果有机会,佳柒,也请帮我转告晓梦,警署的备案我已请父母撤销。因为那四年的时光,我不怨她,却也无法再爱她。四年于我,如梦一场,只可惜梦醒了,我们既回不到梦里,也回不到过去…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有梦……   扬之水,不流束薪。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这是《曷月》的含义吗?   如果是,佳柒,我懂。   谢谢你,我心亦如此。   最后,对于以后,对于我自己遗失的时光,我也要努力去追赶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放弃自己。因为我告诉自己:如果我放弃,那就不配拥有我们曾经的爱情。等到有一天,你幸福安详,子孙满堂,我不想你回忆往昔时,发现生命的长流中还有一个我,是个停摆不前的航船。佳柒,当你蓦然回首,我不想成为你人生中的那个伤疤,我还是想努力去做,你回忆中的那一道明亮的阳光。   ……   回忆铺天盖地,像洪水一样袭来,又像洪水一样退去,书佳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她慌忙用手去拭,可字迹,却随她的涂抹混着泪痕更加模糊了……   这可能是邱翊辰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她想珍藏好它。他以这种方式跟她告别,她不情愿,可总比之前的“不告而别”要好。   翊辰说了许多话,她感触很深,也在结尾处放下了仍悬挂许久的一颗心。可是有些话,她也准备了七年,有些问题,她也等了七年,而如今看着信封上的那个蓝色玻璃房子,她却连一封信都不知该寄往何处……   她想起当初,最初的那两年,她总盼着翊辰能回来,她甚至暗暗许诺于他,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即使他身边有了新的人,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还说爱她,她便会不顾一切地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时间慢慢地流逝,心冷的太久了,又浇铸了一层封印的蜡,蜡遇到火,也会熔化,可是火灭了,又会渐渐地凉了,硬了……如此反反复复被封印了七年,如今终于被解开,却又随风散去,散作一声彼此的珍重。   书佳站起身走向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霓虹灯下的车流……   她呆呆地想了很久,发现她也要谢谢翊辰,他留下了一句他不会放弃自己,却没有留下地址。他让她知道,他会过得很好,就像他也知道,她也会过得很好一样。空白的感念,其实是放过了彼此。   她回忆着,回忆着,远处的车灯闪烁着,街角的路灯却是长明,一盏一盏,柔和地洒照在路旁的枫叶上。   树影旁映着长长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她讶然看到一个人影,独自立在树旁。长长的风衣,他也在抬头望向她的方向,几缕发梢吹拂在耳边,笼罩在月色里。   她唇间轻吐一叹,发现正是肖樊。   这一个多月以来,肖樊并没有刻意的询问,他不曾烦扰地打搅过她,却总是守护着她,静静地陪伴,温暖的感动,好像始终会在她一个转身便能看到的地方等着她。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经历了万千感念之后,忽而看到他的身影,书佳默然良久。她想起她可以去指引那个辍学女孩的人生,去指引千千万万的读者,甚至,在彼此珍重之后,她还可以有幸去鼓励着远去的翊辰,可她却在过去的日子里,一直无法化解自己的人生。她又想起当初自己将肖樊化身X先生,多作嘲讽的文字,后来却发现,那里的每一句,都可以用来嘲讽自己。她的心,一直画地为牢被困原地的心,似乎在这一刻忽而有了一种解脱。   这些年,她与读者为伴,与回忆为伴,错过了千千万万,原来最不该再错过的,便是眼前的这个人。   眼前的肖樊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望着她。   他看到她也看向自己,于是冲她招招手,朗润地笑着。   书佳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这样的冬夜,极冷,也极暖。   芮华大厦里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她静静地迈着步子,走向夜色里的肖樊……   ☆、无憾无悔(一)   卫涵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枕边不时传来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她抓起来翻看着,依旧没有书佳的回复。她知道书佳最近无暇他顾,可章牧突然约她后天见面,她犹疑不决,还是想听听书佳的意见。   自从章牧答应书佳,终止对邱翊辰事件的调查之后,卫涵与章牧之间也终止了仅存的联系。后天,卫涵有一个节目采访,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直接推了采访赶去见章牧,可这次……她想了又想,心烦意乱地将章牧的信息设置成了免打扰模式。   手指触摸在那个熟悉的头像上,想点开又缩了回去。一直以来,她以雷厉风行的果敢为耀,以强势示人,却惟独对章牧例外,可她想起章牧待她,又觉伤心至极,干脆直接关了机,免得再看到什么令人心乱的消息。   关机容易,然而关掉自己的心绪却并不容易,再从翻来转去一个小时之后,卫涵终于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将头发揉的飞乱,她意识到自己必须立刻做一个决定,否则别想过好这个夜晚。见,为什么不见?她对自己说:“把想说的想问的想骂的通通吐个痛快,不然我就不叫卫涵!”她深呼一口气拿起手机,没有回复章牧的消息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喂?章牧,对是我。要见面是么?可以。不过后天不行,我有工作,明天下午4点,我刚好空班,地点你定。”卫涵一气呵成,干脆地说。   她没有问章牧明天的时间他是不是赶得及,她不再怕耽误章牧的工作,因为他的工作并没有因她以往的顾及而善待她,反而直接成了刺向她的那一把利刀。卫涵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这个夜晚从这一刻起,变得异常宁静。   第二天临出门的时候,卫涵收到书佳的回复。   “没有什么比不辞而别更让人纠结。”   “恩,我正准备出门,今晚就见。”   “今晚?”   “是,就是今晚。”   书佳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卫涵看看时间,披上大衣,系上一条紫色的的短丝巾出了门。   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Vivid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门应声锁上,将Vivid和卫涵一起隔在门外。卫涵反手扣着门,想让保姆张婶将它抱进去。可Vivid蹦跳着摇尾巴,巴巴地看着她,偏要往她身后去窜。卫涵想起曾经,她与章牧的约会经常会有这只毛绒绒的电灯泡跟着,每次都赖在他俩身边不肯回去,章牧也爱极了它,以前发了工资第一便是给卫涵买礼物,第二便是给Vivid买火腿罐头。因此Vivid也极黏章牧,每次都大老远地窜上他的怀里。它今天……是预感到了她要去见章牧吗,卫涵想。   门开了,张婶探出头来,问卫涵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卫涵微怔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她转身下了楼,Vivid雀跃地跳起来,一溜烟便先行窜到楼下,蹦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章牧原本是计划第二天再返程回来的。可他前一天夜晚还在开会时接到了卫涵的电话,便立刻让助理定了今天早班的飞机从香港赶来。因为临时取消了上午的一个紧急会议,直到卫涵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打着电话跟对方磋商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卫涵静静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说话。他一抬眼看到卫涵,便匆匆几句结束了电话。Vivid跟在后面,一跃便跳进了章牧的怀里,章牧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抚摸着它,直到这一刻,卫涵才看到他的眉头有了一丝舒展。   “对不起,临时取消了一个会议,所以这会儿还在跟投资商讨论事情,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可以……”   “没关系,如果你还有别的事情的话,我们也可以……”   “不,不用。”卫涵没有说完,章牧便打断了她。“我今天一定会来,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你还会不会愿意见我,所以即使今天有再重要的事情,我都会赶来。”   “即使是关系到【华宇】上市吗?”卫涵不经意地反问。   卫涵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理解了章牧的苦衷,可直至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她才意识到,她确实是真的理解了他,可是,却也无法在心底真正的接受。   章牧哑言,低眉道:“对于这件事……我确实欠你一些解释。”   “不用了,你的苦衷书佳都已经告诉我了。而且其实,在这之前我也猜到了一部分。”卫涵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想起事情的始末,心里涌起一种无奈的哀伤。   “其实我一直……在那件事情之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章牧说。   “那这次约见面,想必是想好要如何面对了吧。”卫涵清淡地笑了笑。   章牧避开她的眼神,无助地摇了一下头,默然良久。   卫涵迎上他的眼睛,继续说:“有一个问题,书佳问过,可我还想再亲口问一次。”   “什么?”章牧看着她。   卫涵的眼里凌厉而哀绝,一字一句:“当初你回来找我,便是为华宇上市……所做的准备吗?”   “不!”章牧意外地看着卫涵,痛苦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那一切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是发展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时刻。我知道,无论自己当时做哪种决定,都是万劫不复的悲剧!”   “那在那些报道之后,你有怀疑过我和Jem吗?”   章牧犹豫了一下,看着她:“有那么一两秒钟,我疑惑过。但我立刻就确信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始终都相信你。”   卫涵的嘴角哀绝的一缕笑,“我曾经对你也是这样,只是你,辜负了我的相信……没想到我们之前的感情,并非输在信任,而只是输在了一个……无法掌控的悲剧上。我此刻是该欣慰呢,还是该伤心呢?”   “也许我这一生就是一场矛盾的悲剧,既配不上张总当初的救助,无法顺利帮他上市,也不配得到真正的爱情,让你伤心,让自己痛苦。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卫涵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眼里涌出的湿意,继续说:“以前你对我爸妈说,将来你会做到他们所要求的一切,到那时,你便会回来找我。当时你说的这些,是气话,还是真心?”   “这些话,你知道?”章牧有些惊讶。   “是,我知道。而且我一直相信着。”   “那些话,我从未对你说过,就是因为我怕你相信。我怕自己万一做不到,让你白白去等,白白在心里受着委屈。可是现在,我却很后悔没有对你亲口说过这些。对于公司里的所有人,我当面说出承诺,便让我有责任去一一兑现,可是对你,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对你说过……”   “谢谢你。章牧。”卫涵轻轻说,近乎唇语。   章牧疑惑,望着她。   “你还是兑现了这个承诺的。因为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在心里当作你说过。你若是懂我,便该知道我会这样。还好,你回来了,我没有白白信你一场。虽然…你后来的决定并不是陪我走完余生,但至少,你没有让我之前许的愿望落空。”卫涵笑着说。她想起这些年来,每年自己的生日总会对着蜡烛,在心底许下同一个愿望:“他会回来。希望,他不会骗我。”   “涵涵,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的,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象爱你一样爱过谁,如果你能……章牧哽咽着,这是卫涵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她知道,即使是被追债的人抓住,被打得遍体鳞伤,他也从来都硬着脖子不会哭一声。可如今的他,涕泗横流:“如果你能原谅的话,我们……”   “章牧,”卫涵微笑着说:“其实你有没有发现……你最爱的人,早就已经不是我了。你最疼惜,最怕会受到伤害的那个人,变成了你自己。” 她感到一丝微麻在鼻尖蔓延开来:“这一点,对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接受。毕竟爱自己并没有什么错。可是唯独面对你章牧,我无法接受。因为,我曾经深爱你,一直爱你,远胜我自己。更因为,我也曾认识一个章牧,和我一样。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会像你一样,弃我于不顾。”   “可那只不过是一场戏,我们排演过那么多电视剧,为什么你还没有看透,那不过是一种方式,一种手段,现在一切的坎儿都过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当初……”   “章牧,这场戏在开场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如何收场?但凡你想过,就不会仅仅凭着我对你的留恋,来作为唯一的筹码。当你倾力谋划孤注一掷的时候,我早就成了被你放弃的那一部分。你做出选择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做好了失去我的准备么?”卫涵眼里的泪水被风干了,没有流下来:“我想,我们之间,是回不去了。我理解你所有的苦衷,所有的无奈,但却始终无法……接受你的决定。”   “我该走了。”卫涵微笑着。   章牧深深地呼吸:“我送你。你说的话,我明白了。 ”   “不要送。”卫涵坚定着,鼻间却凝噎:“那一年的冬天你离开,我没有送你。这一次,你也不要送我。你先走,让我看着你离开。”   章牧停顿了半晌,缓缓起身,递过一个深红封面的本子:“这个,留作纪念吧。当年离开时,便想送给你的,里面的话,到现在也作数。你等我……走了再打开。”   章牧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章牧!”卫涵在身后轻声叫着。   他回头,听到她说:“以后的日子,不要再活得那么辛苦。感恩图报固然重要,但也无需背负太多,人生在世,痛快地活过就好。”   章牧望着她,颤抖的嗓音说:“好”。   Vivid见两位主人皆起身,便也立刻蹦了起来,“扑”地一声又窜进章牧怀里。章牧将它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又向前走着。Vivid却跟在后面,不明所以地摇着尾巴,围着男主人的脚边转着圈儿撒娇。   Vivid!”卫涵叫着。   可是小狗儿却并不知道两位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依旧一步不停地跟在章牧后面,像是要把他追回来一般。   卫涵想到章牧回来后,多年不见的Vivid却一眼认出了他,也像现在这样,在他身边窜上跳下,亲昵地玩耍。她的眼底又湿润了,强忍着情绪喊着:“Vivid,我们回家了!”她忽然觉得在与章牧的这段感情里,从始至终,直到这一刻,她一直都输了。   章牧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旁边的Vivid。他蹲下身,抱起它,无限怜惜地抚摸着它的绒毛。过了半晌,他将它的小脑袋调转向身后的方向,又把它轻轻地放回了地面,用手推着它向前走了两步,哽咽地说:“再见,Vivid。再见,卫涵。”   卫涵本不想听章牧的话,想要立刻翻开那个本子,看看里面说了些什么。可是此刻她看着章牧的背影,却比那本子更让她专注。她望着望着,直到那个身影走远,消散在瞳孔里,才轻轻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那是之前他们大学时一起去买的笔记本,封面是一棵樟子树,现在看来,竟很是孤独地矗立着。本子的最后一页,有一排楷字,是章牧的字迹:“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再谁似你,令我再生此念。”   那是西厢曲里的台词,卫涵轻声读着,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无憾无悔(二)   【佳期】拐角处的那个角座,墨绿色的流苏遮掩着,书佳与卫涵相对而坐。自从卫涵名气水涨之后,她们便极少再一起来这里了。此时学生们都放了寒假,连乐队的鼓手也提前回家过年了,整个【佳期】只有零星散坐的几个人,显得异常悠静。   书佳告诉卫涵,本来以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和晓梦都不会再有牵连了,可她思来想去,还是按照翊辰的嘱托,把他留给晓梦的话带给了她。   “她怎么说?”卫涵问。   书佳听着音箱里流淌出的轻音乐,思绪也飘然而去,“她……她囡囡地念着那几句话,重复了很多次,最终停在那一句‘宁愿……从未有梦……’,她低语着‘为什么他不肯怨我,我宁愿他怨我,也不愿梦醒……’然后,她便像是突然惊醒似的,疯了一般问我:‘信呢?那封信在哪里?翊辰的地址是什么……’不停让我告诉他翊辰在哪里,还问我,你已经有了肖樊,为什么不能把翊辰还给我。”书佳摇了摇头,不愿再回忆当时。   卫涵听了倒是颇有感触,“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当初爱的失去了自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夏晓梦的爱,更是偏执。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爱也更为热烈。书佳,我在想如果她不是伤害到了你的话,或许……我并不是说我会认同,但是,或许我会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对她这种飞蛾扑火的热烈,保留一点欣赏的态度。当然,你知道的,我也一向都有这种自私的一面,这一点我必须承认。而你,我不得不说,在爱的热烈这一点上,你不如她。当然,在拒绝偏执这一点上,她也不如你……”   书佳静静地听完,也只是说了一句“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她比较什么。”她忽而想起卫涵与章牧的见面,还不知道如何:“对了,你和章牧怎么样了?”   卫涵怅然一叹,又像是如释重负:“一直以来,我要么对人热络,要么冷蔑示人,唯独的温柔便是对他,以至于即使后来遇到和他的种种问题也下意识地选择退缩,搞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所以,这次我选择主动,选择面对。那天我们也聊了很多……”卫涵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述着那天与章牧的对话……   “……后来我说……‘这场戏开场的时候,但凡你想过如何收场,便不会仅凭着我对你的留恋来作为筹码。当你倾力谋划孤注一掷的时候,我早就成了被你放弃的那一部分。而你做出选择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做好了失去我的准备么?’他没有反驳,他默认了……所以,我们之间结束了,就像他最开始做好准备的那样。”   书佳听到这里,忽而想到那次她因为卫涵的事去香港找章牧,来龙曲折说清之后,她质问章牧“准备如何收场?”   ……   当时章牧似有无限苦楚怀荡于心,眼神再没有抬望起来:“我又何尝不想收场…只是这一次,在开场的时候我便清楚…怕是再没有收场的余地了……”   书佳想起从香港回来之后,她向卫涵转述了与章牧的所有对话,却唯独避开了这一句。如今,听到卫涵对章牧说出的话,竟与他当初的回答一致,这是二人相知的默契,亦是此刻的悲凉……   书佳又记起之前与卫涵的对话,卫涵请书佳放章牧一马,不要把真相刊发出来。书佳曾问:“你以为他真的怕吗,这种炒作,对他的名声或许有损,可他此时说不定巴不得借此炒作,吸引注意力呢!这不也是两全其美么?”   可是卫涵坚定地说:“不管他意图如何,我只希望他的名声不差。反正我在那些媒体报道里,名声本就不好,又何必再毁了他的。”   她曾说:“我也不想章牧……可是卫涵,这可不像你,你既不在意别人的说辞,又为何要在乎别人对章牧的评价呢?”   “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可我在意我爱过他,在我心里,我爱了他这么久,只希望自己真真正正爱过一场的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尽可能不受伤害。”卫涵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那时候你说,这次我的态度反常,面对攻击我并没有反抗。其实不是,我想的很明白,这件事,如果我不反抗,受伤的是我,可如果我反抗了,我不是也要伤害他吗?无论是伤他的心,还是伤他的名,我都不愿去做。既然他为了自己的选择可以放弃我,说明……那总归是他想要的东西吧,好不容易实现了,我何必去摧毁它呢……人活一世,他始终在负重前行,我一直希望带给他的,是多一点轻松,我坚持了这么久,即使最后是分离,也不太习惯去改变了。”   书佳哀婉地叹气,望着卫涵。卫涵反倒微笑:“别这副怜惜的样子,这辈子我遇上他,然后……再次遇上他,直到现在,我卫涵都不后悔。”   ……   “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卫涵放下酒杯,用手在书佳眼前晃了一下。   书佳回过神来,摇头笑笑:“没什么,就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   “哦……”卫涵微微有些醉意,“那我也想问你,如果没有肖樊的出现,你会重新和邱翊辰在一起吗?”   “肖樊已经出现了,这种假设并不存在。”书佳说。   “我是说‘如果’……”卫涵逼问道。   书佳沉思了几秒,“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喜欢将万事都思虑个明白,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才越来越觉得,其实自己一直都活的糊里糊涂。对于翊辰,‘曷日曷月,思之未央’,我等的时间太久,可就像你说的,我因为自己的隐痛,并没有主动去追究下去。也许,我的爱确实不比别人热烈吧,所以直到现在,我才成了那个最晚知道真相的人。人生苦短,可内心的难题却有很多,有的时间短些,有的却很漫长,然而何月佳期,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你还爱邱翊辰吗? ”书佳在心里思索着什么,冷不防卫涵突然这么一问。   不过她很快便回答了:“我心里爱过他。”“你呢?你还爱章牧吗”她接着问。   “也许,我还爱着他……”卫涵有些伤感,又有几分洒脱:“但是我越来越清楚,我跟他应该是不会复合了。因为我知道,若我再回头,心里的那根刺,也会回头,我们终究是无法获得圆满。”   “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你之前已经有了Jem,你还是选择了章牧;即使最后的结局依然是分离,你也不会后悔,不是吗?”   “从不后悔,”卫涵端起酒杯,畅快地一笑:“来,干杯!”   “为了这三个字‘不后悔’,干杯!”书佳笑着说。   两只酒杯清脆地碰撞,酒精的味道入口入心,两个女孩都暂时告别各自的心事,对于过去所发生的事情,该记住的不会遗忘,而该忘记的,也终将泯然在遥而相望的五湖四海里……   畅饮过后,卫涵请司机来接她回家,书佳却拒绝了搭载,独自来到肖樊的公司楼下。   广场上的大屏幕里正在播放着一则广告……   一个现代的繁华都市,一个清新恬静的女孩儿,她给自己戴上了一张精美的面具,每天带着这它快节奏地穿梭在都市的大街小巷,而她周围所有的人,也都戴着各自的面具。   后来她遇到一个男生,他们相爱了,却依旧带着各自的面具。直到有一天大雨滂沱……   ……   女孩以最真实自然的样子出现在男生面前,男生笑着,也抬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他们十指相扣,一起笑着向雨中跑去……   书佳想起那天,肖樊向她讲述着自己的广告创意,那时她被这则故事吸引,还向他要了一对面具,而从那天起,这一对面具便一直挂在自己卧室的壁灯旁。   她又想起与肖樊一起去看《歌剧魅影》,在地下湖心苏醒的克丽丝汀终于忍不住好奇,摘掉了魅影的面具……那是她一直想和邱翊辰一起去看的一部音乐剧,可她没想到……在美国百老汇走进剧院的是她一个人,回国后陪她走进剧院重温回忆的是肖樊,而最终走进她的生命里,将陪她走完余生的也是肖樊……   和肖樊在一起,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摘掉面具后最真实的自己。那时的她,不曾畅想自己会和邱翊辰之外的任何人有着未来,她从不惧怕以任何形象出现在他的身边,可他每一次,都能让她感受到最自然的快乐。她甚至不必刻意讨好他的妈妈、奶奶还有其他家人,他们就已经莫名其妙却又自然而然地融洽在一起。这种状态,让书佳觉得舒适而自然的,她不用担心今天穿什么,画什么样的妆容,她相信不管自己是现在的傻大姐,还是以后的傻大姑,他都将待她如初。   即使有人告诉她:世人都会有所改变,如初的爱情只存在于经典的电影里。即使她比谁都知道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可至少还有一个人,至少肖樊,让她的内心有了相信未来的底气,也有了愿意去笃定自己终将会获得永恒温暖的这份安全感。   夜很静,肖樊还在加班忙碌着。   书佳想了想,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二次主动到他公司楼下等他。   她给肖樊拨了一通电话,肖樊惊喜地问:“不是说好了,等你们结束了告诉我,我去接你的吗?怎么突然想起来接我下班了……”   “我想来偷袭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在做什么坏事。”书佳微笑着说。   “那你应该上楼来抓我啊,站在外面等多冷啊,有没有穿厚一点?”肖樊一手抓起外套,一手拿着电话匆匆下楼。   “不冷,你平时不也是这样,等我下班的吗?”   肖樊走出来,书佳递上在【佳期】打包好带来的夜宵。   肖樊接过宵夜和书佳手臂上的背包,“天啊……今天有堆积如山的方案需要敲定,本来以为是最悲惨的一天,没想到却是如此幸福的一天。啊,今天不会是我生日吧?恩……不是……”他感慨着:“哎,如此幸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着此刻的肖樊,书佳的眼里突然湿润着掉下一滴眼泪来。她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永恒的话题,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好像她相信邱翊辰在和她说“一辈子”的时候,是认认真真地想过一辈子,可最终这“一辈子”,还是没有走完。这一辈子,有谁能说得准呢?两个人在一起,彼此的温暖,似乎也并不需要什么永恒的许诺,只要相互扶持,相互守望,无论生活如何重负,如何不堪,只要你在身边的每一天,就都会是幸福的一天。   她悄悄擦掉了那滴泪水,还是被肖樊发现了。   “怎么哭了?”肖樊紧张地问,连手中的咖喱牛肉酥饺也停在了嘴边。   书佳摇摇头,微笑着看着他:“曾经费尽心力想知道另一个人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那么一刻会想起我。而现在,我想了解的你就在我身旁。这一刻,突然觉得特别轻松。”   肖樊讶异地听完,朗润的笑弥漫在嘴边和眼角:“这话真好听。你想了解我什么啊?”   “想了解你,为什么那么能吃……?”书佳见他终于将那只酥角放心地入了口,笑着说。   ……   和此刻肖樊在身边的幸福相比,方书佳觉得过去与未来,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期待,和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肖樊一直一直走下去,希望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还有回忆,都不要再有中断。   ☆、夏晓梦的请柬   夏晓梦主动找到书佳,说想再见书佳一面,哪怕是最后的一面。书佳本不想相见,可听她最后一句,又觉这言语似有哪里不对,凭空有些担心。   “书佳,不用担心,我并没有轻生的念头,也没有以此裹挟你的意思。我只是……”晓梦看出了书佳的疑虑,解释道:“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与你分享,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事,除了你,真的不知道还能对谁说了……”   书佳没有应答,只是随着她向前走着。路过一个小小的露天咖啡屋,外面有些冷,可温暖的内庭只有两个座位,正坐着两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她们畅聊人生,品尝着糕点,无忧无虑的笑容透过玻璃窗子映出来。   “再换一个地方吧,坐外面太冷了。”晓梦柔声建议。   “就在这里吧。应该也不会太久的时间。”书佳的目光仍透过玻璃窗,映在那两个女孩身上,时光仿佛倒流,她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晓梦当年的影子,她们的笑容,也曾如此爽朗而坦荡……   “好吧。”晓梦不再坚持,就在露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看她们,多像我们从前的样子。”晓梦的目光也投向窗内,感慨着说。书佳听了,却一时恍神,将目光收了回来,没有应答。   晓梦看着她,悠悠地说:“书佳,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有很多心里话,我考虑了许久,也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了……书佳,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过,‘人总要找到自己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因为这些闪光的地方会让你成为那个独特的自己,让我们的生活变的更有意义。’可是从小到大,我找了很久,却总是找不到……一直以来,你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无论站在哪里都会发光发亮,而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些闪光的地方,好像从来都不属于我。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了自己对翊辰的爱。我惊异地发觉,一个全新的自己忽而出现了,我对他的爱,就是令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在爱他的时候,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怨无悔,每一天的生活,好像都不一样了,就像萤火虫一样,虽然渺小,却也闪着独特的光亮。然而,其实在我心里,我并不在意这样的生活是否有意义,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在祈祷着,如果我可以和他在一起,那该有多美好……”   “这些事情原本你瞒着我,现在,也不必再说了……”书佳静静地说着。   “不,书佳,我必须说下去……否则这些话,怕是这辈子都要藏在我心里,再也说不出口了……”晓梦摇着头说。她眼里含着泪:“那天你说,我只在乎自己的爱,并没有考虑翊辰的感受。可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我对他,可以比你对他付出更多,我可以给他我的全部,我的时间我的生活,而你,你还有你的那些追求,那些梦想,你做不到这些……我会做的比你更好,更加令他幸福。我一直觉得,我只是缺少一个和你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就是因为,你比我先一步熟识他,先一步和他在一起。我以为那四年,就是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我以为至少与他在一起的四年是美好的记忆。可是直到他说……四年于他,如梦一场,如今梦醒了,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未有梦……我到了今天才明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只不过是我自己虚幻出的梦境,即使于他也有过一些美好,那也是我强加给他的记忆,但凡有一丝可以选择的机会,他都会选择,摒弃那段记忆……”   晓梦的眼泪不断地流下来,书佳的眼睛也湿润着,但她强忍着,不想再掉下泪来。   “所以书佳,我知道自己与他今生都不再可能了。本来还想,再到美国去找他,亲自向他解释……可后来他想想,他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也许就是我吧。”晓梦低着眼睛,绝望地说:“书佳,你知道吗?我就要结婚了。”   书佳震惊,听她继续说下去……   “婚期是我提出来的,我希望越快越好,最好,就在下个月吧。我现在没有归宿,也没有出口,更没有家。只有一个人,肯给我一个家……”   “就是那天在你家附近,见到的那个人吗?”书佳想起那个背影有些像翊辰的男人,只呆呆地冲晓梦笑着,不言一语。   “是,就是他。他待我很好,更重要的是,他的某些瞬间,会让我想起那四年里,梦境中的翊辰。虽不善言辞,也不够明亮,可眼中,却只有我一人……”   “你爱他吗?”书佳本不想再多管,却还是问了出来。   “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对我而言,除了翊辰,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晓梦微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想选在下个月结婚吗?因为我想赶在过春节之前,因为我害怕过年。本来他说,今年要带我回他老家去过年,可我不想去,那是他的家,并不是我的。书佳,这么多年来,如果对于春节我还残存了一点美好记忆的话,那也是你的家庭给予我的。马上又要过春节了,我想如果我和他真的结了婚,那么也许他的家,就真的变成了我的家了……我以后的春节,就可以有一个去处了……”   “夏晓梦,你可以不必……不必这样……”书佳的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话来,她想起曾经的那么多年里,青葱岁月里许许多多的故事……想起她们两个人互相许诺的那些所有闺蜜们都会互诉的小诺言:例如谁先交了男朋友,必定要先请对方吃饭;对方定要故意刁难一番,只有通过了考验,才会放心让他把闺蜜娶走;而谁先结婚,另一个自然就是伴娘;谁的孩子先出生,便一定要认另一位当干妈,如果是女儿,干妈便要准备一大堆粉红色的新生礼物,如果是儿子,那便选海蓝色……   可方书佳永远也没有想到,如今夏晓梦要托付终身的人,她竟只是匆匆而草率地见过一面……而晓梦的婚礼,竟是以这种简单而绝望的方式告诉自己,没有一丝曾经想象中浪漫与欢呼……她本想大喊说夏晓梦你干嘛非要这个样子,即便如此,你还是可以像我们曾经畅想的那样,找到那份属于你自己的爱情!可是她的情绪抑制不住,话语也泣不成声……   “书佳,你不必劝我了,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晓梦像是听懂了她没有说出的话,抬起细长的睫毛望着她:“书佳,我要结婚了……你可以祝福我吗?”   书佳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的嘴唇颤抖着,哽咽出一句:“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祝福你。”便是再也控制不住,拎起背包,奔走而去……   一个月后,书佳收到了夏晓梦寄来的喜帖。   她看了一下婚礼的时间,刚好是过年以前。   肖樊看到书佳用手将那喜帖拂拭干净,放进了左边抽屉的那个紫木盒子里。“真的决定了不去吗?”肖樊问。   书佳轻轻摇摇头,“如果无法做到真心实意的祝福,又为什么要去呢?我和她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条河,跨不过去。”   肖樊走过来,握住书佳的手,拥着她说:“慢慢来吧。有些事情,就交给时间吧。”   ......   ☆、后记(一)   “美国洛特公司近两年来注重选用年轻设计师,创新发展理念,屡屡斩获国际奖项。近日,其最新建筑力作一经面世,便再次引得各方瞩目,惊艳四座。一座蓝色的玻璃房子,半透明的浅色屋顶和四周,皆用玻璃幕墙制成,门锁处的娃娃图案造型精巧,延伸的透明阳台直通向屋后的花房。待夜幕降临,半透明的屋顶会感光变幻为深蓝色,细小的水晶碎灯闪烁着亮起来,如蔚然的夜空骤然缀满了星辰,瞬时成为行人驻足的焦点……据悉,这位建筑设计师曾因病放弃学业,却在一场大病之后,拥有了更多新的灵感。此次作品,他融合了梵高的画作和自己曾经的回忆,为这处建筑取名为《星空》……”   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报道,书佳坐在床边静静地观看着。这是肖樊一早便向她推荐的报道,她本好奇为何他不与自己同看,此时了然。书佳看着荧幕里的那处“星空”,一丝温润从心里淌过,和煦而隽然……   她微笑着关了电视,推开卧室门,正看到肖樊和方大夫下着棋,两个妈妈在一旁聊天。而肖爸爸难得下起了厨房,扑鼻的香味儿从厨房里传出来,奶奶叮嘱帮衬的声音也亲切地叨念着。   棋局中间,庄老师与方大夫打岔说着话,方大夫眼睛未离开棋盘,直摆手道:“观棋不语,观棋不语。”庄老师哼了一声,“可我也没观你下棋啊,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她嘴上嗔怪着,脸上的幸福模样却是不变。也难怪,这些天,她终于等到了自己一年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放暑假,又难得缠到方大夫向医院休了假,二人一起专程来看女儿,自然是日日高兴。   棋局结束,方大夫被庄老师拉去问话,与肖阿姨三个人聊起天来。肖樊与书佳两人倒像成了外人,他们相视一笑,书佳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拎了包出来:“妈,阿姨,我们出门了。”   “嗳,快到饭点儿了,你们早点回来啊!我今天早上啊,专门去菜场上买了好多菜,都是你们俩最爱吃的!”庄老师笑容满面地说。   书佳无奈,看来庄老师又忘了自己一早就打好的招呼。她叹气着接过老妈的话:“我看了您买的菜了,有我最不爱吃的苦瓜。”   “你这孩子!”庄老师气不过:“苦瓜有什么不好,既消暑又营养,它……”   “可我不想吃苦……”书佳没等庄老师将苦瓜的妙用介绍个通透,便眨着眼睛说。   “你,”庄老师语噎,只好转头跟肖阿姨说:“这孩子啊,从小就挑食,被我给惯坏了,小时候啊就总是剩饭……”   肖阿姨笑呵呵地听完,却并不认同,她看着肖樊与书佳这一双儿女,觉得哪哪儿都好,怎么也挑不出毛病来。肖樊也笑着,回庄老师的话:“阿姨您放心,以后她剩的饭啊,我全包了!”   “嗳,我跟你说啊肖樊,你不能……”庄老师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被女儿的呼唤声堵了回去。   妈……您忘了,早上跟您打过招呼的,今天是卫涵的生日,我们俩晚上要去给她庆生,不在家里吃饭啦!”   “哦,对对对”,庄老师拍着腿说:“我怎么给忘了!”   此时肖奶奶正从厨房端出一盘色香俱全的清蒸鲈鱼来:“哎呀可惜,你们两个孩子没有口福了,肖樊他爸可是难得地显一回身手啰!”书佳笑盈盈地接过肖奶奶手里的盘子,后面肖爸爸爽朗地笑着,捧着一盘笋尖啤酒鸭出来:“嗳,没什么可惜的,孩子们要是喜欢,我就常做就是。今天这一桌啊,是专程招待我们亲家公和亲家母的!庆祝我们往后啊,就要成为一家人啦!”   几位长辈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又聊起关于下个月书佳和肖樊婚事的各种设想……书佳轻轻扯了扯肖樊的袖子,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默契地溜出门去,暂时告别了这场家庭聚会……   【佳期】的小舞台上,年轻的歌手们不知又换了多少,青涩的面庞,沙哑的嗓音,不变的青春。   今夜佳期,有卫涵包场,各界宾客们纷纷前来。台上的那位摇滚歌手,像是惊喜地认出了几位歌坛前辈,欢乐地在台上带动着节奏,卖力地演唱着……   肖樊与书佳踏进前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佳期】,一时也觉得新奇。肖樊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心形巧克力:“临出门前,奶奶塞给我的,说我们俩啊一人一颗。”   书佳笑着拿起一颗,剥了糖纸刚准备送入口里,就听见卫涵的一串笑声。   “呦,竟有人比我这寿星还先收到礼啊?”卫涵摇曳而来,笑脸相迎。   “娘娘今天寿宴,还怕没礼物收吗?”书佳笑盈盈捧上一方小礼盒:“挪,我的礼物奉上。”   “还有我的。”肖樊也递过一个礼袋,里面装着两支红酒。   卫涵将礼物捧在手心里,不用猜也知道,书佳的小礼盒里定是一对儿耳环,可这次会是什么新奇样式,倒也不知。至于肖樊送来的红酒,一看色泽就知年份不浅,今晚刚好派上用场,邀大家举杯同乐,一起尝尝这好酒。   她正想着,却见肖樊又递过一个礼盒来。卫涵诧异抬头,听肖樊说着:“Jem不巧在外地出差,托我将他的心意也带来,这是他很早就为你准备好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卫涵心里一滞,两年过去了,Jem依旧如此,每一个与她有关的日子,他都会送上一份礼物,新节目上映,工作室剪彩,出席会场活动,亦总有一束鲜花出现……想来,也是十分有心。   “这里面是什么?”书佳凑过头去问。   卫涵把手一背,故意不给她瞧:“哪来这么多好奇心?”她说完,便笑着把礼物都拿进内庭的包间里。   “嗳,Jem送的是什么?”书佳仍掩不住好奇,一边朝里走,一边问肖樊。   肖樊耸肩:“我也不知道。”   “这么久了,Jem对卫涵还是一个心意。”书佳感慨着说。她看看四周,忽而想到,曾经在同一处地方,同样是卫涵的生日,卫涵与Jem正极力撮合着她与肖樊在一起。而如今,世事变幻,倒成了她与肖樊,每每在言语中提起Jem,一唱一和,希望撮合卫涵与他了……不过对于此事,书佳的心里并没有一丝把握,对于卫涵的感情,她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你啊,还是每年都送一对耳环”,肖樊在书佳耳边笑着:“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创意么?”   “嗳?这是约定,懂不懂,闺蜜之间的约定!”书佳不服。   “她啊,这是把自己没法实现的事儿,都变着法儿地搁我在身上啦!”卫涵从内庭出来,刚好听到他们的话,指着书佳的一双耳朵说:“这不?因为怕疼,至今还没穿耳洞。我倒要看看你下个月婚礼的时候,这位新娘,要怎么戴耳环!”   “谁说新娘就一定要戴耳环了?我可以不戴嘛。”书佳不以为然。   “不行,今天晚上啊,我就要拿一根小银针在你的耳垂上戳出两个耳洞来,哈哈哈!”   “啊!!!”书佳捂住两只耳朵跑着大叫起来,“有人谋财害命啦!”   “哈哈哈,不戳耳洞也可以,那我下个月就在你的耳朵上夹一对儿沉坠子,让你在婚礼上疼的哇哇叫,哈哈哈。”卫涵一边跑过去追她,一边笑着嚷。   书佳连躲带藏,还是被她逮到了,只得捂着耳朵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忽然她看到桌上摆着一个蛋糕盒子,灵机一动便抱起来说:“你看你看,我帮你把这蛋糕抱到里边儿去。”卫涵不饶,依旧笑着伸手来抓她的耳朵,书佳却把蛋糕举得高高的:“小心小心,娘娘要是再抓我,我手一松脚一滑,还没等你这寿星吹蜡烛,好好的蛋糕就要变成渣渣啦。”书佳笑着看卫涵收了手,指着她笑,两人一起拖着蛋糕,又拎了外面的东西往里面走。   “嗳,你看Jem,都这么久了,他对你的心思却只增不减,处处为你考虑周全,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感动?”   “感动总是有的。可如今我心如磐石,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心底对于感情,竟再无半点涟漪……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卫涵低声倾诉着。   “对了,”书佳又试探着说:“之前我听说,【华宇影视】的总裁张震朔,就是章牧口中的那位伯父,想要把自己的独生女嫁给章牧,听闻这女孩子年轻漂亮,又自小与章牧熟识,可是章牧却一口拒绝了,还伤了那姑娘的心。这件事在你们圈子里也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说章牧是因为你,才……”   “喂……今天我过生日嗳,”卫涵打着哈哈,娇笑着:“能说点轻松的话题吗?”   “好好好,想聊什么?你说了算。”书佳见此,亦不再提。   “好!那我们就来说说你”,卫涵眉眼皆笑着看书佳:“怎么样?听说方大编辑又被换到一部去了?”   “是啊,”书佳摇头道:“当初好不容易离开了六部,没想到二部没回去,却在三部呆了半年,后来又在四部一呆半年,如今再换到一部,也不知到底是搞什么名堂。”   “嗳?你们总编……不是明后两年就退休了么?你们公司……是不是准备让你接任啊?这个当口上,把你接二连三地放到各个部门去轮岗试水,说不准就是存了这么个心思呢!”   “公司里倒是也有这样的传言,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书佳耸耸肩:“管它的。”   “嗳?说到这儿,你还得谢谢我呢!”卫涵做起施展魔法的手势:“要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跑到《星八卦周刊》去,展示自己的十项全能,如此快就要胜任总编的位置,大放光彩呢?”   “对对对,我得谢谢你,让我病急乱投医……急着赶去《星八卦周刊》救你!”书佳笑着搡卫涵道:“这八字还没画出一撇呢,你啊,就先别急着邀功啦!”   卫涵也笑得花枝颤动,她眉色一挑,忽而正色,又故作随意道:“你还不知道吧,夏晓梦的孩子出生了,半个月前,夜里三点,折腾了整整一宿,还好母女平安。”   “你怎么知道?”书佳心生疑惑。   “之前,我恨极了她那样待你,总存着心思盼她过得不好,甚至想过故意给她寻些麻烦,替你出气。可那天你跟我说她要结婚了,我看你脸色,就知道你还是不能硬下心肠来,不就是担心她草草嫁了,受什么委屈么?你虽不愿多说,可这两年来,我却一直有关注她。好在也只是随便花些钱让人关注一下,并不费什么事,也不需要你大张旗鼓地感谢我。”卫涵甩了甩头发,做了个不经意地姿势。   “谁说我要谢你了啊,我可没要你做这些。”书佳睨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涟漪,却也不由微笑。   “她那孩子早产,小小的一个女孩儿,怪可怜的。这两年,那霍志新对她还算不错,她也是傻,把卖老家房子剩余的钱全部付了首付,和他一起买了房子供着房贷。不过现在孩子也出生了,日子……也算越来越好了吧。”卫涵看书佳不说话,便继续说着:“听说在她结婚那天,一直都朝门口的方向望着,她说她在等一个最重要的朋友,那个朋友很小的时候就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结婚了,她一定会来参加她的婚礼,给她做伴娘。可是婚礼开始的时辰一拖再拖,那个朋友却始终也没有出现……”   “友情与爱情不同,爱情总是唯一的,又充满了自私。可友情呢?却总是更加的包容。你说,如果现在……夏晓梦的那个朋友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原谅她当初所做的事情呢?”   书佳无声地思虑着什么,没有答语。   ……   中心医院的大门前,方书佳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她推着一个小小的粉色婴儿车,车上是一个卡通猫咪的袋子,里面装着许多可爱的奶瓶、奶嘴、围兜、婴儿服装、还有洗护用品等……它们的颜色,皆是粉红。   书佳走得很慢,她问了产科的护士夏晓梦在哪间病房,然后,她又更加放缓了脚步。她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是什么感受,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原谅了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自己的朋友,她从少年时,便最好的朋友……   站在那间病房门口,书佳没有敲门。她在外面站了很久,门轻轻地被风吹开了一个缝,她下意识地往后面缩了一步,立在窗边。   时隔两年,方书佳再次看到了夏晓梦。她一脸疲倦而温和的微笑,正靠在床头坐着。屋里没有别人,空空落落的,只有她和怀里的孩子。她一边摇哄着臂弯里的孩子,一边轻声地与她说着话,她声音里多了几丝憔悴,却异常柔暖:“孩子,你知道吗?以前妈妈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追求,每次听你书佳姨妈谈起她的想法,看到她坚定的态度,我就在想……我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呢?我也不知道……妈妈的人生,好像注定是既无意义,亦无追求……后来,妈妈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你的爸爸,却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男人……妈妈不该喜欢他,却把自己全部的追求都当做是他,做了许许多多糊涂的事情,伤害了他,还有你书佳姨妈,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那时候妈妈不明白,可是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晓梦的眼角不知何时淌下了几滴泪珠:“现在……你还小,有许多事情我还可以对你说说,等宝宝长大了,能听懂妈妈的话时,这些事情,妈妈便再也不会提起了……”   晓梦的双手怀抱着孩子,并未抬手拭去眼泪,她挂着泪微笑着看着怀里的婴儿,眼底无限温柔:“不过好在现在,妈妈有了你……妈妈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追求了。你的健康、快乐,还有你的幸福与无忧,便是我全部的追求了……”   书佳透过窗子,看到那个小小的婴儿,她躺在晓梦的臂弯里,闭着长长的眼睛。她有着长长的睫毛,灵巧的鼻子,一直熟睡着,并不曾听到妈妈的言语。可冥冥之中,这些话语,却被她听到了。书佳眼里晃动着秋水,她轻轻将婴儿车推至门口,松了手,轻轻地离开了。   病房里的晓梦像是听到了细小的动静,她抬头像窗外看着,并未看到什么身影,可她冥冥之中还是觉得似有谁来过。她虚弱地站起身来,抱着孩子走向门边。推开门,一辆小小的粉红色婴儿车停在门口,里面堆放着,满满一车粉红色的新生礼物……夏晓梦的眼泪一瞬间簌簌落下,她抬头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微笑着,轻声说:“孩子,你书佳姨妈,她来看你了。”   ☆、后记(二)   【芮华传媒】的走廊里,Cici拉着书佳一路狂奔,刚把小林撞了个直刹车,又差点把Tony撞翻在地。Tony扎稳马步,横叉腰站在中间冲Cici道:“你赶着去相亲啊这么急?!吓死我了!嗳??”他看到Cici身后的书佳,想起了什么似的跺脚喊:“书佳!你上哪儿去?哎呀呀你今天可不能走远了!!你有重要……”他说着又捂起嘴巴,神秘地直翻眼睛。   书佳回过头想解释一下,CIci却顾不上搭话,拉起书佳便继续跑,直奔出了大门:“快点快点书佳,去晚了就看不到啦!”   书佳喘着气儿跟上她的步子:“Cici,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啊?”两个人跑过一条小街,拐向另一个路口,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家西餐厅,很是富丽奢华,她们以前路过这里,可从来也没进去过。Cici趴在花坛后面,指着靠窗边坐着的一男一女冲书佳使眼色。   书佳往里面一瞧,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也捂着嘴偷乐起来。那正襟危坐,风度翩翩的女士,不正是苏总吗?而旁边那一位,一副洞察万事、看透风云气派的男士,居然是易向铭……   “嗳,他们在这儿干嘛?”书佳问。   “相亲啊。”Cici小声说:“这一年来,那个【德铭证券】的易总不一直都在往我们公司投广告吗?你的专栏写哪儿他就投哪儿,要不是你已经有了肖樊啊,我都怀疑这易总是不是喜欢上你了!可昨儿小文告诉我,这苏总和易总,两个人合作了几回,也没见出什么异样,结果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从中牵线搭桥,突然就熟悉起来,今天啊要正式开始相亲了!你说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戏,我怎么可能错过呢?”Cici一边说,一边拉着书佳溜了进去。   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书佳心里窃笑,卫涵果然好手段,自己只是随便开玩笑提了一句,请她帮忙撮合苏总跟易向铭,她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事儿给办了,连情报工作如此出色的小文,都没能调查出这双“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她一边乐,一边同Cici一起探头朝靠窗的位置望去……   ……   “看起来,我们似乎像是一类人,都是被生活耽误到现在,还孤身一人。”易向铭端起咖啡,平静地说。   “很抱歉,这话我并不认同。”苏总依旧是惯常的否定句:“工作从来都没有耽误过我,对我而言,只是少了一个耽误我工作的人罢了。不过,我也很享受这个过程。”   易向铭沉稳一笑:“听起来,倒像是更为相似了。这次见面,既然相亲是目的,那“提高效率”应该是我们一致的目标吧。私人房产,无限额信用卡,这些我通常抛出的选项,在苏总这里都不值一提。那我们最好就单刀直入,聊聊各自的生活、要求,还有期许吧。”   苏总点头微笑,层次分明地阐述观点:“首先,我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睡眠六个小时,剩下的三个小时,我无法保证不会去看书、 查阅资料、健身或者继续工作。所以,留给谈恋爱的时间几乎为零,更不用说家务之类。其次,我对谈恋爱没有要求,只希望找一个彼此认同的人结婚。如果大家都认为,洗衣做饭之类是女人份内的责任,那结婚之后,请两个保姆的钱,我可以自己来出。最后,如果找不到一个观点一致的人,那么不结婚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因为,我实在不是一个喜欢妥协的人。”   “我每天工作十八小时以上,睡眠五个小时,剩下一个小时,我也会选择什么也不想,放空自己。我同你一样,没有时间谈恋爱,但也绝不会认为,洗衣做饭是女人份内的责任,至少,不会是我易向铭妻子的责任。我认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谈不上责任。对于结婚,以前我觉得不过就是要找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太太,来满足世俗的要求。”易向铭自嘲地笑笑:“不过后来,一位朋友改变了我的想法。她把我的想法公之于众,起初我觉得这近乎嘲讽,可她竟然,还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充斥着自私与武断。她说幸福有无标准,标准是什么,皆因人而异,没有谁有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因此,如果我能找到一个跟自己想法契合的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可人来人往,找到一个彼此认同,欣赏,既互相尊重,又互不干涉的人,也并非易事。”   “所以,两个工作狂。听起来,我们好像更适合做工作上的伙伴。”苏总笑笑。   “是啊”,易向铭:“除非,我们都把工作……就当作是生活。”   “除非,你的商业广告,能在我们公司,一直投资下去。”   “有点儿意思。”   ……   “咳书佳,他们两个这个除非,那个除非,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Cici屏住呼吸,小声问书佳。   书佳笑而不语,正继续仔细听着,电话响了。   “干嘛呢?”是肖樊的声音。   “相亲……”书佳眼睛不离苏总的方向说。   “什么?!相亲?!”肖樊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是啊……哦!不是!我不是在说我,是别人,别人在相亲。嘘……我正在旁边儿看着呢,是苏总和易向铭。”她压低了声音说。   “哈哈。”肖樊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打趣着:“怎么,你的稿子,又缺素材了?”   “没有。”书佳笑着:“这不是 Cici拉我来看看嘛。再说这俩人见面,那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景,我就是来凑个热闹,哈哈。”   “偷看别人相亲,听起来,像是B先生的做法……”肖樊继续打趣。   “哈哈哈,”书佳忍不住笑,小声道:“好,我就撤了,马上马上。”   “ok,我已经在你们公司附近了。”肖樊说。   Cici拉了书佳半天,求她留下来继续观战,书佳好言哄劝,还是笑着偷偷溜了出去。她往回走着,一边乐一边想着晚上回去要好好问问卫涵,是怎么找人牵的红线。   拐角的广场上,书佳一抬头,远远看到肖樊一身西装亮相,难得今天穿的如此正式。   她正朝前走着,一个路人忽然走到她面前,猝不及防地塞给她一束玫瑰花,还有一张照片。书佳错愕地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和肖樊,一脸迷懵:“这……是?”   “祝福你们。”那路人友善地微笑,眨眨眼便走开了。   书佳刚想追问,又一个陌生人走过来,递给她一束玫瑰和另一张照片。居然还是自己和肖樊,那是上周刚在店里选好的婚纱照,可这照片,不是还在店里还没拿回来吗?她刚想开口,陌生人又是一句“祝福你们”,伴着一个温暖而友善的微笑。   接二连三地有人走过来,来到她身边,送给她一朵接一朵的玫瑰,一张又一张温馨的照片,还有一句句千奇百怪的“祝福你们”。有人友善微笑,有人大喊吓了她一跳,还有一些小孩子,调皮而又可爱的语调。最后一位,竟是Tony,一句“书佳,祝福你们”六个字拐出了十八弯似的调调,他俏皮地冲书佳眨着眼睛,扭离了视线。   人群聚来又散去,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音乐,漫天飞起五颜六色的气球,一首《Think of me》轻柔地传入耳中,在小广场的阳光里弥散开来……   肖樊从阳光中走来,手捧一大束鲜花,灼人的明亮。他微笑着走近,将鲜花送入书佳怀里,然后缓缓单膝下跪,抬手递上一枚璀璨的钻戒……   一切都如电影里的场景,周围不知何时冒出来许多朋友,卫涵戴着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可书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还有Jem、Tony,他们都站在人群里欢呼着,Tony还随着音乐,扭动起柔软的腰肢……还有不知发生了什么,正探头探脑,后又发现真相似尖叫中的Cici。大家皆用力地鼓掌、祝福,一张张笑颜,灿烂如虹……   书佳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她仍有一丝疑惑,实在憋不住小声问了出来:“等一下……喂……肖樊,我们不是,下个月就结婚了吗?怎么还?”   “是啊,可我还差一个正式的求婚呢。”肖樊跪着解释道。   “可是上次……上次小花园里的?”书佳想起上次在小花园里,肖樊随手拿出一朵小花,便向她求了婚。书佳后来还罚他对着花坛里竖着的“禁止摘花”的提示牌道歉,结果肖樊笑着说那花是随手在路边捡到的,更让书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那只是预演,好让你放松警惕,享受这次的惊喜。”肖樊朗润地笑着,他望向书佳,定看了几秒:“那么……书佳,决定好了么?你愿意嫁给我,一辈子,不分离吗?”   书佳想起当初她与肖樊的红娘之作《奇葩相亲者的深度内心探索》,她曾说过,“走在彷徨路上,还向往着幸福的人们,莫忘初心,方得始终。唯愿某日伴你走入婚礼,夜夜伴你枕边入眠的那一人,在你牵起他/她手的那一刻,能够认定自己的选择,矢志不渝,终末不悔。 ”   她牵起肖樊的手,“我愿意。”那声音很轻,却笃定。她扶他起来,害羞地藏进肖樊怀里,看着周围欢呼更热烈的一群人,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那些婚纱照?”她问。   “我请店里帮忙,让他们提前赶制,前两天就去取回来了。”他说。   “我很喜欢。”书佳眼里藏着笑。   暖风熏得人皆醉,他们却一直拥抱着,不舍分开。   “你在想什么?”肖樊问。   “在想……我们要去哪儿度蜜月呢?苏总最近桃花来袭,怕是也没空管束我,我刚好可以好好筹划一下!”   “那……你想好了吗?准备去哪儿?”肖樊微笑着看她。   “美洲、欧洲、亚洲,这些我都去过了。就只剩下……要不,咱们去非洲?”书佳眨着眼睛。   “什么?去非洲度蜜月?!”肖樊不可思议。   “是啊。”她认真地说。   “好啊。”肖樊摇头笑着,豪迈地说:“别说是非洲,这一辈子,就算是刀山火海,风里来雨里去,只要有你,我就会奉陪到底!”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打量着她强忍住笑说:“不过,我倒有一个疑问。这几天,有人一直嚷嚷自己外出采访,已经晒得够黑了。那她确定……还要去非洲,晒一晒么?”   “当然去啊!刚好……去当白人啊!”没等肖樊说完,书佳的一记拳头便伴着笑声袭来。   “来人啊,家暴啦!”肖樊假装呼喊着。   春日融融,乔木欣欣。阵阵笑声在他们身边飘散回荡,蔓延生长,悄悄铺开了天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